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干王”
第385章 “干王”
金陵，一八五八年七月。
天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洪仁轩步履匆忙地走进了天王的宫殿，可还没有见到天王，已经听到了洪秀全愤怒的声音：
“杀了，杀了，给我杀了，不，杖毙，杖毙！”
洪仁轩微微摇了摇头，又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天王。自从陈玉成领兵出征以来，天王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动不动就杀人，那些后宫里的宫女“嫔妃”不知道被天王杀了多少……
“哦，干王来了啊，坐，看茶。”见到洪仁轩走了进来，洪秀全稍稍收住了一些怒气：“这些个人，朕看都是反贼！”
“天王息怒，保重龙体！”洪仁轩叹息了声，然后说道：
“天王，刚刚才得到的消息，百战军，百战军北伐了……”
洪秀全的身子颤抖了下，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洪仁轩能够看的出，天王正在那里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天王害怕了，天王是真的害怕了。洪仁轩沉默了会，说道：
“天王，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个圈套，张震一直都在那里准备北伐，现在等我们所有人都上当的时候……”
“不，不，朕没有上当，朕没有！”洪秀全忽然嘶声理力竭吼了起来，双手在那不断挥动：
“朕早就从天父天兄那里知道了张震的诡计，朕知道！朕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懂吗？朕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朕上当了，然后才可以取张妖头的狗命！”
洪仁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天王不想着如何应对，却依旧还要在那里装神弄鬼……
“陈玉成呢？陈玉成攻破苏州没有？朕把全部六万精兵都给了他了，可陈玉成为什么还没有给朕带来捷报？”洪秀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暴怒地叫了出来。
“臣刚才进宫的时候，正好收到了英王从苏州方面来的急报。”洪仁轩收了一下心神，把陈玉成的急报送到了洪秀全面前。洪秀全却没有接，只是示意洪仁轩帮自己念下去：
“……臣陈玉成闻听百战军北伐，心忧如焚，我等皆中张震诡计，天京危在旦夕……臣以为张震此时无非有两种选择，其一，先北伐，而后攻天京；其二，北伐与攻天京之战同时进行……
臣以为，张震既然北伐，即对上海之战与苏州之战已有把握，必然北伐与攻天京同时进行，如此天京重兵皆在苏州，天京危矣，天国危矣！当此危亡之际，臣泣血恳请陛下准许臣率军回援天京……
臣以为，张震若攻天京，必以李秀成为帅，李秀成熟知天京防卫，又多旧日部下，此战必能成功……”
“住口！”洪秀全恼怒的打断了洪仁轩的话：“臣以为，臣以为，朕不要他以为什么，朕要的是苏州，是张妖头的脑袋，而不是来教朕应该怎么做！”
“陛下，臣，臣，臣也认为英王之言有理！”到了这个时候，洪仁轩也再顾不得什么了：
“张震早有准备，苏州防范甚严，急切之间难以攻下，况且，百战军北伐的消息传出，必然会让苏州城里士气大振，如此苏州上下一心，只会增加攻城难度……”
偷眼瞧了一下洪秀全，见天王的面色非常难看，洪仁轩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为了天京和陛下安危，何不紧急召回英王，卫护天京？李秀成不是一般的人，他又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万一……”
“说到李秀成，朕倒想到了一件事情？”洪秀全忽然阴冷地笑了一下，不由得让洪仁轩的心里紧了一紧：
“陈玉成别的话朕都不听，可有一句话朕却听着特别顺耳，‘李秀成熟知天京防卫，又多旧日部下’，不错，不错……”
洪仁轩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李秀成的那些部下，从来都对天国没有二心，虽然李秀成反了，但他们却害怕陛下，敬畏陛下。眼下我圣兵精锐全部派去苏州，城里主要还是得靠这些老兵来守城啊……”
“干王，起来。朕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必再苦苦相劝了。”洪秀全恢复了天王的“威严”，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保卫天京，有些事情非做不可，这第一，就是必须改制。从现在开始，大小军营将相一律称天朝、天军、天民、天官、天将、天兵，谁敢妄称我队、我兵的，谁就有奸心，一旦查处出来立刻五马分尸！
