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震动
第九章 震动
此时天色尚未破晓,曹都本来还应该处于睡梦当中,可是曹都城南昏暗的街巷中却急速闪动着不少人影,这些人影犹如小鱼一样穿梭于各自不同的轨道上,奔向偌大曹都城的四面,显然不是同一伙人。
此时此刻,大多数曹都人还都安稳惬意的睡在被窝里,仿佛肯本不受这些影子一样的人物的影响,直到天已经大亮,他们才发现,曹都似乎与昨天不同了。
大街还是那条大街,酒楼也还是那座酒楼,可是普通百姓穿梭其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对了,那些个贵族官家的香车宝马怎么不见了?
无比繁华的曹都大街上,现在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头,大街上除了布衣百姓和骡马篷车,就见不到半个沾着那么点贵气的人,但凡门头够高门脸够宽的世家大族,都一律是正门紧闭,门前干净的连只鸟都没有。
就连数日来门庭若市的陈道之陈上卿的府邸门前,也一改往日热闹,别说哪些排成一大溜阻挡了整条街的车马,单就是哪些光溜溜空荡荡的栓马桩就透出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短短一夜之间,围在陈府门前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早已经习惯了那种车水马龙场面的过往行人见到陈府门前的冷清,就没有一个不驻足观望的,这个转变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难道说,这陈府出什么大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久未曾开过的陈府大门突然打开,几个门房探头看看四周,便拿着扫帚出来打扫门庭,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偷看着远处行人的窃窃私语,一个个眼珠乱转,满脸的谨慎。
陈府的主人陈道之三更时分,便被紧急召入王宫,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可是看到自家老爷竟然是从内宅一路小跑着出来的,当时就被震懵了。
开玩笑,自家老爷是曹都上卿,曹侯面前的大红人,跺跺脚整个曹都得抖三抖,向来是捻着胡子慢慢悠悠,那稳当得就像个老神仙,哪里有过昨晚的那般焦急模样?
肯定是出了大事了,还得是一件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大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啪!哗啦啦……”
穿着明黄睡袍的曹侯拍案而起,一挥袖扫掉了御书案上的大多数东西,就连汉白玉的王印都被他推倒了桌角,方正的王印半边身子已经悬空,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把身边服侍的太监总管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就扑倒在地,双手举高,准备拿自己当肉垫子。
别看这会儿曹侯气昏头了不在乎,一会儿要是看到王印有个好歹,他第一个就要被砍头灭族。
不过出乎意料,这太监总管这舍命救王印的举动不但没有博得曹侯的认可,反而激起了曹侯的脾气,他满腔滔天怒吼无从发泄,当即举起白玉王印想也不想就砸了下去。
“王上息怒!使不得!”
太监总管双手高举,闭目等死,站在一旁的陈道之却是一声高喊,制止了曹侯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
曹侯高举王印,瞥了一眼陈道之,又瞄瞄趴在地上的太监总管,抬起一脚,将他踢出好远,嘭得一声,放下王印,扯着脖子暴吼:“滚!滚滚!都给我滚!再不滚,就都给我去死!”
太监总管顾不得行礼答话,连滚带爬的冲出大殿,手忙脚乱的指挥众人将沉重的殿门关得死死的,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昏暗。
看着这自殿门中射进的最后一道细长光亮,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曹侯突然颓废的跌坐在王椅上,眼底泛红满色铁青,与昨日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年轻曹侯简直判若两人。
“陈爱卿,我再问你一遍,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陈道之垂首耷肩,一言不发。
“不说话,不说话,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是我大曹顶梁,国士无双,如今怎么变成哑巴了?”
“微臣无能。”
许久过后,陈道之头不抬眼不睁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曹侯当即仰头长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自从二更时分接到密报,他来不及梳头换装,直接从后宫赶到大殿,眼巴巴地望着陈道之来,结果,他在这里坐了整个两三个时辰,就只听到了“微臣无能”四个字!
这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他的最后一张王牌没了!曹侯三百血卫没了!
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就连城南血卫基地都被人连根拔起,杀了个鸡犬不留,给曹侯报信之人竟然是对方在宫外随便抓住的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就拿着一张纸条惊慌失措的跑进后宫来报信,信上一行小字:三百血卫折今夜。
奇耻大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曹侯突然起身,将放在御书案上的纸条撕得粉碎粉碎,恨不得撕得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蒋天正你给我等着!要是不把你的天一宗杀得片甲不留,我死不瞑目!来人啊!来人啊!我要摆驾出宫!”
