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风浩荡 第五节 业有专攻
第三章 楚风浩荡 第五节 业有专攻
王晟匆匆赶到,口齿流利的将去看各县推荐的人才一一报来,东牟县一个没有。最后他解释说,各郡县往上推荐人才,一方面会有循私舞弊、优先推荐自己亲友的现象,另一方面,又有从自身考功计,不愿意多事的情况。因为县里向郡里推荐人才,郡里向朝庭推荐人才,都要负担保的责任,如果这些人才出了事,或者名不符实,推荐的人要跟着倒霉的,因此,没有特别的交情,或者杰出的才能,一般来说都会不推荐。
“这怎么能行?”共尉勃然大怒,他深知人才这条路不通的后果,人才就是国家的新鲜血液,一个人血脉不畅会生病,一个国家血脉不畅也会快速的衰败。
“大王,这也是实情。”王晟有些紧张的看着共尉,共尉对人一向很和气,很少有看到他这么火大的时候。
“大王,臣治民不当,有负大王厚望,请大王责罚。”韩信一见共尉这么生气,连忙拜倒。王晟见了,也紧跟着跪倒在地。共尉见他们这么紧张,叹了口气:“你们起来吧,这是我与三公的考虑不周,跟你们无关。”
韩信和王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这事怪到三公头上,已经不是他们能扛得起的了。
共尉仰着头,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要回去和三公九卿商量一下,把人才培养机制和选拔机制做进一步的改革。不管什么时候,人才都是最宝贵的资源,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们既然都在,我就和你们说说齐地的事情。”共尉招呼韩信和王晟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对韩信说:“我知道,你希望去领兵作战。”
韩信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和项羽差不多,都喜欢打仗,区别只在于项羽喜欢冲锋陷阵、号呼酣战的感觉,而他更喜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封十万户,他先是兴奋了好一阵子,可是后来又后悔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十万户是西楚除了王之外最高的爵位,也就是说,他已经没有可能再受赏了,既然如此,共尉为了避免出现不赏之功,就有可能干脆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也就不会让他领兵作战了。一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远离疆场,老死于床箦之上、妇人之手,他就十分不甘心,后悔自己这次过早的封了十万户。
“这次到齐地来,我虽然还没有走多少地方,可是听了你们的汇报之后,也觉得你不是治民的合适人选。”共尉看着韩信说道:“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让你带兵去,对匈奴人的战事就由你总负责,项侯他喜欢驰聘疆场,后勤这一摊子事,他也没兴趣管,也管不好,一起交给你。治民的事情,交给更合适的人选来做。”
“谢大王。”韩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又能带兵打仗了?而且还是负责对匈奴人战事的东线事宜,项羽也不过是他统领的一员先锋而已,区别只在于项羽的身份行殊,不能和其他的将领一视同仁而已。当然了,共尉这么安排,也有让他监视项羽的意思,能不能让项羽既发挥作用,又不至于产生不好的后果,这个尺度就全在他的掌握了。共尉把这么敏感的事情交给他,就足以说明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
“可是齐地初平,没有合适的人选镇守,你的仗也打不好。从你的幕僚里面选一些有治民之能的人出来,让他们担任各郡的郡守。”
“喏。”韩信大声应喏。
“这件事交给你负责,尽快把这些人选的履历整理出来,报到令尹府。”共尉特地关照王晟道。
“喏。”王晟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共尉这句话,等于把韩信的一半家当转到了他的手里。这次一报,被选中的人终生都不会忘记他王晟的功劳,同样,共尉也不会对他没有合适的委任。
“韩信去打仗,后方的事情由你总负责。这几个郡的事情也由你协调,无论如何,要保证辎重粮草供应及时。如果没有把握,那就宁可暂时不要动手,多准备几年再说,千万不要急在一时,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想你们都明白。”共尉继续说道:“至于项侯,一万人的粮草,我想总不是难事。”
“喏。”王晟再次点头应喏。
“你们几个对齐地比较熟悉,有什么意见,集中整理一下,到时候一起送呈令尹府,军事上的送呈上柱国府。”共尉顿了顿:“我回到咸阳的时候,应该能看到了吧?”
