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阳血 第八十七章 决战关键
第三卷 襄阳血 第八十七章 决战关键
七月初三那天,贾老贼是在宋度宗赵禥依依不舍的眼泪中离开临安的,贾似道老贼率军出武林门,在运河码头登船北上后,赵禥竟然坐上贾老贼的帅船,哭哭啼啼的把贾老贼送出三十多里。直到太后谢道清和皇后全玖再三相劝,赵禥才在临平码头离船登岸,又拉着贾老贼的手流泪叮嘱道:“太师,解了襄樊之围你就马上回来,没有你在身边,朕睡觉都不踏实啊。”贾老贼点头答应,赵禥才流着眼泪与贾老贼挥手而别,目送贾老贼的庞大船队离开。
离开了临安,心急如焚的贾老贼担心樊城战事,一再催促大军加快速度,并于七月初六那天抵达镇江,在长江之上与两淮军船队会师,但贾老贼还没机会与门生李庭芝、文天祥叙旧,噩耗便已经传来——樊城被蒙古攻破,吕文德、牛富和范天顺三将战死,樊城军民举城殉国!听到这消息,贾老贼哭昏在地,被救醒后,贾老贼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军戴孝,贾老贼自己也第一个穿上白色孝衣,哀悼为国捐躯的樊城军民。
樊城既已告破,襄阳便成了襄樊战场的宋军唯一据点,虽说襄阳的城防和兵力都比樊城更胜一筹,宋军高层也一致认为吕文焕必然能坚守到宋军主力抵达,知道历史进程的贾老贼却不这么想。才稍稍考虑了一下,贾老贼就命令道:“用信鸽给郢州守军传令,让他们想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得把本官援军已经出发的消息送进襄阳,稳定襄阳军心。”
“老师,没这个必要吧?”李庭芝可不是那种只会唯唯诺诺不动脑子地人,疑惑问道:“吕文德在樊城孤军对抗鞑子大军长达一年,襄阳的城防比樊城更完善,兵力更充足。储备的物资也更多,难道连这么一点时间都守不了吗?现在鞑子把襄阳围得象铁桶一样。何必再冒险给他们送信呢?”
“庭芝,你不了解吕文德的几个弟弟啊。”贾老贼叹了口气,郁郁说道:“吕家几兄弟里面,本官只有对吕文德放心,至于他的几个弟弟……唉,总之一句话,如果在我军主力抵达襄樊之前。襄阳如果出现意外,襄阳城里囤积那些粮草军需落到鞑子手里,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恩师,听你的口气,你对吕文焕和吕文福不是很放心?”李庭芝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贾老贼不答,站起来走到船舱地窗户旁边,凝视着襄阳的方向。半晌才答道:“希望我对他们地判断是错的,现在张贵、陈炤这些人都在襄阳城里,怎么也会对吕文焕有点影响吧。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早点把消息送进襄阳才行,毕竟大军到了鄂州,也需要时间休整和集结。只有给吕文焕兄弟吃一颗定心丸,我们才能从容布置,免得被鞑子杀一个以逸待劳。”
贾老贼的话说得甚无条理,甚至有些没头没尾,李庭芝、刘秉恕和王文统等人还是从他的口气中听出贾老贼对吕文焕兄弟不是十分放心,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由刘秉恕附和道:“太师言之有理,稳定了襄阳军心,对大宋主力抵达鄂州后的从容布置十分有利,我军与鞑子决战时。也可以有一块稳固的后方基地。还好黄药师正在郢州。那老小子歪点子多,让他想办法送信。说不定还真能行。”
……
贾老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地,这事还要从六天前说起,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刘整的长子刘垣打着白旗来到襄阳城下,提出求见襄阳守将荆襄制置副使吕文焕。换成平时,和刘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吕文焕兄弟早就二话不说一通乱箭把他射成刺猬了,可刘垣这次却带来了装有吕文德遗体的棺木,吕文焕和吕文福兄弟即便再怎么痛恨刘整,也只能流着眼泪打开城门,将吕文德的棺木和刘垣迎进襄阳。
