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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云再起 第七节 三胜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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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云再起 第七节 三胜三败

宋义先是一惊,随即狂喜。他跟了熊心这么久,能被熊心派到项梁身边去做眼线,他已经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到顶了,没想到突然天下掉下一个偌大的官职,一下子砸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他翻身拜伏在地,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大王厚恩,臣无以回报,原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熊心很满意,宋义有能力是个好事,可是有忠心比有能力更重要。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双手扶起宋义:“宋卿,寡人既然能将如此重任交给你,当然是看重你的。起来,对寡人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眼前的困境。”

“喏。”宋义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吞声说:“大王,臣以为,眼下的敌人不在强秦,而我萧墙之内。如果处理好了内务,破灭强秦并不是难事。”

熊心眼神一亮,暗自点了点头,他极想听听宋义的想法,但是他并不急于求成,而是让人拿来了酒食,让宋义先吃饱喝足再说。宋义风尘仆仆的刚从齐国赶回来就被叫进宫来回话,还没有吃饭,正是饥肠漉漉,突然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心情十分激动,一时倒忘了饿,见大王赐食,他更是激动不已,谢了又谢,这才狼吞虎咽起来。趁着吃饭的机会,他好好的组织了一下语言,打好了回话的腹稿。等他放下筷子,擦去胡须上的酒渍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儒雅。

“大王,敢问大王,现在对楚国为祸最烈的是谁?”宋义目光灼灼的看着熊心,一本正经的说。

熊心的眼皮颤了颤,没有回答,只是冷静的看着宋义,过了片刻才淡淡的说:“难道不是秦军?”

“当然不是。”熊心话音未落,宋义就急不可耐的接了上来:“秦军虽然看起来强大,但是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大王听臣一言,便可知晓。”

熊心露出了笑容,他连连点头:“宋卿快说。”

宋义掰起指头,一一说来:“秦人统一天下,到现在不过十三年。秦人凭着武力统一天下,连年征战,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关中早已是强弩之末,本当休养生息,宽待天下臣民,借以消除六国灭亡之后的怨气。然赢政穷兵黩武,赋敛无节。任嚣五十万大军南征,蒙恬三十万士卒北筑长城,千里运粮,民夫枕籍于道,生死相望。天下苦秦久矣,所以陈胜才能以九百戍卒,登高一呼而天下应。秦已失天下民心,可见一斑,此其一也。”

熊心不动声色的看着宋义,看着他摁下第二个手指头。

“章邯出关以来,看似连战连胜,威风不可一世。其实,他数次大战,损失众多,东阿一战,更是损失惊人。以往他一旦损失稍大,关中辄以卒补之。而这一次,他龟缩在濮阳月余,还是调动河北的长城军团来解围,可见关中已经没有兵力。章邯手中的人马,就是关中的最后力量,只要打败了章邯和王离,秦有纵有郩函之险,也无兵可守,门户洞开,任我出入。”

熊心的眉梢一跳,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他这些天虽然在别人面前慷慨激昂,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来想去,也对能否打败秦军心存疑虑,秦军太强大了,自己收拢了所有能收拢到的人马,也不足秦军的五分之一,能打败秦军吗?现在听宋义一分析,他这才知道,秦人看似强大,其实也到了最虚弱的时候。宋义跟着项梁在军中数月,他对秦人的分析应该还是有根据的。如果真是这样,只要在山东击败了秦军,那么秦人倚为天险的函谷关就会形同虚设,山东六国多次兵败于函谷关前的历史就不会重演。

但是,秦军毕竟有近五十万之众,以楚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啊。熊心的眉头刚刚展开一点,又皱了起来:“宋卿,我们能击败章邯吗?”

“当然能。”宋义信心十足的说道:“臣有三可胜三必败之计献于大王,唯请大王裁断。”

“三可胜,三必败?”熊心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趣,他越发的觉得眼前这个宋义是个人才,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何谓三可胜,三必败。”

宋义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二世年轻无知,又不是嫡长子,天下人都说是他与赵高合谋,害死了嬴政与扶苏,篡夺了天下,得位不正。而大王是怀王嫡孙,立为楚王是众望所归,大王又在民间多年,知世事艰难,多谋善断。两相比较,此为我之可胜,秦之必败者一也。”

“赵高,一阉人耳,祸国有术,治民无方,不过仗着二世的信任,这才独揽大权,其他大臣必然心怀不满,他也必然会对大臣大加提防。如今关中之兵统于章邯之手,章邯一怒而关中震动,赵高焉能不防?文武不协,国之大忌,前车之鉴多矣,章邯如坐危卵之上可得而知之矣。而大王知人善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臣一心,如臂使指。此为我之可胜秦之必败者二也。”

熊心点了点头,捻着胡须沉思不语。宋义这句话可以从正反两面来听,既说出了秦的隐患,又隐晦的提出了对他的要求,他岂能不知。可疑的人是谁,项羽、共尉,不可疑的人是谁,当然是他宋义了。不过他说的这个问题,倒也是个因素,秦人内部不合,看来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只是,秦军现有五十万之众,而我军只有四五万人,如何能是秦军的对手?”熊心迟疑的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有了打败秦军的实力,说什么都是对的,没有这个实力,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空话。

