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八节 虚张声势
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八节 虚张声势
共尉带着三百虎卫和李左车等人策马狂奔一百余里赶到项羽的大营,营门瞭望的士卒老早就看到了他的战旗,连忙打开营门放他们进去,一进营门,看门的队率堆着一脸笑迎上来,拉住共尉的马头刚要说话,却见共尉脸色阴沉,不由得一愣,再看他身后的虎卫一个个杀气腾腾,情知不妙,连忙把涌到嘴边的奉承话又咽了回去。共尉飞身下马,带着李左车、钟离昧兄弟和二十个贴身亲卫就往里闯,剩下的铁卫在田锦江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收拢着战马,在营门口等候。
“将军,将军……”队率一路小跑的跟着共尉连声叫道:“请将军稍候,容我……”
“住口。”钟离昭一声断喝,冲着队率使了个眼色:“将军进营什么时候也要通报了?”
队率被钟离昭这一喝,顿时喝醒了。共尉是大军的次将,还是项羽的异姓兄弟,他进营是回家,根本不用回报。但是他这副模样显然来者不善,队率虽然不敢拦他,却还是让人飞奔着去报信。
项羽正在帐中和范增、臧荼等人议事,听说共尉来了,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出帐相迎,刚出帐门,共尉就到了他面前。项羽抬手叫道:“阿尉,你怎么……”他本来想问“你怎么来了”,可是一看共尉凶神恶煞的脸色,下意识的把话变成了“你怎么这样?”
共尉横了他一眼,低头进了帐,扫了一眼帐内站起身来准备和他打招呼的臧荼、田安等人,拱了拱手,口气很蛮横的说道:“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我有点急事要和上将军谈一下,请诸位行个方便。”
臧荼等人愕然。项羽待人很和善,但是军规极严,特别是他这中军帐更是非请莫入,象共尉这样自己闯进来赶人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他们一时搞不清状况,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项羽随后跟了进来,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先退出去,臧荼等人见了,只好鱼次出帐。共尉背着手站在帐中,寒着脸一声不吭。项佗本来以为自己不用出帐的,可是其他人都走了,除了共尉和项羽只剩下他和范增了,共尉还是不吭声,这才知道共尉是连他也要赶出去,顿时有些不快,他看了项羽一眼,项羽视若未见,他没办法,只好上前去扶范增,讪笑道:“亚父,我们也暂避一下吧。”
“子异出去,亚父留下。”共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项佗的话。项佗顿时面红耳赤,恼怒的瞪了共尉一眼,一甩手,悻悻的出去了。
范增脸色平静,刚刚直起的身子重新放松下来,稳稳当当的坐在脚后跟上,端起案上的三脚爵浅浅的呷了一口。项羽反身拉上了帐门,微皱着眉头看着共尉,不解的说:“阿尉,发生什么事了?”
共尉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份竹简伸到项羽面前:“兄长,这件事如何解释?”
项羽不解,接过竹简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范增,将手中的竹简推到范增的面前。范增也没去拿,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从容的笑意:“不错,是我让人把消息放出去的。”
“好手段,如果不是吕臣还有点良心,我共尉现在就是个孤家寡人了。”共尉咬牙切齿的冷笑着,围着范增转了两圈,又抬起头看着项羽,用鼻子哼了一声:“兄长,我发现我真是错得离谱啊,隐些家破人亡。”
“阿尉,你且息怒,听听亚父的解释再说不迟。”项羽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快,重重的坐回自己的坐位上,两只重瞳瞪着范增眨也不眨,鼻翼不停的颤动着,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没什么好解释的。”范增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掸了掸自己的长袍,抬起头,毫不退缩的迎着共尉要吃人的眼神:“当时我信不过你,不得不如此。杀了宋义,把我们逼到了绝路上,我们的实力根本不足,能依靠的又只有你,不把你的后路断了,你怎么可能出死力?”
“恐怕未必如此吧。”共尉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把这个事情先通知给我?至少也要让我有时间把家人接出来。你瞒着我办这件事,难道是希望大王杀了我全家,好让我跟他势不两立?我一府数十口人,还有我那刚出生的两个孩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范增的眼神一时有些慌乱,他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的,不管共尉是真帮助项羽还是想利用项羽,如果怀王杀了他全家,他恐怕就不得不死心塌地的和项羽站在一起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吕臣居然是共尉安排的后招,他难道早就想好了这个结局,所以才预先做了准备?范增一时有些想不通共尉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看着共尉沉默不语,翻来覆去的猜测着共尉的动机。
他的沉默在共尉和项羽看来就是默认。共尉勃然大怒,从案上捡起竹简,再也不看范增一眼,转过身对项羽吼道:“合作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打你的章邯,我去找我的敖仓,然后各凭本事入关。兄弟我仁义尽致,以后各看天命吧。”说完,不等项羽说话,撩起大帐冲了出去,冲着李左车等人大喝一声:“我们走!”
