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承诺
第一章 承诺
李珣停在曲径通幽的入口正上方,到目前为止,这里还只是一片林木出奇茂盛的山地,暂时没有人察觉到,地下数里处,那个巨大的空间裂隙。
青帝遗老离开了,携着他广及千里的庞大躯干,无声无息地远离这里。
没有炫目的声光效果,正如他之前在这里数万年的生活一样,低调且安静。旁观者只有三五个人,包括此地的李珣,水蝶兰和天芷,还有更远处,某两个持续保持关注的家伙。
“鲲鹏真小家子气!”
李珣早知道那边两人的身份,也就更看不惯这行径,不过,他更好奇那两位之间的关系。
鲲鹏老妖在妖魔与人类修士的问题上,无疑非常偏执,箕胖子却能投其所好,除了那一手惊人的马屁功夫,恐怕还要有相当的利益纠葛才是。
四宗联盟与东海妖联,有意思的很……
暂时将此念头搁在一边,李珣转回过头,恰与天芷兜帽内的视线擦过。
就像是依次偶然的碰撞,女修静静的侧过脸去,李珣也没什么反应,然而这已是短短的一刻钟内,第四度发生的情形了。
自从李珣半推半就地暴露了自家另一个身份,天芷上人便是这样了。李珣也猜不透女修真正的想法,但看到她大异于往常的姿态,却也觉得十分有趣。
原来,主动掀开底牌,吓人一跳的感觉,也是很不错的,他都开始期待以此法吓到更多人时的场面了。
一旁的水蝶兰也发现了天芷的变化,笑吟吟地瞥了李珣一眼,却不置一词,李珣回以笑容,随即招呼道:“这样,我们回去吧。”
话音方落,三人齐齐一震。
几乎不分先后,三人扭头望向北方天际,侧面相隔百余里,海上的浪潮声势猛地提升了一个等级,鲲鹏老妖的杀意,便隐藏在滚滚波涛声中,起伏跌宕。
北方天空,一道赤炎长虹破空而至,人们瞳孔中刚映入那赤红色彩,来人已携带殷殷风雷之声,现身在眼前。
扑面的热浪几乎要将毛发烤焦,李珣皱起眉头,体外自生屏障,隔绝了这波杀伤力极强的破空余波。
赤红裙袂飘飞,恍若一团跳动的火焰,灼热且刺眼,李珣一时间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被这外烁的厉芒所摄,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心神受摄的状态也只持续了一刹那的功夫,李珣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皱眉直视对方的眼睛。
对方血红的瞳仁微微一动,依次在这边三人脸上扫过。她此刻的眼神,炽烈如火,凶厉如刀,即使明知道周边有至少三人以上与她同级的高手,却也没有丝毫收敛,让人觉得,只要有半点儿火星蹭出来,她便会毫不犹豫将其扩大为一场燎原之火!
李珣却丝毫不惧,反而由于觉得刚刚失了面子,他的话分外不客气:“元君这一路好赶,也不知道要撞死几个?”
李珣的言辞,恰就是那点火星,根本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妖凤立下杀手。
出手便是霸道的百劫火,滔天火焰隐透紫芒,霎时间将方圆十里的大气尽数抽干,焰尾略扫,周边高可参天,粗有十围得巨木深林,顷刻间化为一片白地。
“这女人疯了!”
李珣暗咒一声,毫不迟疑地召出幽一护驾,同时反手抓着水蝶兰德胳膊向后飞退,至于天芷,就用不着他操心了吧。
幽一雄伟的身形自虚空中闪现,正面迎上那喷薄的光焰,纯黑的外袍如波浪般抖动,更外面却披了一层深暗的血光。闷吼声中,血魔化心大法威能全开,粗壮的身体竟又膨胀三分,平平一拳捣出,却似平地里起了翻天的飓风。
只这刹那,对战的级数便被催升到了此界的最顶端。
当空中一声霹雳炸响,下方的山体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已被高温酥烤了的土石哗哗滚落,数十条扭曲的裂缝便在光秃秃的山体上呈现出来,并以可以目见的速度撕裂,延伸。
百里外,临岸的海潮声也突然抬升,但放在李珣和水蝶兰耳中,确实另一类声息。
鲲鹏老妖明显有些忍不住了,他借着波浪海风,遥空撺啜:“妖凤只身到此,若能大伙儿合力,趁机将她斩杀,等若断去古音一臂!”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李珣将心底的咒骂按回去,抿住嘴唇,不予响应。
虽说亲眼目睹了青鸾,魔罗喉两大妖魔身死的场面,但他绝不会就此认为,要斩杀这种级数的高手,会是简单堆积人力就能做到的。
九幽噬界的特殊环境,还有冥火,阴馑不惜死难的决心,才是折去两大妖魔的关键因素,这两点,在此刻的东海之滨,全部具备,鲲鹏老儿只想着把别人当枪头使。
见这边全无消息,鲲鹏老妖似乎也有些讪讪,也不再开口,便连妖力鼓荡的海浪声都消去不少。
可这时候,李珣反倒又有了些心思。
观妖凤的心态,分明是在癫狂的边缘,若她真的铁了心要一决生死,将她留在这东海之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不成。妖凤决死一击,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了的。
别看这边兵强马壮,真到了那时候,恐怕要给妖凤拖下去一半还多。妖凤,古音,散修盟会,那是整个通玄界的威胁,凭什么要他这系人马一力承担?
