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初次交锋,居心何在?
第698章 初次交锋,居心何在?
周晓祥颇有几分“姿态”的神态,让马明基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这人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副市长秘书,竟然也端起架子来了。看起来,秘书也跟领导一个风格,这侯阳明骄傲得紧,连带着这个刚跟了他没两天的秘书也拿上架子了。
这话不假。周晓祥本来是市府办秘书科的一个普通的不跟班秘书,原本啥毛病没有;但侯阳明来了之后挑秘书,无意中挑上了他,从一个普通科员突然一下子成为了常委副市长的秘书,这两天,周晓祥的心态多少有些微妙的变化。这种感觉,大抵跟一个乞丐突然机缘巧合变成暴发户的感觉差不多。
周晓祥成了副市长秘书,发现自己跟的这个领导来头大,大有不把其他普通副市长放在眼里的架势……而侯阳明的“情绪”自然也就相应地影响到了他。一时间,周晓祥志得意满,感觉前途一片光明希望就在前头。
尽管对周晓祥的“傲气”有些不满,但马明基好歹也算是见多识广具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自然不会跟一个秘书一般见识。他微微一笑,向他点点头便敲开了侯阳明的办公室门。
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动静。马明基略一停顿,就又敲了三下,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马明基皱了皱眉,敲门的声音便加重了。
咚咚咚!
又是几声过后,里面才传来一个低沉但颇有咄咄逼人气势的声音:“进来。”
马明基推门而进。进去以后发现侯阳明正伏案写着什么,头也没有抬。
“侯市长。”马明基便笑着打着招呼。
侯阳明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来扫了马明基一眼,淡淡一笑,“马副院长,你好,请坐。怎么,找我有事?”
这侯阳明的态度当然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有多冷淡。马明基是县处级干部,他则是副厅级,还是市委常委,面对马明基,他端端架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虽然马明基人在教育系统并非是纯正的机关官场,但这点“分寸感”马明基还是门清了的。
只是侯阳明的神态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很难让人接近的感觉。而且,别看马明基级别低,但因为他是大学方面的代表,而且迟早也会提副厅级(新建东山理工大是正厅级单位,一把手是正厅,自然马明基上任副校长之后就自然变成副厅级了),所以房山市里的领导都颇给他几分面子。
不要说古云兰这几个副市长了,就算是安在涛这个市委书记,在很多时候,对马明基都很热情,最起码在态度上在表面上是这样。
可这个侯阳明却与众不同。端起架子来,似乎比房山市委书记的架子还要大。这种反差,当然让马明基心里有些想法。
不过,马明基也从侧面听说侯阳明是高干子弟,来头大,底气足……如此种种,他心里也就心平气和了。毕竟高干子弟嘛,傲一点也是必然的,又何必跟这样一个得意洋洋的高干子弟较真呢?
“侯市长,我来向市领导汇报一下工作。”马明基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笑道,“侯市长,上午我们的工作人员带规划设计院的人去搞测绘,突然被当地的村民给包围冲散了,还扣留了他们的设备和工具……还请侯市长出面帮着协调一下,无论如何,咱们得先把测绘搞完,这样完了才能做整体规划呐……”
“先不着急嘛。马副院长,这件事情,下面的同志已经给我汇报过了,刚才,我也已经责成新区的干部马上跟基层的群众做做思想工作,要求他们立即返还设备和工具……这种行为怎么能行?聚众滋事,我们坚决不允许嘛!”
侯阳明向后仰着身子,淡淡地笑着,声音慢条斯理,“但是,马副院长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工作中的难处。群众有意见、闹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咱们的工程已经铺开,搞出了一副大干快上的架势,但省里拨付的拆迁补偿款还没有到位,市里的拆迁工作也就不能开展,所以群众担心拿不到钱……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所以,还请你们耐心等待。等国土资源部和环保部的手续批下来,等省里的款项到了位,我们马上组织进行土地置换和拆迁……老马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侯阳明的态度不能说是错的,更不能说是无理取闹,相反,振振有词于情于理于法都有根据。
但是,所谓特事特办,无论是省里领导还是房山市委书记安在涛,都作出了指示,要求手续和工程可以同步进行,因为手续迟早是可以拿到的,毕竟有省里出面做工作,燕京部委的审批不过是履行程序。但中央机关的程序走起来,可是相对比较缓慢的。全国报批的事儿多了去了,这需要时间和过程,又不能催。说实话,越催就越慢。
但工期紧张。因此,在省委领导的暗示下,安在涛这个筹建办一把手才表露出了可以先动手后补手续的灵活操作的态度。但很显然,这种事情是无法形成纸面文件的,只能由主要领导表表态,毕竟不符合规定。而这个新来的强势的常委副市长,并没有太把安在涛的“态度”放在心里。
这就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征兆了。马明基心里一惊,想到了一些什么,但这些都是房山官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好多说什么?
