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此去经年，你我同行
第159章 此去经年，你我同行
九月三日。
天空一片瓦蓝，苏珊儿走在海堤路上，偶尔抬头，那些从树枝缝隙洒下来的日光将她的眼照得有些眩，而路上不时吹起一阵凉风。
中午放学的人群大多沿着海堤路的另一个方向走，而她走另一个方向。
自从搬家后，苏珊儿就不再骑自行车上学，而是每天坐着公车穿过半个城市，反复着家和学校的循环。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到公车站牌的时候却不想回家，在公车站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苏珊儿背着书包沿着海堤路往东走。
“苏珊儿，要不要载你回去？”
一个五班的女孩看到苏珊儿走路，好心地停下车问她。
苏珊儿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我想走一走。”
那个女生也没继续说什么，骑着车走了。
路上的按树叶很多，环卫工人早上打扫过后，没到中午又积了一地，往前看去，都是枯黄一片，偶尔能从黄色中看到丁点的绿色。
苏珊儿走到临江边上，此时的二桥人流很多，车子的轰鸣声和人群的吵闹声听得是十分清楚，她想了想，本来要过桥的想法迅速灭了下去。
她决定沿着临江边往南散步，此时河边的棕榈树的树荫令人很凉爽。
“也不知道方洛收到信没有？”
苏珊儿心里有些不安分地想了想，一想起前天寄给方洛那一沓厚厚的信，她的脸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
上课写信，苏珊儿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更别提写一封告白信。
如果方洛看到了信，他会怎么想呢？
苏珊儿开始有些担心方洛会不会不会理自己了？
不过马上，苏珊儿又放下心来，其实写那封信之后，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所有可能的心里准备，就算方洛无动于衷，她也认了，毕竟自己把埋藏在内心的感情说了出来。
这个情意一直折磨着她，很多时候她都想当着方洛的面说出来，但是很多时候话还没到嘴边心已经放弃了，她实在不想因为脱口而出的表白破坏了自己和方洛保持了多年的关系。
哎。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洛简直就是个木头。
或者说他心里只有谢缙，自己或许真的如他很久之前说的一样，只是一个妹妹吧，不对，自己明明比他大两个月，这个家伙，总是装老城。
海堤路到了二桥往南走五百米是临江公园，公园不大，但是环境却不错，早上或傍晚的时候经常有老人在此活动，是一个静心的好去处。
苏珊儿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就走到了公园门口，在门口的凉饮店喝了一杯凉茶，她背着书包走进了公园。
中午时分，公园里四下里没有什么人，她走进去的时候显得有些清静。
公园的长椅有落叶，苏珊儿用手拿掉，然后坐了上去，头顶有鸟儿在清鸣，时不时扑打着叶子，光线有些跳动。
苏珊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水晶球。
正是方洛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水晶球。
苏珊儿把盒子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捧着水晶球，举起来挡住了阳光，此时，双手传来淡淡的温润感。
“方洛，这可是你送我的唯一礼物，我可是都随身带着呢。”
将水晶球放到膝盖上，苏珊儿抚摸着它，喃喃地道：“好希望你是一个魔力之球，让方洛现在就出现在我身边。”
水晶球里的雪花在慢慢地蠕动，略微光洁的球面反射出苏珊儿一张显得柔弱却异常漂亮的面容。
就这样捧着水晶球坐了五分钟，苏珊儿才收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该死的方洛，难道人家的信写得还不明白吗？怎么也不打一个电话过来？”
她微微有些生气地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和作业本，趴在椅子上坐着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可是刚写了一点，苏珊儿又坐直了身子。
她将手中的笔往本子上一丢，不写了。
坐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低身子去拿起笔继续写，可是却发现怎么都写不出来，本来很简单的题目却变得十分困难，她百思却找不到解题的方法。
“哼，连你也跟我过不去。”
苏珊儿赌气地将课本和作业本一股脑地抓起来塞进书包里，拉上拉链，靠在椅子上自己跟自己生气。
不过仔细想了一会儿，苏珊儿还是压住了胸中的烦躁感，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好，应该努力地朝前看。
她站起来，背着书包走出公园。
“也不知道方洛现在在干什么？”
因为四下无人，苏珊儿倒也没有压着声音，自言自语的音量有些大。
“我在等你呢。”
苏珊儿身形一顿，她抬起头，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惊喜，朝前看了一眼，发现公园门口却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刚才不是方洛的声音吗？
难道我听错了？还是自己产生错觉了？
苏珊儿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心想应该是的，方洛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西邻，刚开学，他不可能回来的。
“傻丫头，你看哪里呢？”
是方洛的声音！