陈道之闻听此言,突然抬起头来,脸色也是惨白得很,他犹豫再三开口道:“王上,您可是,要去神女庙?”
曹侯刷得一下将目光射向陈道之,额角青筋暴跳。
“我不去神女庙还能去哪里?在这里坐以待毙,听你说什么微臣无能吗?我曹家豢养了十几代的三百血卫就这么没了!他蒋天正能无声无息拔掉城南基地,那杀进王宫取我项上人头又有何难?我不去神女庙求助,难道要去曹都大牢跪求那个霍蒙吗?求他不计前嫌,替我在蒋天正面前说几句好话,放我这个曹侯一马?你说啊!你说啊!你说,我该不该去啊!”
曹侯歇斯底里的大吼,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就像一个看见了头顶上空有猎鹰的兔子,茫然的疾驰在旷野上,分不清方向,死命的往前跑,却不知道哪里可以栖身避难。
陈道之将之看在眼中,愣是一句话也无法反驳,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无以言语的挫败感。
这一生,他对手无数,自认算无遗算,局里局外从未失手,却不想,今日功败垂成,一夜之间,不但之前的所有心血付之东流,就连手中最后安身立命的本钱都一起赔了进去……
这一局,不可谓不惨啊?
蒋天正,老夫终究是小看了你,真没想到,你在曹侯里还藏着了这么一支可怕的力量,竟将全部都是大云师以上级别的血卫,身怀曹国三大绝技的血卫斩尽杀绝……你够狠!
抬眼看到曹侯快步走下御阶,眼底跳动着最后一丝希望,陈道之侧身让路,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此刻,神女盟就是他们君臣二人最后的寄托了,如果神女盟肯帮忙,别说是蒋天正,就是荡平天一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若是她们袖手旁观……
陈道之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强压下这种堪称恐怕的念头,只希望曹侯此去一帆风顺,绝对不要让另外一种可能发生。
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曹侯尽失三百血卫的消息,早就被那些如影子般潜伏在曹都各个机要地带的探子爪牙们,连夜禀报给了各家主子,把那些睡觉之前,还无比坚定曹侯会一举摧毁天一宗,彻底执掌曹都实力,自己要不遗余力的巴结陈道之的达官显贵们,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脖子后面冷风阴嗖嗖的直往骨头里钻。
就在昨夜之前,放眼整个曹都,有谁能相信这个消息?大家即使听了也只能当个笑话罢了。曹侯已经用血卫把天一宗给压得死死的了,蒋天正这个宗主也没几天蹦头了,那个充当两方较力焦点的霍蒙,也注定就是个牺牲品,砍头问斩不过三两天里的事情……
可是,结果呢?
血卫没了,天一宗火了,蒋天正成神了!
他能在一夜之间,干掉十几代曹侯辛苦攒下的血卫,还不是神人?捏死自己这样的家族,还不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
自打接到消息,这些世家大族当机立断,马上撤回了安排在陈府外面的人手,就连撒在外面的探子爪牙也都火速调回,府门禁闭,缩成了一个乌龟壳。
没办法,眼下局势不明,一动不如一静。
他们这些世代混迹于曹都朝堂的人物,早就修炼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心眼多得能压死人。
眼下,虽然曹侯功败垂成深陷劣势,却还没有狼狈到毫无还击之力,别忘了,曹国虽然是姓曹,可还是大周天子的地盘,这里可是驻扎着大周天子供奉的一支神秘可怕的力量。
神女盟。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旦曹侯能够得到神女庙的支持,那就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立马可以杀蒋天正一个回马枪,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在这些当朝重臣皇亲国戚们在家里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王宫里却传来了一道又一道王诏,让他们轻车简出火速赶到神庙。
陪王伴架!
但凡接到这个催命符的人,没有一个不拍桌子瞪眼睛,问候曹侯祖宗十八代的,临死还要抓个陪绑的,曹侯这不是害人吗?
此去要是成了还好,也算是对曹侯表明心迹了,可若是不成,那岂不是在告诉蒋天正,老子我是曹侯这伙的,跟你是对头!