……
……
马明基尽管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耐心恭谨地笑道,“侯市长,领导不是说了嘛,特事特办,有些基础性的工作可以先开展的嘛,如果要是等到中央的手续跑下来才动手,恐怕到时候完不成省里交给的任务。”
侯阳明冷冷一笑,瞥了马明基一眼,明显就有些不太高兴了,“特事特办也不能违法违规操作。马副院长,我们作为政府部门,做事一定要遵章守纪严格按照程序和法律制度来办事,中央的审批手续还没有完成,我们就下手,万一让上面知道了,这个责任谁来承担?违规操作,坚决不允许的嘛!”
“况且,涉及数百村民和上千亩土地的拆迁补偿,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省里的资金不到位,我们怎么做?总不能给老百姓打白条吧?一旦让群众不满意,闹腾起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马副院长,你可以说我古板,但我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我一向认为,我们国家的一些事情为什么总是做不好?就是人为的暗箱操作太多,行政权力越位太多……总之,我不管别人怎么做,只要我还负责这个筹建工作,我的态度就是一个:严格按照制度和程序,依法办事,积极稳妥地推进东山理工大工程建设。”
“想要让我违规操作,对不起,我做不到。”侯阳明斩钉截铁地摆了摆手,抬头扫了马明基一眼,见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就又缓了缓口气道,“当然了,市里会积极争取疏通群众的情绪,在政策允许的框架内,尽量配合你们做好前期工作,这一点,你放心就是。”
被侯阳明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通,马明基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声,却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依法办事按照程序办事有错吧。
“呵呵,可是侯市长,安书记之前也提过,如果省里的资金一时间到不了位,市财政是可以先垫上的。”马明基苦笑着,轻轻道。
听马明基似有拿安在涛压自己的嫌疑,侯阳明就变得更不高兴起来,沉声道,“怎么可能!市里正在推进全民免费医疗,市财政的压力非常紧张,怎么还可能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我说马副院长,安书记的态度不过是一种表态,是表明了市里对于东山理工大筹建工作的高度重视……我想,你就是找上安书记,他现在也是拿不出钱来的。”
“好了,我还要准备一个会议,你先回去……这样吧,我抽空去跟安书记汇报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由市里出面,向省里催一下,让省里的资金抓紧到位!同时呢,马副院长,你们也要下手催一催嘛。啧啧,看看省里机关的工作效率,比起市里来,还是差一些的。”
“好的,谢谢侯市长。”见侯阳明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马明基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也就放弃了。他走出了侯阳明的办公室,心里越来越烦躁。本来跟古云兰合作的好好的,突然又蹦出一个常委副市长来……真是岂有此理!
马明基越想越气,出了门就要去市委找安在涛这个市委书记说道说道。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出面不太合适,万一跟侯阳明闹僵了关系,也不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毕竟,东山理工大要想建设成功,指望市里的支持还多。
想到这里,马明基就给韩孟江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把最近的工作和今天的事情汇报了一遍。电话那头的韩孟江听到这些,也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才嘱咐马明基先不要着急,等他跟房山市市委书记安在涛沟通过之后再说。
……
“安书记,我是韩孟江啊……”
安在涛哈哈一笑,“原来是老韩啊,我说今天我眼皮子老是跳,原来是你老韩在背后念叨我……说吧,找我有啥事?”
