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川中义 第三十四章 狼穴虎口
第四卷 川中义 第三十四章 狼穴虎口
“够胆子的话,你们就尽管放箭吧,看先射中谁?”张通左右双手各自举着唐笑和汪良臣晃荡,一边用二人的身体护住自己的胸腹要害,一边微笑着挑衅。而唐笑和汪良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起鬼哭狼嚎的惨叫,“相公,不要放箭,千万不要放箭啊!”“正儿,我是你亲叔父,千万不要放箭啊!我是你亲叔父啊!”
形势陡然逆转,刘黑马和刘安凤都是又惊又喜,刘安凤更是冲到张通身边大叫大喊,“干得漂亮!张通,我果然没看错你!”刘黑马则暗暗佩服张通的冷静和机智——如果张通只抓汪良臣叔侄两个或者只抓熊耳夫妻,那么说不定剩下的另一帮就顺手牵羊把竞争对手干掉独霸成都了,现在把汪良臣和唐笑抓到手,无论汪惟正还是熊耳都不敢随便乱来了。
“一群蠢货,快保护我,保护我们。”汪惟正和熊耳都没有急着去找张通算帐,而是一边往后溜一边让军队在他们面前摆下阵势保护自己,免得张通又故技重施把自己也抓过去。直到数百名士兵将汪惟正和熊耳簇拥在最中间后,汪惟正这才和熊耳低声商量几句,然后汪惟正才大叫道:“刘黑马,叫你的人放下我叔父和熊夫人,我们放你们出城,并且保证不伤害你们。”
“呵,你当我刘黑马是三岁小孩?——要是你学贾似道老贼怎么办?”刘黑马冷笑一声,从张通手中接过唐笑,拔刀架在唐笑脖子上,大喝道:“全部退后,退出百步之外,否则老夫一刀宰了这婊子!”
熊耳和汪惟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迟疑着不敢发话,刘黑马也不客气,手上稍一用劲,钢刀划破唐笑颈部皮肤,一行鲜血立即从唐笑白皙细长的脖子上流了下来。吓得唐笑三魂飞了六魄,连哭带喊的大叫,“相公,快退后,退后,否则刘大帅肯定会杀了我!”那边刘安凤也迅速把宝剑指到汪良臣咽喉上,汪良臣更乖,不用刘安凤指点就大喊起来,“正儿,快退后啊,否则大帅的千金就要杀你叔父了!正儿,叔父求你了!看在你被王坚害死的亲爹份上,快退后吧!”
亲叔叔和老婆都叫得这么凄凉,汪惟正和熊耳两人也没了办法,只好乖乖颁布命令,让士兵退后百步。刘黑马心中暗喜,忙也提着唐笑,率领众人退回府中,当下亲兵最先退近府中,张通提着汪良臣和刘安凤次之,刘黑马提着唐笑走在最后。那边熊耳赶紧上前几步大叫道:“刘黑马,你打算干什么?快放了我夫人,我保证不为难你!”
“少废话!”刘黑马一边背对大门慢慢退后,一边用刀指着熊耳大吼道:“老实滚回去,等老子脱险了,自然会放你的骚婆娘……啊——!”话还没喊完,刘黑马忽然便发出一声惨叫,被他抓在手上的唐笑则就地一滚,连滚带爬的逃开。熊耳则放声欢呼,“夫人,好样的!”
“爹,你怎么了?”事起突然又只能看到刘黑马脊背,刘安凤自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刘黑马不敢回头,只是大叫道:“凤儿快走,按爹交代的做。”刘安凤那里肯听,快步走上两步,却惊讶的看到刘黑马小腹上不知何时已经插进了一把匕首,刘黑马的裤子也被鲜血染得通红。见此情景,刘安凤吓得放声大哭,“爹,你怎么受伤了?”
“呵呵,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刘黑马苦笑——刚才他一个大意用刀去指熊耳喊话,唐笑乘机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暗藏的匕首刺中他的小腹,刀深入肾,唐笑也乘机逃开。那边熊耳和汪惟正等人见刘黑马中刀,马上又冲了上来,把唐笑接应过去,还好张通也及时冲上前来,将汪良臣一举,大喝道:“有本事再往前一步!你们倒问问这个汪良臣,他有没有把握从我手里逃走?”
