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首映（4）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首映（4）
此刻的李桢凡还不知道，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已经成为韩国新生代导演代表人物的他在庆功宴上被李东国调侃的无地自容，这本应该是被他铭记半辈子的首映礼，就因为这个小插曲成为了屈辱一般的回忆。
直至很久之后他才在专访时对记者透露当时的情形，大笑之余还不忘说些人生感悟，他说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那便是即使有了百分之九十九成功的可能，当事到临头时每个人还会因为那只有百分之一失败的可能而紧张。记者惊叹着说没想到以平常心著称的李桢凡还会有这样的时候，李桢凡只是一句话便让记者的惊讶变成了好奇，“当初没什么面对大场面的经验，首映时观众们的反应又不是很好，如果不是有人安慰我，估计我会当场崩溃。等首映结束，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时候，就得尽人事，听天命。”
记者还想追问当初那个安慰李桢凡的人是谁，他也只是笑而不语，守口如瓶。
此时此刻，李桢凡看着信心十足的姜俊昊，慢慢稳定了情绪。如果说在大环境萧条的情况下还能相信什么，恐怕也就只有这些演员的号召力了。他忍不住回过了头，借着大银幕上幽暗的反光去看观众们的表情，没有人昏昏欲睡，甚至大部分都非常认真。
时间一点点过去，观众厅内一直十分安静，但观众违背常理的认真却让李桢凡越发不安。真正的观众不是那些一丝不苟，甚至观察电影中每一个细节的影评人，不是那些对结局了解一二，便能静待高潮的剧组工作人员，更不是那些看电影时却还想着工作，从影片中搜集素材的媒体嘉宾。韩国人比起美国人可能要含蓄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看到一部能感染人心的作品，却依旧可以保持安静，维持这种让人窒息的礼仪。
李桢凡又看向姜俊昊，只见他神情淡然，盯着银幕目不转睛，比起那些认真的观看，更像是在欣赏。
他深深呼吸，略微平复了紧张情绪，便开始学着姜俊昊，欣赏自己的电影。
足足二十五分钟过去，当剧中主人公车泰锡先是以一种惊人的手段制服找上门来的黑社会成员，到得知小米被绑架从而以沉默的姿态爆发出的那种强烈气场，终于让在场的观众们有所动容。
影评人惊讶于姜俊昊在这个角色中从颓废到危险的转变，剧组中受邀请的工作人员则是开始期待即将接连用来的高潮，而媒体受邀嘉宾也就是在场的记者们则是和普通观众一样，开始对接下来的剧情产生好奇。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李桢凡突然想起了“盗梦空间”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一句话，“如果一部作品不能在放映之后的十分钟内以悬念或冲突来抓住观众，那我们就只能依靠演员让观众们看下去了。”
李桢凡又看向姜俊昊，发现他的表情还是那样“认真”。
随后的剧情急转直下，目睹小米和妈妈被绑架的车泰锡为了救出小米和妈妈，开始和黑道展开斗争。此时，警方也在着手调查这起案件，当铺大叔车泰锡的真正身份慢慢浮出水面。被摘除所有值钱器官的小米妈妈的尸体在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被发现，但是和她一起失踪的小米却依然下落不明。导演李桢凡以他擅长的镜头语言表达出黑道分子的残暴手段，戏剧张力得到了十足的体验，第一组动作镜头以不同于西片和韩国传统动作电影的动作设计让观众们眼前一亮，如何找到并拯救小米在李桢凡精心的引导下已经成为了所有观众都十分关心的主线。
有影评人敏锐的察觉出，除去那些精彩的打斗镜头之外，总以沉默示人的车泰锡在这种静态的表现方式下展现出了更多微妙的情绪，他越发焦急，越发暴戾，仿佛让人看到一只被埋在他心底的野兽正悄然苏醒，露出獠牙，准备择人而噬。这种带着点潜移默化的微妙表达让他们啧啧称奇，不得不开始思考，在没有作品问世的这几年间，姜俊昊的演技又更上了一层楼。
有剧组受邀人员被这快速推进的节奏所牵制，半是沉浸在当初制作时拍摄的一幕幕镜头中，半是被这逐渐激烈的情节所吸引。他们开始随着剧情时而屏息，时而激愤，内心也随着车泰锡的行动而更加焦躁起来。