“请大王放心,臣一定会尽快准备好。”王晟信心满满的说道。
“不急在一时,做细一点。”共尉又叮嘱了一句,这才吩咐王晟下去,把韩信留了下来。
韩信坐在那里不动,静静的等共尉问话,共尉已经答应了让他继续带兵,他现在是心满意足,心情特别畅快。
“对匈奴的战事,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可能会是一个长期的拉锯战。”共尉开门见山,把自己的宗旨对韩信点明:“朝庭的情况,我也不瞒你,手头很紧,不可能长年累月的供应数十万大军征战,所以,我不仅不能给你们增兵,相反,还要裁军。”
韩信早有准备,他微微颌首:“臣明白。”
“我想你也能明白。”共尉满意的看着韩信,笑道:“你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喏。”韩信咳嗽了一声,自信的光芒从他的眼中亮起。“臣年初在咸阳的时候,听到令尹府说,全国的户口大概只有四百七十万,臣就开始考虑这些情况了。大王仁义,与臣等共富贵,封臣等为十万户,臣等感激不尽。臣也深知,仅这十个十万户就占去了全国两成多的户口,大王能直接掌握的户口赋税不过两百五十余万。以五户供养一卒计算,我西楚现在有四五十万大军,已经是到了极限,不可能再增加,也不能再增加了。”
“嗯。”共尉叹了口气:“你能想到这些,很难得。”
“臣估算了一下,北疆的战事,以臣和北柱国为主力,大概总兵力不超过十万。匈奴人总兵力大概在三十万左右,以十万对三十万,兵力上并不占优势。但是匈奴人有匈奴人的弱点,他们各自为战,不能统一协调,只要我们不把他们逼得太紧,适当的使用一些策略分化他们,各个击破,并不是难事。”韩信口若悬河,将自己考虑的事情一一道来,共尉听得入神,连连点头。一说到用兵打仗,韩信立刻变了一个人,枝枝节节,无不考虑得妥妥贴贴。“我军虽然人数不足,可是装备精良,将士勇猛,又集中指挥,互相配合默契,只要不急于求成,耐心的寻找战机,集中优势兵力,完全可以弥补兵力上的劣势。大军的数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就可以长期作战,不仅不会消耗国力,还可以将大军保持在一个良好的状态。”
韩信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共尉:“大王,臣有一言,请与大王商榷。”
“你说。”共尉笑了。
“臣在咸阳的时候,听到一些言论,说如今天下太平,应该马放南山,解甲归田,与民休息,不要再惹事端。臣对此,不以为然。”
“呵呵呵……”共尉连连点头:“你怎么个不以为然?”
“他们都说,国虽大,好战必亡,可是,他们都有意的不提后面一句:忘战必危!天下虽然太平了,可是如果忘记了战争,只知道放马南山,与民休息,那么用不了二十年,我西楚将无可战之兵,到时候万一有事,又将如何应付?因此,天下太平也不能放松武备,要保证有一支可以随时投入战斗的常备军,以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而对匈奴作战,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匈奴人来去如风,决定了对他们无法一战而胜,匈奴之地,我们也不可能全部占有,那里必然是长期交锋的所在,臣以为,这也正是磨炼我西楚军队的最佳所在。”
“吁——”共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赞赏的看着韩信:“你说的,和我想的都一样啊。”
韩信也露出轻松的笑容,他考虑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其实,臣也是有私心的。有人喜欢天下太平,醇酒美人,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有些人——比如臣和项侯——天生就喜欢战场,一到战场上,哪怕再苦再累,也浑身有劲,一旦离开了战场,就算是天天酒池肉林,也会觉得浑身乏力,无精打采。臣相信,有这样的毛病的人决不是只有臣和项侯两个,就算一百人里面只有一个吧,那全国也有十几万人。这样的人如果不到战场上去厮杀,必然会为祸乡里,成为恶徒,与其如此,不如把他们送到军营里,送到战场上,让他们为国效力。”
“这样一来,你的十几万大军也就有了着落了,是不是?”共尉含笑看着韩信。韩信也笑了,连连点头:“臣不敢奢望有十几万大军,只要有五万人马,臣足以保证东线无虞。”
“有你和项侯在,我放心得很。”共尉哈哈大笑,“我本来还想提醒你一些事,可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上谷以东的战事,我就托付给你们了。”
“谢大王。”韩信激动的拜倒在地。