“全部站住!”汪惟正无奈,只好张开双手拦住士兵前进。张通再斜眼去看刘黑马时,刘黑马已经无力的坐在大门的台阶上,鲜血流得满台阶都是,刘安凤则趴在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本已经退回府中的十几个亲兵也冲了出来,跪在刘黑马四周嚎啕大哭。张通打量几眼刘黑马的伤势,心知他伤势过重,已无回天之力,便沉声向刘黑马问道:“老将军,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把凤儿送到简州,交给她三哥,拜托你了。”刘黑马也知道自己老命难保,便挣扎着托付后事道:“不过叛徒是从灵泉而来,通往简州的道路肯定被封锁了,你武艺再高也好虎难敌群狼,可以先去绵阳找李进将军,然后再从绵阳辗转去简州。”
“老将军放心,小生一定将令千金安全送到简州。”张通严肃答道。刘黑马老泪纵横,艰难的向张通点点头表示感谢,又向趴在自己身上大哭的刘安凤嘱咐道:“凤儿,爹不成了。你见到李进和你三哥以后,告诉他们,等刘思敬从嘉定带来消息,宁可投降兀良哈台,也绝对不能投降宋人和阿里不哥,否则的话……”
“不!不!我不听!”刘安凤大哭摇头,哭泣道:“爹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这就从地道出城,然后到城外找人给你医治,一定能治好你!”
“傻孩子,爹都伤成这样,还怎么治?”刘黑马艰难抬手,慈爱的摸摸刘安凤的秀发,落泪道:“爹只恨没早点把你嫁出去,没能看到你成家那天……还好,张公子是个难得的英雄,你跟他去吧,别管爹了。”
“不——!”刘安凤凄声长泣,抱住刘黑马说什么都不放手,“我不走,我要和爹一起走!”眼见叛军又在步步逼近,刘安凤又说什么都不听劝,越来越虚弱的刘黑马心里大急,只恨不得抽刘安凤两个耳光。好在张通很能当机立断,侧移两步一掌砍在刘安凤后颈上,立即把刘安凤打晕过去,张通又一把提起昏迷的刘安凤,向刘黑马的亲兵问道:“你们怎么办?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们都是大帅带出来的,就算是死也要和大帅在一起。”刘黑马的亲兵都很忠心,说什么都不肯舍重伤的刘黑马而去。张通点点头,顺手将汪良臣抛给他们,横抱着刘安凤向刘黑马说道:“刘老将军,多保重,小生带令千金走了。”此刻刘黑马已经虚弱得连说话都没力气,只能勉强向张通露出一个嘉许的微笑,昔日敏锐的眼神却逐渐黯淡下去……
“你们也多保重了。”张通也向刘黑马的亲兵告别一声,这才横抱着刘安凤快步冲进府中,寻找刘黑马书房的密道出城。而刘黑马的亲兵们继续挟持汪良臣与叛军对峙,直到刘黑马完全断气、张通和刘安凤走远,刘黑马的亲兵们才抱头痛哭一场,以安葬刘黑马遗体为交换条件释放汪良臣。最后,一共一十三名亲兵或是互刺,或是自刎,全部追随刘黑马而去……
公元一二六六年,南宋咸淳三年九月十八日夜,忽必烈军余党控制的成都城中发生兵变,忠于忽必烈的成都军民经略使刘黑马遇害身亡,刘黑马之女刘安凤逃脱,成都城落于叛军首领熊耳、汪良臣和汪惟正等人之手。其后,熊耳被众人推为成都之主,同时熊耳自封为成都府路总管兼军民经略使,打出阿里不哥军队旗号,并派出使者出使汉中,邀请阿里不哥军进驻成都,与叛军联手抵御宋军收复四川的军事行动。
……
先不说如愿以偿得到成都的熊耳夫妻如何狂欢庆祝,单说张通带着刘安凤从地道离开成都城后,立即按刘黑马的指点转向叛军防御空虚的北方,赶往绵州去寻忠于忽必烈的守将李进。但没走多远,张通和刘安凤便被熊耳派来的追兵发现——不过也是这支十人队追兵倒霉,偏偏找死遇上了张通这个武学上的变态天才,刚一追近张通身边,张通马上就空手打倒两名骑兵,抢得战马向北飞奔,蒙古骑兵虽以弓箭射杀,射出去的羽箭却都被张通一一空手接住,反手甩出射杀追兵,其他的追兵几曾见过如此武艺,吓得纷纷驻步不前,张通带着仍在昏迷中的刘安凤从容得脱。
直到张通的快马跑进金堂镇境内,刘安凤才慢慢苏醒过来,见张通横抱着自己,刘安凤先是狠狠赏给张通一记耳光,然后才跳到另一匹马上,向张通喝问道:“这里是那里?我爹呢?”张通揉着脸苦笑答道:“刘姑娘好大的手劲,这里是金堂。”
“金堂?我们出城了?”刘安凤大吃一惊,忙问道:“那我爹呢?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张通扭头不答,刘安凤如遭雷击,惊叫道:“难道,我爹已经……”
“老将军伤势太重,我也救不了他。”张通低声答道。话音未落,刘安凤已经放声大哭起来,“爹——!”哭喊间,刘安凤竟然掉转马头,又往成都跑了回去,张通苦笑着拍马追上去,拉住刘安凤的马缰,劝道:“刘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请节哀顺变。现在熊耳和汪良臣正在到处追杀你,你怎么还回去白白送死?”
