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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信念中毒(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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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信念中毒(十四)

此时的边境城已然万籁俱寂,居住此地的活人们就像是被台风刮到陆地上的死鱼群一般扑满了大街小巷,理应是找不到尚且清醒的人的,所以眼下这道从教堂里传出来的哭泣祈祷就十分可疑了。不过我姑且还是做了个假设:这里好歹也是教会驻地,因此即便有个灵能力者坐镇也不足为奇。

但是在走进去之后,我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里面的确有一个清醒的人,但不是灵能力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神父,而他的周围则是十几个处于昏迷状态的信徒。

他对眼下的情形一无所知,只是一边恐惧地哭泣、一边双膝跪地祈祷神灵,双目紧紧地闭合着,令人不由得联想到了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过据说这只是一种误解,想来有着这种坏习惯的鸵鸟也早已在自然演化过程中淘汰掉了。总而言之,当我穿着肃清部队制服向他搭话的时候,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面部涕泪横流,口中还呢喃着“这一定是神灵的赐福”。

即使是我这种恶名昭彰的肃清部队之人,在这时候的他看来,或许也是唯一可靠的对象了。

我让他把灵脉地图拿出来,他不疑有他地走进了教堂深处,然后将地图拿到我所在的正厅,放在了讲台上。

“多谢了。”我拿出了信石,按照上次通信结束前问到的联络办法,往里面有规律地输入灵力。

三秒钟之后,信石变成半透明的亮白色,悬浮到了二米高的半空中。中年神父下意识地答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然后惊诧地盯着信石,像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灵能力者专用的新鲜玩意。

“对了,你为什么没有昏迷?”我转头问他。

“啊?”

“我的意思是,因为有邪教徒在这城市里施展邪恶的仪式,所以不是灵能力者的人理应都会昏迷才对。”我补充说明了一下。

他还是一脸迷糊,看上去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没有昏迷的缘故:“等等,你说邪教徒……”

这时,信石中传出了教宗的声音:“是因为旧印。”

中年神父被信石中传出的神秘人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

“鲍勃·奥布莱恩。”教宗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闻言,这神父就像是在街边的公共厕所大号时发现隔壁间就是好莱坞巨星的影迷一样激动得语无伦次:“教、教、教教教教教……”

“是我。”教宗和蔼地说,“谢谢你的合作,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是!”中年神父先是手足无措,然后听话地离开了正厅。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教宗这才重新对我说话:“本来我还担心你会找不着教堂里面的灵脉地图,现在看来,倒是我老糊涂了,忘记了每个教堂的负责人都有佩戴旧印。五十多年前,我就是因为看中了旧印在传说中有着将灵异和成为了邪神眷属的神话生物拒之门外的神奇效力,这才会将其选中作为教徽的。”他的口吻颇为慨然,“因为早期我还不知道旧印的效力属实,只以为是传说虚构,所以就将其吹捧为代表荣誉的纹章,规定只让高级神职人员佩戴,后来醒悟时已经骑虎难下;再加上这玩意针对神话生物时又常常不灵验,甚至还会有大概率激怒神话生物,因此我就搁置了将其普及下去的进度,不知道在我老死之前能不能够做到普及化。”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再次接触到旧印,看来这玩意还真是在各个世界都有存在的。

此外,神话生物这个特殊词汇,我也有所耳闻,印象中在上次剧本中好像有听罗森塔尔提到过。念及教宗先前说的思想生命应该就是这一类,这个世界的宁海很可能并不知晓,所以我就问:“神话生物是什么?”