宋义得意的笑了,竖起第三根手指头:“大王,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条啊。”

“你快说。”熊心催促道。

“大王,秦军虽然有五十万,可是归属两个人指挥。章邯虽然也是将门出身,可是他的父辈名声不显,他兄弟二人都是从小吏一步步的提拔起来的。王离却是出生于秦人王氏一门,祖孙父子三人封侯,可谓是家门显赫。不论从功绩还是家世来说,王离都高出章邯不止一筹,可是赵高担心王家再立大功,却让王离给章邯做副将,王离焉能从命?臣在路上就听说了,项梁兵败,虽然一败涂地,可是秦军斩首却并不多,大部分人溃散了,就是因为王离擅离职守,只顾追杀项梁立功,却放跑了败兵。他们之间的分歧可谓明矣。如今他们兵分两路,各不统属,更是给我们创造了分而击之的大好机会。我军虽然只有五万多人,可是项羽手中还有两万多人,刘季还在陈留,共尉在南阳,他们手中都有数量不等的人马。总数加起来,有十万之众。何况除了我楚国之外,还有齐、赵、韩、魏、燕,总兵力不在秦人之下,又有何惧哉?此为我之可胜秦之必败者三也。”

宋义手一摊,一副很轻松的模样,仿佛胜利就在他的手指尖。

熊心却摇了摇头:“宋卿,前面两点都说得很对,第三点嘛,我看却勉强得很。山东六国合纵多次,哪次不是不欢而散?章邯和王离是不合,可是他们只分成两股,而山东六国却是各有各的心思。韩、魏、燕都是小国,实力微小,齐楚赵倒是大国,可是眼下三国都各有各的问题。邯郸已经被秦军围困了快半年了,齐国自从齐王儋新丧,国内争斗不休,他们忙得连田儋的仇都来不及报了,哪里还会有空合力击秦。至于我楚国嘛,嘿嘿,想必宋卿也明白得很。”

宋义缓缓的摇摇头:“大王,恕臣冒昧,大王是一叶蔽目,不见高山了。别人看来山东六国一团散沙,在臣看来,却是我楚国独霸天下的大好机会。”

“为何如此说?”熊心见宋义说得把握十足,也有些好奇起来。

“大王,山东六国一直合纵不成,争斗不休,就是因为齐楚赵三国此消彼长,互相提防。如今齐赵不安,正是我大楚的好机会。赵国被秦军围困,已经是苟延残喘,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联合齐国救赵,打败秦军,那我楚国的威望岂不是如日中天?将来打败了秦军,进入函谷关,还有谁能和我楚国搞抗衡?这正是大王一统天下的好机会啊。”

熊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心里有些失望,还略微有些后悔,这个宋义太书生气了,楚国的内乱比谁都严重,还联齐救赵?把自己先保住就不错了。眼下他虽然掌握住了彭城的局势,可是这个稳定下面却是暗流涌动,项羽固然是虎视眈眈,共尉在南阳又怎么会安稳?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发难,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这个时候去救赵?这个宋义真是高兴昏了头,说的全是胡话。

宋义将熊心的神情全看在眼里,他不慌不忙,拢着手,安静而又不失恭敬的看着熊心,直到熊心重新将目光注视到他的身上,他才拱了拱手:“大王,你现在担心的是两个人吧?”

熊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抬起眼皮看着宋义,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大王还漏算了一个人。”宋义淡淡的说。

熊心的眉头耸了耸,想了片刻,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谁?”

“刘季。”宋义的嘴角翘起,笑得很轻松:“大王忘了吗,项羽和共尉是异姓兄弟,可是刘季和共尉是连襟,他们三个人,虽然不同姓,却都是兄弟相称呢。”

“刘季?”熊心眨了眨眼睛:“他能有什么用?难道他也和项羽、共尉一样心怀不轨?”

“不,他和项羽、共尉不一样。”宋义连连摇头:“正相反,他对项羽、共尉一直心怀不满。他一直想独立发展,可是一直被共尉和项羽压制着,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共尉去了南阳,项羽在萧西,而他却留在陈留,宁愿面对强大的秦军,也不和他们一起撤退,他的心思也就很明显了。”

“分而化之?”熊心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是愁眉不展,刘季的实力太弱了,根本不是共尉和项羽任何一人的对手,他能起到这个牵制的作用吗?

