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洋邓肯
第七十三章 洋邓肯
耿仲明看着随手而立的张信,眼睛都喷出火来:“张信,你这个奸贼……杀了他!”
几个亲兵还没动手,旁边已经杀出一队人,正是熊捕头、沈越以下二十多个公人,在张信的策应之下,他提前一天就入了虎嘴寨潜伏起来,一时间箭羽一时,鲜血迸射,这帮熊耳山弟兄都是半生的厮杀汉,而耿大嘴这边却是伤了主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才好,立时溃退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外面喊声四起,这官军竟要攻寨子,这时候耿仲明就扶着耿大嘴退到了徐震身旁,一众亲兵也护卫了耿大嘴,只是眼中惊恐不定。
耿大嘴受伤极重,他硬是支撑着说了几句话:“张信!你为什么!”
张信随手拍拍灰尘,只是他的身衫上尽是鲜血,反显得更为可怕:“大哥,我与雨小将军又没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这一生想谋的便是一个功名成就,也只有雨小将军能替咱办到!雨小将军说了,只要我过去,便让我当他的亲兵掌旗,可在这虎嘴寨能成吗?耿二哥,你不就是想让牵制徐三哥吗?事后一脚踢开,我还不如投了官军!”
雨小将军和白云航为了张信的职务也是费了好大的思量,按理说张信来投应当是有个指挥之职,可这指挥执掌五百军兵,是个极要害的位置,让给一个山寨来的降将,恐怕军中将士都有所不服,再说了,雨小将军也没有多余的指挥位置,就是有着也有一堆掌旗在指望着这个位置。
如果让张信去干掌旗,这位置又低了些,最后想来想去,干脆让张信来当雨小将军的亲兵掌旗。
这个亲兵掌旗的组成,事先他们已经与张信说好,全数由虎嘴寨收编的砦丁组成,比起寻常的掌旗多上一些人马,统共有一百三十人,若有指挥出缺则遇缺即补。
张信也有计较,他以前只当过县里的总捕头,平时不过统率四十个公人,这总捕头也是不入流的职务,可是这个亲兵掌旗雨小将军已经许了一个从八品,因此他也毫无顾忌地说道:“大寨主!你就自尽吧!小弟我至少能给您保个全尸!”
耿大嘴看了一眼张信,推开了扶持着自己的耿仲明,不经意一口血从嘴中喷了出来,抓住了徐震的一只手道:“老三!……是大哥错了,都怪大哥!……赶紧收拾了他们,替大哥报仇!……这位就给你顶了……”
耿仲明见耿大嘴说得有气无力,赶紧扶住耿大嘴,只见徐震也不言语,只从一个亲兵手里拿过一把快刀,接着寒光一闪,耿仲明的脑袋带着喷出来的鲜血就落了下来。
随徐震一块来的亲兵也突然发难,地上立时多了几具冰冷的尸体,耿大嘴看着自己兄弟冰冷的尸体,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徐震身手高明,当即一跃而上在腹胸之间补了一刀,然后冷冷地说道:“大哥!你半点也没错,我是千真万确的内应!这几年替你打下这份基业,已经还清大哥你的救命之恩!不过大哥你处处提防兄弟,兄弟也不得不留一手!今天的事情就对不住了!”
那边熊大师兄跑过来亲切地拉着徐震的手大声笑道:“这从今往后啊,咱们就是同僚了!徐头目!”
徐震把刀往地一扔,大笑起来:“到时候还得请总捕头多多照应了!”
熊大师兄和徐震是多年旧友,徐震这人很有些才干,也有野心,也有自己的志向,自然是不愿在虎嘴寨做一个有名无实的三寨主,当初熊大师兄自告奋勇来为白县令牵线搭桥,却是一说即合。
后来张信从吴家堡逃到了虎嘴寨,徐震在小袁营时就同张信熟识,知道他这人也是极具野心之辈,干脆把张信也拉下水,到现在两个寨主被杀,两个寨主通了官军,再加上徐震也有着自己的三四十个心腹手下,这大局已定。
虽然耿大嘴的死党也曾一度纠合起来,朝着涌入寨中的官军发起了无望的反扑,但是总体来说,在一千官军的威压之下,这虎嘴寨平得轻轻松松,事后雨小将军也不食言,他指着张信说道:“张掌旗!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兵掌旗了!”
他又对徐震笑道:“徐兄弟,为什么不肯屈就于我虎翼军?”
徐震笑了笑:“雨小将军,小人与白大人早有约定,一等此间事了,立即到白县令麾下做一个弓手!”
他却是不愿去虎翼军这等野战部队,宁愿在登封县降级使用当一个马弓手头目,按例登封要设步弓手目和马弓手头目各一,熊捕头以总捕头兼任步马手头目,马弓手头目却是虚置,这次徐震举来两匹乘马和六匹骡子,就号称是“登封县马弓手头目”。
不过徐震这番可是把耿大嘴寨中的精锐挑走了一遍,组成了一百名“马弓手”。
现在的登封县可是了不得了,公人捕快超过二百名,光是能拉出干架的步马弓手就超过一百五十名,这也是白县令此次这次打开虎嘴寨的最大收获。
要知道这两百人多半是亡命之徒,论战斗力在整个河南省都是首屈一指,收编了徐震的人马之后,白县令照着紫冰兰的意思将熊捕头委为“登封县步马弓手总头目”,只是熊捕快的熊耳山弟兄不过六十来人,而是徐震的“马弓手”倒是一百名之多,一时间两帮人颇有些不愉快。
特别是徐震在白县令面前跑得勤快,总指望着能自立门户,可熊捕头也往白云航面前这边跑,虽然他戴着一个“总头目”的名目,但是登封县才二百公人,什么命令白县令都是直接传达到徐震手里,根本不通过熊捕头这一层。
偏生徐震还有一个“副总头目”的名目,因此他那一百人马总是自立门户,不怎么听熊总头目的摆布,这一天他就说道:“大人……徐头目现在这个位置,实际是大才小用了!”
