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阳血 第五十三章 迷魂阵
第三卷 襄阳血 第五十三章 迷魂阵
贾老贼忽然在建康悄悄露面,消息左瞒右蒙,却始终没有逃过天下人那一双双正义而又雪亮的眼睛。为了弥补过失,南宋沿江制置使兼建康知府杜庶亲自出面公开辟谣,再三声明说是贾老贼只是到紫金山游山玩水,欣赏风景兼视察长江防务,并且很快离开了建康返回了临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目的——可惜这种鬼话连建康街上那些蓬头垢面在垃圾堆里翻吃食的疯子和乞丐都不相信——就更别说埋伏在建康刺探军情的蒙古细作了。于是乎,捡到大功劳的蒙古细作赶紧通过各种渠道,风急火燎的把情报送到襄樊,送到了忽必烈的面前。
“果然是贾老贼亲自来了。”看着一封封雪片般送来的情报,忽必烈惊喜万分又咬牙切齿,恨恨道:“毒啊!这老东西毒啊!竟然想出了一个故布疑阵的馊主意,故意不公布援军主帅的名字,自己却悄悄的藏在军中,准备到时候突然露面,杀朕一个措手不及。”
“真是贾老贼吗?”子聪可没忽必烈那么轻信,狐疑道:“如果真是贾老贼,他怎么没带上随军参谋廖莹中和刘秉恕?这两人是贾老贼的智囊和军务政务上的得力助手,没有他们在旁边协助,贾老贼恐怕连发布命令都困难吧?”
“子聪大师,这次你中贾老贼的计了吧?”忽必烈大笑道:“贾似道老贼奸诈无匹,知道我们要探察他的动向。就一定会盯上他地得力助手,所以他故意把那两个蛮子留在临安制造烟雾,自己却悄悄随着大军出征。还有,以贾老贼的奸诈,说不定那两个留在临安的蛮子也是假的,用两个替身迷惑我们的细作,其实那两个蛮子的真身也跟着贾老贼来了襄樊。”
“大汗言之有理。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和贾似道老贼决战了。”郭侃大叫道:“末将倒要在战场上看一看,那个贾似道老贼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竟然能在鄂州害死大汗那么多的精兵强将?”
提到那场导致中原蒙古军由盛转衰地惨败,忽必烈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冷哼道:“上一次鄂州之战,贾似道老贼只是抓住了朕急于撤军回师地弱点,连施诡计加上又造出了新武器,还有就是撞大运得到了一个天才细作黄药师和远胜平常的严寒气候,种种巧合下才拣到的便宜。若是当时能在平等条件下真刀真枪的决战。朕只需要当时的一半精锐,就能取下老贼狗头!”
“论真正的军队指挥才能,贾似道老贼连大汗麾下的一个千夫长都比不了。”伯颜附和道:“但此贼善于鼓舞军队生气,又素来诡计多端,最擅长在两军对峙中突出奇兵,扰乱我军阵脚。此次他既然匿名提兵来援,必然又有诡计,我军还是不可轻敌地好。”
“说得对。在战略中可以藐视敌人,在战术中却需要重视敌人。”忽必烈点头,又分析道:“贾老贼自临安来援,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从鄂州直接北上,从汉水逆流而上。经郢州至襄樊;第二条是从鄂州逆江而上至江陵,再从江陵走陆路北上襄樊;第三条则是从归州、房州迂回至均州,再从均州顺汉水而下赶赴襄樊。你们觉得贾老贼最有可能走那一条路?”