至于和普通观众基本无异的媒体受邀嘉宾们，则是无一例外的沉浸在这电影的情节中。随后的报道素材？等电影结束，能记下来的情节都是！
观众厅内让人压抑的“安静”终于全部消失，银幕上展现出更多血腥，耳边频率越发频繁的惨叫，骨骼折断，刀锋入肉的声音，让观众们越发亢奋。在道德的约束下人人都不喜欢平白的血腥和暴力，但如果面对的是贩毒、贩卖人体器官，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的黑道分子，这些血腥则多了些发泄和爽快的味道，对剧情的期待，让观众们欲罢不能。
在一段精彩的追逐情节之后，总是沉默着表达愤怒的车泰锡终于抛出了他的第一段对白。
“你们是为明天而活着吧？我是为今天而活！”
做为一部R级电影，剧情发展至此已经彻底脱离了此类影片大都靠血腥和色情吸引观众的怪圈。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抱着学术态度来欣赏这部电影的徐贤，听到这一段李桢凡亲手撰写的台词面露疑惑。
她把头轻轻靠向姜俊昊，小声说道：“这一段对白好像有点繁琐，更简练一点会更好。”
等了会儿，姜俊昊却一直没有回音，徐贤转头望去，发现姜俊昊那张在微弱灯光下认真的面庞，似乎紧紧绷着，她看向扶手，只见姜俊昊紧握着扶手，手上的骨节已经发白。
徐贤皱起眉头，联想到影片开始之前在金永旭那听来的有关姜俊昊入戏过深的细节，不由得眉心一跳。
她重新看向姜俊昊的侧脸，张开嘴却欲言又止，她努力平复情绪，握住姜俊昊那只骨节发白的右手，手心只感觉一阵冰凉。
大银幕上的剧情放慢了节奏，李桢凡在这里聪明的为全剧高潮做了个平滑的铺垫，车泰锡的过去被娓娓道来，观众们因为各种各样的暗示而猜测出的那个显而易见的结果，也被完美的证实了。
姜俊昊没有拒绝徐贤的手，他的心思此刻已经全然不在这部电影上，安圣基曾经在他请教脱戏方法时这样告诉他，说任何一种演员自发的脱戏方式都需要心理医生的辅导，表现派和体验派演员都会遇到心理问题，究其缘由大多是因为对角色研究过深在表演时产生了严重的心理依赖，这种问题需要被慎重对待，因为它会不知不觉的影响你。
姜俊昊以表现派的方式完成了影片的最后拍摄，从杀青到首映，这段时间都没有受到过入戏过深的困扰，但又是在首映礼上，当每一次刀锋入肉，骨头这段的声音都仿佛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时，这不同于以往的病症爆发让他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幼稚。
如果可以后悔，他早就后悔了。当车泰锡潜入黑道分子的制毒窝点，剧情又开始向着高潮一步步推进时，出现在银幕上，用来展现黑道分子残酷的一幕让他闭上了眼睛。
这里类似医院的停尸房，当车泰锡拉开一个冷冻柜，上面躺着的是一个女孩的尸体，虽然她闭着双眼，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活着挖走眼睛的。
姜俊昊站起身，向着最近的一侧出口走去。
看到姜俊昊起身，金永旭本能的就要追上去，结果却是被徐贤留在了座位上，“如果他一个人去，就可以说是去了卫生间。”
金永旭想要说些什么，缺又被抢白，“这是前辈的第一步大投资商业电影，出现什么问题都会涉及到他以后的商业形象。虽然我对电影不是很懂，但我知道，商人们一项不喜欢不稳定的产品。”
徐贤的手依旧搭在金永旭的胳膊上，她表情严肃，眼神中更是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金永旭望向姜俊昊的背影，见他步履稳重的出了门，他又看向徐贤，这个女孩的眼神里多了很多平时不见的坚持。
她，不再是那个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无辜的小女孩了。
“不用担心，首映式要紧。”金永旭探出头对李桢凡和李东国说道，勉强面带笑容的他，真是难看的紧。
徐贤松开了金永旭的胳膊，继续看向大银幕，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身边的空位让她觉得度日如年，她不知道阻止金永旭对是不对，她只是隐约觉得，维持现状才是姜俊昊所需要的。
银幕上展现的残忍让人越发难以接受，正值姜俊昊的一个侧面特写，独特的灯光效果让他那黑色的眼瞳看上去就像是灌满了整个眼眶。
这一幕，让徐贤再不能就这样看下去。
她站起身，向着姜俊昊离开的那一侧出口，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