这个，李秀成的部下，朕，朕想着还是要防范的，不过干王说的也有道理，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这么着吧，朕要设上一桌酒宴，好好的款待一下这些人，仔细辨别一下谁是忠的，又有谁是奸的……”
洪仁轩摇摇欲坠，几乎跌倒，他知道，又是一场可怕的屠杀就要开始了……
见洪仁轩还想劝说自己，洪秀全假惺惺的笑了起来：“干王，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朕有天父天兄保佑，决然不会出事。只是这天京的安危，就要多多仰仗干王了，你是朕的亲人，朕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太平天国完了，太平天国真的完了！
从“皇宫”到自己的住处，洪仁轩想的一直都是这件事情，在这样的危难时刻，天王本该振奋精神，使上下一心，这才可以度过难关，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天王想的却依旧还是如何排除异己。
等到百战军真的到了，还有谁能挽救天国？洪仁轩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一点东西，好让后人知道曾经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是怎么亡的。
“……陛下是太平天国的‘天王’。不过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大家不一定都清楚。
陛下是广东花县人，本名仁坤，小名儿叫火秀，后来才改名为洪秀全。为什么要这样改呢？因为‘秀全’二字拆开，就是‘禾（我）乃人王’，就是他立志要做‘人王’的意思，他父亲洪镜扬，是个保正，家里薄有田产，在当地也算是个中等人家。他行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陛下从十四岁开始考秀才，一直到三十一岁，十七年中一共进了四次考场，可连一次也没考上。第三次考不上，他羞愧加上怨恨，大病了四十多天。后来据他自己说，他在病中曾经‘魂游高天’……
陛下他反对纳妾，可是他自己和王爷、侯爷们是例外的。起义之前，陛下还没有登基做皇上，他的后宫就已经有十几个女人了；到了桂平县金田村竖旗起义的时候，陛下就公开宣布太平天国的天王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一共可以有八十一个老婆；同时也给王爷、侯爷规定了可以娶多少个老婆的数目。当然，第一是谁也不能超过他，第二是官儿越大的老婆也越多。所谓的不许纳妾，只是对小小老百姓而言……
太平军纪律规定，一切缴获都要上交‘圣库’，除大官外，士兵军佐只要发现身上藏银超过五两的，一律杀头。实际上，士兵有钱也没处用，因为每打下一处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除妖，凡是清朝的官员、满族的百姓、尼僧道士、乡绅商人、秀才学士，都是妖人，不是杀头，就是抓去充贱役，所以在天国治下，头几年根本就没有店铺，拿着钱到哪里买东西去？
历朝历代，不管是谁造反，第一要取得民心，第二要有能人辅佐。陛下却第一不要老百姓，第二不要读书人……
单是当昏君，沉迷酒色，还不一定会葬送太平天国，更糟的是洪秀全不止一次搞窝里斗。太平军内部的派系争斗是十分激烈的。不单单在首领之间有，士兵之间也有……”
洪仁轩一口气写到了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的时候，这次住笔，他看着自己花费了一晚上写的东西，叫过了忠实的仆人洪元：
“这份东西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藏好。万一，我说的是万一有朝一日天京破了，把这东西想办法交到张震手里……”
洪元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干王在那交代后事了，洪元的眼泪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地说道：
“老爷，既然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啊？走吧，走吧，不管走到哪里去，都要比呆在这里好！”
洪仁轩茫然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谁都能走，可就是我不能走，翼王走了，忠王走了，天王身边还有谁能辅佐他？天王虽然对不起很多人，可是终究对我不薄！”
“难道，难道您就在这等死吗？”洪元不甘心，大声说道。
“等死？也许。我会尽我自己力的，无论成败如何。”洪仁轩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缓缓坐下来：
“我生是天国的人，死是天国的鬼，天京真要破了，唯死而已，可是我的这份东西你一定要帮我交到张震手里，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