苏珊儿闻声猛地抬头转向右侧，看见方洛站在棕榈树下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方洛？”
苏珊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突然害怕这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如果是，她宁愿这幻觉能长久一点。
“好吧，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方洛，自小在水利院长大，有一个小跟班，她的名字叫苏珊儿，至于她嘛，你应该比我了解。”
方洛有些纨绔的声音中同样带着一丝颤抖。
这个声音，这个说法的方式，这个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的面庞，不是方洛会是谁？苏珊儿整个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她刚想跑过去，但是脚刚抬出去，立刻收了回来，双手一叉腰，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我在太阳下晒着，你却在树下躲着，方洛，你给我走过来。”
方洛看着太阳底下突然发难的苏珊儿，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鼻子，心想，苏大小姐还一如从前‘泼辣’啊。
方洛走出来，走到苏珊儿的面前。
苏珊儿看到从树荫下的方洛朝自己走过来，插在腰间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放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方洛，发现他好像变高了，自己似乎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浓密的眉毛。
“真是木头，让你过来你就真的过来了，大太阳有什么好晒的。”
苏珊儿的声音突然一变，变得有些埋怨起来，不过淡淡埋怨声中的关怀却又是那么的明显和浓烈。
“我想和你走得近一点，不然我知道你是不是在叫我。”
方洛伸手去拨动苏珊儿额前的刘海，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带着一丝淡淡的紫红色，特别的好看。
苏珊儿被方洛这个温柔的动作一下子吓到了，她几乎还没来得及脸红，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被一扯，然后下一刻，自己脸蛋就贴住了方洛的胸膛，真切感觉到了方洛的心跳。
九月的阳光很毒辣，照得人热烘烘的。
但是此时此刻，苏珊儿感觉不到自己的脸的热度是来自这该死的天气还是方洛的体温，她只觉得天地好像旋转了。
方洛拥住苏珊儿，闻着她发梢淡淡的清香，在她耳边轻轻说：“傻丫头，你的信我收到了，以后不许你哭了，我舍不得看你掉眼泪的样子。”
这一句话实在太温暖，苏珊儿差点忍不住流眼泪。
这就是幸福来敲门吗？
苏珊儿双手这个时候反抱住了方洛的身子，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大门口有没有人在看着两人，就算有，她也不在乎，因为有方洛在呢。
“好。”
苏珊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淌了下来。
这一天，这一刻，这一个拥抱。她等了太久太久，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方洛哪一天拥抱自己会是什么场景，好像是在学校的操场角落，好像在电影院里，又好像在花山的小巷子里，但是她却料想不到当她以为此生不可能和方洛拥抱的这一天，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天神，在公园的门口抱住了自己。
苏珊儿的眼泪打湿了方洛的衬衫，他感觉到了。
他轻轻撑开苏珊儿的身子，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笑着刮了她鼻子一下，说：“就知道你还会流眼泪，像个小花猫一样，难看死了。”
苏珊儿接过纸巾，撅起嘴，忽然转身：“既然难看，那你就别看了。”
方洛立刻抓住她的手，扳过她的身子，从她手中拿过纸巾，温柔地说：“傻丫头，在我眼里，你都是漂亮的。”
纸巾轻轻沿着鼻子两侧将泪痕擦拭，方洛嘴里吐出的热气打在了苏珊儿的面颊上，她的脸又忍不住红了，眼睛眨了一眨，像个小孩子一样问道：“真的吗？”
方洛重重地点了一个头。
苏珊儿难得见到方洛没有开玩笑，而是极其认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顿时一暖，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时候认真的方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口渴了。”
方洛正好擦完，奇怪地说道：“你不是刚喝了一杯凉茶吗？”
苏珊儿一愣，问：“你看到了？”
方洛回答：“放学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了，一直跟着你到这里，你说我看见没有？”
“那你怎么没喊我？”
“呵呵，我想看看你去哪里，放学也不回家。”
“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居然跟踪我。”苏珊儿说完，拉着方洛走到了用大片树荫的棕榈下，站在太阳底下确实很热，她看到了方洛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珠，立刻拿出手巾帮他擦了一下。
方洛抓住她的手，说：“不热。”
苏珊儿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还吹牛，看你都出汗成什么样子了，衣服都湿了。”
方洛顿时无奈，说：“那不是你的泪水吗？”
“哪里是了，我刚才有哭了吗？那是我额头刚才出汗了好不好？”
