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死亡回归(三)
第127章 死亡回归(三)
在糯米的速写完成的下一刻,远处传来一道非常响亮的惨叫声,打断了她的自满话语。
她脸色一变,立即站了起来。
“这好像是扳手的声音。”我望着声源的方向。
“我也听出来了。”她的表情很严肃,“他那边发生了什么?遇到野兽了吗?可斯库拉说过,这一带的森林是没有危险的动物的。”
如果往好的方向设想,那么扳手可能只是遇到了蛇虫,然后被吓得叫了出来而已,但是既然得知了这一带如今已经变成了生存剧本的舞台,那我自然也不会再对那么天真的设想抱有指望。
十有八九,扳手现在是凶多吉少,与他一起的斯库拉也难以幸免。
或许糯米还认为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森林探险旅游,但是在我看来,这片看似安全的森林已经与魔窟无异。
“你们留在这里,我过去看一下。”糯米当机立断地说。
接着,她跑了出去。
我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也跟了上去;铃奈紧随而至,追了过来。
糯米回头看向我们,微微一愣:“你们……”接着又住口了。
看得出来她希望我们留在营地,不过现在是扳手和斯库拉那边的事比较紧急,所以她就没有浪费时间劝说我们。
跑了一分钟不到,我们赶到了一条小溪的岸边。
只见在岸边几米外的大树下,穿着一身黑色衣裤的扳手正失态地跌坐在地,神色惊恐到显得狰狞,浑身像是筛子一样难看地颤抖着,仿佛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物。他见我们过来,嘴巴哆哆嗦嗦地张合起来,发出了声音:“你、你们……”
他好像没有出事,只是被吓到了,但是斯库拉却没有和他在一起。
“发生什么了?”糯米毫不客气地问。
扳手战战兢兢地抬起胳膊,指向自己的前方。
我们顺着他指出来的方向看去。接着,糯米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距离扳手十几米外的地方,一条裹着黑色袖管的断臂掉在地上,从横截面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并且有一部分流入到了溪水之中,顺着溪流呈丝絮状漂了出去。
我认出来了,那黑色袖管,是斯库拉穿的黑色西服的布料。
糯米八成也认得出来,但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向地上的扳手提问:“那是谁的胳膊?”
“不、不知道……”扳手语无伦次地说。
“斯库拉到哪里去了!”糯米大声地问。
她的声音居然将扳手这个年纪更大的男子吓得剧烈地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扳手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废物!”糯米破口大骂。
扳手无言以对,惭愧地低下了头。
“可以先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吗?”我对扳手说,“斯库拉刚才应该跟你在一起吧,他是什么时候和你分开的?你之前有看见是什么东西把斯库拉的胳膊弄下来的吗?”
糯米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见我提问,扳手勉强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有六神无主的感觉,但还是将事情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之前,在斯库拉的提议之下,我和铃奈负责收集柴火,糯米负责看管营地的背包,而他则和扳手一起到营地的周围采集一些可以食用的植物。
尽管我们本来就有携带食材,可就地取材也是森林探险的一环。经验丰富的他一边采集植物,一边将辨别植物能否食用的技巧手把手地交给扳手。过了一会儿,扳手姑且算是记下了一两种辨别办法,然后和斯库拉分头行动,采集食材。
话虽如此,为了避免失散,两人还是时刻维持着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彼此的距离,所谓的分头行动也没有分得有多远。
然而,没过多久,扳手就发现,斯库拉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与斯库拉失散了,顿时着急起来,四处寻找斯库拉的踪迹,但是他人没找到,却找到了一条新鲜的断臂,于是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接下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说完之后,扳手稍微地缓了过来,找回了几分条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他低声说。
我刚才还在想他被吓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原来只是看见了一条断臂。
不,平时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的一般人突然看见这种玩意会被吓成这样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而且他好像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或许是我对他的心理素质太过苛求了。
“也就是说,斯库拉在与你失散之后就被谁给袭击了……”糯米皱眉,“不,是因为被袭击了才会失散吗?”
她思考了起来。
一直无言倾听的铃奈突然迈出脚步,走到断臂前面,蹲了下来。
“等等,铃?”糯米惊讶地叫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铃奈没有回答,她毫不避讳地拿起那条断臂,对着横截面十分专注地观察了起来。
扳手看着她的动作,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铃奈的口吻像是正在鉴定一件随处可见的物品,“没有见过的咬痕,应该不是常见的猛兽。”
“你不害怕吗?”糯米忍不住问。
“害怕?”铃奈看向她,“不害怕。”
她的表情十分坦然,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在一般人的眼中有多么异常。
糯米张了张嘴,表情非常复杂,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扳手看着这一幕,同样也说不出话。气氛一时间僵硬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率先地打破了僵持,说:“先报警吧。”
“啊,对,报警!”扳手这才反应过来,“找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说着,他立即拿出手机,开始操作起来。
我看了一眼铃奈手上的断臂,接着看向地上的血迹。
虽然现在只有这一条断臂,没有看见斯库拉的尸体,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认为他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性了。无论他是被谁、被什么给袭击的,那多半都是只有调查员才能应对、甚至就连调查员都难以应对的危险,身为一介普通人的他更是无法与之抗衡。即使可以侥幸逃脱,失去一臂的大出血也会使他陷入九死一生的局面。
在我的眼中,血迹从断臂本来在的位置延伸出去,一路延伸到了小溪之中,并且此后就没有在岸边再次出现过,说明断臂之后的斯库拉在进入溪水之后就一直在其中移动,没有再出来过。
很难想象这是手臂被咬断的人会采取的行动。
我认为,这并不是斯库拉自愿进行的移动,他是被袭击者强行掳走的。
考虑到铃奈观察断臂得出的结论,袭击者很可能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异形的怪物。
这种情况,就算警察们过来了估计也无能为力,没找到凶手还好,若是找到了,只怕警察们也凶多吉少。
“见鬼!”扳手突然大叫起来。
我看向他。他的脸色焦急,目光钉在了手机屏幕上。看着他的反应,我马上想到了可能令他为之焦急的原因,问:“难道没有信号吗?”