想到这里,李珣哑然失笑,这大概也正是通玄诸宗宗主的想法,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才坐视散修盟会扩大到眼下的地步。
可话又说回来,物极必反,当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时,处于对立面的一方,总还要有所作为才是……
顺势而为,方是聪明直觉,像眼前这样硬碰硬的举动,还是少做为好。
“停手!”
李珣舌绽春雷,强势介入,这声势本也不够,可适逢其会,已经被冲击波摧残得摇摇欲坠的山体,经此震荡,轰然崩塌。
山势蹦摧之下,地脉变动,隐藏在地下数里的空间裂隙收到影响,一次轻微的摆颤,其后那广袤无边的空间,便放射出难以计量的幽昧气息,经过地脉封禁的过滤,化为最纯正的底气狂潮,充斥方圆千里的每个角落,且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展。
那一瞬间,李珣耳鼓险些给震碎掉,只隐约听闻“轰”的一声闷爆,崩溃的山体下,似是埋着一座火山,由于顶上的盖子掀开,积蓄了亿万年的庞大能量轰然喷发!
直径有数里的冲击波直冲天庭,精纯的地气互相挤迫,使得喷发的气柱呈现出淡黄色的光泽,为已经昏黑的天地,披上一层土色的幕布。
交战的幽一和妖凤,被一冲而开,各自翻滚了数十里路还停不下来。那连天接地的冲击波,便是最好的隔离带,任是妖凤杀意如狂,一时片刻也冲不下来,只能悬在半空,感受着近乎改天换地的大动荡。
从天的气柱仅仅持续了两息时间,便后力断绝,而其最上端,则已冲到了离地面近百里处的高空。
剧烈的震荡从遥远的天际传导下来,暗沉的天幕下,一圈微黄的光晕从震荡的中心扩散开来,与地面的变动相呼应,转眼扩展到千里之外,便连外海之上,亦是大浪拍天,翻滚不休。
自古以来,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地清浊分明,方有一个稳定可供生衍的世界,而此时此刻,此界的一角,地气上冲,清浊倒颠,纵然只是瞬息间事,其余波亦难以消除。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修为精湛的修士心生感应,可面对着天地大势,亦只能旁观气沮罢了。
水蝶兰不喜欢天地间充斥的浓厚地气,觉得土腥味太重,里面的气息也太杂,她轻掩口鼻,低声道:“这下,谁都知道这里有鬼了,不过,晓得‘曲径通幽’的仍只是我们几个,要不要……”
李珣微微摇头,局势的变化太快,会让预先的布置失去效果,最终导致毫无花俏的实力比拼,而如今,论整体实力以及动员能力,自是以散修盟会称尊,若是把“曲径通幽”这香饵抛出去,事态恐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可就遂了古音的意了。
“等吧,要是没有青老的讲解,把我放在这里十年,我也未必能瞧出端倪,让他们去研究好了,等我们的布置好了,再抛出答案……你不是想整治罗摩什么?我们可以就此算计一下。”
水蝶兰嗤声一笑,却不置可否。
接着,她环目四顾,打量已经面目全非的山林,有些担忧地道:“演了这么一出,在下面那深窟回稳之前,这地动海啸,当会时时发作。几十年内,这东海周边,怕是住不得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连雾隐轩都要受到影响。
李珣点了点头,却并不是怎么担心——水蝶兰毕竟还是外行,比不得他亲手调试雾隐轩每一处禁法布置,对自家洞天,有着无以伦比的信心。
这地脉固然厚重,却因天然断裂,比不得雾隐轩的根基稳固,李珣甚至还想,要不要借此机会打通与这里的地脉联系,将那个直通九幽之域的深窟,纳入到雾隐轩的控制范围之内。
这样,他所设想的‘以九幽地脉为立身之本,以水脉火窍为变化之源’的一整套禁法设计,便有了最可靠的保障。
李珣甩甩头,此时冲天气柱已经消失,高空中的雄浑地气也爆散开来,四溢的地气余波与粉尘,水汽相结合,飘落下来。
隔着数十里,妖凤似乎正在发呆,李珣用尽目力也看不真切,正奇怪的时候,妖凤已摆脱那古怪的状态,抬起头来。
隔着数十里的距离,李珣仍能感觉到对方凌厉的眼神,只是这次,李珣不想再针锋相对了。
他抱臂当胸,驱使幽一退后,静静地不发一言,妖凤眼神的力量却在逐步减弱,最后,她慢慢地飞了过来,之前灼热的杀意,均内敛不见,但离得近了,李珣似乎可以听到,她心底涌动不甘的嘶啸。
“如果有可能,这女人大概会让三界统统毁掉。”
她果然疯了,李珣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而这点儿心绪也只存在了那么一瞬,便烟消云散。
他只是冷眼看着妖凤靠近,直至身前不远处。
“下面,是什么地方?”