“大汗,这三条路贾似道老贼都有可能走。”子聪建议道:“但他不管走那一条路,必然都要经过鄂州,依小僧看来,我军应该多派斥候细作至鄂州探察,一旦发现贾似道老贼的进军路线,我军再做迎战布置不迟。”忽必烈很是满意,立即点头答应吩咐照此安排。子聪却又在心中盘算。“如果真是贾老贼亲自统兵来援。那以他的奸诈,十有八九会在鄂州这个交叉路口停留观察。待忽必烈沉不住气再决定进军路线。这一场仗,看来又有得打了。”
……
事情很是出乎子聪的意料,半个月后,五万宋军抵达鄂州,仅在鄂州停留休整了一天一夜,便即沿汉水挥师北上,走路程最近的郢州水路直扑襄樊。多名斥候和细作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后,蒙古军中军大帐中立时欢腾一片——因为郢州路是宋军增援襄樊最便利的道路,这条路也是蒙古军防御工事最为完善的地方,宋军走这条路北上,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了。
“大汗,末将认为我军应该立即向京山、德安一带部署兵力。”伯颜建议道:“待到贾似道老贼地援军一入龙尾州,京山德安一带的驻军立即挥师湍滩,切断宋人战船归路,宋人水军立成瓮中之鳖矣。”
“妙计!诸位爱卿,有谁愿去担此大任?”忽必烈大喜问道。话音刚落,一大堆蒙古将领就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争先恐后的要求出战,忽必烈见众将求战之心如此强烈更是高兴,选择了智勇双全的党项籍大将李恒担当此任,并亲自指定史天泽、刘整、伯颜和阿里海牙四员大将,在龙尾州和灌子滩一带设伏,猛将郭侃则率领精锐士兵驻扎龙尾洲河心岛屿,居中策应领导全局。除此之外,忽必烈还采纳刘整之计,又命水军副总管张禧造火船二百条,准备在宋军进攻时顺流而下,火烧宋军战船。
……
天罗地网布下了,可结果却令蒙古军上下跌破眼镜——那支连主帅大旗都没有打的宋军看似来得气势汹汹,风急电骋,可是到了郢州之后,这支宋军却一头扎进了同样城池坚固地郢州,连续三天都象乌龟趴窝一样趴在了郢州这个蒙古军包围圈的口子上,不肯再往北一步,摆出了一副看情况不对随时准备逃命的架势。蒙古军地伏击包围虽然组织得无比严密。无奈这支宋军就是趴在包围圈口子上不动,蒙古军倒也无可奈何。而时已初冬,天气渐冷,蒙古军驻扎野外,风寒感冒的士兵却逐渐增多。
“贾老贼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来的时候这么急?到了襄樊的南大门郢州却又一动不动呢?”到了第七天早上,忽必烈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把子聪、姚枢和张德辉等几个幕僚叫来咨询。姚枢拱手答道:“大汗不必焦心。贾似道老贼善于用兵,必然会多派斥侯四处打探我军军情。待明了周边形势后再行进军,这也是兵家正道。”
“可问题是,这一次贾老贼斥候侦察的范围,从来就没有超过郢州以北十里——倒是侦察南面水道上的斥候船络绎不绝,日夜不停。”忽必烈皱眉说道。这回就连足智多谋的子聪和姚枢等人都楞住了——不侦察进军道路,倒是对撤退道路盯得无比严密?如果说保护粮道地话,可郢州城里存粮也相当不少。没必要这么着急吧?右司郎中刘人杰忍不住嘀咕道:“盯准水道干什么?贾似道老贼准备随时随军开溜吗?”
“胡说八道。”忽必烈怒道:“贾似道老贼此次是冲着朕秘密建造地重型回回炮来地,一仗没打就准备跑,你当贾似道老贼是范文虎吗?”刘人杰也很清楚自己地推断绝对不适合在贾老贼身上,乖乖闭嘴。倒是张文谦献计道:“大汗,微臣有一计——大汗可遣一使至郢州下约战书,邀请宋人与我军决战,借机刺探宋人虚实。”
“此计可行。”忽必烈点头道:“上次贾似道老贼手刃郝经,是因为郝经在得意忘形下冲撞了贾老贼姐夫皇帝的灵位。贾老贼愤而杀之,他自己咎由自取,其后我军数次遣使与宋人朝廷联络,宋人还是很遵守不杀使者的规则的。只是,这一次该派谁为使呢?”
