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乾坤万里春
第十九章 乾坤万里春
永夜之地流光闪耀,阵法、雷光、灵气所带来的光芒,把整片天地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白昼。
上官玉堂悬浮于空,如同龙吸水般,抽取着天地间的浩瀚灵气,一步步踏上此生从未有过的高度,目光放在天幕之上,瞧见左凌泉冒冒失失直接莽进了天地裂口,眼神不禁错愕。
步入忘机的崔莹莹,担任医师站在玉堂和梅近水之间以防不测,瞧见此景,焦急道:
“这臭小子,怎么能一个人往里面冲……他不会飞升了吧?”
梅近水和左凌泉接触虽然短暂,但亲眼见证了左凌泉在绝境之下有多强的意志力,开口道:
“他敢进去肯定有把握,速速稳住气息,上去帮忙。”
轰隆隆——
大地上雷声不断,上官玉堂率先扛过雷劫,听从了左凌泉的先行者建议,没有一口吃太饱,在感觉差不多后,就提起了玄武盾。
梅近水紧随其后。
剑神黄潮、藤笙、东方烛照等仙君,天赋悟性上不必古今任何人差,没有出任何差错,先后从阵法中走出,冲向天际。
仙君的威压,已经能让寻常修士喘不过气,而跻身九垓境,又没有闲工夫压制气息,九人扎堆凑在一起,余下十余万修士,只觉天地即将崩碎,连呼吸都成了奢望,不少玉阶修士都开始战立不稳。
上官玉堂察觉到此方天地,不可能同时容纳这么多九垓境生灵生存,待的太久不引来天罚,也会因为自行吐纳抽干这方天地,当下只能提醒众人屏住气息,在天地裂口前列阵,准备同时杀出去。
但九人尚未齐聚,天空之上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骇然一幕,出现在所有修士眼前!
轰隆隆——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入了这片天地,两条千丈勾爪,从裂口中探出,彻底撕开了天幕。
继而一只猩红巨眼,出现在世人头顶,同时带来了让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嘎——”
一声咆哮传遍四海,连瞧见天魔真容的团子,都惊一缩脖子。
原本严阵以待的九洲群雄,瞧见这尊遮天蔽日的可怕魔物,顿时出现了骚乱。
谢秋桃手里的彩绘琵琶剧烈颤动,道家掌教手里的三清铃同样如此。
连顶在天幕之前的九位仙家巨擘,都有不少人色变,九尾狐直接落回了大地,露出獠牙利爪,如临大敌。
但下一刻,更加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子看你能往哪儿跑,给老子死!”
一声狂傲至极的怒喝,出现在苍穹之上。
众人只见白光闪过,一剑自天外而来!
身着白袍,势若天仙的九洲第一莽夫,提着三尺青锋直接追杀进天门,一剑刺向看似不可战胜的遮天巨兽。
飒——
此情此景,不光下方修士目瞪口呆,连如临大敌的九位仙家巨擘,都惊掉了下巴。
上官玉堂瞪大眼睛,看着孤身追杀天魔的白袍相公,直觉自己一点都不莽,甚至太稳健了!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气势骇人的可怖天魔,似乎在避战,并没有攻击背后追杀的疯批,而是扑向了下方十余万修士组成的集群。
“拦住它!”
上官玉堂率先反应过来,暗道不妙,一声怒喝后,没有使用双锏,而是抬手一拳,直击苍穹。
轰隆——
大地之上金光爆绽,一道拳影从苍茫大地上拔地而起。
大地瞬间凹陷,带起的拳风,甚至把百里外列阵的九洲修士,都给吹了个东倒西歪。
这一拳,是上官玉堂在登潮港没用出来的一拳,也是她浸淫武道数千年,悟出来的最强杀技!
以前仙君的体魄,不足以施展这一记重拳,用出来可能是同归于尽,所以一直当杀招藏着。
而现在的九垓境体魄,完全能承受住这一拳的力道。
上官玉堂一拳轰出,当空的云雾与四海流光当即被冲散,滑过苍穹的天魔肢体,被一拳正中!