妖凤这话倒还有点理智,不过李珣却觉得,她每吐一个音节,那有限的理智便崩碎一分,如果自己愿意,大约只需要再扔颗火星出去,接下来便将是又一场惊天空地的死斗。
按下这愚蠢的念头,李珣笑吟吟地开口:“怎么,元君不觉得眼熟么?九幽蚀界之时,你我所见通往九幽之域的裂隙,于此有何区别?”
他不但解释空间裂隙的来历,还隐隐点出了青鸾的事情。
妖凤当然明白,她冷冷瞥了李珣一眼,但就在这一眼后,她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李珣不由得心里发毛,他看到妖凤的瞳仁定住,视线像是两根烧红的铁针,抵在他的胸口,而在其注视下,胸口亦有一层冰寒与之应和。
李珣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两根羽毛有了感应,青鸾飞升之际,那波惊人的震荡,或许也只是在通知她在此界的唯一挚友……或者说,爱人?
心中冷嗤一声,李珣知道隐瞒也是无用,干脆伸手入怀,缓慢地将两根羽毛抽出来。
青羽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李珣清晰地听到了声近乎绝望的呻吟。然而李珣想看清妖凤表情之时,眼前红光扑面,岩浆般的热流将他全身罩住,深藏其中的杀意更是刺入骨髓,迫得他不得不向后退避。
才退数尺,他忽地福至心灵,手上一松,两根羽毛飘飞出去。
青羽被那火光一卷,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反而荡漾起一层幽蓝的光波,旋即火光中分,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探过来,将两片羽毛轻轻拈住。
火光随即消退,李珣也止住身形,按住招呼幽一打回去的念头,平淡开口:“这是青鸾仙子遗世之物,想来交给元君,当是最恰当不过。”
他这根本就是废话,至于更实在点的,像是青鸾羽化的经过,倒不是不能说,可看到妖凤将全副心力都投注到青羽之上,他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有种感觉,妖凤从羽毛中的得到的信息,将远比他描述的更详细,更直观。
水蝶兰在身后低声说:“青鸾原生灵识或可记录些许片段,再烙进仙体里去,也许羽毛里有些残余。嗯,放心,一定是被你刺激之后、飞升之前的那段时间,不可能再多了。”
周边静默下来,海上的鲲鹏老妖也将气息一掩再掩,像是打定主意旁观,又像是伺机而动。
似乎除了妖凤,每个人都无所事事,当每个人又都将注意力投注在妖凤身上,随时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妖凤低垂着脸,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初时,李珣还能努力的从她肢体的变化、气息流动等细节方面揣测一二,但到后来,非只是妖凤,便连她周围的虚空沉寂下来,一切的变动都趋于静止,如果闭上眼睛,甚至感觉不到妖凤的半点气息。
这种近乎绝对静止的氛围偏又在向外蔓延,速度也不慢,但在触及到李珣本身的气息存在区域时,便停了下来,两边气息相触,妖凤并不抬头,只轻轻地问了一声:“位置?”
如此简略的言语,亏得李珣能明白过来,他吁出口气,回应道:“正中央。”
妖凤似乎点了点头,幅度极其微小,李珣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妖凤在他话后,确实移动了起来,她慢慢地后退,一直退到刚刚冲天气柱的爆发点,也就是空间裂隙的中心点。
那里,是青帝遗老隐居数万载的地域,是真正“曲径通幽”的起点,自然,也是青鸾羽化归源之所在。
妖凤就在中心点的上空,盘膝虚坐下去,她仍垂着脸,像一位沉思的哲人,但没有任何一位哲人会这样虚空盘坐,恍如神祗,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身的哀恸。
李珣回头,看了眼水蝶兰,水蝶兰则还他一个白眼。李珣耸耸肩,又去看天芷。
从与妖凤照面至今,天芷出奇地沉静,只是在鲲鹏老妖撺掇的时候,周身气息有些波动,此时李珣视线扫过来,她也依然维持之前的状态。
无法从同伴那里得到提示,李珣也很无奈,照着他的意愿,此时只要转脸离开便是,管她妖凤如何。可在他脑子里,理智总是占据上风。
他很明白,在目前的局面下,主动断绝与妖凤的交流,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所以,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慢慢地飞上前去,停在了妖凤数丈远的地方。
再次与那静寂的领域接触,他明明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在心底咒骂了一声,还来不及有些更深的感触,妖凤已经发声:“这是最好的结局,是不是?”