“不用你管!”刘安凤大哭吼道:“我要去给我爹报仇,你放开我!”张通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苦笑道:“刘姑娘,叛军足足有几万军队,你怎么杀他们的首脑报仇?”
“那你帮我,我知道你武功高,你一定能帮我报仇。”刘安凤大耍娇小姐脾气,还要把张通也拖下水。张通脑袋更大,正要再劝刘安凤时,南面忽然马蹄声雷鸣,尘土飞扬,大队叛军骑兵追了上来,远远还可以听到叫喊声,“在那里!在那里!看到他们了,快追!”
见叛军势大,即便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刘安凤也吓得不敢再哭,张通赶紧一把将刘安凤的战马拉过头来,一拍马臀喝道:“快跑,要是你落到了叛军手里,我就没办法向老将军交代了。”刘安凤也不是那种固执得没有头脑的人,当下随着张通一起快马加鞭,一路向北飞奔,后面已经看到张通和刘安凤的大队追兵自然紧追不舍。
大概是存心想要张通和刘安凤的命吧,熊耳叛军的大队骑兵追得极紧,从上午追到傍晚,从金堂一直追到德阳以北都没有停歇。偏逢秋雨连绵,没有日月星辰指明道路,天色昏暗间慌不择路,张通和刘安凤竟然偏离了大路,虽然走小路成功拉开了与追兵了的距离,却跑向了绵州西面,在黑夜之中失迷了道路。
经过蒙古军侵略四川的战事后,昔日人烟茂密的四川盆地人口已大为减少,虽然位于土壤肥沃的平原之上,但黑夜之中放眼看去,四面八方还是没有人烟,看不到半点灯火。身在雨夜荒野,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刘安凤忍不住放声大哭,悲痛欲绝,张通虽极力安慰,但刘安凤却越哭越是伤心,到了后来,哭昏了头的刘安凤甚至开始埋怨张通,“都是你!你武艺那么高,为什么不救我爹?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婊子骚货给我爹报仇?都怪你没用!没用!”
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冒险救人,结果还被被救之人抱怨怨恨,张通郁闷得简直连拂袖而去的心都有,只是考虑到刘安凤乍逢大变举止失常和君子一诺千金,这才没有发作,只是低着头陪在刘安凤身边,跟着她在黑夜之中漫无目的的前进。刘安凤却得寸进尺,哭骂间,刘安凤甚至还扬言——“不管谁杀了唐笑那个婊子给我爹报仇,那怕他再老再丑、就算是八十岁的老头,我都嫁给他报恩。”
刘安凤的言下之言,张通当然听得出来,不过张通却只喜欢追求长生不老之道,对失去童子身的亏本之事是绝对没什么兴趣的,所以也就装做没听见了。见张通如此不识趣,本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刘安凤又是大怒,拍马乱冲,顶着秋雨发泄心中伤痛,张通怕她伤心之下出事,也只好紧紧跟上,被刘安凤带着乱跑。
“前面有火光!还有马蹄声!”刘安凤正乱冲间,张通忽然沉声低喝。正哭得伤心的刘安凤抬头一看,发现远处确实隐隐现出火光,还有些微低可不闻的马蹄声,刘安凤心中一喜,赶紧拍马往火光处冲去,只见那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最后竟然出现了一支打着火把前进的骑兵队伍,数量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刘安凤也还算有点清醒,生怕前面是叛军队伍,便下马牵缰悄悄靠近那支骑兵,张通也是照做。
当距离那支骑兵不满百步时,刘安凤才勉强看清——那支骑兵确实是打着蒙古军旗帜的蒙古骑兵,只是来自那支部队无法辨认。刘安凤和张通正打算再靠近一些,两旁却不声不响的出现了一队穿着蒙古士兵服装的骑兵,战马四蹄都被麻布包住,所以没有马蹄声。那队蒙古骑兵的十夫长用熟练的蒙古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敢问这位将军,你们是那支队伍,是那位将军的部下?”刘安凤用生硬的蒙古语反问道。那蒙古十夫长大声答道:“我们是潼川夹谷将军的队伍,你问这干什么?”