韩信出帐之后,共尉长出了一口气,他到齐地来,除了巡视齐地的情况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心思就是安排对匈奴的作战。国力有待恢复,他没有汉武帝那么财大气粗,积累了七十年之后,倾全国之力与匈奴一战,他也不想象汉武帝那样,把匈奴人打得奄奄一息,自己也快崩溃了。他要制订的是长期的战略,既要逐步的打击匈奴人的实力,还不能让战争拖垮经济。这就必须控制军队的数量,保证不影响经济的恢复发展,还要保证足够的战斗力。一方面,他用先进的武器装备军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他要将最能打的将军安排到前线去。他手下虽然没有霍去病、卫青那样的名将,可是他相信,韩信、项羽、吕释之这些人不比他们差,而他手下的白公、陆贾、陈乐、宝珊这样在各自的岗位上得心应手的人才,也不是汉武帝所能期望的。当然了,就算有这样的人才,他也不可能象自己这样去用——桑弘羊这样一个不世出的理财高手,最后在历史上居然连个传都没有,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他也许没有汉武帝那么雄才大略,可是他作为一个在企业里负责实际业务的人,凡事从可持续性发展的角度出发的战略眼光,却是汉武帝不可能具备的。而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放手让臣子施为,与他们共富贵,而不是猜疑部下,自己事必躬亲,更是汉武帝这种家天下的独裁者不可能做到的。
他相信一点:术有专攻,再强的人也不可能样样精通。眼前的事实可以证明,他虽然也打了几年的仗,虽然有韩信不具备的大量战例可以依照,可是面对具体的匈奴战事,韩信做得还是比他好,想得比他周到,考虑得比他长远。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韩信这样的人才放手施为呢?
共尉坐在帐中,心情十分愉快。东线的战事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开始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新发现的问题上——人才培养和人才选拔体制的进一步改革。
经过几年的努力,太学现在已经做到文理并重,农工商均衡发展。这两年农学院在关中农业开发上起到了显著的作用,通过农学院师生的努力,关中的粮食产量逐年稳步上升,为迅速的稳定全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农学已经不是什么下贱的学问,而是一种和儒家相提并论的学问。
与农学院相比,工学院更是在多方面起了作用。在农业发展上,新式农具的使用迅速的提高了农业的生产率,缓解了劳动力不足的弊端。在商业上,各种新式车辆的出现,让行商变得更加方便,节省了大量的成本,各种各样的新式产品赚回了大量的财富。至于军事上的作用,就更不用提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西楚武器的精良,已经成了西楚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一个重要倚仗,如果不是有这么好的装备,相信韩信也不敢说五万人足以保证东线无虞。
有这样的成绩做榜样,共尉相信,他这时候提出对人才培养和选拔体制做深化改革,阻力应该不会太大。他叫进石奋,让他磨墨研纸,将自己想到的点滴想法一条条的记下来。
……
九原城,北柱国吕释之治所。
吕释之半躺半卧,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在龙纹漆案上敲着,眼睛看着杯中荡漾的酒液,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不时的瞟一眼嘴角堆着一堆白沫的匈奴使者。这个使者中原话说得不错,口齿也灵俐,一站到吕释之面前就呱啦呱啦的开说,先是抱怨西楚提供的武器有残次品,接着又抱怨西楚不断的提高价格,然后又抱怨西楚今年卖给他们的粮食只有去年的一半,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居然还没有住嘴的意思。吕释之没着恼,可是旁边的官属却快疯了,特别是他的长史,看他那横眉竖眼的样子,恨不得把鞋脱下来塞到这个匈奴使者的嘴里才解气。
吕释之又喝完三杯酒的时候,匈奴使者终于说完了,他瞪着吕释之,喘着粗气,闻着酒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这个时候来一杯西楚的美酒肯定很爽,可惜,吕释之显然没有请他喝酒的打算。
“说完了?”吕释之翻了个身,趴在案上,看着匈奴使者,两眼微红,拿着酒杯的手在案边晃当着,让人担心他手中晶莹透明、价值不菲的酒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摔成碎片。
“还有呢,等大人解释完了这几点再说。”匈奴使者硬撑道,只是嗓音已经不如开始那么清亮,颇有些干哑。
“那……就等你一起说完?”吕释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还是请大人先解释这几条吧。”使者吓了一跳,连忙回绝:“我基本上已经说完了。”
“好。”吕释之直起身来,对着旁边愤怒的长史挥了挥手,轻描淡写的吩咐道:“答复他。”
长史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匈奴使者的面前,却发现这个胡狗还真是高大,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跟他说话还要仰着头,他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吕释之的案旁,这样他反过来比匈奴使者高了一个头,完全可以俯视他。
“武器的质量问题,空口无凭,请你们拿出证据来,究竟有多少有质量问题?是什么样的质量问题?一一道来,如果没有证据,我们就可以怀疑你们在故意找事。”长史傲然说道:“有证据吗?”