李珣没有即刻回答,只是紧皱眉头,眼下自己可没有和她猜谜的空闲,还好,这一句倒像是妖凤无意识的梦呓。
接下来,她进入主题猛地速度之快,倒让李珣有些不适应了。
“上次,古音有意招揽,而你没有答应她。”
“是啊,我们是对头。”李珣回应得理所当然。
“对头,那真是好极了。”
妖凤倒是很意外的样子。
李珣心里真叫一个奇怪,好像古音仍未告诉妖凤有关他身份的问题,那女人竟然如此体贴?
他心里有事儿,反应不免满了半拍,直到一片青色光影飞到眼前,才来得及伸手去挡。
掌心方一接触,他立知其为何物,掌指化柔,轻轻拈住一片青羽,耳中也传入了妖凤的说明:“多谢你帮了青鸾,凭它,你可以向我要求一件事!”
妖凤的骄傲一如往日,但她明显没有搞清状况,眼前的修士并不仅仅是与她缺乏交集的百鬼,还是那个曾经匍匐在她脚下,承受了男儿最刻骨屈辱的李珣!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险些发力,将手中的青羽捏成粉碎。
毕竟是缓了一缓,李珣没有让瞬间的情绪压过理智,因为在这一刻,李珣想到了杀凤之役,当玉散人叔侄挟恩进逼之际,妖凤的回应难道就是如此么?
她的承诺是高傲又粗疏的,可证实因为高傲过甚,粗疏太多,反而配不上她的身份,由不得李珣不多想一层。
他这边迟疑,那里妖凤却抬起头,两下目光一对,李珣心头堵住,先前被压制的感觉又重归身上。
妖凤的眼睛里,有股难以形容的力量辐射出来,那力量是如此纯粹,便如一记重锤,敲碎了心防,直接捣在李珣的心头。
李珣闷哼一声,难受到了极致,然而这感觉却一闪即逝,等他想反击的时候,妖凤已经再度垂下脸去,重归先前的沉闷。
虽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李珣却决不会这么认为。
在刚才那一瞬,纯粹的力量有如沛然难御的洪流,喷涌而出,恍惚中,那些由所谓的“粗疏”而造成的破绽,均被这股力量塞满,像一堵高墙推压过来,没有半点儿缝隙。
便是在之前妖凤与幽一惊天动地的激战中,李珣也没觉得怎样,然而此刻,他却在淡淡一瞥之下,感受到了那毫无伪饰的纯粹强压!
便在此刻,李珣终于明白,先前他对妖凤生出的那点所谓的怜悯之心,是何其荒谬和愚蠢。
强者就是强者,纵然她被仇人控制了、被感情压弯了、被阴谋碾碎了,只要她还在这里,便仍是此界最强的妖魔,是独一无二的天妖凤凰,还是在以万年计的漫长岁月里,积累下来的强绝意志,远远超过李珣自以为是的想象。
情况就是这样,他怜悯别人,又有谁来怜悯他?更何况,他还没有怜悯的资格。
此念一生,很古怪的事,李珣却觉得心怀大畅,虽说让仍有许多关节没有想明白,且有一些事情放不下去,可在此瞬间,他摆脱了这两日迷迷糊糊的状态,重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九幽噬界上空,百鬼灵竹瞬间交融的那一刻。
仇人便是仇人,我便是我。
积蓄了数十年深仇人很还没报完,哪来的那么多伤春悲秋、忧思愁绪?前面是土堆,一脚踩平便是;是美食,一口吞掉就成,至于日后是什么日子,用得着现在伤脑筋么?
李珣真的很感谢妖凤,正是她的本色表现,让他避免了日后最可能的窝囊死法──被仅有的一个土堆绊倒,被最后一口美食噎毙!
然而,这并不代表那些思虑就是毫无意义的,眼光放长远一些总是没错,关键是要找准自家的位置。
李珣还不算笨,只迷糊了两天,便醒悟过来,其中心思转化,却是有着说不尽的微妙处。
不管这么说,眼下他是不会客气了,既然妖凤有放言的资格,自然也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准备,对那片青羽,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处置,便先寄下,留待他日吧。
在微笑中,他将羽毛虚晃一记,收入怀中。
妖风似乎不想再说话,李珣稍待片刻,见再无声息,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妖凤恰恰卡在此时,突兀询问:“近日你可见过灵竹?”
李珣心中一突,接着却哈哈大笑:“他还没死么?”
