第386章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第386章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苏州城里似乎永远无法散去的硝烟，成了陈玉成心中一个永远难解的疼！
精心的准备，强大猛烈的炮火轰击，守城将士的上下一心，这些都让苏州变成了一座巨大而坚固的堡垒。
尽管在太平军的疯狂攻击下，苏州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打下来，但是那么多天过去了，苏州却依旧顽强的屹立在了那里。
六万太平军将士伤亡惨重，血洒苏州。已经不能过多的责怪他们什么，他们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在攻防最激烈的那一天中，就有两千太平军将士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他们问心无愧，他们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一切……
陈玉成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是真的有些累了，不是因为苏州一直没有攻克，而是百战军忽然北伐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北伐没有人能够想到，陈玉成也没有想到。胆大包天的百战军，胆大包天的张震。你可以看不起张震这个人，却无法不佩服这个人的胆量。
“英王，陛下的命令到了……”
看了一眼部下面上的表情，陈玉成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陛下，拒绝我们退兵的要求了？”
部下默默的点了点头，陈玉成苦笑了下。
其实在自己请求退兵的时候，陈玉成已经猜测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以天王的性格来说，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
“英王，不光这样，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天王为了加强天京防御，把，把忠王以前的那些老部下都给请到了天王府上，然后……”
陈玉成的身子颤抖了下，最可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杀戮，流血，利用兄弟的生命来巩固自己的政权，这是在进入天京之后，天王除了纳妃以外唯一做的事情。
那么多和天王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一个个的都死了；那么多曾经对天王无比忠心的部下，现在却全都站到了敌人的那一方去。
天国，自己所热爱的天国……
苏州城楼之上，百战军的士兵们紧张却有序的在那修补着残破的城墙，架设新的守城器械，迎接下一次即将到来的攻击。
城楼外，太平军的将士们正静坐在那里恢复着体力，让陈玉成感到绝望的是，在士兵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战斗的热情，他们麻木、机械，战斗仅仅是为了战斗而已，不是再如过去那样是为了什么建立天国的理想。
所谓的“理想”，早就已经成为了最滑稽可笑的一件事情……
“英王，英王！”部下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脸带着不可思议：“刚才苏州城出来了人，张，张妖头要求，要求和英王单独见面！”
陈玉成身子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说话。
“英王，不要去啊！”
“英王，妖头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张震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陈玉成笑了笑，说道：“张妖头约我在什么地方见面？”
“就在苏州城下……”
陈玉成又笑了，张震真的是一个聪明的人，张震不会暗杀自己，但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暗杀张震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所以张震把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了对张震最安全的地方。
“见！”陈玉成忽然义无返顾地说道。
他翻身上了战马，他能看到苏州城里忽然所有的士兵都停止了动作，默默地朝着城楼下看来，似乎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苏州的城门缓缓打了开来，一个人骑着马……不，陈玉成所看到的不是马……
那是什么东西？一个穿着军政府大元帅服的人，“骑”在一个用木头制成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上出现在了陈玉成的面前……
“陈玉成，我就是张震！”张震放声大笑，当他和那个怪东西来到陈玉成不远处停下的时候，张震用一只脚撑在了地上，那怪东西也听话的纹丝不动。
陈玉成从马上翻身而下，看着那个怪东西充满了好奇。
张震从“坐骑”上下来，揉了一下臀部，把怪东西放倒在了地上，笑嘻嘻地说道：“英王，这东西还没有弄好，这屁股坐着疼，疼……”
“这个……”陈玉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行车，自行车！”张震一边笑着，一边指了一下的上的那辆“自行车”：“这东西最早是法国人发明的，英国人加以了改进，加上了两个脚蹬，这东西好啊，速度不慢，而且关键还不用吃草，随便那么一放，等到想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就行了！”
陈玉成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是“自行车”，大将的“坐骑”怎么可能不要吃草也不用去管？