“是超越人类想象的不可思议生命的统称。”教宗一边观看灵脉地图,一边耐心地回答,“这次我们所遇到的思想生命就是神话生物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种类。”讲到这里,他语气一变,“比如说……我以前在古书上看到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着生存于‘事件次元’的超自然生命,也被称之为‘事件生命’,能够犹如命运一般将受害者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生命的数量极其稀少,有记录流传下来的只有三种,其中两种只有名称,而余下一种……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它好像会先把受害者们带上一艘幽灵船,再将其运往某个不存在物质宇宙的孤岛之上,哪怕侥幸逃出来也会再度被莫名其妙地送回去,至死都不得解脱……即便想要杀伤这生命也是无用功,因为这生命并不是事件中登场的任何事物,而是这起事件本身。受害者们与其说是被它给绑架了,倒不如说是直接变成了它的‘身体’的一部分……”

教宗这番诡谲的描述令我难以想象,但是又觉得他后来所描述的事件生命,自己好像在哪里碰到过……

对,好像就是第三次剧本中,自己所经历的离奇冒险,奥西里斯号与罗普岛。

难不成,那一切都是神秘的事件生命的所作所为?

“听上去,神话生物和灵异好像没什么区别。”我说。

“从表面上来看,或许是这样吧。”他不置可否,“但是神话生物再强大也只是生命,与那些从天空之外的黑暗中无止尽诞生……不,是‘发生’的灵异比起来,以及与那些不知何时起就存在的旧日支配者比起来……就有着本质性的差别了。”

“旧日支配者?”我再次听见了熟悉的名词。

“就是俗称的邪神。这也是我在某本古书上看到的词汇。”他说,“对了,亚丝娜女士去哪儿了?”

“她去上厕所了。”我快速回答,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与亚丝娜最初见面时闹的乌龙。

“是吗?”教宗好像没有怀疑,继续通过信石观看灵脉地图。

一段时间之后,亚丝娜也到了教堂,看样子是结束了对城市外围的探查。

而教宗也完成了自己的进度,将计算出来的破晓人所在地点告诉给了我。虽然我对边境城十分陌生,但是有这地图在手,接下来也不用担心不识路了。

“你上厕所的时间可真长。”我看向亚丝娜,暗示自己对教宗撒了个谎。

“呃……”亚丝娜呆滞了一下,“这个,抱歉……”她的反应速度很快,“不小心吃太多了。”

教宗没有关心她到底在哪儿吃了啥,直接说:“要放弃的话,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半途而废。”我说。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提个醒。”他说,“如今的破晓人,真正实力很可能比你之前体会到的强大很多倍。因为像他这种级别的邪教徒,必定能够熟练控制通过邪恶祭祀得到的强大负面力量,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变身’。”他的口气复杂至极,“如果你要杀他,那就必须尽可能一击毙命。无论是让他反应过来,自主解放这股力量;还是让他因为死亡危机而心情激荡,失去对这股力量的控制……对你来说都是必死无疑的。”

“我明白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想起了老路易斯:现在看来,他无疑就是因为心情激荡而暴走的典范,当时我或许就不该那么折磨他。

“好在如今城中的邪教徒应该极少。因为天启仪式需要漫长的暗中前置准备,所以破晓人不会召集多少灵能力者手下;再加上天启仪式是无差别波及周边的,他在仪式发动前应该已经遣散了绝大多数普通手下。”教宗说,“现在留下来的,可能就只有他本人和你先前报告时提到的两个巨人了。”

“那真是好消息。”亚丝娜松了一口气。

我正要结束通信,又想起了之前与破晓人的对话。我十分疑惑,委托破晓人捕捉宁海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因此我就直接问出了口。

“神秘人?”教宗好像并不知情,“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居然仅以你为目标……”

我放弃正面询问,换了一个思路:“那么……有没有什么法术或仪式,是会将材料限定为某个具体的人,只要足够完整和新鲜,就算是尸体也没关系的?”