轰隆——
天魔在虚空之中,没有天花板限制,道行要高出仙帝半筹,但没有资源补给。
而来到九洲天地,有了无穷无尽的资源补给,但道行却被天地限制在九垓境巅峰,多一分都没法此地立足。
天魔很强不假,但在九洲大地无可比拟的最强力道之下,遮天蔽日的伟岸躯体,还是瞬间被轰出了一个大洞,血肉崩裂,庞大体魄受到冲击飞往高空。
黄潮老祖和藤笙瞧见此景,眼底明显露出一抹匪夷所思,还有些许的疑惑,但动作并不慢,同时飞身而上,剑气直冲九霄,瞬间把翻腾的勾爪斩为数节。
“嘎——”
冲进九洲天地的天魔,似乎发觉了这地方不大对劲儿,动作出现了迟疑。
这感觉,看起来就像是持刀的劫匪,仗着身强体壮,孤身一人杀人民宅,却发现屋里蹲着十个彪形大汉,正在磨刀霍霍。
已经进屋了,说声“抱歉,走错了”转头出去,无论在凡间还是天魔界,对方想来都不会答应。
因此天魔在转瞬迟疑后,就爆发了骇人的凶性,巨大眼瞳收缩为一点,继而天地间传来一股强大的吸扯力。
轰隆隆——
天地之力望天魔汇聚,远处的修士阵营被扯得东倒西歪,连脚下大地都被撕裂,朝着天空飘去。
上官玉堂靠着祖辈用命试探出来的经验,飞身退到吸扯范围之外,沉声指挥:
“隔绝灵气,别让它补给。”
天魔‘饕餮’这手‘吞天’神通,祖辈尝试过无数次,没有任何方法打断,无论是术法轰击,还是身体靠近,都会被吸纳进天魔体内成为养分,可谓霸道之际。
梅近水见此,迅速御出了八卦镜,半空之上绽放出璀璨光辉,呈现出一个巨型的八卦虚影,把天魔囊括其中,隔绝一切天地之力。
谢秋桃对付妖魔,向来很勇,这时候直接从人群中飞起来,抱着铁琵琶开始乱弹。
而道家祖庭、千秋乐府,也同时敲响了三清铃和战鼓。
铛铛铛~——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大地,没什么节奏可言,完全是噪音污染。
在场修士尚能忍受这种摧残,但吸纳天地之力的天魔,却产生的很大反应,勾爪胡乱挥动,似乎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煎熬。
镇魔法器,都是靠祖辈数次大战,以经验打造的法器。
背后具体原理,现在的人族修士都搞不懂,但只知道这玩意顶用。
左凌泉去天外看了一眼后,见解比众人高出一筹,心中估测,镇魔法器多数是乐器,可能和虚空之中没有声音有关——这些天魔生活在虚空之中,没有环境锤炼对音波术法的抗性。
但这只是猜测,左凌泉也没法确定,瞧见秋桃放开手脚乱弹,各方修士的攻击都起了效果,悬着的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上古修士有对阵天魔的经验,只是缺少足够的力量罢了。
九洲大地‘闭关’万年,积蓄出这么大一堆疯狗修士,在充沛至极的资源和人力支撑下,辅以足够的经验,天魔其实也没有多可怕。
在场加上左凌泉,十名九垓境修士,上限可能比天魔低,但动作整齐划一、进退有据,完全按照祖辈用鲜血淌出来的经验行事,在天魔吸纳完无数泥土与空气的瞬间,同时跻身而上,展开了围剿。
天魔还是那个天魔,除了道行高,和上古那只‘饕餮’并没有区别,吞噬万物后,就陷入了疲软期,浑身长出了黑色鳞片,包裹住了全身和眼睛,砸向地底,试图钻入大地,躲避攻击。
但一两个九垓境修士,确实拿这尊皮糙肉厚的庞然大物没办法,只能用命硬填;而十个各有所长的九垓境修士,对付一只九垓境巅峰的妖魔,就不一样了。
上官玉堂和武神紫霄、九尾狐,直接仗着武修的体魄强度,冲正面拦住天魔去路。
梅近水悬浮于空,施展无上神通,给三人送去无穷无尽的复苏之力。
这种情况下,上官玉堂和武神紫锋,只要当场打不死,就根本死不了。
而九尾狐的强大也在此展现,山岳般的体型,只比天魔小一号,哪怕当场被打死,也还有还有无数条命。
九尾狐往前面一站,就是一道天堑,天魔六条勾爪,瞬间把九尾狐分尸数次,都没能硬撞过去。
东方烛照、冥河老祖、火神商寅,都是术士,在外围施展千重法门,全力锁死天魔的肢体。
而左凌泉、藤笙、黄潮老祖三名剑修,在有盾牌、有控制、有治疗的辅助下,用剑戳活靶子,剑修的杀力也展现到了极致。
飒飒飒飒——
远处的高境修士,甚至没机会插手,只见远方的大地之上剑光乱舞。
数万道剑气,在天魔肢体上纵横,仅仅是瞬息之间,就切断了钩爪,硬把天魔削的支离破碎,成了血肉模糊的肉球。
但天魔也没众人那么想象的好对付。
天魔‘饕餮’,是降世天魔中最难打死的一种,寿数不绝则生生不息,打成飞灰都能复原。
此时天魔体魄的力量没被消耗,想要彻底粉碎很难。
三名巅峰剑修联手,如同凌迟般将天魔躯体劈成碎块,越接近被天魔护住的眼珠,血肉的生长速度就越快。
到最后,彼此竟然进入了僵持阶段,甚至出剑削切的速度,跟不上天魔的恢复速度。
好在一边倒砍人砍不动,总比互砍打不过好处理的多。
左凌泉尝试数次没法接近天魔的眼瞳后,开口大喝道:
“集火!”