“英王，这东西我送你一辆，不过要想学会，那你可得下点功夫。”看出了陈玉成的诧异，张震笑着说道。
陈玉成也没有怎么客气，居然还对张震抱了抱拳。
“英王，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你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张震忽然收住了笑脸，非常认真地说道：
“自行车其实算不了什么，只不过能给咱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一些便利而已，可还有一些你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完全能够让你精锐的军队旦夕之间灰飞烟灭……”
现在面前站着的，好像不是陈玉成的敌人，而是一个老师，一个朋友，陈玉成面色肃穆，非常认真的听着张震说了下去：
“比如有一种东西很快就会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东西叫汽车。里面坐着人，呼的一下，就能窜出老远，别说人了，将来的汽车连战马都追不上。都说宝马名驹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我看这样的宝马未必能有几匹，但这汽车就不一样了，任何一部完善汽车的速度都能超过一匹好马，你信不？”
看到陈玉成略略有些惊讶的样子，张震微微笑了：
“咱们古人说公输般造过个大风筝，能载着人飞上天去，这东西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真的假的咱们不好说，但我却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飞机，那是真能飞到天上去，从咱们苏州到北京，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而且用在战场之上，还能把火药朝着敌人的军队投掷下去，这你又信还是不信？”
陈玉成完全一片迷茫，张震说的好像完全都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东西：“难道，难道百战军这些东西全都有了？”
“没有，没有！”张震笑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了沉思：
“汽车、飞机、坦克、钢铁战船，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出现，洋夷已经在那研究了，英王，你可以想像一下，当洋夷用我说的这些东西，来打咱们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屠杀，只会是血淋淋的屠杀。满清道光年间，和英夷的那场战争，咱们输了。清军贪生怕死，将官指挥不利，这些都有原因在内，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人家是用先进的战船火炮来打咱们的弓箭长矛。这样的仗不输，那才是没有天理了！
你英王是真能打仗，我的部下只怕没有几个比的过你的。可你英王再能打仗，能挡住那些外面包裹着钢铁隆隆前进的怪物？夸张一些的说，在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军队面前，要想杀光你的六万人，只怕用不了一天时间，英王！”
“我不信，我不信……”陈玉成连连摇着头，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世上不可能会有能飞上天的铁家伙，还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张震淡淡笑了，然后朝着城门那里挥了下手，很快就有一名部下拿来了一支火枪交到了张震手里，然后又迅速退了回去。
张震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把火枪，看向了陈玉成：“英王，知道这是什么吗？”
“火枪，难道张帅以为陈玉成连这个也不知道吗？”陈玉成冷笑了声，很是不屑：“我太平军中的火枪虽然没有张帅那么精良，那么众多，但却也是千辛万苦购置而来，况且我天国上下深得火器之妙的人也不在少数！”
“深得火器之妙？”张震哈哈大笑起来：“英王，你且看看我的火枪如何！”
说着张震举起枪来，一连串让陈玉成眼花缭乱的动作很快在张震手里出现：
扳下击锤、瞄准、扣扳机、拉下扳机护圈、扳上护圈、扳下击锤、瞄准，再扣扳机……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竟是“砰砰砰”连续放了三枪！
“英王，我之火枪比你如何！”张震又大笑起来，握着手里火枪意气风发：
“我这三枪放完，只怕你的士兵手里火枪还在装填火药！战场之上瞬息间就能决定胜负，英王可以试想一下我若集中万条这样的火枪你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陈玉成看的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接着又很快点了点头，忽然问道：“这枪，这枪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的江南制造局研制出来的连珠枪！”张震把枪紧紧握在手里，方才他把自行车慷慨的送给了陈玉成，不过对于连珠枪张大帅可一点送人意思没有，十足像足了守财奴。
“连珠枪，连珠枪……”陈玉成喃喃念着，眼神却死死的落在那把连珠枪之上：“张帅，为何苏州之战你从来没有用过？”
“英王，我是不忍生灵涂炭，不忍看着你的六万人马毁于一旦，不忍看着你英王的名字在苏州城下灰飞烟灭！”张震厉声说着，神情慷慨。
不过张大帅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实在亏心到了极点。这连珠枪发明时间不长，性能还不稳定，就连张大帅手里这把千挑万选出来的，张大帅在用的时候心里也在打鼓，万一到时候有了什么故障那洋相可就出的大了。
苏州城里拢共就百来条试验用的连珠枪，张大帅嘴里说的“组织万条连珠枪”更是没有影子的事……
