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阳血 第二十五章 烫手山芋
第三卷 襄阳血 第二十五章 烫手山芋
和贾老贼猜测的一样,忽必烈在闻知皇甫少华献来贾老贼亲生儿子之时,确实为之欣喜若狂了一通,认为这一次总算是抓到大仇人贾老贼的命根子了,以至于在同时听到察哈台汗国出兵凤翔路都没有大发雷霆——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忽必烈知道他自己和各大汗国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刀兵相见只是迟早的事,有所心理准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忽必烈逐渐发现情况不妙了,尽管临安的细作报知说宋理宗已经允许贾老贼对忽必烈做出适当让步以换回儿子,当事者贾老贼却对此不理不问,摆出一副忽必烈爱杀就杀不关我屁事的态度。
刚开始时,忽必烈也怀疑贾老贼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仅重奖了送来贾老贼亲子的皇甫少华,还兴致勃勃的制订了一个与贾老贼谈判的计划,开放长江航线、重新对北方供应粮食和降低粮食价格当然是最基本的三大条件,除此之外,忽必烈还安排了一大堆附加条件以供与大宋使者讨价还价。可条件准备好了,公文准备好了,谈判的人手准备好了,就连招待大宋使者的车马和馆驿都准备好了,大宋使者北上的事仍然渺无音信,表现就象根本没这回事一般。
随着忽必烈军队的周边环境和内部局势却越来越恶劣,忽必烈最后那点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不得不在一天的早朝上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征求群臣地意见看法。面对蒙古文武百官,忽必烈开门见山的问道:“诸位爱卿,朕自俘获贾似道老贼幼子之后,一直期待贾似道老贼为了儿子性命而与朕主动谈判,但时间过去两月有余,贾似道老贼对此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诸位爱卿。以为这是如何?”
“回禀大汗,此乃贾似道老贼欲擒故纵之罪。”忽必烈的铁杆死党郝经倒是一眼看出其中蹊跷。向忽必烈建议道:“举凡汉人,无不将骨肉至亲放在首位,贾似道老贼又只有这唯一一子,不可能不对他毫无关心。而贾似道老贼对此不加理会,不过是害怕主动示弱被大汗在谈判中尽占先机,导致损失过大。微臣认为,既然贾似道不急。大汗也不能急,左右贾似道儿子是在大汗手上,看谁先沉不住气。”
“郝大人言之有理,臣等也都是这个意思。”姚枢、张文谦和窦默等谋士异口同声的附和。忽必烈却皱起了眉头,用手指头敲着桌子说道:“郝先生的意思,朕也明白,所以朕沉住气等了贾老贼两个月。但眼下朕的处境不妙,阿鲁忽突然出兵凤翔路。廉希宪即将到手的胜利眼睁睁飞了,北面开平战事也和阿里不哥打得旗鼓相当,又和西南刘黑马、兀良哈台军队死活联系不上,朕地被动战略局势难以扭转。而中原今年年景平平,军队粮草万分紧缺,宋人若是再不向朕出售粮草。我军怕是难以撑过这个冬天和来年春荒啊。”
说到这,忽必烈眉头紧锁的叹了一口气,迟疑道:“本来朕打算主动派遣使者出使宋国与贾似道老贼谈判,但考虑到这么一来朕等于是向贾老贼服软,导致贾似道老贼乘机压价,所以迟迟难以决定。”
“大汗莫慌,小僧有一妙计,定可叫贾似道老贼乖乖让步。”忽必烈最宠爱地番僧杨琏真珈站出来,阴笑道:“大汗尽可派使者出使宋国,不过使者出发时。得把贾似道老贼儿子的手砍下一只带上!告诉贾似道老贼如果他不乖乖答应大汗的条件。那么下一次就砍一只脚,把四肢都砍断就割他儿子的家伙。最后才把儿子还给贾老贼。”
“不愧是高僧啊,果然是慈悲为怀啊。”杨琏真珈的话惹来满朝侧目,却包括所有蒙古族和色目籍将领都没有吭一句声反对或者支持。倒是郝经捻着胡须微笑道:“杨琏大师此计不妥,贾似道老贼的孽子不到三岁,砍断手足怕是难以存活,死了之后就没有半点用处——依微臣看来,不如割下一只耳朵送去给贾似道老贼,逼迫贾似道老贼遣使北上,与大汗重开谈判。”
“郝先生与杨琏大师果然妙计,朕觉得不错,你们以为如何?”忽必烈鼓掌笑道。见忽必烈赞成杨琏真珈的提议,满朝蒙古文武立即群起响应,大肆赞扬杨琏真珈大师佛法高深,此计定然能让贾贼低头,宋人让步。仅有已经失宠地子聪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不曾想忽必烈的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子聪,马上问道:“子聪,你刚才说什么?”
