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几人真是经纶手（五）
第四章、几人真是经纶手（五）
星河流转，时光飞逝，五载光阴，转瞬而过。
大唐天子李润民俯看身下的山川河流，心潮澎湃，只觉得这片大地，都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一般。
他乘坐的乃是去年桑谷符阵研究所推出的新的符阵飞行器，桑谷符阵研究所早在五年前便拿出了成熟的符阵，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当时十二岁的少年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因为要考虑到材料的问题，直到去年，符阵炼炉炼制出来的轻铁材料问世，这种飞行器才有了实际运用的价值。
符阵技术给大唐带来的变化太大了，水中的符阵桨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物品，路上跑着的符阵车也随处可见，交通领域的变革是外边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是在那一座座工厂厂房之中的。象是符阵冶炼技术，完全改变了此前的冶炼方式，那些原本没有什么价值的矿石，如今也能从中提炼出品质上佳的金属。
修行者与普通人的关系，也因为这个而改善了，以往需要去寻找自然结晶的材料，现在普通人通过提炼的方式便能提供，修行者只要拿出自己的修行成果——或者是能延年益寿的灵药，或者是一种新的符阵——与普通人交换，就可以得到以往要极辛苦搜寻才能找到的好东西。
当然，这也使得大唐展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混乱，每天都有新事物出现，每天都有新的规则被制定，每天都有新的案例诞生。
身为整个大唐帝国的独裁者，皇帝李润民在被这些事务所包围的同时，他还必须担忧一件事情，那就是即将到来的大天倾。这几年来国库的盈余，并没有花费在他的宫殿享受之上，而是用在了河海堤防。五年时间里，大唐的海堤从短短的一百六十里延伸到了八千里，而且今年可能破万。在外他是说防止海啸，实际上很多人都猜得出来，他防止的是远比海啸更为可怕的“大天倾”。
但这些猜出来的人又不免嘲笑天子的多疑，大天倾那种规模的灾难，在整个史书中也只记载了一次，哪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陛下，马上就到了，请坐稳。”飞行器上的护卫恭恭敬敬地对他道。
“尔等辛苦了。”李润民平静地道。
比起五年前，李润民更加沉熟也更加深沉，如果说五年前的他如同狂暴的溪涧，到处展示自己的力量，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眼深潭，根本无法窥见潭底。
“陛下，臣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了。”
李均也已经年过四十，还在统一诸国之前，他就自解兵权，这几年更是年年辞去加诸于身上的一些职务，目前他只保留一个宣武大元帅的虚衔和一个兵部参赞署总官的虚职。或许正是因此，卢瑟与他君臣相安，二人始终没有什么猜忌。这次“飞云”号飞行器的首次公开飞行，他作为功臣，也有幸参加进来。
“飞云”号长二十五丈，翼展三十八丈，由八组符纹法阵提供动力，只要其中有两组能正常运作，那么飞云号就可以在空中滑翔，有四组正常运作，则飞云号就可以安全起飞。因为卢瑟的坚持，桑谷符阵研究所在研究飞行器首先就向巨型化发展，而不是更容易也更轻便的小型化，只有李润民才明白，卢瑟这种坚持背后蕴藏的含义。
“想用这个来带领人类躲过大天倾么？”
正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李润民没有回应李均的话语，这让李均有些讪然，不过他不敢心生怨恨，而是悄悄看了一眼，确认天子并不是发怒，只是在深思，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飞云号载人不过五十——极限满载也最多八十人，就算有一万艘，又能救走多少人？而且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又当如何解决？”
这些问题，让李润民觉得束手无策，若是放在以前，他可以将这些事情推给卢瑟，但现在不同。
这是他的帝国，他的子民，他必须要为他们寻到一个办法。
“大元帅，你方才说什么？”飞行器巅了一下，李润民这才回过神，看着身边的李均问道。
“臣在说这次算是开眼了，能和那些修行者一般飞行，放在几年前，这根本是想都不会想的事情。”李均笑道。
“朕还以为你这大元帅想到的是如何将这飞行器列装军队呢。”李润民微微一笑。