苏珊倔强的时候喜欢撅着嘴，红润的嘴唇很可爱得露出一小块，鼻尖拧出一个小小的波皱，然后眼睛一眨一眨的，简直俏皮到了极点。
方洛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蓦然一暖。
这一场重生，方洛一直在追逐着谢缙的脚步，想把上一世的遗憾一个一个地踢走，但是他却始终忽略了一个女孩子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从未离开过，她关心自己，她帮助自己，她喜欢自己。
直到昨天，方洛才恍然发现这一点，他重生了，然而过去的一年他却被这一场重生带来的震撼给蒙蔽了双眼，他只顾着运用拥有的金手指去追寻那些过去飘渺的东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却看不到苏珊儿一直守护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
在这无涯的一生里，没人敢说能永远爱着谁。
但是方洛知道，苏大小姐可以做到这一点，这种自信来自于前一世，两世为人，两世被同一个女孩喜欢，这应该是上天对自己最好的眷顾，比重生还好。
其实并不是得到你喜欢的人就是爱情，而爱情也不是有一个人很喜欢你的人一直喜欢着你，爱情其实是两个人一起彼此合适，两人的生活合二为一，水火交融。
当方洛拥抱苏珊儿的那一刻，他知道，苏大小姐注定是陪着自己走下去的那一个人，这一点任谁都别想改变。
“恩，是的，你出汗了，走，我们喝奶茶去。”
苏珊儿绷着的脸忽然绽开，像艳阳之下最娇嫩的花朵，光彩照人。
两个人坐着公车驶过临江，在距离水利院还有三站路的站下了车，然后两人极为默契地走到了当初一起来过的‘一盏茶’奶茶店。
“我还要喝巧克力奶茶。”
方洛点头，让她坐在路边树下的石倚上，然后穿过马路走进了奶茶店。
“一杯巧克力奶茶，一杯椰果奶茶。”
买奶茶的女孩看到方洛，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苏珊儿，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你来了，你的女朋友还是那么漂亮。”
方洛有些惊讶女孩竟然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笑着说：“谢谢。”
走过马路，苏珊儿看着方洛，指着奶茶店的方向，奇怪地说：“好像去年我们在这里买奶茶的时候她们就笑了，今天又是笑什么？”
方洛将冰凉的奶茶刮了一下她的脸，回答：“她们在羡慕你漂亮。”
“胡说。”苏珊儿从方洛的手中抢过奶茶，笑着说。
此时马路上有学生的人群骑着自行车在来回穿行，方洛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钟，马上就要上下午课。
“珊儿，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我记得去年我们差一场电影没有看。”
苏珊儿一边吸允奶茶，一变睁着大眼睛看着方洛，一会儿满足地咽下去后，才松开嘴，说：“好啊，方洛，你今天请假了吗？”
方洛果断摇头，早上他一起来就直奔车站回西邻，根本没想过要去请假。
“那公平了，我下午也不想去上课。”
方洛咕噜得喝了一口满满的奶茶，然后笑着牵过苏珊儿的手，走在香樟树的树荫之下，在车水马龙之中，朝着电影院前行。
去年装修的电影院如今已经对外营业，方洛和苏珊儿坐在电影院的二楼看着侯孝贤的《蔷薇的名字》，电影屏幕的灯光无限放大了两个十六岁的孩子明亮的眼眸。
从电影院出来，万丈霞光映红了天边，苏珊儿挽着方洛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慢慢地走在临江边，晚风徐徐吹来，将西邻的黄昏吹得无比生动。
“方洛，你说，如果这夕阳永远不沉，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方洛摸了摸她的头，回答：“即便没有如果，我们也会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苏珊儿松开方洛的胳膊，站到他面前，瞪大眼睛打量着他，最后盯住他的眼睛，似乎是想看他有没有在说谎，一会儿终于说道：“我相信你。”
然后，她又像一只蝴蝶一样跳回方洛的身边，再次揽住方洛的胳膊。
从江边路过的人都用惊讶地目光看着这两个人，心里都在诧异着两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般配。
也不知道苏珊儿的心里又想到了哪里，她突然问：“如果我爸我妈，或者说方叔叔石阿姨看到我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方洛闻言微微一笑，说：“我老妈恨不得让我把你娶回家了，难道你以为她会反对吗？”
想起石秀从小就一直宠着自己，苏珊儿心头像是灌了蜜似的，说道：“方洛，你终于承认这一点了。”
方洛拉着她坐在河边的草坪之上，说：“珊儿，谢谢你写给我的信，以前是我太笨，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苏珊儿的笑脸仿佛收不住一样地蔓延开来，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反问：“那谢缙呢？”
方洛忽然一愣。
不过苏珊儿却没有停下笑声，她而是靠在方洛的肩膀上，说：“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现在你在我身边，不是吗？”
方洛点点头。
“方洛，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吗？”
“恩，记得。”
苏珊儿看着霞光在临江平静地河面反射起点点光芒，无限柔情地说：“我希望你能陪我走完这一生，不离不弃。”
方洛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强忍着没让它留下来，他回头，将苏珊儿拥得紧紧地，坚定地回答：“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