子聪吓了一跳,稍一盘算后硬着头皮咬牙答道:“回禀大汗,小僧刚才说——此计果于狠毒,对一襁褓幼儿下如此狠手,非皇者堂堂气魄。”
“子聪秃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子聪的话音未落,杨琏真珈马上跳出来吼道:“非皇者堂堂气魄?难道你认为大汗没有君临天下的气度?你收了贾似道老贼多少金钱美女,竟然这么帮着他说话?”平时里与子聪关系恶劣的众臣也跳出来落井下石,大肆指责子聪对待贾老贼的态度过于暧昧,有通敌之嫌。
“都给朕闭嘴!”忽必烈忽然怒吼一声,站起来说道:“朕认为,子聪此言大善!朕欲君临天下,一统万方,岂能用此阴毒之计?对一襁褓幼儿下此毒手?即便此计得逞,朕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臣等有罪。”蒙古文武百官纷纷跪下,汗流湿衣。子聪却鼓掌道:“大汗雄才伟略,冠冕堂皇。小僧佩服之至!”
“子聪,既然是你否决了这条计策。”忽必烈并不领子聪的奉承,淡淡说道:“那你给朕出一条计策,既了让贾似道主动向朕服软,谈判交换儿子,又不能让朕失了颜面气度。”
“抓了别人地私生子做人质,还有什么脸说皇者气度?”子聪心里嘀咕。嘴上却赔笑道:“大汗,依小僧看来。杨琏真珈大师地计策其实可行,送一只耳朵去给贾似道老贼作为威胁,贾似道老贼只要还念一点骨肉之情,就不会不向大汗低头……”
“刚才你还说送耳朵失了大汗气魄,现在怎么又要送耳朵了?”杨琏真珈一听急了,打断子聪的话道。不料忽必烈喝道:“蠢货,给朕闭嘴。听子聪大师说完。”喝退了杨琏真珈,忽必烈又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你的计策里,应该不是送真贾老贼儿子的耳朵吧?”
“大汗高明。”子聪微笑道:“不错,小僧的意思真是如此,贾似道老贼与他儿子从未谋面,如何能辨别真假?所以不管给贾似道老贼送去多少手脚耳朵作为威胁,待到谈判达成之时。再将完整的孩子送还贾似道老贼,那于大汗地威名不但丝毫无损,世人反而会赞叹大汗计谋高超,讥笑贾似道老贼其蠢如猪。”
“果然妙计,此计正合朕意,就这么办。”忽必烈大笑道:“去找一只小孩的耳朵。快马送到临安交给贾似道老贼,告诉他如果再不派使者来大都谈判,朕下次就给他送一只手过去。”
……
于是乎,忽必烈将一只耳朵用生石灰腌好,派人用快马送到临安交给贾老贼了。可贾老贼地反应却让忽必烈和子聪目瞪口呆——贾老贼把那只耳朵悬挂到临安城门上,并把忽必烈提出的要求也写在耳朵下的布告上,并自己掏腰包请来戏子在城门下演出新编的《刀下换子》,向围观的百姓讲述陈炤用独子换回张邦直遗孤的故事。最后贾老贼又派人给忽必烈送来一口棺材,请忽必烈将自己儿子的尸体入殓后送回临安,表明自己地坚决态度。
“疯狗。疯狗!”看完临安送来地急报。忽必烈差点没把桌子给砸了,咆哮着大骂道:“贾老贼简直就是一条疯狗!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竟然还送来棺材准备入殓,他真不打算要他儿子地命了?他不怕宋人那些腐儒指责他禽兽不如?”