“夹谷将军的部下!”刘安凤大喜过望,忙大叫道:“夹谷将军在那里?快带我去见他!我是成都经略使刘黑马大元帅的女儿刘安凤,成都发生了兵变,我爹也出事了!”
“刘黑马大元帅的女儿?”那蒙古十夫长大吃一惊,忙说道:“姑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知将军,请他亲自来见你。你们,快给刘姑娘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别让刘姑娘淋着。”说罢,那蒙古十夫长飞奔而去,其他蒙古士兵则赶紧递斗笠的递斗笠,解蓑衣的解蓑衣,全部毕恭毕敬的捧到刘安凤面前,就连刘安凤的战马也被他们抢缰牵在手里,显得十分亲热恭敬,又冷又饿又渴的刘安凤自然不会拒绝。
又过片刻,骑兵队伍停止前进,一大队骑兵打着火把飞奔过来,为首一名披着蓑衣的蒙古将军远远就大叫道:“刘大帅的千金在那里?在那里?”待那人冲到面前时,刘安凤心头不由一跳——原来匆匆赶来与临安见面之人,竟是一名容貌俊美又魅力非凡的中年美男子。那美男子潇洒的甩鞭下马,向刘安凤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礼节,朗声说道:“夹谷龙古带将军麾下、汉军千户何康,见过刘姑娘。”
“何康?”刘安凤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考虑到夹谷龙古带的部下自己不可能全部认识,刘安凤还是还礼道:“何将军不必多礼,小女刘安凤,乃是成都经略使刘黑马大元帅第四女,目前驻守简州的刘元义将军,正是家兄。”
“刘姑娘,你不必多礼。”那美男子飞快扶住刘安凤,一双手掌修长而温暖,握得刘安凤不由脸上一红。不过直到此刻,刘安凤才发现这名美男子五官虽然俊秀非凡,脸皮却有些过于蜡黄,算是一个缺点。那美男子焦急问道:“刘姑娘,刚才你好象说成都发生了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爹……他……”提到刘黑马,刘安凤忍不住又一次泪如泉涌,哽咽着把成都兵变和刘黑马被唐笑刺杀的经过说了一遍。那美男子一听勃然大怒,当即拔刀吼道:“熊耳、汪良臣、汪惟正,你们三个狗贼!竟然发动兵变,以下犯上杀害大帅,还派出走狗追杀大帅千金,我不把你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刘姑娘,你放心!”那美男子转向刘安凤,怒气冲冲的说道:“我何康对天发誓,无论如何要替大帅报仇!现在我先保护你去绵州见李进将军,谁要是还敢来追杀你,先我答不答应,我手下这三千弟兄答不答应!”
“多谢何将军。”刘安凤大为感激,差点没主动扑动那美男子的怀中痛哭一场。那美男子又叫人拿来酒水干粮给又饥又渴的刘安凤食用,这才指着一直没说话的张通问道:“刘姑娘,这位公子是谁?你又是怎么逃出叛军控制的成都城的?”
“多亏了他,我才能逃出来。”刘安凤还算有点良心,把张通营救她脱险的经过也说了一遍,然后才介绍道:“他叫张通,字君宝。”
“哦,原来是张通张公子,想不到……”那美男子本来还想和张通客套几句,然后猛然惊叫道:“张君宝?他是张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