极远处,静煣听见号令,站在团子背上,持着大扇子催促:
“驾!”
“叽?”
早已经饥渴难耐的团子一愣,不过战火当前,也没计较老娘让它做牛做马,飞到近前就张开鸟喙,想要喷火。
但太阴神君复苏,天道的压制也展现了出来。
在南方之火不该出现的地方,团子调用不了半点天地之力,连体内喷出的火焰,都受到了极大压制,只喷出了个小火苗。
静煣半神之躯,但和梅近水一眼属于生灵,倒是没什么限制,抬起火羽扇,扇出滔天火海,压向山岳般的肉球。
灵烨、清婉、崔莹莹三个术士,此时也来到了静煣附近,以杀力最强的雷法,轰向天魔肢体。
而姜怡和仇大小姐……
作为武修和脆皮剑修,在尚未完全成长起来时面对天魔,这时候和‘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宝宝区别不大,没法当肉盾,更不敢近身出剑。
瞧见谢秋桃都能半悬于空,用绕殿雷压制天魔,姜怡满眼焦急却无可奈何。就这么看着不出力,事后肯定憋屈一辈子,姜怡想了想,也只能和仇大小姐一起,抛出剑气和符箓,超远距离打击,也算是出了一分力。
轰隆隆——
随着数万能够着的修士集火,天崩地陷的动静,瞬间扩大。
虽然在场所有修士加起来,造成的伤害也比不上十个九垓境修士,但‘天道守恒’,力量无论多小,哪怕是寻常一拳头打在天魔身上,也会有一拳头的伤害,出去的力道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哪怕质量不高,只要数量上来了,这股力量也不容小觑!
轰轰轰——
山河崩碎的巨响,在远离九洲本土的永夜之地响彻。
这一战,是破釜沉舟。
累积在九洲生灵身上数万年的血仇和恐惧,在这一刻肆意倾泻。
这一战,也是猛虎出笼。
九洲万年累计的底蕴,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一个仙帝下界,曾经能欺压整个九洲,让大地横尸万里、孤魂遍野。
而万年沉淀后,九洲最强十人,同时踏足九垓,望向无尽深空,和域外天魔说了一句:
时代变了!
既然天道是‘弱肉强食’,九洲向往和平不可取,那我就顺应天道!
天道既然以强者为尊,那我就变成最强者!
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
曾经天魔视我等为猎物和蝼蚁,今天我倒要看看,在这片天地之间,到底谁是猎人,谁才是猎物!
轰隆隆——
……
——
比拼消耗的围剿,持续了七天七夜。
九洲古往今来,可能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天魔估计更没遇上过。
近乎无限资源的火力覆盖,让天魔肢体死死焊在了原地,失去勾爪,从始至终甚至动没能动弹一下。
左凌泉仗着后方无穷无尽的补给,轮番交替,出了不下百万剑。
在天魔复苏的速度变慢的时刻,左凌泉依旧如日中天!
此情此景,就好似左凌泉前些日子站在镇魔塔顶,面对无穷无尽魔物时那样。
不过彼此角色互换,底蕴不见边际的成了左凌泉。
天魔则体会到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左凌泉眼神锐利如剑,带着出了口恶气的怒火,怒声道:
“继续啊!我能靠毅力能撑半月,你能撑几天?有种给老子再撑七天,你再撑七天又能如何?”