项羽大惊,顾不上责备范增,跟着冲出了大帐,紧赶几步,一把揪住共尉的手臂,连声叫道:“阿尉,阿尉,你且听我一言……”
“言什么言?”共尉怒不可遏,瞪着眼睛冲着项羽大吼:“不管我怎么做,你们也不信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仗打赢了,你们底气也足了,当然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再被你们在我背后捅一刀?”说完,用力甩开项羽的手,大踏步的走了。
项羽看着共尉的背影,想着共尉说的最后一句话,共尉那委屈的神情在他眼前不住的晃动,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转身回到帐中,看着还是那么平静的范增,不快的说道:“亚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万一大王真的杀了阿尉的家人,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
范增还在猜测着真相,他白了项羽一眼,不介意的一笑,反倒抚着胡须,连连摇头,喃喃说道:“说不通,这实在说不通啊。”
“什么说得通说不通的,这根本就是胡闹。”项羽再也压制不住怒火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和阿尉是过命的兄弟,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打赢这一仗,是他成就了我现在的威名。你却这样对待他,我以后还如何见他,还如何面对诸将?没有他的帮助,我如何才能战胜章邯……”
“他说不打敖仓了吗?”范增突然打断了项羽的话,冲着项羽翻了个白眼。
“敖仓……”项羽突然语噎,又跟着大声辩道:“他是还要打敖仓,可是他不再和我合作了,他要自己入关了……”
“你们不是本来就这么商量的吗?”范增再次打断了项羽的话,也有些恼火的喝道:“你不是答应把关中给他了吗?”
项羽看着突然发怒的范增,反倒顶不住了。他知道范增为这件事恼火,自己也有些心虚,现在范增一提这件事,他顿时哑火了。
“你慌什么慌?”范增压低了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项羽,指了指项羽的坐席,示意他坐下,项羽迟疑了一下,乖乖的到席上坐好。范增这才缓和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口:“他是来大吵了一通,可是该打他的敖仓他还是要打,该入关的还是要入关,与原先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变化,你有什么好着急的?”
“亚父的意思是……阿尉在做给大王看?”项羽恍然大悟。
“难道不是吗?他如果真的要和你决裂,听从大王的命令,他还打什么敖仓,直接退回颍川,从南阳入关就是了。”范增哼了一声,又有些担心的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得不防,他是真的想脚踩两条船了,章邯已经自身难保,根本威胁不了他的后路,而我们却被章邯挡住了去路。阿籍啊,我担心我们最后是被他利用了……”
范增还没说完,见项羽刚刚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阴了下来,只得住了嘴,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出了帐。一出帐门,项佗就迎了上来,紧张的问道:“亚父,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闹成这样?”
“没事,没事。”范增摆了摆手,看了项佗一眼,忽然心思一动。
共尉回到大营的时候,刘季和张良正在营中待候。今天营中执勤的是雍齿和王陵,确巧都是不喜欢刘季的人。王陵也是沛人,和雍齿一样,他对刘季的人品很看不上眼,天下大乱之时,他正好在南阳丹水、析县一带,手下也聚拢了五千多人。刘季在南阳的时候听说有这支人马,曾经派周苛去找过王陵,可是被王陵拒绝了。共尉北上求援巨鹿,吕释之为了征集人马,也向王陵派出了使者,王陵倒是一口应了,跟着赵青、梅鋗一起支援共尉,现在也是共尉手下的一将。他和雍齿是同乡,脾气又相近,自然成了好朋友,刘季和张良来了,他们的态度也如出一辙,对张良客客气气,对刘季冷冷淡淡,大部分时候都视他不存在,把刘季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两个家伙,可是现在是在共尉的大营里,他又是来求人的,根本不敢放肆,只能暗自咬牙而已。
就在他如坐针毡的时候,共尉回来了,但是一身的尘土,脸色很差,一看就知道心情极端的不好。他一坐下,就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冲着张良和刘季抱了抱拳:“不知二位莅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君侯辛苦。”张良和刘季互相看了一眼,笑道:“君侯这是去什么地方了?”
“唉,别提了。范增那个老匹夫差点害死我全家。”共尉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摆摆手,不愿再谈。“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刘季把目光转向张良,示意他快说。张良笑了笑:“我们是来与君侯商量一起攻打敖仓之事的。上次因为章邯来援,我们兵力不足,只能半途而废。这次有君侯出马,一定能拿下敖仓,切断秦军的粮道。”
“哦。”共尉随口应了一声,转而看向刘季,嘴角挑起一丝不言而喻的笑容:“想来刘兄也得到大王的诏书了,不知刘兄作何打算啊?”
刘季笑了笑:“这不是与你商量来了吗。”
共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追问了一句:“大王给你的诏书究竟怎么说的?”