“大哥——!”“大帅——!”吕文德在襄阳民间的官声不错——否则历史上吕文德兄弟也不可能孤军坚六年,在荆襄军队中也深得军心,吕文焕和吕文福兄弟更是对他敬若生父。所以吕文德的棺木刚一入城,襄阳城中就响起一片哀号哭喊之声,在场军民无不落泪,吕文焕和吕文福兄弟干脆就趴在吕文德的棺木上,拼命用头撞击棺盖哭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陈炤、张贵等人苦劝,周贲地同榜进士吴信死死拉住,吕文焕只怕已经哭昏过去。
“二叔父,四叔父,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能太过伤心了,千万不能哭坏了身子。”好不容易等到吕文焕和吕文福情绪稍微平定,刘垣赶紧假惺惺的说道:“眼下的要紧之事,是赶紧为吕伯父摆设灵堂,摆设香案祭奠,再寻一个日子下葬。”
“嗯。”吕文焕哽咽着点点头,先吩咐亲兵将吕文德棺木送往府衙停放,设灵堂祭奠,这才向刘垣说道:“刘……世侄,虽然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你的来意叔父也很清楚,但叔父还是很感谢你将你吕伯父的遗体送进襄阳……这样吧,多余地话你就不要说了,叔父送你纹银千两,再让人送你出城。”
“叔父小瞧侄子了,侄子不顾危险将伯父遗体送进襄阳,是敬佩吕伯父的忠烈千古,怎么会索要叔父的回报?”刘垣更加假惺惺的说道:“如果叔父能够允许小侄到吕伯父灵前一拜,让小侄为伯父上一柱香以略尽孝心,小侄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刘垣把话说到这步,又确实把吕文德的遗体送进了襄阳,吕文焕再怎么恨刘整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道:“随你。四弟,你陪着刘垣侄子,我亲自去为大哥摆设灵堂,一会再通知你把侄子领过去。”说罢,吕文焕向吕文福使个眼色,让他盯紧刘垣,不可让刘垣借机探视襄阳城防。这才匆匆赶往府衙。
“大侄子,到城楼里来喝茶等候吧。”吕文福也怕刘垣乘机窥探襄阳城防虚实。便要求刘垣进城楼等待。刘垣知道吕文焕兄弟的用意,也不推辞,微笑着行礼答谢,随着吕文福进了襄阳南门地城楼。吕文福一直把刘垣领进城楼的后厅,向亲兵们使个眼色后,吕文福便说道:“大侄子,你先在这里喝着茶。叔父出去巡查一圈,一会再来见你。”
“四叔父,且慢,小侄还有话想对你说。”刘垣彬彬有礼的叫住吕文福。年龄比刘垣大不了多少的吕文福停住脚步,回头冷冷说道:“还有什么话?不过别怪叔父不给你面子,如果是关于军务方面,你最好不要提起。”
“四叔父错怪了,小侄只不过是有一点小东西想要孝敬叔父。还望叔父笑纳。”刘垣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打开,光线昏暗地后厅之中立时一片粉红光华,原来锦囊之中,竟是一颗足有鸡蛋大小地夜明珠!吕文福哭得红肿的眼睛中也立即露出一丝贪婪,不过很快收住,吕文福冷哼道:“大侄子地好意。叔父心领了,但这东西太过尊贵,你我两家的关系又放在这里,叔父不能收。”
“四叔父又错怪小侄了,这东西不是小侄送给你地,只是有人委托小侄送与叔父,小侄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刘垣微笑着走近吕文福,低声说道:“这颗夜明珠,本是大理国保正帝段正明王冠上的珍珠,保正帝皈依佛门之后。这颗珍珠就一直收藏在大理天龙寺中。价值连城啊。”
“价值连城又怎么样?能化解你我两家的仇怨吗?”吕文福继续冷哼,脖子里却偷偷咽下一口口水。刘垣察言观色。忙将夜明珠收入锦囊,又将锦囊硬塞进吕文福手中,吕文福不接,刘垣又硬塞,还低声说道:“四叔父,这是蒙古大汗忽必烈送你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啊。再说大宋贾太师当初在鄂州不也收了忽必烈的不少好处吗?到头来还不是照样把忽必烈打得哭爹喊娘?四叔父你向贾太师学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包括吕文德在内,出身贫苦的吕家兄弟最大地毛病就是贪财,贾老贼平时也对几兄弟收贿纳贿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从不计较,纵容成了习惯,所以吕文福虽然假惺惺的推了几次,最终还是推托不过,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接到手中。但拿归拿,吕文福还是嘴硬道:“既然忽必烈存心贿赂本将军,本将军就把它收下充当军费,不过本将军收了忽必烈的东西,可不会替忽必烈做任何事情。”