笑声里,他头也不回,飞遁离开,身后的妖凤再度陷入了绝对的静寂中,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就没有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李珣不愿久留,会和水蝶兰与天芷,向西退走,临近飞出双方视野边缘之际,他回眸远眺,妖凤的身形已变成一个小点,仿佛蜷缩成一团,无比的孤寂寥落深黑的天地正将那微渺的一点吞咽下去,再不吐出来。
渌水,是东南林海内部,流域最广的河流之一,汇集了森林内丰富的水量,绕行大半个森林,最终汇入横贯通玄界的第一大江,源江。
河水沿岸,分布着大量的珍惜鸟兽,以及特殊的水生药草,无论什么时候,渌水两岸的修士,都具有相当的规模。
微湿的夏风吹动雾气,在河上缓缓流动,稀薄的雾障根本遮不住修士的视线,所以,在这片修士分布稍显密集的地方,至少有十几个人清楚地看到,原本平缓的河面上,水泡大面积地顶上来,一头生长在渌河中的妖鳄飞窜而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剑气青芒。
剑气后发先至,在半空中一绕,妖鳄巨大的身躯便被拦腰截断,污血洒落,顺着河水蔓延开来。
剑光收敛,现出其中那个修士,此人大约是在水里待得久了,形貌略显狼狈,但凌乱的青玄道袍,还有刚刚独特的剑光,都显示出此人的身份。
那人身形只是一闪,便再度没入水中,不再透露半点气息,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去了踪迹。几个旁观者都颇为吃惊。
“那是……明心剑宗的?”
一个散修嗯了一声,却不敢肯定,想了半晌才道:“是玄门正宗剑诀,看起来像。不过通玄诸宗的修士不都在东海吗?这人看来倒像是被追杀似的,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模样。”
如今的东南林海,绝不是个能遮住消息的地方,两个散修的疑问,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通过各种管道发散开来。
不到半日功夫,至少在渌水下游,便有小半散修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有以此为源头的种种衍生版本,而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个疑似明心剑宗的修士,已经被冠上了一个人们都很熟悉的身份:明心灵竹。
当各式各样的消息四处乱飞时,李珣已在雾隐轩中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要与自家同门会合,光明正大的加入正道九宗在东南林海的行动,以获取第一手情报。
当日受妖凤一言提醒,他才记起,灵竹在此界中,似乎已被传出了死讯,若他直接飞到东海上,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嫌疑,所以,他就设定了这么一出,同样利用流言将灵竹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定,还有同门会自己找上来呢。
他当然不会一直停留在森林里浪费时间,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他去处理。
那个装着吴姬残魂的玉瓶,正收在他怀里,为了保护残魂不至于消散,他以血魇之术分离出一点血杀戾气注进去,为其滋补固形。这玩意儿放在百鬼那里自然不算什么,但放在灵竹怀里,一旦碰上个鼻子灵的,说不定就是一场麻烦。
李珣现身在雾隐轩中枢的湖心小轩上,出乎他的意料,之前安排的人并不在这里,他皱起眉头,飞过湖面,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前行。
转过一个弯,忽然有些声息流进他耳朵里,稍怔,他脸上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就那么古里古怪地拐进了左边的林子里。
延着一条清溪,溯流而上,也就是百余步的距离,地势高处,立着一个亭子,八面透风,无遮无挡。然而亭子中,却有两个衣衫半褪,香肌玉骨的美人儿厮磨在一起。
隐约笑语中,他能听出来,一方调笑随意,另一方,却已是崩溃在即。
“是不是老子把这淫妇逼得狠了?”
李珣见二女的姿态,却是不怎么生气,还有心思自嘲。
不过,他也想了起来,阴重华向来都是个有心的人,在雾隐轩中待了这么长时间,或许也能了解一些轩中的藏宝情况?
带着这个念头,他缓步走上去,这时候,阴散人早就发现了他,却故作不知,只是将少女压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肢体交缠,诸般手段,齐齐施展,听这可人儿呻吟哭泣,以为乐趣。李珣见此,反而十分怀念,觉得这才是她当年纵情恣意的邪门作派,只可惜,多年不见,再不复见。
等走到她们身后,距离近了,见得更多香艳情调,只觉得阴散人是把可怜的女娃当泥人儿捏。小姑娘浑身的骨头似乎都给抽了干净,遍体雪肌在阴散人的手下,晕红铺染,身子几乎弯成弓状,在一阵细密连绵的颤抖中,眼见就要魂飞去也。
李珣看得口干,也觉得不是个事,正待咳声提醒,醒目迷离的少女竟是猛地抖颤一记,“呀”地惊呼出声,娇小的身子从女冠身下挣出来,羞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收拾衣裳,遮掩肌肤。
然而她之前纵情太过,脚下没根,才侧了身子便踉跄着软了下去,李珣也不看小姑娘摔倒,笑着伸手,搀着她的手臂,方与少女肌肤相接,便觉得滑腻温香,极是动人,他心中微荡,手上便紧了些,小女更站不住,低吟声中,软到了他怀里去。
李珣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即使顾着“师尊”的面子,不好上下其手,也大方地占了许多便宜。
然而他心里却有些惊讶──这风月手段倒也不是纯粹纵欲的路子,至少在婴宁身上效果明显。
之前在意志迷乱的当口,婴宁竟然还能发觉身后的变化,且悬崖勒马,做出反应,相较于以前,婴宁的心志可谓坚定不少。
阴散人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稍理鬓发,继而整理微露春光的袍服,她的媚态远在少女之上,几处白皙肌肤,依次掩在轻纱长袖之下,便令人遐想无穷,心火攀升。
“名师高徒啊。”感叹中,李珣越发觉得自己这挂名的师傅,很是不称职,心中这么想着,嘴上说的确是其它:“我交代你的事,办了没有?”