刘季咂了咂嘴,吱吱唔唔了两声,本不想说,可是共尉不依不挠,他只得吭吭哧哧的将怀王的诏书意思说了一遍,共尉听了,呵呵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怀王把对他的许诺同样对刘季许了一遍,如果他支援他,他就授命刘季入关,名正言顺的做关中王。
“这么说,你就不能和我合作了。”共尉呵呵的笑着:“大王许了你,又许了我,等于一个女儿许了两家,我如果入了关,你就做不成关中王,你如果入了关,我也做不成关中王。这是一块肉骨头扔到我们两条狗之间,要引我们打一场啊。”
刘季十分尴尬,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跟着共尉行动,他这关中王肯定是没戏了,再辛苦也是替共尉挣的。他是想脱离共尉先行入关,可是实力差距在那里,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共尉翻了脸,从背后给他一刀,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尉你真会说话,我虽然愚笨,又岂能看不出来大王的这个计策。我哪里敢想什么关中王,只想跟着你建些功业,做个有封邑的封君,也就满足了。关中王这样的高爵不是我的福气能承受得住的。”
“唉——”共尉连连摇头:“我可听说你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子,又是什么赤帝之子,和上将军一样也是应了天命的,一个关中王哪会放在你的眼里。”
刘季顿时变色,紧张的直起了身子,手不自然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共尉说得这么直白,不会是想直接把他干掉吧。他瞟了瞟帐外,暗自叫苦,樊哙等人都在十几步以外,而雍齿、王陵两个竖子却不怀好意的按着腰间的剑柄,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干掉他的架势。
一阵冷汗从后背涌出,瞬间湿透了刘季的衣衫。
看着刘季紧张的样子,共尉忽然哈哈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刘季直晃:“被我说中了,被我说中了,刘兄果然有问鼎之意。”
“君侯说笑了,刘季岂敢……岂敢……”刘季牙齿打颤,只想夺路而逃了。
共尉笑得话都说不周全了,继续打趣道:“如此,我可要向大王告上一状,想做天子的,可不仅是上将军一个,还有我们的武安侯呢。”
听了共尉这话,刘季这才长出一口气,差点软倒在地。他抬起手臂揩了揩额头的汗,强笑道:“君侯,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的家人可在彭城,大王万一真信了,我的妻儿可就活不成了,到时候恐怕少姁也饶不了你。”
“哈哈哈……”共尉再次大笑。
他们说笑了一阵,共尉这才收了笑容,吩咐人上了酒肉,一边和张良、刘季吃喝,一边说道:“玩笑归玩笑,正事还要办。我们现在最着急的是粮食,不拿下敖仓,就不能断秦军的根基,我军的军粮也得不到补充。既然你们二位前来相助,我打算还是立刻围攻敖仓,然后再谈入关的事宜。”
张良点点头:“不错,攻打敖仓是当务之急,拿下敖仓,章邯必败,入关也就没什么阻碍了。只是我和刘将军攻打敖仓多时,深知敖仓易守难攻。何况章邯也不是傻子,我们如果攻击敖仓,他一定会来支援的。上次要不是他,我们说不定已经拿下敖仓了,刘将军,你说是不是?”
“对,对。”刘季连连点头,摩拳擦掌的说道:“不过这次有阿尉在,就算是章邯来了,我们不怕他。”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还是不得不防。”张良摇了摇头:“章邯有三十万人,上将军只有十几万人,他派出几万人来援并不影响他和上将军对峙,可是却能影响我军的行动。以我们现有的兵力,攻打敖仓并不是易事。”
刘季和张良一起攻打过敖仓,敖仓周围的形势他也比较清楚,虽说他们合起来兵力也超过十万,但是章邯如果再派个几万人来协助敖仓的话,他们还真不好对付。
“二位放心,我们一定能拿下敖仓的。”共尉安慰他们说。
“君侯有何妙计?”张良笑笑。
“敖仓只所以强攻不下,一方面是敖仓的地形险要,我们有兵力却施展不开,另一方面是有章邯的援兵,城中守卒心中不乱。现在有上将军牵制章邯,章邯能派出的援军有限,我们先吃掉章邯的援军,把敖仓变成孤城再说。”共尉摆摆手,胸有成竹:“敖仓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我们就不要着急,筑起工事和他耗,看看没了援军之后他们还有多少人可以耗。”
“这个办法是稳妥,可是我们的军粮怎么办?”张良沉吟了片刻,为难的说:“上将军那里有赵燕供应,可是我们这里却没人供应啊。你虽然在南阳屯田,但是种子刚刚播下去,离收成可还有三四个月呢。”
“不妨,我在东海那边还有点粮食,很快就要送到了。”共尉神秘的一笑:“虽然数目不是很多,但供应我们两三个月应该还不成问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足以拿下敖仓了。”
“真的?”张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