闻言,糯米快速地掏出手机。
我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查看。果然,右上角的信号显示的是圈外。
“斯库拉不是说过这里有信号吗?”扳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难道他撒谎了?”糯米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摇了摇头,“不,他没有道理这么做,但是信号为什么会……”
危机重重且无法联络外界的森林,简直就像是恐怖片的经典场景一样。虽然我没想到手机会没有信号,但既然这里是剧本的舞台,那么这种程度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在自己居住的世界碰到这种事情依旧令我心情复杂。
“接下来该怎么办……”扳手喃喃自语。
铃奈丢下了断臂,站了起来。糯米看了她一眼,随即深呼吸一口气,说:“我们离开森林吧。”
“怎么离开?”扳手心情低沉地问,“斯库拉失踪了,我们没有向导,你还记得返回的路线吗?”
“那你难道打算留下来?在这种不知道有什么玩意出没的地方?”糯米反问。
她虽然是女孩,但是行动力却特别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拿出来主持局面的姿态。即使是先前看见那条断臂的时候,她也没有像是恐怖片的女性角色那样尖叫出来,而只是吸了口气就平复下来,体现出了强韧的心理素质。
扳手被她堵了一下,缺乏底气地说:“说不定只要再等一会儿,信号就会……”
“你的脑子被扳手敲过吗?”糯米没好气地反问。
“啊?”扳手一呆。
“返回的路线我不敢说全记得,但至少还留有一些印象。”糯米说,“接下来我要回去,你爱留就留。铃,宁海,我们走。”
说完,她转身返回营地。
铃奈显得有些迟疑,她的指令是在森林里找委托人,离开森林无疑是与其背道而驰的行为。
“走吧。”我对她说,“你不是已经没有线索了吗?先离开这里、重整旗鼓,再想想其他办法也不迟。”
听我这么说,她顺从地嗯了一声,跟着我一起离开了这里。
……
经过整理之后,我们带上背包,开始沿着返回的路线行走起来。
扳手不愿意独自留下,也跟了上来。
糯米走在最前面,根据自己的记忆挑选行进路线。
虽然她声称自己对于返回路线仍然留有印象,但是我已经对队伍接下来无法顺利离开森林的坏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好像某些为了让受害者无法离开孤岛、荒山、洞窟等等地方而作出精心设计的恐怖故事一样,生存剧本有时候也会出现这种仿佛设计一般的阻碍,比如河狸市周围的断崖,又比如罗普岛周围的汪洋……每当调查员以灾难受害者的形式被传送到剧本中的时候,就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阻碍令调查员无法轻易摆脱灾难。
这一次的调查员是铃奈,倘若她无法离开森林,那队伍自然也没有能离开的道理。
此刻她正走在糯米的后面、我的前面,而我的后面则是扳手。我看着她的背影,一边前进,一边思考着。
之前糯米问她是否害怕,她在回答不害怕的同时,流露出了某种异于常人的气质,这不免令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所熟识的铃奈在斩杀青年贵族的时候让我惊鸿一瞥的“真面目”。在我的心中,两个人的身影进一步地发生了重叠。虽然我仍然认为她很可能不是我所熟识的铃奈,但是要彻底确认这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稍微地试探一下,我就可以得到答案。“是”的几率固然极低,然而我要付出的成本也同样廉价。
但是……我其实并不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她真的是我所熟识的铃奈,在我倾向于远离这次剧本的前提下,与她相认无疑是一件不讨好的事;而且我对她的感情也没有强烈到非要相认不可的地步,我相信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我这个才认识了没多少时间的人才对。
我对她的好感,只是建立在她是符合我的择偶倾向的异性的基础上,再加上她曾经与我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只要不危及我的生死,我不介意为她提供帮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为她涉足某个与我无关的生存剧本。
何况,一旦剧本结束,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哪怕相认,我们也终究是要分别的。
调查员之间的缘分是没有意义的,过去的经历无不证明这一点。曾经我也对青叶抱有好感,然而在最初的剧本结束之后,我却再也没有见到她哪怕一面。即使我在这个世界重新见到她,她也不是我所熟识的凉风青叶了。随着时间经过,她在我的脑海中的身影逐渐地淡化,我甚至开始减少了回忆起她的次数,很难说清这到底是无意识的,还是我自己也有要放弃那一段回忆的意向。
说来讽刺,明明我之前还有想要了解面前这个铃奈的冲动,但是在意识到她有几率是我所熟识的铃奈之后,我却又生出了这种与之相反的想法。
忽然,我的直觉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犹如错觉一般的危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