阴散人微微一笑,转目示意。
李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亭子一侧斜支着一根长幡,幡杆长有十尺高下,大半都摆在亭外,幡布颜色简单,主体作苍黑色,上有绿纹金篆,在风中波动,整体看来,却十分压抑。
“这是在轩中收藏的落魂幡,功用可摄魂定魄,若只要问出残魂所知的秘密,只需将其摄入幡中,再以阴珠毒刺定上,辅以些许手段,总能拷问出来,不过事后魂飞魄散,却是一定的了。”
果然是个有心的,只是这种毒辣手段,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李珣却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反而出口赞道:“好极,你拿着这幡到湖心去。”
李珣是不知这拷问残魂的手段需要多长时间,为了不耽搁别的事,便想借那里的分光镜,控制东南林海的局面,反正阴散人的手段在哪里都可以施展。
阴散人略一点头,并不多言,携了幡转身离去,李珣这才去看婴宁,小姑娘被他目光罩住,吃不住劲,本就通红的脸蛋,更似是加涂了一层丹朱颜色,灿若霞光,明眸中偏又渐蕴水汽,怯生生的惹人怜爱,已将她天生秀媚之气尽数挥发出来,有意无意之间,勾人心弦,相当了得。
确实是个天生的小妖精。
李珣感叹中,听到小姑娘低声细语地解释:“这是阴师每日的功课,其实我也不想的……”
“真的不想吗?”
李珣一个反问,便让小姑娘当真要哭出来。
见状,他也不再逗弄孩子,只是笑道:“阴阳宗授徒,大约就是这么个调调,你以平常心对待便是。”
小姑娘低低应了一声,此时她的身子仍依偎在李珣怀里,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或许是一种暗示?李珣不由食指大动,但想想小姑娘正在筑基的关口,那点儿躁动还是止息下来,主动将少女扶正,这才慢慢举步,示意她跟上来。
婴宁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同时用极小的动作收拾衣裳,她比不得阴散人的从容不迫前面又被整治得一塌糊涂,收拾起来,往往是顾上不顾下,遮了这边,那里便露出更多,只是狼狈中,反能见出属于她这年龄的少女应有的烂漫姿态。
李珣只作不知,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踱步,他可以感觉到,小姑娘似是要向他解释什么,有几次都想开口说话,却又都吞咽下去。
因为小姑娘柔媚的天性,李珣并不准备做一个亲切和蔼的师尊,让婴宁保持一定的畏惧和谨慎,对她、对自己,都有好处。所以,他就继续装糊涂,一直到湖心小轩之上。
阴散人在那里准备,李珣也不管她,坐在石凳上,打开分光镜,首先便是将视界推移到控制区域的最东端。两日来,那里的修士活动最为频繁,并且有引动东南林海的人马向那边聚集的趋势。
不过,分光镜的视界极限距离曲径通幽所在,差了十万八千里,李珣也无法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
“妖凤还占着那里不离开么?”
李珣算一算,也有两天了吧,这般姿态,就是没鬼都要变成有鬼,更何况那儿本就是个要命的所在?
这两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倒让东南林海清净了不少。只是可惜了,没有雾隐轩的禁法控制,想要做些计划,难度便给抬高了不知多少。
感叹中,他斜眼看去,见阴散人女冠打扮,配上这长幡,倒更似个妖道摸样,他微笑起来,旋又转脸对婴宁道:“你来看镜子里的光景,要是见到认识的人,就对我说。”
婴宁乖巧地应了声,此时,阴散人已示意前期准备完成,李珣也不多言,取出封着吴姬残魂的玉瓶递过去,让她动用手段。
见阴散人将要开启瓶封,李珣突又问了一声:“你可知道吴姬?”