“噶——”
天魔体内发出了雷鸣般的咆哮,没听懂左凌泉的‘叫声’,但感受到了左凌泉声音中,那股和它看向左凌泉时一样的‘蔑视、讥讽’,也体会到了左凌泉当时的绝望。
左凌泉能靠着意志撑下去,是因为左凌泉背后站着整个九洲,他知道他会赢。
而天魔道行再高,也不过是在虚空边角地带,靠着蚕食弱者成长的肉虫,拿什么和左凌泉比拟?
轰隆——
在体魄积攒的力量消耗殆尽,又无处补给后,天魔庞大的肢体开始迅速瓦解。
左凌泉抓住机会,手持惊堂剑,一马当先冲到巨型眼珠之前,对着猩红瞳孔,施展了生平最强一剑。
飒——
猩红瞳孔望着他,一改往日的淡漠和蔑视,出现了一幕弱者才会有的恐惧。
左凌泉感受到了天魔的惧怕,对此只觉得可笑。
九洲无数生灵,在这只狰狞可怖的眼瞳前,露出过无数次恐惧;这次若不是准备充分,也将是如此,天魔可曾怜悯过一次?
怜悯该留给心怀怜悯之人,对于妖魔,左凌泉能留给它的,只有体面的去见阎王!
嚓——
剑光一闪而过。
巨大的瞳孔爆开,炸成一团血雾,又被术法迅速压成一个小点。
不停复苏的肉块,失去意念的掌控,同时落地,变成无主的烂肉,在地上蠕动,又被外围的人山人海相继粉碎封印。
轰隆隆——
震动的声音还在持续,不过这次变成了人的脚步。
左凌泉提剑站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身前已经没有了天魔的踪迹,他紧绷心弦,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其余人也是如此。
直到许久后,大地上雷鸣般的震动逐渐减小,左凌泉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放缓,他抬眼望向平静的夜空,又看向了身边气喘吁吁的佳人。
上官玉堂褪下金甲,恢复了龙鳞长裙的造型,胸脯起伏,提着双锏左右看了良久,说出一句:
“呼……就这?”
梅近水担任医师,同时注意九个人的安危,体魄倒是不累,但有些心力憔悴。她靠在了崔莹莹身上,微微耸肩:
“就这。我就说嘛,打开长生道完全没问题。”
曾经的九大仙君,还有东洲尊主、剑皇、华钧洲各大老祖,南屿、奎炳、北狩洲的修士与大妖,乃至老陆、赵无邪、司徒震撼、程九江、王锐等人,都站在废土之上,左右四顾,看着周边的一切。
“嚯……”
“嚯——”
“嚯嚯嚯……”
也不知是那个惊吓过度的修士带的头,在一人发出呼喝声后,整个荒原从外到内,响起了潮水般的呼喝声。
十余道人影,站在荒原的最前方,手指提着带血的兵刃,似有所感,望向了东方的天际。
随着天地逐渐恢复平衡,一轮旭日,在清晨时分,洒在了万年不见天日的荒芜大地上。
璀璨晨光,照在人或妖的脸颊上,梦幻般的人间绝景,让刚刚劫后余生的众人,眼中显出了几分痴醉与感叹。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呵呵……”
梅近水看着初生的太阳,笑的很甜,就像是办完琐事,回到家里的书香大小姐。
她抬起胳膊,架在了左凌泉的肩膀上,用很不庄重的口气道:
“左公子,春天到了呀~”
崔莹莹瞧见此景,才回过神来,双眸一瞪,连忙把为老不尊的师尊拉到了跟前,免得她在诸多仙家巨擘面前丢人。
左凌泉则是微微耸肩,除了一抹笑容,不知作何言语。
上官玉堂打完了硬仗,看到大地的复苏,在平静后,眼底的高兴,就慢慢变成了复杂,转头望向了诸多道友:
“天地就这么大,容不下我等所有人。”
所有人听见这句话,脸上的喜色消失,都沉默了下来。
九垓境修士都是吞天巨兽,算上天魔,能同时维持两到三位存在,已经是这片天地的极限;在场十人,同时‘吸口气’,都能抽干方圆千里的天地之力,后辈乃至底层直接没活路。
而不吸气,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卡在飞升之下不动,只会耗尽寿数,想求长生,早晚都有离开的一天。
如今长生道已经打开,诸多仙家元老,暂时没了天魔灭世的后顾之忧,留着只会和子孙抢饭碗,寿数也撑不住,在有机会去天外看一眼的情况下,自然都有所意动。
黄潮老祖看到了天幕之后的浩瀚,凝望许久后,转眼看向藤笙:
“藤笙,你的理想,在九洲天地不可能实现。天地无边无际,为师陪你出去,再造一片专属于妖族的天地。”
九尾狐知道在九洲没有它的生存空间,好不容易和平落地,它只想赶快出去,找个窝安家落户,当下开口:
“本尊跟你们一起,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藤笙提着佩剑,回望妖族,露出一抹苦笑:
“走出这扇门,我们可能就成了异世眼中的‘天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师父你教的。”
这是一个宁人绝望的设想。
左凌泉站在众人之前,略微琢磨了下,开口道:
“我刚才去天外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比我们想象的大。有生灵的地方,就必然有‘正道’,那些一去不返的先辈,可能并未放弃理想,更没有放下九洲大地,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得不在另一片天地间,践行着自己的所行之道。”
此言十分在理。
仙都是人修的,踏出这道天门的人,无不是世间心智最坚韧的大毅力者。
其中有一部分成了‘魔’,但更多人肯定还是‘仙’,凡间底层的千难万险,都没让他们放弃坚守之道,拥有通神之力后,又岂会如凡人想象的那般不堪?