匈奴使者哑口无言,他怎么可能会把不好用的刀剑带到这里来做证。
“没有?”长史微微一笑:“那你下次带来再说吧。第二个问题,武器的价格。你们想必也知道的,我西楚在武器的性能上花了很大的心血,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武器的性能不断的提升。什么价钱拿什么货,既然性能提高了,这价格往上提,也是正常的。你们要是嫌贵,以后买便宜的就是了,不过到时候不要来污蔑我们的武器质量。再说了,我们是公平交易,你们觉得合适你们就买,你们觉得贵了,你们就不要买。我西楚的武器不愁销路,不瞒你说,月氏王刚刚向我们订了五千人的装备,价钱嘛,你们都不敢想。”
匈奴使者心中咯噔一下,月氏王向西楚买武器?月氏和匈奴一直不对付,以前就欺负一盘散沙的匈奴人,太子冒顿就曾经被到月氏做过人质,这几年匈奴人联合起来,强大了,月氏人才老实了几年,怎么又跟西楚人勾搭在一起了?这是个重要情报,一定要回去报告单于才行。
“粮食的事情,其实更简单。我西楚去年刚刚平定关中,关中大部分地区歉收,所以关中的粮食要选运往关东救济百姓,所以卖给你们的就少了。这好象没有什么好说的吧,我西楚的粮食,当然先要供给我西楚的百姓,你们单于卖牛羊给我们的时候,不也是先保证你们自己吗?”
长史口惹悬河,逐条批驳匈奴使者的质问,把匈奴使者批得面色铁青。最后又把脸一冷,恶狠狠的说:“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轮到我来问了。你们既然与我西楚交好,为什么还会有人闯入我西境的疆域抢劫?究竟是你家单于故意放纵手下,还是他根本管不住手下?如果管不住,我们可以替他管,我西楚的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可以替他管教管教这些喂不饱的狼崽子。”
说到最后一句,长史已经是声色惧厉的喝斥,匈奴使者还沉浸在对月氏人购买武器用意的揣度中,后面的话也没认真听,忽然听到这一声暴喝,当时就吓得一哆嗦。
“哪有这样的事?”他强辩道。
“你娘的,老子还污蔑你不成?”一直像是喝多了在那里打盹的吕释之忽然蹦了起来,一跳三尺高,迎面将手里的酒杯扔了过来,当的一声砸在匈奴使者的脸上,痛得使者唉哟一声叫了出来,酒液撒了他一脸。吕释之指着面色煞白的匈奴使者破口大骂,平时的斯文荡然无存,然后一声怒喝:“来人,把那几个杂碎给老子拖上来。”
下面一声吆喝,不大一会儿,十几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匈奴人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上来,扔在使者的面前。吕释之走到那些人的面前,用脚踢了踢,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不是你们部落的。如果是,回去让你们的单于亲自来向老子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娘的,老子现在就发兵剿了这些杂碎的部落。几年没打仗了,大王赏的新刀还没喝过血呢,这次正好开开荤!”
使者被吕释之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瞟了一眼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匈奴人,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人,闲着没事做来捡便宜的,没想到被西楚人给逮住了。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吕释之。说是他们的人?怎么解释?不是?吕释之万一真的立刻发兵攻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