可是,身为曹侯臣子,他们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为难,只要曹侯一天还是曹侯,他们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以往,曹侯都是在每年特定的日子斋戒沐浴后,在曹后的陪同下,率领有资格的士大夫们到神庙来祭拜神女苏娘娘,而这一天神庙也会在正午时分,大开中门以正式的礼仪迎接曹侯曹后的到来。
可是今时今日,距离祭拜神女的日子还早了许多,神庙的大门紧闭,只有一旁的角门可以允许出入,神庙门前的小广场上也时而有行人车马经过,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时候,一阵车轮马蹄碾地而过的声音自街头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抬头,一打眼看见那驾明晃晃的车撵,人们先是吃惊不已,而后反应过来赶紧闪避到街道两旁,屈膝跪倒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
虽说曹侯王诏上一再强调要轻车简出,诸位贵族高官们也都放弃了奢华舒适的车撵轿子,一律骑马代步,可是曹侯毕竟是一国之主,总不能用两只脚走过来吧,最起码的依仗还是要有的,否则,岂不是要让曹都百姓们看了笑话。
更重要的是,曹侯绝对不想让蒋天正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话虽如此,曹侯还是只带了非常少的人,来到了神庙门前的小广场上,上上下下加一起也不过百十来号,与动辄数千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比起来,这绝对算得上有史以来曹侯出行的最低标准。
王撵停下来后,曹侯一身黑袍,腰系紫绶,头戴九绺冠,背影挺拔风姿绰约,在跪了一地的老百姓看来,曹侯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那些随行的贵族官员们却是清清楚楚看到,年轻的曹侯眼窝深陷,眼底红丝遍布,显然是彻夜未眠又经历了一场巨大打击的状态。
看也不看那些个心怀鬼胎的臣子们,曹侯双手负后,仰望着神庙的匾额,牙关咬得死死的。
胜败在此一举了。
曹侯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的祭祀官一摆手,祭祀官便一路小跑到了神庙的角门,再度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非常恭敬又带着节奏感的敲起了门。
祭祀官每敲两下就会稍稍停顿,一连敲过三次之后,便垂手直立在角门一侧,恭候里面的回音,从眼神到表情都是无以言语的虔诚和崇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松懈。
不光是祭祀官,就连一般大臣也都站姿端正目不斜视,曹侯也放下了背在后面的双手,罕见的露出极为谦卑的表情。
“吱嘎。”
角门打开,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女子出现,祭祀官赶紧上前行礼,毕恭毕敬的表达了曹侯的来意。
他们之间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让在远处等候的众人根本听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个黑袍的神女盟弟子一直静静的听着,既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直到祭祀官点头哈腰的说完,她才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再度关上了角门。
眼看着角门关闭,祭祀官长嘘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一路小跑来到了曹侯的身边。
“启禀王上,微臣已经请人代为通秉,因为今日不是祭拜之日,所以,只能请王上再次等候。”
“嗯。”
曹侯微微点头,表示没有意见,祭祀官又屁颠屁颠的跑回角门处,像个门房一样老老实实的站着,等候里面的消息。
现在已经接近正午时分,地面的温度开始快速上升,因为要来拜祭神庙,一干人等都是繁琐复杂的正式朝服,里三层外三层,又厚又重,再被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这么一晒,简直就和蒸馒头差不多了。
可是碍于神庙乃是庄严肃穆的圣地,万不能有失礼之处,这些人也就只能咬牙忍着,任凭汗水连成串似的在脸上脖子上流淌,也不敢擦汗扇风,只可惜那些年纪大的,此时已经双脚发软头晕目眩,站在人群中晃晃悠悠,仿佛一片随时都能飘起来的枯叶。
“啪嗒。”
一滴汗水落在了曹侯的胸前,曹侯面色阴云密布,双眼中暗潮汹涌,隐隐有雷霆之怒。
“王,王上,微臣,已经敲过三次,三次门了,可能,可能是……今日神庙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所以……所以耽搁了,还,还望王上息怒息怒。”
祭祀官也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跑了多少次,眼下早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的疼,眼看着曹侯渐渐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整个心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真是邪门了,今天神庙的人怎么了?曹侯人都来了,再忙也该给点面子,见上一见啊!