“这个倒是有。”他说。

“是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虽然我觉得很不可能,但是……这种法术仪式,据我所知,只有一种……”

……

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回到了上次追杀老路易斯时来过的小巷。

此时,这条小巷中堆积的肃清部队成员们的尸体仍然暴露着,地面与墙壁上尽是老路易斯炸裂时爆散的血肉脏污,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浓烈血腥味。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尸体上都扑满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苍蝇和乌鸦,此外居然还有两条瘦骨嶙嶙的野狗正在饥不择食地埋头啃噬人肉,吃相犹如纪录片非洲草原上的鬣狗。

见我们接近,乌鸦们无动于衷,两条野狗倒是转过身来,对我们呲牙咧嘴。

只过去三四秒钟,没来得及逃跑的乌鸦和野狗就都被我用念力变成了新的尸体。至于这些既小又多还灵敏的苍蝇……我就无处下手了。某种意义上,苍蝇比起乌鸦和野狗还难以收拾。

亚丝娜见了,就默不作声地拔出了细剑,然后……挖起了坑。

从一般常识的角度出发,别说是用细剑,就是拿大砍刀来挖坑都是特别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但是非常人行非常事,对于亚丝娜这个实力水平的人来说,哪怕把她关进混凝土做的监狱里面,她搞不好都能拿勺子挖一条逃生隧道出来。这么一想,细剑在石板路上挖坑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因此,没费多少功夫,她就在施工队亲临现场一般的动静中……硬生生地挖出来了个足以放进十具尸体的深坑。

我把这些尸体上的灵力炸弹都回收了,算是完成了此行的目的。然后再和亚丝娜一起陆续将这些尸体推入坑中,最终把土埋回去,告一段落。

当然,我们都没有把这里当成坟墓的意思,哪怕连环杀人魔都不会把受害者埋在这种地方。这只是临时措施,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这个世界的宁海和亚丝娜应该就会把他们拖出来,放进正规的棺材里面,举办一场正式的葬礼。

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我们能够活下来的前提下。

“绝对要活下来。”亚丝娜自言自语,“活下来,打败破晓人,结束这一切,为他们报仇雪恨。”

“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我问。

“不,没有,要知道我是调查员……”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里面有没有我在以前的剧本中遇到的人?”她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我不再询问。

她看着我的脸色,问:“难道你有?”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临时坟墓,“是亚当吗?在他被杀死的那一瞬间,你好像有点动摇,差点被破晓人的钢珠给打中了。”

“是的。”我毫不隐瞒地说,“不过,下次我就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这确实是失误,但是我认为,人的活法本来就不应该用正确和错误来形容,活出正直才是正确的……呃,对不起,我说得有些矛盾了。”她说出了我似曾相识的人生观,措辞相当笨拙,“总而言之,作为一个人,如果认识的人被别人当面杀死还能够无动于衷……这种冷血的家伙,真的能够被称之为人吗?”

正确、正直……她所说的,正是我以前思索过的事情。

是的,比起理性和正确,我更想要重视自己的心灵。这是我在屋主事件就得出过的结论,没想到到这会儿就给忘记了,又退步回了更加以前的自己,真是难看。

我呼出一口气,重新振作了起来。

“听说过去的破晓人也坚持着自己的正直,现在却连昔日的同僚都要残杀。”她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临时坟墓,语气中夹带着怒火,“这就是他所追求的信念与强大吗?这种信念、这种强大……”

“信念无关正邪,邪恶的信念也是存在的。或许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力量与信念兼备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吧。”我说,“但是,在听完教宗所讲述的他的过去之后,我就又多出了一些想法和疑问……”

我转身望向南边,那是破晓人所在地点的方向。

只要打败他,这次剧本大约就能够结束了。

虽然还残留着令人费解的问题,但是剧本不是游戏,不是非得收集到所有线索才能够通关的。

我不由得回忆起了教宗最后对我说的话:

“将材料限定为某个具体的人的尸体……”

“这种仪式,是存在的,并且只有一种。”

“死者苏生仪式。”

“无论何时何地,唯独在想要通过仪式复活某个人的时候,才会必须用到某个人的完整且新鲜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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