他这是第一次对阴散人提到有关残魂的身份,阴散人秀眉微皱,口上回应:“吴姬是婉如的师叔,在宗门里,算是日曜的一系,与这边交情泛泛”
所谓日曜,便是指阴阳宗宗主之下,为宗主继承人之一的日曜书官,与月华长史相对。
阴散人所说的,应是之前与秦婉如争夺宗主大位的那个,如今秦婉如掌控宗门,前日曜一系,也过得十分辛苦,吴姬叛宗,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珣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开始了。阴散人当即开了瓶,放出残魂,以她的眼力,搭眼一瞧,便将残魂的身份辨识出来,她瞥了李珣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手上也没有任何迟疑,苍黑的长幡一晃,残魂便化成一道轻烟,被摄入其中。
魂烟刚附在幡上,拿绿纹金篆便齐齐发亮,流动的光芒仿佛一个漩涡,将残魂卷入其中。蓦地,一声极细的尖叫传出来,一声引得百声应,霎时间轩中鬼语啾啾,似有阴风从脚底吹出来。
李珣眯起眼睛,幡上的光芒漩涡中,依稀有吴姬的虚影映现出来,姣好的面容完全被凶戾之气笼罩,挣扎着向外冲击,却被无数烟气卷缠,脱身不得。
阴散人随手一指,深紫的光芒闪过,拿残魂额头上现出一尾针芒,当即僵直不动,转眼便被烟气拖拽进去。
咒音从阴散人启合的朱唇间流出来,稍迟片刻,长幡中便有丝丝杂音与之相和。李珣在幽魂噬影宗待得久了,虽未专修役鬼之道,却能辨识鬼语,略一凝神,鬼语中的意思,便知晓了七七八八。
鬼语中正是吴姬平生的记忆、见识,这些杂芜的信息大多都是残碎不堪,缺乏前后脉络,显出李珣当时的攫灵法用得实在霸道了些。
李珣皱起眉头,命令道:“要她最近的记忆,和你妹妹、徒儿相关的。”
阴散人眉目间分明有些疑惑,口中咒音却未停顿,只是越发低沉,相反,幡中鬼语则更加尖锐,李珣用心辨识,剔除掉旁枝末节,慢慢地梳理出脉络来。
此事的关键,便在已经身亡的“婵玉”身上。
这个秦婉如口中,最早叛宗的女修,原是阴散人那一辈最小的师妹,向来与羽侍交好,吴姬则与婵玉同师而出,交情也非常深厚。
当年阴散人从北极抢走了以血融之术造成的玄婴,初时交给了婵玉抚养,后来事态生变,这个秘密便也没瞒着对方。
然而后来,婵玉被古音暗中招揽,牵线的便是羽侍,阴散人师徒做的好事,羽侍在那时便已经知晓,故而在羽侍被秦婉如抢夺回后,方一清醒,立时便与大女儿决裂,闹出后面的那些事来。
而眼下只余残魂的吴姬,则是婵玉在阴阳宗发展的又一暗鬼,最初她还有些摇摆,但在婵玉被秦婉如以雷霆手段杀死,而自己又得知了那一关键秘密之后,也只有叛宗还能有些活路。
李珣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段隐情的前因后果,而同时,他也发现,吴姬所“说”的秘密,似乎与他之前所了解的情报有些出入,这差异不在前后的脉络上,而在其中的某个环节上。
由于过了两道手,再加上残魂的状态,具体的细节非常模糊,李珣努力分辨,也只知道阴散人拿那玄婴的本意,是要为四九重劫做准备,而非只是炼丹那么简单……
“师傅。”
突然的话音打破了李珣精神集中的状态,他微微一怔,旋即冷然回眸,刚刚开口发声的婴宁被锋利的眼神刺中,小脸登时煞白,然而李珣细细观察,却见少女脸上,除了恐惧之外,便是茫然。
李珣暗叹一声,脸色并没有舒展,只淡淡问话:“怎么?”
少女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指向分光镜上的画面,李珣回头,初时还漫不经心,但很快眼珠便凝定住了。
“传讯飞剑?”
东南林海的上空,那闪耀的剑光,分明就是明心剑宗传讯飞剑独有的光华,且不是一道,而整整六道。
剑光前后相连,如珠串般在半空中流动,耀眼之至,不知吸引了多少过路散修的目光。
飞剑在森林上空数里范围内打转,看着耀眼,其实更像是乱撞的没头苍蝇,而那个区域……不正是李珣最后在东南林海驻留的位置吗?
想到这里,李珣猛地明白过来,这些飞剑都是找他的!
对于飞剑传讯之术,李珣本来并不怎么熟悉,但与水蝶兰相识后,却从她那里得到了许多相关的信息。
飞剑传讯之术,可以遥空千万里,精确无误的寻找到目标,看似神通,说到底,其实是一种蛊术。
在明心剑宗,李珣正式进入宗门正式弟子之列时,曾在祖师堂留下一滴精血,以玉瓶储之放置在侧殿之上,这是每个弟子都要经历的,而在幽魂噬影宗,过程也大同小异。
当时,李珣只以为那时类似于血誓的程序,经由水蝶兰提醒才明白,那其实就是蛊术中基本的“辨血识人”的法术,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明心剑宗只是单纯用来联系山下的弟子,而幽魂噬影宗还能用这玩意儿整出许多要命的手段来,比如──祖师咒灵!
