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死亡回归(二)
第126章 死亡回归(二)
虽然最近的智能手机无论是哪个品牌的款式在我看来都大同小异,常常令我难以分辨,但是唯独守秘人分配给调查员的特殊手机,这种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手机的样子,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毋庸置疑,铃奈拿出来的红色手机,正是调查员的象征物。
为什么她会拿着这种东西?
我很少像是此刻这么意外,许多念头在我的脑子里转动着。
据我所知,倘若一个人的手里出现了调查员的手机,那么由此而生的可能性就只会有两种:第一,这个人就是调查员;第二,这个人正在被来自于其他世界的身为调查员的自己所“扮演”。
考虑到昨天的铃奈那突兀的态度变化,我认为她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后者: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最初在地铁站与我见面的她了。
令我有点在意的是,即使被替换了,她也依然知晓我的真名,这是否意味着,在她自己本来居住的世界也存在一个宁海,而她则与其相识?
仔细想想,这反而不是什么有必要意外的事。就如我曾经推测过的那样,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即使身处于不同世界也能重逢的联系,其他世界的铃奈与宁海相识也是十分正常的。对于眼下的我来说,最需要关注的不是这种细节,而是一个调查员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到底意味着什么。
倘若我是她,我进入了一个剧本世界,那么最先会做的就是确认自己收到的指令,然后以指令为中心展开行动;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脱离队伍,只是一味地跟随我们,这说明她的指令与跟随队伍并不矛盾,甚至就是跟随队伍本身。队伍的目的是进行森林探险,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待在森林里面,而她自然也不例外。
有调查员在的地方,就有危险,这是过去被证明了无数遍的定律。
扳手曾经提过,这一带的森林有问题,盘踞着疑似超自然力量所导致的现象。在之前,我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不足挂齿的流言,可既然如今有调查员出现,那么这件事,我就不得不慎重地加以审视了。
这时候,这个不知道来自于哪个世界的铃奈已经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将那款红色手机收了起来。
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
我迈出步伐,向她走了过去。
调查员的出现还意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我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在本质上很可能与剧本世界没有区别。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思考过无数遍。坦白说,谁都有过认为自己的特殊的时期,我也不能免俗,因此在潜意识中,我也多多少少地有过自己所在的世界是特殊的世界的想法,不过每当进行正经的思考的时候,却又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证明这种想法的证据。
或许有朝一日,我所在的世界也会成为调查员活跃的舞台,乃至于,我本人也会被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宁海所“扮演”。这种心理准备,我其实也是做过的。或许就是这个的缘故,我对于自己被卷入其他调查员的剧本一事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不过要说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能够维持平常心,那也是不现实的。当我意识到“这里是剧本”这一节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脑子里的某个开关被按下,思维随之切换成了调查员的模式。
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脱离危险,离开这一带的森林。
既然已经确定森林是真的有问题,那我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留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先向这个铃奈搭话,询问她到底收到了什么指令。
事实上,眼下最为明哲保身的作法应该是对她的情况故作不知,然后直接抽身而退,但是既然我已经身处于此地了,那么就相当于已然置身于危险之中,我需要获悉这里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即使此刻去询问她,暴露了自己,也不会对我接下来离开此地的计划形成妨碍。
不过我也不能否认,我的动机中确实夹杂了些许“想要了解她”的不纯念头。要不然,这种“轻率”的举动,很难想象是我会做的。
我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她有点疑惑地抬起脸,但是目光在接触到我的脸的时候却又滑开了。
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宁海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一边想,一边说出了话。
“你是调查员。”
为了强调自己的确信,我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陈述的口吻。
她的脸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如果我在剧本世界中被人如此指认,那我也难免会大吃一惊。接着,她露骨地警惕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问。
这种问法与承认无疑,果然她不擅长隐藏自己。
我拿出了自己的黑色手机,让她看见,接着又收了起来。
她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可以告诉我你的指令吗?”我问。
或许还有其他更加聪明的办法套出她的指令内容,但是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好在当调查员离开剧本之后,所扮演的角色只会得到一段似是而非的记忆,其中不会含有与调查员相关的内容。这是我过去在与其他调查员的交流中获悉的事情。不过,此刻我的行动依然违背了我一直以来的保守,刚才思考出来的理由也在这种冲突下显得像是借口。如果在这里的调查员不是铃奈,而是陌生人,那我多半是不会这么做的。
她看上去有些迟疑。
“或许我能帮助你。”我补充了一句。
“帮助……”她小声地重复着这个词。
虽然我这么对她说了,但其实仅限于举手之劳的程度。
接着,她说:“之前是‘前往森林’,现在变成了‘找到委托人’。”
难怪她之前会一直跟着队伍。
调查员的指令与角色的立场密切相关。既然收到的是这个指令,那就说明这个世界的铃奈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旅游,其真实想法也不是为了和网友一起玩森林探险,而是另有目的。
指令的内容是“找到委托人”,难道她是接受了某种委托?
结合上下两条指令,可以得出委托人就在这个森林里面的结论,可为什么她没有选择独自前来此地,而是和网友们一起过来?
我想了一会儿,随即问:“你对这个指令有什么头绪吗?”