“那是当然,忽必烈也不过是敬仰四叔父的义薄云天,所以委托小侄转送礼物,也没敢指望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四叔父为他做任何事。”刘垣嘴上象抹了蜂蜜一样的恭维道。吕文福十分受用,笑道:“狗鞑子忽必烈还挺了解我嘛,回去告诉他,本将军收了他地东西,会记住的——等到贾太师率领大宋军队主力反攻的时候,本将军如果拿到他,会给他一个痛快。”
“是,是,叔父的话,小侄一定转达。”刘垣打蛇随棍上的连连点头,又笑道:“不过贾太师率领大宋军队反击,恐怕叔父是难以等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文福拉下脸怒喝,手也下意识的摸到刀上。刘垣也不害怕,笑了笑,反问道:“四叔父大概还不知道吧?贾太师在临安那边并没有任何出兵增援地打算……叔父,你别急着拔刀,小侄这可不是信口胡说,只要你看了贾太师给忽必烈的书信,你就明白了。”说着,刘垣从怀里掏出了贾老贼以私人身份邀请忽必烈遣使观摩宋军阅兵典礼那封书信,双手捧到吕文福面前。
“真是贾太师的信?”吕文福疑惑着打开书信,见信的最后果然盖着贾老贼的平章重事大印和枢密使大印,而且货真价实,绝非伪造。再看内容时。吕文福不由勃然大怒,怒吼道:“我们兄弟和襄樊军民在前方浴血奋战,贾太师居然在临安搞一个劳民伤财的阅兵,他搞什么名堂?”
“四叔父误会了,贾太师也许是在为增援襄樊做准备,所以才搞阅兵仪式来检阅参战部队,邀请忽必烈大汗地使者观摩。也是想用武力威吓大汗,动摇我军士气。”刘垣‘好心好意’的替贾老贼说起了好话。又笑道:“还有一个消息说,贾太师准备今年的八月十五迎娶蒙古弘吉剌家族的南必姑娘填房——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大概办完了这两件事,贾太师地援军应该就能出发了吧。”
吕文福咬紧了下嘴唇,显然对贾老贼地怠慢军情十分不满。刘垣也很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的说道:“叔父,吕伯父地灵堂应该也该准备好了。小侄是叔父的敌人使者,不方便久留,请让小侄到伯父灵前磕一个头,上一柱香,小侄也就该告辞了。”吕文福一跺脚,喝道:“随我来吧。”
被气呼呼地吕文福领到吕文德灵堂,刘垣还真只是一言不发的给吕文德的灵位上了一柱香,磕了一个头就告辞出城。就连贾老贼那封书信都没索要回去——刘垣可以用他老爸刘整的人格发誓,绝对不是故意忘记的!刘垣出城后,吕文焕在伤心之余见吕文福神色不善,便细问原因,吕文福如实说了,又拿出贾老贼给忽必烈那封书信。愤怒道:“二哥你看,我们在前方和鞑子杀得你死我活,大哥都为国捐躯了,贾太师不但不派援兵,反而搞什么阅兵娶什么小妾,他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襄阳军民的安危放在心上?”
“笨蛋,这是鞑子的离间计!”吕文焕呵斥道:“难道你忘了,贾太师已经送来明确消息,他地援军百日之内必到?这封信肯定鞑子伪造了,拿来离间我们的。”
“可这大印是假的吗?”吕文福不服气的反问道。吕文焕骂道:“蠢货。鞑子想要伪造几颗大印难道很难吗?这封信又不是贾太师的亲笔。摆明了就是假的!”
“这么说来,高丽人给大哥捎那封信。可能也是假的了,贾太师根本就没向襄阳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吕文福气愤难平,又提出一个新地构想。吕文焕楞了一下,也觉得吕文福这话有点道理,但吕文焕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开,向吕文福正色说道:“四弟,你可还记得大哥在临终前给我们送来的血书?——如果你我动摇,大哥和三弟在九泉之下,就不会认我们这两个兄弟!我们吕家满门忠烈,难道你想把大哥和三弟的脸都丢光吗?”
“记得。”吕文福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吕文焕又说道:“现在大哥战死,鞑子派刘垣扶棺入城,摆明了是利用我们兄弟俩对大哥的亲情,知道我们不会拒绝接见刘垣,刘垣才有机会离间和招降我们。刘垣向你馈赠厚礼,又用伪信谣言离间和动摇我们,就是在为招降我们做准备,我们要是上当中计,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大哥三弟?鞑子的礼物可以收,但我们决不能动摇,明白没有?”