“如今四海升平，军队用不着大规模装备这样的武器吧。”李均平静地道：“臣如今也过了四十岁，脑子渐渐便有些不好使，如何用这飞行武器的事情，还是交与那些年轻人。”
“只怕年轻人不可靠。”李润民喃喃说了一声。
这也是一个让他苦恼的问题，他的嫡长子，今年十六岁的李钪，对于如何治国没有任何兴趣，却对于符阵极感兴趣。
关于皇子之事，那可是事关身家性命，所以李均明明知道李润民的意思所指，却还装不知道：“臣觉得我大唐兵部参赞署的那些年轻人都很不错，挺有想法的，正是看到他们，臣才觉得自己老了。”
二人说话之间，飞行器抖动了一下，那是轮子着地时的震动。
飞云号因为是首次公开飞行，所以飞行距离并不远，从长安飞行到了钟安而已。它停在钟安城新建的空港之上，在跑道上又滑行了足足三百余丈，然后缓缓进入舶位。
董大身着一身紫色的官袍，抱着玉笏，正在空港处等着。见飞云号安全降落，他心也算放下了，原本他还担心，如果出了什么故障，他这个半途出仕的圣阶，说不得就要拿出真本领来了。毕竟李润民关系重大，无论是从君臣之谊来说，还是从卢瑟离开时的交待来说，他都不能坐视对方摔死。
“臣董大参见陛下！”
见着李润民出现在舷梯口，董大立刻躬身行礼。在他周围，大小官员拜了一地。
望着这个唯一没有跪拜的官员，李润民微微一笑。
这也是大唐中品秩最高的一位知县了，按道理，董大在钟安任上已经多年，早该升迁或者调任，可是因为卢瑟的意见，李润民一直让他留在钟安任上，只是不断地增加他的品秩与爵位。在大唐，六品以下的官员着绿，六品至三品的官员着红，而三品以上的才能着紫，董大如今便是正三品上的大员——朝堂之上六部尚书，也不过如此。
别人只道这是董大这些年将钟安经营得好因此得了天子恩宠，李润民自己却明白，这全是因为董大是那个人的人。
那个人消失已五年了，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雅歌……
抛开脑中的纷乱杂绪，李润民微摆手：“众卿免礼，今日乘云而来，当真是……”
他话未说完，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鸣叫，紧接着，一个比起飞云号还大上一些的巨鸟落了下来，它挑衅似地落在飞云号之旁，偏头看了看这只钢铁玩意，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它不甘地用喙轻轻触了一下飞云号。
“这只光隼，还是对飞行器这么感兴趣？”见到此情此景，李润民哑然失笑，向董大问道。
“正是，只要有飞行器起降，它必要来看，想来是希望有个伴吧。”董大也道。
光隼又纵身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会儿，便飞向西边，那里，便是桑谷之所在。
“飞云号是成功了，朕已经准备了足够的人员与材料，随时可以进行规模化生产，但是朕觉得，这东西还是小了。”李润民看着董大：“九郎应该有别的交待吧？”
董大回话之时都极守礼，因为他另一个身份是修行者，所以他不可能象普通人那样行跪拜礼，但长揖还是不免的：“卢公子离开之前，曾与臣有过长谈，说过大型飞行器若能成，下面便是请求诸大宗门相助了。”
“大宗门相助？”李润民微微皱起眉头来。
这实在是个难题。
随着符阵技术的推广，普通人与修行者的关系更为密切，但这只限于那些散修和小宗门，至于大宗门，他们也在这其中受益，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象是闭紧城门的城池，只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进行着生产与消费。在某种程度上，大宗门控制的那些地方，是大唐境内的独立王国。
同时也是李润民心中的毒瘤，如果他有能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毒瘤连根铲除，但现在，他不能不慎重以对。
“与大宗门的交涉怕是不易，他们最近的动向很有些古怪。”对着董大，李润民也不隐瞒，甚至透露出自己在大宗门中也有密谍的消息。
越是传承得久的大宗门，其内部不适宜修行的普通人就越多，这些普通人虽然在大宗门中不受待见，却可以接触到许多秘密。
“陛下是说……大宗门对于符阵之术有异议？”董大问道。
“倒不是有异议，只不过态度越发暧昧，我总觉得这背的表什么花样……且不说他，九郎有没有消息传来？”
提到卢瑟，董大也只有苦笑。
五年前卢瑟说得很明白，他要去虚空宇宙中寻找一些东西，星空之浩瀚，在那儿找一样东西，比起大海捞针还不知要难上多少倍，因此卢瑟说他此去应该会花掉一年到两年的时间。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若不是卢瑟留下的代表他本人安危的玉瓶尚完好，董大早就急疯了。
比他更焦急的，当然是辛兰与章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