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自掘坟墓(十七)
第267章 自掘坟墓(十七)
在不同的世界遇到相同的人物,对我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的事情了,因此在听闻魔头的恋人是夏洛特之后,我就提前对魔头的真实身份是威廉姆斯一事做好了心理准备。
细数我过去交锋的对手,上次的威廉姆斯根本谈不上强大,而若是论狡猾,他也不如这次剧本的安洁拉,但是他依旧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他出生于充斥着家庭暴力的环境,从小在父亲对母亲、对自己的虐待下养成了阴郁扭曲的性格,直到成年后与夏洛特交往才终于好转,并且还与日后成为了黑山羊教祭祀的宁海(城主)产生了珍贵的友谊。而在夏洛特被他的父亲理查德咒杀之后,他则在沉重的打击下步入了疯狂的深渊……
他非但用禁术将夏洛特变成了尸体人偶,还不惜与身为挚友的另一个我反目,最终窝囊地死在了理查德的手下。
炼制尸体人偶的禁术,将死人变成死体的邪神之力……
或许在我们的身边,真的有着某种能够称之为宿命的力量存在,明明身为医生的威廉姆斯和身为魔头的威廉姆斯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却都有着令人充满既视感的能力与人生。我想,如果魔头真的是威廉姆斯,那么搞不好,他是真的做得出“为了恋人而向世界复仇”这种极不理智的事情的。
上一次,我能够轻松制服弱小的他,而这一次,我又是否能够将变得如此强大的他再次打倒?
如果身为调查员的我没有来到这个剧本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宁海一定会死在牧场主的地下牢狱之中吧,然而如今我却来到了这里,并且“又一次”戏剧性地站在了威廉姆斯的对立面,在这一系列事情的身后,又是否有着所谓的缘分在推动着?
我沉默地思索着,瑞秋也不说话。男孩嫌弃这里无趣,就跑回了里屋去,时不时地传出来独自玩耍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么,我先走了。”
瑞秋恍然回神,将我送到了玄关处。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破旧的屋子里。虽然这是一个贫穷得就连小半块面包和一点点菜汁都能够让孩子喜出望外的家,但比起其他居民依旧算是有所余裕,再加上这对母子缺少自我保护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城内肆虐的抢劫犯的目标。想到这里,我多问了一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我也不知道。”瑞秋回头看了一眼男孩在的里屋,顿了一下,又说,“我的丈夫曾经对我说过,在这种黑暗的世道下,明天不一定会变好,更有可能会变得更坏……”
那个约翰还真是说了不顾他人感情的现实的话。我一边想,一边听着她说下去。
却不料,瑞秋后面的话出乎预料的积极:“所以,如果真的能够把明天变得更好,那不就是十分值得向自己夸耀的事情吗?”她的口气有些逞强的味道,像是在故意引用丈夫的话给自己打气。
我不禁祝福了她一句,然后走出了这个家。
才走出没多远,身后那扇已经掩上的门的后面就传出来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我忽然回忆起了瑞秋之前心不在焉的表现,她在听我暗示约翰或许回不来之后,很可能就已经意识到约翰肯定不会回来了。
随即,门的后面又有声音传出来:
“……妈妈在哭吗?怎么了?”
“妈妈没有哭……”
“爸爸发生什么了吗?”男孩很敏感。
“爸爸没事,他得再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回家,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饭吧……”瑞秋的声音,“现在你先回房间,妈妈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接着也不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这里。
很快,我就尽可能地压下了那些多余的情绪,将注意力放到了正事上。
虽然如今我们已经将安洁拉的头颅带进了城中,但是当前的指令却依旧是“打败安洁拉”,也不知道是因为新的指令暂时还没到,还是因为在将安洁拉彻底封印之前都不算打败,亦或是因为她还有什么尚未发动的后手。
回到旅馆后,我见到了赤瞳,随后与她探讨了一番,却仍然无法下定结论。
时间到了夜晚。
因为赤瞳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住址,所以她也住进了旅馆,这同时也是方便我们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能够立即合流,此时她就睡在我的隔壁。夜深之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失眠,就先起了床,然后来到了旅馆后面的小树林里,脑海中浮现出了大师当初对安洁拉施展的秘技招式。
虽然大师只是一个服用神秘毒药强化自己的一般人,但是他当初却凭借这门秘技,强硬地击穿了赤瞳也无法击穿的黑雾防御。
据说这门秘技的原理并不复杂:如果说人体是一台精密的传动机器,那么这门秘技的效果就是将这台机器的潜力尽可能全部发挥出来。就连大师都能够做到这种地步,那么有着超自然力量强化的我,又能够做到哪种地步呢?