“明白了。”吕文福低声答应。吕文焕也知道自己这个幼弟年龄小,意志不够坚决,正要再教训吕文福几句时,襄阳城地西南面忽然传来几声巨响,听声音,似乎是蒙古军剽窃的老贼炮开炮的声音,吕文焕大吃一惊,赶紧领着吕文福及一干部将冲出灵堂,匆匆赶上襄阳南门城墙准备组织御敌。
吕文焕兄弟到得南门时,城上的宋军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南门的城楼楼顶也开了两个大口子,城下黑黢黢的,却看不到一个蒙古士兵的影子。吕文焕赶紧向值勤的宋将吴信问道:“出什么事了?鞑子什么时候开的炮?有没有其他异常?”
“回二将军,鞑子刚才在西南面向我们放了三炮,两炮打中城楼,另外一炮打在城墙上。除此之外,鞑子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吴信指着城墙向吕文焕禀报道。吕文焕要来火把仔细一看,发现襄阳城墙上果然被炮弹打出了一个脸盆大、半尺深的石坑,实心地铸铁炮弹还嵌在城墙里。吕文焕大怒道:“为什么不还击?我们地开花炮弹比鞑子的实心炮弹威力大多了,为什么干掉他们地火炮?”
“二将军,太黑了,看不清楚。”吴信委屈的答道:“鞑子是躲在夜色里偷偷摸摸的开炮,襄阳城墙上有灯有火把,他们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清楚他们在那里,没办法还击啊。”吕文焕闻言更是大怒,再看远处时,果然因为黑夜看不见蒙古军的老贼炮所在,只能恨恨一拳打在城墙上。
“二将军,我们能不能把城墙上的灯和火把都熄灭了?这样鞑子也看不到我们,也就没办法瞄准了。”不懂军事的陈炤建议道。吕文焕摇摇头,叹气答道:“我们不行啊,如果熄灭了灯笼火把,就没办法看到城墙下面的动静,鞑子就有机会乘黑偷城了。”
“这样吧。”无可奈何下,吕文焕只能命令道:“让所有炮手坚守岗位,鞑子如果再开炮的时候,火炮就会发出亮光,我们就马上还击,只要干掉鞑子的大炮,我们就安全了。”
吕文焕的命令一下,史上第一场火炮战便在襄阳展开,射程稍近的蒙古军老贼炮乘着夜色掩护,偷偷摸到炮位,每隔一段时间向襄阳城头偷袭两到三炮,宋军则只能利用蒙古军老贼炮发射时发出的火光寻找目标,匆匆调整射角反击,十分被动。而且蒙古军更狡猾的是打一炮换一个地方,发射完后就立即转移阵地,造成宋军的火炮命中力大为下降,一夜时间内,蒙古军向襄阳发射了九十余发炮弹,打死打伤多名宋军将士,宋军的火炮却只干掉敌人四门火炮,战果甚微。
蒙古军中确实有能人,一夜的炮战过后,蒙古军吸取四门火炮被毁的教训,开始在襄阳城外挖掘壕沟和修筑石质碉堡,妄图利用壕沟为道路转移炮位,利用碉堡掩护老贼炮射击。吕文焕在城上用望远镜看到蒙古军的动作,果断命令老贼炮轰击蒙古工事,但襄阳的火炮和炮弹的数量都有限,宋军射得再准也只能拔掉蒙古军的碉堡,无法彻底摧毁壕沟。到了夜里,蒙古军照样可以借着夜色掩护抢修碉堡,并用石土伪装,同时蒙古军的山寨老贼炮也不断偷袭城墙,继续给襄阳城防造成损伤,杀害宋军将士。而宋军的火炮命中力更低,即便偶尔打中,也因为壕沟和碉堡抵消炮弹威力,再也无法催毁蒙古军的山寨老贼炮。
蒙古军的实心炮弹对城墙和宋军士兵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严重,严重的是对襄阳守军士气的打击,樊城之战的失败加上不适应新式火炮战术,襄阳守军士气大沮,不要说吕文福,即便是坚强如吕文焕也深感忧虑,担心再这么下去襄阳前途难测。但是在连续三个晚上的炮战之后,到了七月初一的上午,刘整的儿子刘垣又来了……
注:如果说吕文德的几个兄弟中谁最不肖的话,那么吕文福是绝对的第一,历史上襄阳之战结束后,蒙古军顺江而下攻打临安,吕文福竟然在远离长江的饶州杀害南宋朝廷的使者,不辞劳苦,率领军队穿过鄱阳湖到江州向蒙古投降,其降意之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