铃奈摇了摇头。
“抱歉,我也没有头绪。”我坦白地说。
她平淡地嗯了一声,估计是本来就没有抱期待。
“你的队友呢?他们在附近吗?”我再次提出了问题。
“我没有队友。”她说。
这个回答令我稍微意外。虽然我听说过一个剧本中调查员的人数视情况而定可能会只有一个,但亲眼见识还是第一次。
“那么,你有检查过身上的物品吗?这些物品上面或许会有线索。”我问。
“检查过了。”她意外地老实,“手机、钱包、行李……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
如果有队友,那么这时候或许还能问一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一个人想办法了。
“对了。”
她突然抬起手,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然后拉出了一条吊坠。
我观察起来。
吊坠的外观是一条用红色细绳串起来的黄铜色板块,板块的形状像是大写的英文字母“A”,金属材质,表面布满了锈迹。
“这是?”
“不知道,但是既然都这么旧了还戴在身上,说不定是什么特殊的物品。”她底气不足地说。
这可没法成为线索。
指令的执行就此陷入了死胡同,她没有关于委托人所在的线索,我也没能从她的指令中知晓这一带森林里面究竟存在着什么危险。因为她不具备这个世界的铃奈的记忆,所以她估计也和我一样对现状一头雾水,不能指望更多。
不过,我与她参加的剧本无关,我没有在这里调查到水落石出的必要,只要离开了这里,那么无论是何等的洪水猛兽都威胁不到我。
交流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开始返回营地。
路上,我看着她的身影,脑海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想法。
在之前,我一直默认她既不是这个世界的铃奈、也不是我所熟识的铃奈,但是,既然我推测她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铃奈,那么这个“其他世界”,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曾经去过的那个剧本世界呢?
我的意思是,是否存在着这样一个可能性:在我扮演的斩鬼将军死去之后,我所熟识的铃奈意外地捡到守秘人分配给调查员的手机,成为了一名调查员,现在来到了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这个几率实在太低了,哪怕是作出这个设想的我,也认为这过于不现实。
可是,我曾经认为自己已经再无可能与那个铃奈重逢,并且彻底地死了心,此刻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尽管它低得可怕,可我却难以忽视它的存在,因为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开始回忆眼前这个铃奈的表现。
内向、寡言、警惕……这就是我对她的印象,与我所熟识的铃奈相比较,两个人的出入实在太多。
但是严格地说,这并不能成为她一定不是那个铃奈的铁证。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也会有着不同的表现,根据阅历的累计也会出现成长和变化。我所熟识的铃奈因为某些事情而性情大变——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一定没有。说得自作多情一些,我所扮演的斩鬼将军的死亡,就有可能成为这件事的契机。
过了一会儿,我们回到了营地。
糯米正坐在一块能够当成凳子用的石头上面,旁边放着队伍全员的背包。见我们回来,她就又开起了玩笑:“约会回来啦?”
“我们只是在捡木柴而已。”我说。
“难得的机会,你就不抓紧时间跟铃发展一下?”她笑着问。
我看了铃奈一眼,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却没有作出特别的反应,只是将目光投向别处的空气,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斯库拉和扳手在哪里?”我问糯米。
无论是要走要留,斯库拉这个向导的存在都是必需的,因为我不知道回去的路。
从森林的入口抵达这个营地的路线并非笔直,由于途中存在不少需要绕过去的高矮地势,队伍转了不少次弯,虽然带头的斯库拉看上去十分从容,并且声称将路线都记在了脑子里面,但是我们这些外地人在这里却都相当于两眼一抹黑,独自返回的行为几乎可以与自讨苦吃划等号。
“谁知道呢?估计还在采蘑菇之类的玩意吧。”糯米随口说,“要不你去找一下?”
“不用了。”我摇头,“随便乱走的话容易迷路。”
“说得也是。”她点头。
我和铃奈刚才捡木柴的地方距离营地并不遥远,但是斯库拉和扳手就不一定了。因为斯库拉识路,所以搞不好会带着扳手去比较远的地方。
忽然,糯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放在旁边的自己的背包拿过来,翻找一阵子,接着从中抽出了一块不大的画板、一卷白纸和一个笔袋,转头对铃奈说:“要不要我给你画一张?”
铃奈呆了一下。
“嗯,这个表情非常可爱!”糯米笑了起来,“站在那里别动,一会儿就好。”
一边说,她一边将白纸展开,放到画板上,又拿出两个夹子将白纸固定住,最后从笔袋里拿出了一支铅笔,开始唰唰唰地画了起来。
铃奈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不要动。”糯米叫了一声。
闻言,铃奈顿时不动了。
虽然她总是给我一种摸不准脾气的感觉,但是偶尔却会有这种听话的表现。
没过多久,糯米就画完了。
“大功告成。”她满意地说。
她的画是速写出来的,所以完成的速度很快,画得也惟妙惟肖,将站在草地上一脸不知所措的铃奈的神韵充分地表达了出来。在作画的时候,她的神态聚精会神,配合这不赖的容姿,有一股恬静的味道散发出来,与之前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何?”她自信地笑着,“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小就……”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树林间的鸟被惊得纷纷飞走。
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铃奈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我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道惨叫声,分明是扳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