“大王英明,正是分而化之。”宋义压低了声音应道:“不过,不光是分出刘季,还要分开共尉和项羽,更要分开项羽、共尉和他们的手下诸将。”

熊心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话说到现在,才算是到了真正的要害,搞定了共尉和项羽,他才能真正掌握住楚国的大权,然后才有可能实现宋义策划的联齐救赵,与秦军决战,搞不定共尉和项羽,一切都是空谈。

“大王,项羽也好,共尉也好,他们奋战厮杀,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荣华富贵吗!谁能给他们荣华富贵,谁就能收住他们的心,谁能给他们荣华富贵?当然是大王了。大王只要略动手脚,哪怕他们是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他们只是异姓兄弟呢。”宋义向前倾了倾身子,轻声说道:“大王,只需如此,我保证他们都不得不听命于大王……”

熊心听完了宋义的话,一直皱着的眉头疏朗开来,他满面笑容的看着宋义连连点头:“宋卿,你真是我的肱股啊。”

……

刘季提着血淋淋的三尺长剑,站在陈留的城墙上直喘粗气。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他暗自祈祷,快点下去吧,快点下去吧,要不然老子真的顶不住了。

他确实有些顶不住了,三十万秦军在章邯的指挥下,没有去攻魏国的大梁,却将陈留城团团围住,连日猛攻,今天一天就进攻了足足八趟。要不是他准备充分,又悬了重赏,将士们奋力苦战,只怕城早就破了。纵使如此,陈留也岌岌可危,他这个主将已经带着亲卫营上阵三次了。斩杀了十几个爬上城头的秦军之后,他身上也挂了彩,左臂上被戟勾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痛彻心肺。

“将军,秦军开始撤退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攻了。”曹参喘着气,拎着半截断剑从西面走了过来。他浑身是血,脸上也全是血污,也不知道是秦军的还是他自己的。刘季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他的亲卫中熟悉的面孔不多了,而且个个带伤,看来西门的战斗也十分残酷。

“老曹,伤得怎么样?”刘季关心的问道。曹参是他手下的第一号战将,如果他顶不住,那可就麻烦了。曹参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多谢将军关心,都是小伤,不碍事。将军,倒是你自己的伤,可要快点医治,要不然会化脓的。”

刘季呲了呲牙,扔了剑,一屁股坐在血水横流的城垛上,破口大骂:“狗日的医匠都死哪去了,老子伤成这样,他也不知道来包扎一下。他娘的,等老子找到他,一定剁了他狗日的。”

话音未落,旁边扑通一声响,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医匠狼狈不堪的趴在血水中,手里的药箱扔出老远,看向刘季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他刚刚听说刘季将军受了重伤,紧赶慢赶的过来替他包扎,哪知道听到的第一句却是刘季要剁了他,吓得他脚一软,和地上的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本来就是血迹斑斑的身上更是一片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刘季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日你娘的,就你这胆子,也出来打仗?快点给老子包扎,包扎完了,还是缩回你娘的怀里喝奶去吧。”

曹参、樊哙等人听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旁边的士卒看着医匠的狼狈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刚才凄惨的气氛倒是消散了不少,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死亡气息也在那一刻暂时离开了。

刘季很满意,他故意这么骂医匠,就是觉得大家太压抑了,骂两句粗话,让大家放松放松。他让医匠包扎完了,故意活动了一下手臂,满意的点点头,用脚踢了一下满头是汗的医匠:“看不出来你胆子不大,手艺却不错,包扎得很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扔到他身上:“赏你的,滚吧。”

医匠惊魂未定,胆战心惊的看着刘季,却不敢弯腰去捡。刘季朗声大笑,带着曹参等人匆匆下城去了。直到看不见刘季,医匠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趴在尸体堆里去找那些钱。

“老萧,共尉那边有回音没?”刘季一进大门,就冲着正埋头在简策堆里忙活的萧何叫道。萧何连忙放下手里的笔,松开墨迹斑斑的袖子,站起身来施礼:“将军打退了秦军了?”

“打退了。”刘季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萧何让出来的位置上,将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战靴搁到萧何堆放竹简的案几上:“章邯疯了,一天攻击了八次,老子受了重伤,明天还要这么搞,恐怕我就顶不住了。咦,老萧,那几个娘们呢?老子回来了,她们怎么也不出来给老子捶捶腿?不会是被你收到房里去了吧?”

萧何哭笑不得,连忙示意萧禄去找给刘季捶腿的人来。刘季这个人好酒好色,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离不开女人,本来有吕雉在身边,他多少还要顾忌一点,现在吕雉在盱眙当人质,他更是放开了玩,上次三千多女人被共尉买走了两千五,还剩下五百多被他当成了营妓,其中最漂亮的当然要来侍候他。他觉得最舒服的事就是一边让女人给他洗脚,一边听下属回话。

时间不长,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拎着裙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看刘季横眉怒目的样子,不敢多说,一边一个跪在他的身边,脱下了他的战靴,左边一个女子脱靴子时,发现了一截小指,顿时吓得惊叫起来,尖利的叫声吓得刘季一哆嗦,来不及收回脚,差点仰翻在地。他恼羞成怒,爬起身来抬手一个大耳光子:“叫什么叫,没看过死人啊?来人,把这女人拉到城头去,让她看个够,什么时候不叫了,什么时候再拖回来。”

两个亲卫赶了过来,横七竖八的把那个可怜的女子拖走了。萧禄随时又找了一个过来,侍候着刘季脱了靴子,泡起了脚。刘季这才放松了表情,呲牙咧嘴的对肃立在一旁的萧何说:“快说说,共尉那边可有消息。”

“将军,共君侯的消息还没有来,不过,夫人的消息倒是到了。”萧何轻声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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