“再——敲——”
半响之后,曹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听得祭祀官禁不住打了寒颤,几乎是逃命一样的冲向了神庙的角门。
曹侯将袍袖中的双手捏得咯吱乱响,声音之大,吓得身旁的太监们嘴角直抽搐。
安静,祭祀官第四次敲完门后,神庙内还是不见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一把刀似的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些贵族官员们一个个把头低得快要埋进胸脯里了,眼睛却是滴流乱转。
看样子不妙啊!
神庙这是在考验曹侯,还是在……拒绝曹侯?
就在众人暗自揣测,曹侯眼看就要发飙的时候,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极其缓慢的进入了众人的眼帘,他从神庙大街的另一侧走来,每走一步都似乎非常艰难,两条腿好像灌入了铅水似的那么沉重。
他旁若无人的走到神庙前的小广场,又旁若无人的走向了神庙的角门,众人瞪着眼睛诧异的看着他这出乎预料的举动,却没有人上前去阻拦。
神庙不属于曹侯,属于大周天子治下的万民,只要不是曹侯正是祭拜的日子,各地百姓都可以到神庙外面烧香祈福,任何人不得干扰。
不过,此时此刻,曹国的一国之主就在广场上等着祭祀呢,那个眼看着就要入土的老头,怎么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从曹侯旁边走过去?
无论是曹侯这边的人,还是大街上的行人都直勾勾的望着那个老头,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到底要干什么。
老头步履蹒跚的走到了神庙角门,直接略过祭祀官,伸出指骨嶙峋的手,啪啪啪就是一通乱敲!
我的娘啊!
祭祀官被老头如此彪悍的模样,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就傻了,远处的一干人等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差点被眼珠子给瞪出来。
神庙是什么地方?这老头以为这是自己家吗?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吱嘎。”
神庙的角门开了,黑袍女弟子再度出现。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曹侯会派人前去抓捕疯老头,或者神女盟弟子会直接出手,可是结果,却让包括曹侯在内的全部人都惊掉了下巴。
黑袍女弟子一见那老头子,二话没说,就闪身让路,将老头请进了神庙!
小广场上就此一片死寂,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发出声音,直到曹侯一脚踹倒身边的一个太监,才将所有人从不敢置信的梦境中强行拉扯回了现实中。
曹侯已经怒不可遏了。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要放一把火,将这个该死的神庙烧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神女盟弟子斩尽杀绝,就连这都不足以消他心中之恨。
可是不行。
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神女盟的帮助,这是他能保住王位保住尊严的最后一条路了,他绝对不能放弃……这是神女盟对自己的考验,一定是考验,再等等,再等等……
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安慰自己,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难道要向那个疯老头一样,亲自去砸门吗?
眼下,小广场上的曹侯队伍,就像一群茫然不知所错的蚂蚁,在滚烫的油锅上煎熬着……
“吱嘎。”
神庙的角度第三次打开,黑袍女弟子恭敬的送出了之前那个疯老头,然后又对半傻状态的祭祀官说了句话,就又关上了角门。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疯老头步履蹒跚的走过小广场,走到大街上,和他来的时候一般无二,旁若无人慢慢悠悠。
而祭祀官则呆呆傻傻的站在角门外,双眼发直,好半天也不见动弹。
许久之后,祭祀官像被雷劈到了似的,猛然惊醒冲向曹侯,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请,请回吧。王上,神庙说,请,请回吧。”
曹侯如遭雷击,一脚踹飞祭祀官,整个人前后两晃,差一点摔倒,两旁的太监呼啦涌上前,却被他一律推开,他猛地回头望向那个只剩下一个佝偻身影的老头,双眼一片血红。
曹侯不认识这个疯老头,在场的贵族官员们中可是有认识的……人境庐的老魏。
这一局,曹侯输了,还输得很惨!
宽大舒适的明黄车撵内,曹侯颓废的靠着软榻上,手扶额头,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车顶上来回摇晃的珍珠链,黑漆漆的眼珠却是没有随之动弹,茫然没有焦距。
就这么完了吗?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血卫没了,神女盟不帮忙,如今偌大一个曹都里,还能找出自己可以依仗的实力吗?