正因为是蛊术的原理,所以飞剑传讯全凭着修士精血的气息来寻找目标。一旦目标修士身死或者以秘术封锁全身气息毫不外露,传讯飞剑便无法准确送达,只能在目标气息消失的最后地点盘旋,直至所携带的能源耗尽。
像眼前这样,接连六道剑光同时出现,只能是在短短数日之内,连续不断地发出。
有什么事情,会让宗门连发六道飞剑来催促?
李珣只觉得眼皮跳动,思路一下子便联想到前几日秦婉如所说的那件事上……
此界为什么会突然传出“灵竹被杀”的谣言,他大概明白了。
此时,长幡上鬼语声陡然断绝,阴散人回过脸来,示意残魂禁不住手段,已烟消云散。
李珣已经不太在乎中间那片断层,只要日后找阴散人问清楚就是,他略一点头,身形陡然从轩中消失,再现时,已在东南林海上空。
他还没傻到原路返回的地步,而是现身在数百里外,某个人烟稀少的地点,以传讯飞剑的高速,不过数息,便划空而至,至于那些旁观的散修,没有一个能跟的上来。
手中接连收了六把指长的飞剑,李珣也不耽搁,确认四面无人之后,便又闪身进了雾隐轩。
此时阴散人刚将长幡斜放在轩外,饶有兴味地看着分光镜上的情形,见李珣回来,便微笑起来:“清溟还真是着紧你呢!”
李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坐在石墩上,将几把飞剑带来的信息通读了一遍,便连反驳的力气都失去了。
几把飞剑的顺序很容易排列,第一个语气最和缓,只是说宗门护山禁法有些破损,需要他回去主持修正。看看日期,正是他潜入坐忘峰,与明玑、清溟交手的那一日。
自作孽啊……
叹息声里,李珣接着看后面的讯息,从第二道起,语气由催促而至严厉、更严厉而更转急切,至第六道,已只有短短两个字:速回!
李珣看着这一连串讯息,一时为之默然。
阴散人见他这摸样,伸手取过飞剑,读取上面的信息,稍停片刻,她便疑道:“时间上怕是对不上吧,‘灵竹’最后一次现身是什么地方?”
“在北齐山脉。”
李珣眉眼低垂,心中也在计算时日,从第一道传讯飞剑起,到今天,也就是半月左右,从北齐山脉到连霞山,即便是以传讯飞剑的高速,也要两日夜的时间,更不用说“灵竹”回山需要的时日。宗门的迅速反应,实在没有道理。
“除非是有人通风报信,告知‘灵竹’身亡,只需将传讯飞剑滞留不去的消息传回去就可以,北齐山脉那边,能及时发送消息,又能让宗门深信不疑的,只有那么一家……水镜宗!”
听到李珣的断语,阴散人嫣然一笑:“水镜先生真是急人之所急,生就了一副好心肠。”
李珣抿起唇角,静静思量片刻,方自一笑:“确实古道热肠。”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话,李珣对水镜先生的心思洞若观火,那个圆滑的家伙,分明是想用这一招将“灵竹已死”办成铁案,要他顺利成章地将这个身份消没于无形。
说得好听点,这是给李珣送下房梯子;说得难听点,根本就是挤兑和威胁!
偏偏水镜先生的火候掌握得相当到位,就算李珣看穿了这份心思,也很难兴师问罪。
“要是没眼下这档子事,受了他这样番好意又何妨?只可惜……”李珣站起身来,在轩中缓缓踱步:“水镜能联系上宗门,联系这边的仙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做了初一,便有十五,我以灵竹的身份现世已有两日,这才让传讯飞剑跟了过来,这两日间,在东海之滨的宗门修士恐怕早就得到消息,向这边赶来,算算日子,大约快要进入东南林海范围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一顿,继而慨叹道:“若不是这两日的准备,此刻怕是已经和他们碰面,一言不慎,便要前功尽弃了。”
阴散人一直静静地听他说话,至此方开口道:“主子可要迎上去么?”
李珣收起六把传讯飞剑,摇头道:“正面迎上不妥,飞剑上的讯息是让我回山,接了剑再往东海去,无法自圆其说,正好前面的准备歪打正着,不如接着做下去。”
说到这里,他又有所思,皱眉不语,阴散人知他自有盘算,也不多话。旁边的婴宁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更是不会开口,一时间,轩中沉寂下去,只有分光镜上的光影交错迷离。
李珣很快便有了决断:“这次,若幽一留下,你随我去,婴宁的功课有么有妨碍?”
“筑基之法,我已经尽数传授,若只是十天半月,倒也无妨。”
李珣点了点头,阴散人能做到的,幽一做不到;而幽一能做到的,阴散人却能做得更好。
这次东海之滨的行动,指不定就是一场决战,带上阴散人,他的把握就大上许多,况且,刚刚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想到此处,他话音转冷:“刚才那吴姬说了什么,都讲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