与从外部推动身体的念力不一样,鬼切与灵力都是能够直接强化身体力量本身的。既然我没有发挥好自己这台“传动力量的机器”的功能,那也就是意味着,鬼切和灵力的力量,理论上也还有着极大的施展余地。
我回忆着大师施展秘技时摆出的古怪架势,身体也跟着模仿了起来。
我没有能够成功模仿的自信,虽然事关战斗方面,我一直都是只凭感觉就能够跟上甚至超越对手的技术,既有过模仿对手的招式用到其他对手的身上的时候,也有过拿着手枪凭感觉就成功射中对手的经历,但是现在要模仿的秘技完全超越了一般常识,哪怕不是超自然力量,也已经足够异常。
但只是试一试的话,并不会让我产生任何损失。在内心某处,我也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想要看看自己这一直以来都无往不利的直觉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我不奢求一定会成功,因为我只是看了那秘技一眼而已。只看一眼就能学去的话,未免也太过不讲道理了。
我开始模仿大师挥动鬼切。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我想象着自己的身体成了一台机器,内部有着无数杠杆与齿轮。
时间久了,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真的成了一台无比精密的机器,仿佛自己真的能够看见内部无数的杠杆与齿轮,仿佛自己真的能够倾听到零部件之间嵌合摩擦时发出来的不和谐的锵锵之音。当我停止动作的时候,这些零部件在身体本能的运行下十分和谐,可每当我开始发力之后,这些零部件就会互相冲突,彼此间损耗了很大一部分力量。显然,我身为这具身体的控制者并不及格。
更加糟糕的是,如果我有意识地调整发力方式,效果反而不如平时自由自在地发力来得好,简直就是弄巧成拙。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将这种“错觉”当成了真实。
直到半小时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并且又在十五分钟后发现,这好像不是我的错觉,而是我真的能够以“杠杆和齿轮”的想象力把握到身体内部的变化。
……
时间过去了三天。
我对身体内部的把握逐渐熟练了起来,可对于那门秘技的模仿却是毫无寸进,就像是我之前所料想的一样,哪怕我的直觉再强大,也无法做到只看一眼就学来别人的绝招,这就好比只看一眼飞机就知道怎么制造了一样。基于这一点,我也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做到把握身体内部的变化,也不是因为看过了那门秘技,而只是因为自己的想象力与直觉的奇妙结合促成了这一点。
我本来就能够凭借直觉多少地把握周围的风吹草动,现在估计也只是因为把注意力放到了身体内部而已。
同时,中央火种城的大街小巷也出现了关于安洁拉被打败了的消息。
这明显是上层为了安抚民心而扩散出去的情报,尽管对于前些天的噩耗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也算是小小地挽回了民心,现在只要一走出去就能够听见居民们讨论此事的声音。居民们对于大师赞不绝口,并且疯狂地唾骂安洁拉,如今的大师俨然成了所有掘墓人的标杆。
我和赤瞳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这些传闻中,只是比起我们,居民们显然更加愿意讨论本来就声名赫赫的“班森”。
除此之外,上层也向民众宣布,要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天——开始举行对死体领主安洁拉的公开审问以及审判。
上午,大师找到了我和赤瞳,将我们带到大街上,开始前往会场。
“其实我们早已在私底下结束了对安洁拉的审问,审判结果当然也是事先决定好的。现在举办的只是做给民众看的仪式而已,目的就是为了鼓舞民众,挽回民众对中央火种城的希望。”大师神色间有些疲惫,他这些天一直都在配合上层审问安洁拉,因为其他人无法打破黑雾防御,所以他有必要在场。
我想,他很可能——不,是一定已经把我的超能力的事情告诉给了自己的上级。
等这场“仪式”结束之后,估计就会轮到对我的询问了吧。
我不打算对此多说什么,之后再看那些人的态度就是了,不过赤瞳却是忽然皱起眉毛问向大师:“你果然已经把宁海的事情告诉给城主了吗?”
大师微微一怔,随即无可奈何地点头:“是的。”他又对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立场,但这次是你欠我的。”我不客气地说。
“你说得对,我之后会认真补偿你的。”大师叹息着说。
四十分钟之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会场,一座黑色巨大建筑的内部。
这座建筑的形状像是平放在地上的可乐瓶盖,大约四层高,占地面积极大,内部第一层是一处罗马斗技场一样的巨大空间,四周都是一圈圈阶梯式的灰色石质凳子,围绕着中央的圆形场地。为了支撑天花板的重量,这里还设置了数量很多的石柱,即使是我这种外行人也明白,像是这种设施做成露天式才是更加省力的,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特地做成室内式。
当我们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头攒动,像是比赛开始前的足球赛场。
不远处的一个守卫好像认出了我们,立即走过来,然后看向大师:“班森先生?”
“嗯。”大师点头。
“果然是您!我听说过您和自己的伙伴们打败死体领主的事迹。本来我都绝望得准备自杀了,但是您的事迹鼓舞了我,我……”守卫兴奋得语无伦次。
“打败安洁拉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甚至不是最大的功臣。”大师平静地反驳着,指了指我,“他才是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当之无愧的英雄。”
“是吗?不是班森先生,而是他?”守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试探地问,“你,不,您是传闻中的宁海吗?”
我不适应地说:“是我。”
守卫依旧难以置信,但还是握住了我的手:“谢……谢谢您,没有您的话……”他好像快要掉下眼泪了,周围听见这边对话的人们也注意到了这儿,随后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一道道炽热的视线聚集了过来。
在逢鬼必斩剧本中,我也常常受到其他武士的注目,可如今这些视线的意义却大不一样,这种仿佛在注视着英雄一样的视线让我十分不自在。并不是说不高兴,只是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同时,我还下意识地想到:这种程度的事情,真的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我以前也打败过诸多强敌,要说拯救大量民众的性命,其实也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我从未因此而被别人感激过,也不自觉地习惯了这种事情。如今仔细想来,我以前总是在打败强敌后立即离开剧本,即使有人想要感激我,我也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