“微臣愿往。”出主意的张文谦当仁不让,自愿出使。不曾想忽必烈现在已经对绝大部分汉人都不信任。沉吟不肯答应,准备在蒙古人或者色目人中挑选一个使者,可就在这时候,金帐外一名怯薛飞奔来报,“启禀大汗,宋人郢州军队遣使求见,正在营外等候,请大汗示下。”
“呵呵,朕还没有派使者过去,贾似道老贼先派使者过来了。”忽必烈大笑。挥手道:“让他进来。”怯薛应声而去。片刻后,一个容貌平平却有些贼眉鼠眼感觉的宋军使者便被领进了金帐。见了忽必烈并不下跪,仅是双手抱拳行礼,用略带颤抖地声音说道:“小使奉大宋郢州军主帅之命,见过蒙古忽必烈汗。”
“宋人使者,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忽必烈试探着问道。那宋军使者恭敬答道:“小人乃是前任大宋皇宫大内总管董宋臣公公之侄、现任大宋太师兼平章军国重事贾似道义子、大宋名军衙内军统制、江门侯董平高——手下的书办,姓鄢名辉。”
“鄢辉,你还真会扯虎皮当大旗啊。”忽必烈被鄢辉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子聪等人也是一阵轰笑,那鄢辉却不以为耻,讪笑着拿出一封书信,“忽必烈汗,这是我军主帅给你的战书,约你三天之后在郢州北面三十里处的坪地乡决战,望忽必烈汗准允。”
“贾老贼约我决战?”忽必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拆开书信时,却见书信果然是宋军约蒙古军决战的战书,落款处盖有一个宋军都统的大印,却没有姓名落款。大喜过望地忽必烈赶紧去看地图沙盘,立即更加惊喜的发现——宋军约战那个地点竟然是一块平原,几乎没有丘陵,不仅离西面水势湍急的汉水还有十几里路,境内就连小溪流都没有几条,就别说适合宋军发挥特长的大江大湖了!
那个鄢辉声音虽然有些颤抖,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向忽必烈挑衅道:“忽必烈汗,我们大帅说了,如果你不敢答应的话,那你也别在我们大宋面前自称为汗了,回漠北大草原去放牛吧。我们大宋慈悲为怀,到时候一定会不计前嫌向你买牛买羊,你和你地全家饿不死……!”
“大胆蛮子。竟敢对大汗无礼?”忽必烈地怯薛长安童精通汉语,听得哇哇大叫,呛啷一声拔出腰刀扑上去就要把鄢辉砍成两截。幸亏忽必烈及时喝住他,忽必烈又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鄢辉微笑道:“鄢辉,你很够胆子,竟然敢在金帐中向朕挑衅,难怪贾似道会派你来担当使者。”
“不是贾太师派我来的。是抽……”鄢辉本来想说自己是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了这个危险任务,却又马上醒悟过来。赶紧连连激动摆手,神色紧张的叫道:“忽必烈汗,你误会了,大宋贾太师现在在临安,没在郢州,怎么会是他派小人来出使?”
“那你们主帅是谁?”忽必烈厉声喝问道。那鄢辉的三角眼转了几转,赔笑道:“当然是李庭芝李大人。他是贾太师的爱徒,也是大宋名将,我军主帅自然是他。”忽必烈知道这个满脸无赖象的鄢辉绝对不会说真话,也懒得拆穿,只是冷笑道:“很好,那你回去告诉李庭芝,三天之后,朕地大军一定赴战!叫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受死吧!”
“是,是,小人一定把话带到。”那鄢辉满口答应,又满脸无赖象的向忽必烈问道:“忽必烈汗,听说大宋使者出使蒙古,贵军总是好酒好肉地招待。还赏赐金银,有地时候还赏赐美女,黄仙长还亲眼看到宋京宋大人就在贵军中发了大财。你看,这老规矩……”
“取五十两白银来,赏与宋使。”忽必烈大方的吩咐道。那鄢辉大喜连声感谢,笑眯眯地接过蒙古军送来的白银,这才躬身告辞,在他快要出帐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子聪忽然开口问道:“那个鄢辉,你们贾太师派你出使。就没让你问问他独生儿子地情况吗?他就不怕大汗已经杀了他的儿子?”
忽必烈心中一凛——贾老贼派使者来见自己。居然不提到他独生子一个字,这可是一件相当反常的事情。谁知那鄢辉回过头。满面猥琐笑容的答道:“这位大师,小人是贾太师义子董平高将军的心腹书办,还会去替董将军那个弟弟担心吗?——如果董将军的那个唯一的弟弟不幸夭折,等到贾太师百年之后,他的万贯家财应该由谁继承?”