他们走多远,正道便有多远,注意九洲这块苗圃尚在,他们坚守的‘正道’理念,就不可能从三千世界中消亡!
诸多仙家老前辈对视一眼后,黄潮老祖道:
“出这道门之前,我们不同姓氏、不同血脉,甚至不同种族。但出了这道门,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天地这么大,正道不会只在这方寸之地,凡间这一世,虽然坎坷,但老夫也算走完了,谁陪着老夫飞升而去,再看看这天外,还有多少邪魔?”
东方烛照手托烈日,轻笑了下:
“在凡间,咱门算是打了个平手,没论出高低,着实遗憾。”
武神紫霄,和两人同处一洲,算是老友,插话道:
“没我顶在前面,你们俩脆皮屁都不是。”
“也是,总得有个抗包袱探路的苦力……”
……
几人开始说笑,冥河老祖、商寅显然也动了心。
但谁都想去天外世界,延续修行道的燃情岁月,谁留在九洲坐镇大局?
这明显是个苦差事,背着天大责任不说,天魔一来就可能含恨而终,天魔不来也可能老死。
左凌泉见众人的神色,开口道:
“我才二十多,凡世亲眷皆在,不可能走。我愿单人一剑,守在天门之前,担任各位前辈的灯塔。无论你们走多远,九洲都是你们最后的港湾。”
上官玉堂站在左凌泉身侧,开口道:
“我还年轻,耗得起。等九洲孕育出新的仙帝,我会追上尔等脚步,天有多高,我上官玉堂就能走多高。哪里有底层百姓的苦难和不甘,哪里就会有我。只希望你们能恪守所行之道,不要在天外迷失了方向,我不想在千百年之后,在天外手刃自己的同胞。”
以上官玉堂的作风、左凌泉的战力,两人足以镇住九洲大局,诸多仙家长者都放心了些。
左凌泉犹豫了下,看向了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绝世妖女。
梅近水眼神很平淡,幽声一叹道:
“若不是被孟章神君选中,我连家门都不想出,更不用说飞升天外。我只爱花花草草,现在不打算离开,你们这些年轻人,趁着热血未消,多出去走走吧。”
在场梅近水年纪最大,说‘你们年轻人’也没问题。
崔莹莹暗暗松了口气,但有点担心,怕师尊老死。
不过那时候,肯定是千年之后了,想飞升不过一念之间,这担心有点多余,崔莹莹想想还是算了。
几句话间,谁走谁留,已经确定下来。
商老魔站在吴尊义跟前,脸上带着笑意,拍了拍吴尊义的肩膀:
“老夫寿数不多,待下去得老死,天帝城往后就交给你了。”
吴尊义微微耸肩:“去吧,我迟早也得出去看看,别混太惨,免得我出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呵呵……”
商寅笑声了无牵挂,甚至有点嘚瑟,回望诸多道友一眼,开口道:
“老夫先走一步,诸位动作快点。”
话落飞身而起,撞破了天幕。
九尾狐飞身而起,走之前开口道:
“藤笙的想法没错,妖族没啥罪过,天道如此罢了。等本尊出去攻城略地,打下一方天地,便回来接妖族子孙,希望到时候,诸位不要让本尊太为难。”
这话算是给妖族群雄一个定心丸和护身符,无论真假,都有作用,说完话,九尾狐就追上了商寅的步伐。
东方烛照见此,转身走向修士阵营,带上了道侣,和不争气的子孙告诫几句‘他还会回来’,免得子孙被欺负后,就飞升而去;紫霄亦是如此。
上古仙帝飞升,有带走道侣的先例,毕竟夫妻同时位列仙帝几乎不可能,直接抛下独自飞升,怕是一走就坏了道心。
左凌泉刚才出去过,只要有跨出天门的本事,带一两个人完全能庇护,因此没说什么。