可陈玉成哪里知道其中有些什么，诧异之余又是一脸沮丧。自己组织了六万大军，连着随后而到的两万援军，昼夜不停，连续攻城，可人家却根本没有用出全部力量。不光没有用出全部的力量，相反，还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看着陈玉成面上表情，张震心里大呼侥幸。
太平军连续攻城，苏州城里同样也是伤亡惨重，有几处城墙经过反复争夺，早就已经残破不堪。战斗越打越是艰苦，再这么下去，只怕很快就要被迫转入内城作战了。张大帅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条缓兵之计。
自行车、连珠枪固然已经出现，汽车、机枪也很快就会面世，可这飞机、坦克却还八字都没有一撇……
“英王，英王。”张震叹息几声，这次倒是认认真真说道：
“洋夷在那拼命研制新式武器，可咱们在做什么？满清的那个皇帝在那大修园子，继续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视科学为‘奇淫物巧’，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蒸汽机，不知道什么是内燃机的四冲程理论，他们唯一想的，就是那些抽着鸦片的士兵一定能够打败洋夷的钢铁怪物。
还有你那个正在金陵的天王，他想的是天父天兄，想的是如何利用杀人和心计来巩固自己的政权，想的是今天到后宫去点那个‘嫔妃’。可是你比我更加清楚，天父天兄救不了天王，也更加救不了天平天国，你们早被军政府远远的抛到了身后……”
陈玉成并没有反驳，他知道张震说的都是对的，张震面色有些暗淡，缓缓说道：
“军政府已经把你们抛出了很远，可是军政府和那些洋夷相比，却依旧还有很大差距，很大！
你知道百战军正在上海和洋夷开战，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战斗经过，可我知道我的士兵打的很苦，为什么？因为洋夷的炮口比我们粗，因为洋夷的炮弹比我们大，因为洋夷可以在江面上肆无忌惮的向我们发射炮弹，但我们却只能靠着士兵们的生命去取得胜利。很多时候，勇敢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反而是咱们的悲哀……”
“勇敢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反而是咱们的悲哀……”陈玉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反复在那品位着。
“因为在对手优势的武器下，我们除了勇敢什么也都没有。”张震看着手里的那条连珠枪，好像整个人都已经飞到了上海火热的战场之中：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这个世上你不要指望和敌人去说正义公道，没有人会听的，相反，他们只会把你当成白痴！
你的炮口比他们粗，你的武器比他们先进，你用拳头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就会服你，然后就会围坐在一起，讨论那些我们之前要求的公道和正义……”
陈玉成有些动容，张震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目前满清朝廷做不到，天平天国做不到，我也一样做不到，因为我在发展我的大炮和军舰的时候，却不得不要面对来自洋夷、满清，和你们太平天国的战争。
无论是北伐，上海之战，或者是苏州保卫战，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统一这个国家，然后为这个国家争取到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研制最先进的大炮，最先进的军舰，来研制我和你说的飞机、坦克，再用这些武器轰开洋夷的国门！
有些异想天开是吗？可是我不觉得……英王，假设你占领了苏州，取下了我的首级，最开心的不是你的天王，而是那些洋夷。因为他们终于利用你的手，扼杀了中国最进步的政权，终于用你的手，把中国最有希望的政府，一手给扑灭了！”
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但陈玉成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个时候的陈玉成是迷茫的，自己承认张震的话有道理，但自己是天国的英王，自己的任务是攻破苏州！
“你们的翼王在我这里，你们的忠王也在我这里，现在，应该轮到你英王了！”或许今天会有意外收获，张震趁热打铁地说道：
“英王，在这个时候，我想我们的忠将军李秀成，已经开始向金陵挺进了！”
陈玉成的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情自己已经猜测到了，只不过从张震的嘴里说出来，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现在即便你想回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要你一撤兵，我就会不顾一切的追击你，当你到达金陵的时候，也许你们的天京已经破了！”张震成竹在胸，微笑着向向陈玉成：
“你想为洪秀全殉葬，我不拦着你，可我要是换了是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打败我张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将来带着你的军队远征洋夷才是最光彩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玉成喃喃在那说着，脑中一片空白，张震的话说的不错，可是陈玉成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可是张震知道，就和石达开一样，和李秀成一样，和左宗棠一样，陈玉成这个太平天国年轻杰出的优秀将领，很快就会成为百战军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