“有道理,儿子死了,遗产自然是义子拿得最多。”子聪和忽必烈一起点头,信之无疑。忽必烈又向鄢辉微笑道:“很好,你回去告诉董平高,如果他希望继承贾似道地万贯家财,又需要朕的帮忙,那他随时可以派你或者派其他心腹来求见于朕。”子聪也笑道:“其实不光是贾似道遗产,如果董平高将军想要升官,想要美女,都可以来请大汗帮忙。”鄢辉连连点头,表示铭记于心。
鄢辉千恩万谢的离去后,忽必烈转头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这事你怎么看?宋人野战最弱,贾似道老贼的兵力也不过五万之数,竟然还约朕在野外决战,这其中是否有诈?”
“回禀大汗,小僧觉得这其中有两个可能。”子聪恭敬答道:“第一个可能,贾似道老贼是在使诈,故意约我军野外决战,乘我军注意力集中到决战之上时,宋人水军乘机北上,利用水战特长杀入重围,增援襄樊。第二个可能,贾似道老贼也许又造出一些专供野战使用的新式火器,有把握克敌制胜,所以准备用这些新式火器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力争在野战中取胜我军。”
“嗯,有道理。”忽必烈非常欣赏子聪的合理判断,盘算片刻后,忽必烈吩咐道:“这么安排吧,三天之后,让老将塔察尔率军五万去与宋人决战,除了一万骑兵之外,优先派出咱们军队里地老弱士卒,塔察尔经验丰富,就算遭遇宋人新式火器,军队损失也不会很大。朕亲领大军在后方等待结果,若胜则追之,塔察尔若败,朕也好接应于他。至于在龙尾州的伏击部队,一个都不可调动,谨防宋人水军乘机偷袭。”
……
做好了两手准备,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忽必烈终于放下一些心来,安心等待三日后的宋蒙主力决战。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时间终于到了南宋咸淳元年的十一月初三——也就是宋军那名神秘主帅与忽必烈约定决战的日子,天还没亮,忽必烈就亲率十万大赶赴预定战场北方十里处布置工事,等待战机,又派经验丰富无比的老王爷塔察尔率军五万,赶赴约定的战场坪地,准备与宋军的全面会战。
宋军约战地时间是正午午时,塔察尔大军赶到战场地时间是辰时刚过,可距离比较近的宋军却还没有一兵一卒赶到战场,整个坪地乡地田野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刚开始塔察尔还以为是自己到得太早,便下令全军从容布阵,耐心等待。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约战的午时也早过了,南方还是看不到一个宋军士兵的影子,塔察尔渐渐觉得有些情况不妙了。
“快去禀报大汗,宋人军队到现在还没出现,请大汗小心提防宋人从水路偷袭。”塔察尔叫来传令兵吩咐。传令兵把消息飞报给忽必烈后,忽必烈也是十分重视,立即传旨勒令龙尾州的伏击军队严格戒备,谨防宋军水路偷袭!可水路伏兵的回答却让忽必烈摸不着头脑了——汉水水路上也看不到一艘宋军战船,被严密监视的宋军郢州码头上更是看不到半点出兵的迹象。
日头渐西,天渐渐的黑了,宋军北上的水陆两路都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半点动静,忽必烈却越来越担心——贾老贼该不会乘着夜色偷袭自己吧?可就在这时候,前方的塔察尔却又传来一个消息——宋军又派来了一名使者,说是那个宋军主帅偶染风寒,无力统兵上阵,希望能将决战时间推后三天,三天后再在原地与忽必烈决一死战。那个宋军使者同时向忽必烈保证——那个神秘的宋军主帅用人格担保,保证宋军绝对不会在蒙古军的撤退途中乘机偷袭,严格遵守君子协议。
“人格担保?贾似道老贼身上还有叫人格的东西?”忽必烈冷笑着问出一个天下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稍一盘算后,忽必烈命令道:“全军徐徐而退,在我军撤退的道路两侧布置埋伏,若宋军追来偷袭可放过之,然后断其退路,围而歼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图穷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