黄潮老祖叹了口气,回望曾经守护数千年的大地,和黄静荷、仇瓜瓜等子孙告诫几句后,就带着尚未故去的道侣,跟上了脚步。
藤笙落地如今这般境地,只能说天命难为,留着无非在九洲掀起人妖之战。
它凝望东方的朝阳一眼后,开口道:
“我走后,还望左兄善待妖族。天地这么大,总有妖族容身之处,等我安顿好妖族去路,必将和左兄在天外再论一次剑。希望到时候,左兄能有所长进,别再现学现卖。”
左凌泉抬剑一礼:“藤道友放心。不过你下次再遇上我,很可能伤了剑心,论剑的事儿,就算了吧。”
“呵——”
藤笙面无表情笑了下,算是对这番嘲讽的回应,继而破空而去,跟上了师父的步伐。
这些人一走,在场剩下的,只剩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和黄潮是一拨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肯定想在无牵无挂之后、寿数未终之前,去看看无尽天道到底有多远。
冥河老祖和叮嘱过徒弟子孙后,飞升而起,想跟上道友,不过想了想,又看向左右:
“萧青冥怎么不见了?他最执着于长生,这时候不在场,不合常理。”
左凌泉有些无语,低头示意地上的碎肉:
“其中有一块,可能是萧青冥的,但分不清是哪一块。”
“哦……”
冥河老祖恍然,微微点头,飞升而起之时,还摇头叹了一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先辈总结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诸位道友,可得以此为戒,心中有道,脚下自然有路,心中无道只求长生,反而求之不得……”
苍老声音响彻大地,随着声音消失,天幕也恢复了平静,彻底安静下来。
徐徐晨光,洒在废土之上,照亮了所有修士的脸颊,以及一道道灼热的眼神。
瞧见无数伴随着自己长大名字,在眼前飞升而去,只要是修士,谁不想跟在后面,看一眼天外的风光?
所有人也能想象到,若是没有天魔肆虐,这将是一片多么美好而前途无量的壮阔天地!
但只要长生道开着,他们就有机会,历史以及当下的所有劫难,都让他们明白,只有不忘记‘生而为人’,活在当下,才能脚踏实地走向无尽大道,而急于一时的人,只会竹篮打水。
所以很快,眼神灼热的修士就把期盼压在了心底。
左凌泉目送仙家前辈离去后,作为此方天地以后的最强者——不对,也可能是老三——反正作为男人中的最强者,他举起了手中佩剑:
“诸位道友,我们凯旋!”
“嚯——”
一言出,沉寂的十余万修士,再次响起雷霆般的呼喝。
吴尊义腾空而起,提起木杖,指向苍穹:
“两仪奉神诏,一念混沌开!”
霹雳——
五道大门,从南方的天际开启,十余万修士,变成了南归的群燕,黑压压冲向了自己的故土。
而门的另一头,提心吊胆等着作为后备力量踏进绞肉机的中低境修士,瞧见此景,瞬间响起了声震四海的欢呼。
左凌泉站在原地,看向周边的佳人,想了想,用剑鞘胆大包天的拍了下上官玉堂的臀儿,往南方走去:
“走,回老家结婚!”
上官玉堂脸色一冷,但这方天地已经没有敢看她笑话的人,她也没就没说什么,收起金锏,把小母龙放出来,和幼年一般,手拉手往回去。
“真他娘爽,本龙……”
嘭——
一句粗话没说完,敦实丫头就被上官玉堂顺手扔了出去。
姜怡、清婉、谢秋桃、仇瓜瓜,都跑到了跟前,大战过后难掩情绪的激动,叽叽喳喳说着刚才的经历:
“本桃猛不猛?嗯哼?”