“如果没有陈炤那件事,贾老贼这么做非受万夫所指不可。”子聪为难的答道:“可现在已经有陈炤舍子换孤地例子在先,贾老贼这么做不但没有人指责,那些腐儒反而会认为贾老贼是在以身作则,号召天下汉人团结一致共抗蒙古了。”
“那现在怎么办?朕总不能白白掏钱替贾老贼养儿子吧?”忽必烈愁眉苦脸的说道:“朕现在才发现这个小杂种实在麻烦,养是替贾老贼白养,杀了有失王道,于朕的名声不利。”
“不如把他礼送回临安。”子聪建议道:“将贾老贼的儿子光明正大地送回临安,天下人必然赞叹大汗宽仁为怀,不以小儿要挟他人,有皇者风范。而贾似道老贼对大汗与阿里不哥之间一向是采取平衡策略,眼下大汗情况不利贾老贼也十分清楚,他必然会就势下台,重开宋人与蒙古的粮食贸易。”
“放屁!贾似道老贼与朕不共戴天,朕如何能释放他的儿子?”忽必烈大怒,一口拒绝。子聪又壮着胆子劝道:“大汗,如果你握着贾似道老贼的儿子不放,贾老贼即便有心放松对你的粮食控制也不方便,他是个注重名声的人,害怕担上为了一己私利而卖国求荣华地骂名啊。”
忽必烈不语,被子聪劝得有些心动。旁边的郝经却跳出来恶狠狠的说道:“大汗,子聪大师的话,你也能信吗?汉人最重传宗接代,香火传递,贾似道老贼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而且丁大全已经送来消息,宋人皇帝也同意了贾老贼向大汗做出让步,贾老贼向大汗让步并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为什么还要主动送还贾老贼的孽子?反倒让世人认为大汗是怕了贾老贼,所以把儿子双手送还。”
“郝大人,你这话太失偏颇了。”子聪不悦道:“贾老贼态度已决,长期将他儿子扣在手中已经毫无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可以借机从宋人捞一点粮食回来——据小僧估计,送回贾老贼儿子后,宋人皇帝至少要回赠大汗粮食万石,以做礼尚往来。”
“子聪,你一直煽动大汗送回贾老贼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郝经大怒道:“上次丁大全已经送来准确消息,贾似道老贼身旁确实新招募了一个叫刘秉恕的幕僚!那个刘秉恕,究竟是不是你弟弟?”
“小僧已经再三声明,自出家后与家人再无往来,贾似道老贼身边那个叫刘秉恕的幕僚,小僧并不知道他是否我的弟弟!”子聪耍起了无赖,又说道:“如果他确实是小僧之弟更好,小僧还可以乘机从他那里弄到一些关于贾似道老贼的情报。”
“怕是子聪大师把大汗地绝密军情送给刘秉恕才对吧?这一次用一只假耳朵去糊弄贾似道老贼没有成功,只怕也是子聪大师地功劳吧?”郝经冷笑道。子聪伸出一只手,微笑道:“请郝大人出示证据,子聪倘若真有卖国之举,不消大汗动手,子聪当自刎谢罪。”郝经无语——这段时间虽然无数人盯着子聪的一举一动,却没有拿到子聪与刘秉恕有勾结地一点蛛丝马迹,郝经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
“都给朕闭嘴。”忽必烈故作大方的哼道:“按嗔那颜之兄在阿里不哥那边,塔察尔老王爷的侄子也在阿里不哥那边,张弘范的堂兄张世杰现在是宋人的临安侍卫步兵副都指挥,和韩震一起为贾老贼镇守临安,史天泽次子的外甥女也被贾老贼的亲兵副队长拐到了临安,朕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家眷身在敌营的重将都杀得一干二净?子聪大师从二十年前就投入朕的幕府,朕相信他。”
“大汗英明,小僧粉身碎骨,难报大汗恩情之万一。”子聪微笑着拍了一句马屁。郝经却象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再不敢指责子聪有通敌之嫌,只是顽固道:“总之一句话,微臣坚决反对把贾似道老贼的孽子送回临安,留一个人质在手里,总比谈判中两手空空的好。”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贾老贼如果抱定了舍子取义的打算,朕拿着这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忽必烈为难道。郝经眼珠子一转,凑到忽必烈耳边低声说道:“大汗,不如这样,我们可以通过丁大全与贾老贼秘密谈判,既给贾老贼留了面子,于大汗的颜面也可以丝毫无损。还有,我们可以让丁大全在贾老贼的家眷亲族中煽风点火,让那些人对贾老贼施加压力,逼迫贾老贼让步再用子聪的办法交还他的儿子,大汗还可以多捞回一些声望。”
“此计可行。”忽必烈琢磨了半晌,终于点头道:“你给丁大全写一封信,动作要快,马上就是正月新年,如果过年都不能让前线的将士吃饱,那对士气的打击就太大了。”
给丁大全的信很快送了出去,经过六百里加急驿站转送,没用多少时间就把信送到了临安,丁大全的回信却比这更快。丁大全在信中回禀忽必烈,贾老贼其实早就和丁大全暗下里沟通,忽必烈要想和大宋秘密谈判可以,但有前提条件——先把皇甫少华的脑袋送去给贾老贼表示一下谈判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