他和徐震还是好朋友,只是手下两帮人总有些争执,他也为难得很,偏生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官员,而徐震因为举义师来归有功,苏会办特别赏了个从九品,论品位徐震反在自己之上,论职务自己都高过徐震一头。
他掂量着衙门里尚有从九品的缺,所以有意想请徐震晋升一级调动一下,白云航就笑道:“徐头目以前好歹是虎嘴寨的大寨主,实在是不能大材小用!我这几天就掂量着这件事,你说得正好!就让徐头目独挡一面好了!”
“百花村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治安一向不良,正需要加强管理,就让徐头目带他那队人马驻在那里好了!”白县令早有主意:“现在可不能光顾着县城!”
一个百花村何必放上一百名捕快,何况徐震这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到了杏花村哪能管得好治安,只是白县令对此另有深意,徐震出发前白县令对他拍了桌子:“记住!在杏花村你是孙子,人家姑娘是老子!千万不要给我惹出祸事来!”
徐震打探了许久才知道,白县令在百花村可有干股,这次让他去百花村不是为了罚银子,只是防备有些不法之徒混入百花村做案子。区区一个百花村需要这么多公人镇守吗?稍稍一探听,这百花村可了不得。
这原来是登封县的第三产业集群,自打白县令放话不再查抄百花楼之后,生意就红火地没话说了,特别是有了虎翼军的两千七百个军兵,还有远到而来的无数商户,这杏花村内可是人满为患,从开封、洛阳跳槽来的姑娘就有三十几位喽!更让徐震津津乐道的是,眼下这小小的杏花村,也有了大同府和扬州的姑娘。
只是生意红火之后,也是鱼龙混杂,凭着一帮护院已经压不去,白县令特地把徐震派了过去。
他到了百花楼才两天,就已经和杏花村的云娘勾搭上来,少室山上的师兄师弟却是熟识,大伙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这次开了虎嘴寨,徐震可捞了不少银子,白县令发的粮饷也不拖欠半文,他执意要自己请客,那帮少林弟子都豪气地说道:“兄弟们这次发达了一笔,徐师兄刚到登封,这一顿也要咱们请了!”
买来了八条肥狗,又在杏花村包了间清静的院子,弄来了上好调料,然后两个手艺不坏的师兄弟亲手操刀,不多时已是肉香喷鼻,徐震一边吃一边赞道:“这狗肉着实不错!若论这狗肉而言,就数你们少室山的狗肉最正宗!”
食客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个洋人来,手抓着狗肉在一边狼吞虎咽,一听这话,他操着正宗的汉京官话答道:“还不够好!当年我吃过的比这好多了!”
这洋人年纪尚轻,衣冠华丽,混在一帮公人、捕快之中格外显眼,一个捕快啃了口狗肉,又喝了口老酒,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这狗肉多好啊!怎么不好?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这公人走到那洋人面前大声问道:“我是堂堂登封县捕快骑王!这狗肉怎么不好了?”
不多时,骑王已经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徐震问道:“怎么了?我去问问?”
“我是登封从九品捕头徐震,请问这位先生……”徐震新官上任意气激扬,最后却是照样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要不要兄弟替你收拾?也不知道这洋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震摇摇头道:“人家可是从四品的洋大人!比我高多了!”
那边的洋人朝着这边看了半天,露出雪白的牙齿,猛地跳起来了,抱住一个少林弟子:“如恩!几年不见,你这小和尚都长得比我还高了!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
那个如恩也想了起来,连声兴奋地说道:“你是邓肯!邓肯邓洋人!这么多年你到哪去了?”
邓肯解开绸布衣服,就直接站在地上:“哪去了?跟着你们大皇帝打江山去了!这少林寺的狗肉怎么没当年好啊!”
大家一加询问才知道,原来这洋人邓肯是极西佛郎机之人,据传祖上就以操炮为生,后来因追寻美好的爱情来而到遥远的东方大地,在中土辗转到了洛阳府。
那时的邓肯穷困得很,在洛阳府饱一顿饥一顿,与少林寺的众位师兄也时常来往,时常一块偷狗吃,以后跟着程系程大人一起从龙。
他精于操炮,在大顺军中号称炮术第一,中兴诸役无役不从,现在已经是得了个从四品的加衔,这一次来河南督练炮术,顺便来见见这帮老朋友。
故友相逢,自是高兴之事,这邓肯为人也很四海,从自己车上拿下了桶洋酒来,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极西的洋酒!大家尝尝!”
打开装洋酒的木桶,只见这酒色通红,十分奇异,大家把酒倒到碗中之后,有拍手称快的,也有叫道:“这酒味太淡!”
大家各有各的说法,邓肯此来算是衣锦还乡,见到了不少老朋友,时不时询问道:“沈越那和尚死跑哪里?对了,还有以前和我们一起打狗的那个和尚现在在哪?这酒太淡?等死醉死你这和尚!”
大伙儿细加询问才知道,这邓肯除了官场得意之外,在商场上也极为得意,程系程大人亲自出面为他申请了“西洋葡萄酒”的专卖之权,凭着这专卖之权,他每年也是有大笔银钱进项。
话题也扯到没边了,有人便说到接下去少林寺要操办的天下十大武林门派暨天下少邪评选大会上,徐震大着舌头说道:“这少邪当真是风光得很,到时候只要一选上便是天下武林屈指可数的人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侠女魔女以身相许了!”
邓肯放下装满洋酒的大碗,用标准的汉阳京话说道:“真的?有这么好?偶也要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