吴清婉带着柔婉笑意:“猛,全场除了凌泉,最猛的就是你。”
“本桃弹的好不好听?”谢秋桃拍了拍小胸脯,很点嘚瑟。
仇大小姐耿直回答:“把天魔折磨的捂耳朵,你觉得呢?”
“噗……呵呵……”
笑声一片。
上官灵烨刚才出的力比四个姑娘大,这时候也飘起来了,身着华美裙装走在跟前,笑眯眯道:
“瓜瓜,你刚才离着百十里,隔空耍剑是想干啥?舞剑助兴?还是想用剑意吓死天魔?”
仇大小姐脸色一冷。
姜怡可是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瓜瓜被奚落,下一个肯定就是战场摸鱼的她,她蹙眉道:
“灵烨狐媚子,你欠收拾是吧?你刚才在半空手舞足蹈给天魔刮痧,就厉害了?”
“我至少刮掉几块肉,不像你们俩,就打破点皮……”
仇大小姐道:“各有分工,你嘚瑟什么?要不我们打一场试试?”
“赌什么?”
“你想赌什么?”
……
汤静煣走在背后,抱着大战过后‘虚弱无力’装死的团团,倒是没凑近去瞎扯,而是凶巴巴训道:
“你给我起来自己走!刚才乱飞半天,就喷一口小火苗,还想吃。你吃那么多啥用?”
“叽叽叽……”
团子躺在汤静煣怀里,咕咕叽叽示意——鸟鸟可是做牛做马背着娘到处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条小鱼干不过分吧?
而众人后方,崔莹莹没空凑进姐妹之间闲聊,双手抱着白衣女子的胳膊,欲言又止好久,还是开口问道:
“师尊,现在仗打完,没啥正邪了,你也不飞升,该回头是岸了吧?”
梅近水笑意盈盈:“那是自然,为师早就累了,该回家了。”
崔莹莹眼神微喜:“这就好,嗯……你得回东洲吧?向阳山那破地方我去了,冰天雪地没啥待的,你还是回梅山吧,老房子我给你留着。”
梅近水望着前方行走的男子背影,摇头道:
“梅山有什么好待的,早腻歪了。”
“嗯?”崔莹莹眨了眨眼睛,略显不解:“那师尊准备去哪儿?”
“去左家。”
“……”
此言一处,前方行走的姑娘和左凌泉,脚步都慢了几分。
崔莹莹想了想,询问道:“你去左家做什么?参加左凌泉的婚礼?”
“嗯。”
“……”
崔莹莹微微点头,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师尊的神色看起来没这么简单。
“师尊,你说的‘参加婚礼’,是什么样的‘参加’?当长辈宾客,还是……”
梅近水微微耸肩:“这得问左凌泉,他给为师留什么位置,为师就是什么。”
?!
此言一出,晨光之下鸦雀无声。
留什么就是什么?
留个红盖头你就进门了不成?
左凌泉感觉被数道眼神锁死,其中还有团团的‘如释重负’,他轻咳一声:
“打了近一个月,我头昏脑涨的……要不回去再说?”
崔莹莹见左凌泉没有第一时间澄清,脸色瞬间复杂——师尊可能是疯批言语开玩笑,左凌泉就不一定了!
崔莹莹脚步一顿,拉着梅近水,有些难以置信:
“梅近水,你……”
“算了,留着好像也没意思,我还是走吧。”
梅近水叹了口气,转身就作势要飞升天外。
诶?!
崔莹莹见状一惊,连忙把梅近水的胳膊抱住,模样也不敢再凶了,只是道:
“我……我没撵你走的意思,只是说师尊刚才的话,有些不合适……你让左凌泉留位置,他指定不会让你坐着看拜堂……”
“呵呵……”
梅近水被崔莹莹搂着,见被数道倩影簇拥的小淫贼回头看了眼,又迅速正儿八经转回去,眉眼弯弯露出了笑意。
“嗯哼哼~……”
听着莹莹轻声言语,梅近水惬意哼起小调,行走间抬起了纤纤玉指。
青色流光从指尖洒下,落在蛮荒废土之上。
随着流光汇入,嫩芽破土而出,转眼化为了五彩缤纷的花朵和草地。
稚嫩却又艳丽的花朵,迎着晨光与微风,在这片废土之上轻轻摇曳。
身着白裙的女子,带出一路花香,逐渐加快脚步,跟上了莺莺燕燕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