没了,没有了,即使有,也不过是天一宗面前的一只蚂蚁罢了,只要蒋天正动一下手指,就能轻松捏死……
“嘭!”
曹侯猛地起身,拳头重重的砸在矮几上,震倒了上面的杯盏盘碟。
“蒋天正!你要把我逼上绝路吗?你一夜之间将血卫斩尽杀绝到底为了什么?你想要让我怎么样?”
吼出积郁胸中的闷气,曹侯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眼花耳鸣,半响才恢复了正常,他呆呆的坐着,呐呐自语:“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也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句,曹侯突然一拍桌子,对着外面大喊:“停停停!掉头掉头,去曹都大牢!”
解铃还许系铃人。
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仅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他最不想走的,可是却不得不走的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霍蒙,霍蒙……”
曹侯一声令下,奢华庞大的车撵就此掉头,向着曹都大牢的方向而去,其他随从伴驾的众人不明所以,也只能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直到亲眼看到防御森严的曹侯大牢,一干人等才算明白过来,曹侯这是来做最后的谈判。
贵为一国之主的曹侯突然驾临,可把镇守曹都大牢的官员狱卒们忙了个底儿朝天,一边手忙脚乱的列架子恭迎王驾,一边还要向各间牢房传令,把那些不老实废话多的囚犯全部采取紧急措施,如若一会儿出现什么岔子,谁都担当不起。
“王上,您,您还是不要亲自去牢里了吧,还是微臣去把人犯提到厅里……”
眼看着曹侯大步流星的往里走,曹都大牢的官员急得直冒汗,跟在曹侯屁股后面不停的劝说,可是曹侯却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似的。
“霍蒙关在哪里?”
进到了曹都大牢各处牢房的入口处,曹侯突然止住脚步,害得后面的官员差点没撞到他身上,那个官员偷偷擦擦冷汗,从曹侯身后窜出来,恭敬的答道:“回禀王上,右边的最里间,微臣给王上带路!”
这里的狱卒早就得到了指示,已经将牢房内所有的烛火全部点亮,还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刑具和器皿,不过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霉臭味血腥味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去除,那味道浓烈的刺鼻,乍一闻能呛人一个跟头,连他们自己平时都不愿意进来,更何况是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的曹侯了。
走在前面的官员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滋味,屏住呼吸偷眼查看曹侯的神色,见曹侯只是拧着眉毛,并没有如何,心才稍稍放下。
“霍蒙!曹侯驾临,还不赶快接驾!”
官员率先走到牢房外面,打开铁锁,见霍蒙闭目盘膝在草席上,就大声的训斥,可是话刚出口,便听到身后曹侯那冰冰冷冷的声音,禁不住抖了一下。
“下去!”
众人连声称是,几乎是逃也似地远离了牢房,独留下曹侯和霍蒙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两两对望。
半响之后,霍蒙站起身来,对着背手而立的曹侯躬身施礼道:“罪臣霍蒙,叩见王上。”
霍蒙双手被锁着,腰杆还没等弯下去,曹侯就抢先一步走了进来,两手托着霍蒙,实实在在的将他扶住了。
“免了免了,你我君臣二人一别数月,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重逢……真是,出乎意料啊。”
曹侯悠悠开口,话里话外倒是透着一股子真诚,尤其是他那最后一句“出乎意料”,倒还真是他有感而发,怎么能不出乎意料呢?
他如何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个曹都大牢?
而目的,竟然是……求和。
“的确出乎意料。”
霍蒙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没有发觉曹侯的异常似的,不过自他口中说出的这四个字,听在曹侯的耳朵里却又是别有一番味道。
强压心中恼火,曹侯收回双手,抬眼看着墙壁上方的尺寸小窗,颇有些不解的问道:“本侯以为,霍爱卿如果见到本侯,一定会叫屈喊冤……没想到,霍爱卿只给了本侯一个出人意料。”
霍蒙闻言,也不看曹侯,转过身同样盯着那尺寸小窗,仍旧不疾不徐的说道:“罪臣一直认为,王上素来英明,又怎会枉顾圣贤之名,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罪臣的头顶上?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罪臣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如今王上亲自到访,便证明王上已经彻查真相深明其理了,罪臣又何须再开口,混淆王上的视听呢?”
嘶!
曹侯一挑眉毛,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兀——
这个霍蒙,话里有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