“安书记,事情是这样的……”韩孟江非常委婉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轻轻讲述了一遍,听电话那头的安在涛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他也就耐心等待着。他知道这种事情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可能会涉及到房山市高层权力之间的“内讧”,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说话要格外谨慎。
安在涛沉吟了大约有十几秒钟,这才慢吞吞地笑道,“老韩啊,侯市长刚来市里工作,做起事来当然是不敢太放开手脚……可以理解嘛,新同志讲政策讲原则……呵呵,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跟侯市长沟通一下,看看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韩孟江见安在涛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又跟安在涛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安在涛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沉吟了几分钟,他一手抓起电话,把李平给喊了过来。
“安书记……”
安在涛摆摆手,“李平,你马上通知市政府的杨华同志、马晓燕同志、侯阳明同志、古云兰同志,房山新区的薛烈,还有市财政、环保、国土资源局、教育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上市委小会议室开会。如果杨华同志问起来,就说是我直接召集的,让他们马上到,不允许任何人请假。”
李平吃了一惊,但不敢怠慢,赶紧答应下来,下去亲自打电话通知。越过市委办,由市委书记的秘书亲自打电话召集一些领导开紧急会,这是近年来安在涛的工作惯例。
……
……
杨华、马晓燕和古云兰几乎是同时赶到了市委机关的小会议室里,市直机关的几个部门领导比她们来的还要早,不过,没有敢进会议室。
因为原财政局局长薛烈等三人被提拔为市长助理,再加上古云兰等人从市长助理提拔为副市长,已经不再合适担任部门主官,所以市里在前不久刚刚大面积地调整过一次干部,市直部门的很多主官都出现了调整。
房山市国资委主任周洪波,市经贸委主任孙思琪,财政局局长孟平,发改委主任周云,教育局局长孙吉,建委主任欧阳夏普等几个人见杨华三人过来,赶紧上前笑着打招呼。
“杨市长,马市长,古市长……”
马晓燕淡淡一笑,“周主任,安书记召集开会,你们怎么不进会议室,都站在外边干嘛?”
周洪波等人面面相觑,苦笑着,却尴尬地没有说什么。
杨华皱了皱眉头,推开门一看,见安在涛一个人独自默然坐在了中央的位置上,点燃着一颗烟,脸色非常难看。
杨华心里一跳,心道:看他的情绪似乎不对头,难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侯阳明,眼前浮现起侯阳明那张戴着眼镜看上去清高骄傲的脸庞。
“安书记。”杨华长出了一口气,笑道。
安在涛狠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扫了杨华一眼,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厉,看得杨华心里一颤。纵然是明知安在涛不会“对付”自己,杨华心里还是涌动起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凛然感来。
“坐。”安在涛缓缓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
马晓燕和古云兰带着市里几个部门的主官静静地走了进来,默然无语地各自坐在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会议室里气氛压抑沉闷静寂,周洪波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默然低头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会议室里仍然是一片无言的沉寂,似乎能听见众人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安在涛一直凝望着墙壁上张贴的一副书法——知名书法家欧阳烈书写的岳飞的词《满江红》。良久,他缓缓转过头来,抬腕看了看表,见已经11点30分,皱眉向坐在最边缘处正准备做会议记录的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童洪刚招招手,“老童,你去给侯阳明打一个电话,问问他还来不来了……不来,我们就开会!”
童洪刚恭谨点头起身应是,急急出去打电话。不多时,他就走进来匆匆道,“安书记,侯市长说他正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他去开发区了,说是路上有些堵车!”
安在涛皱了皱眉,突然断然挥手,“算了,时间紧急,我们不等他了,现在开会。”
“云兰同志,你来把最近东山理工大筹建工作的基本情况通报一下。”安在涛立即向古云兰点点头。
本来,现在的筹建工作主要由侯阳明牵头,按理应该由侯阳明做工作汇报,所以古云兰也没有做思想准备。但安在涛说了,古云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怠慢,立即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讲了起来。
古云兰说了大约有几分钟的时间,会议室的门开了,侯阳明神清气朗地走了进来,见会议已经开始,脸色也微微沉了下去。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大步走过去坐在了马晓燕的旁边。
古云兰见侯阳明进来,便停顿了下来。但安在涛却连看也没有看侯阳明一眼,皱眉道,“继续讲下去。”
……
……
“刚才,云兰同志的汇报大家也都听到了……”安在涛神色淡漠地摆了摆手,“可以说,实质性地工作没有推进多少,不要说大学方面和省里的同志有些意见,就连我这个市委书记,都非常得不满意!”
“薛烈来了没有?!”安在涛淡淡又道。
“安书记,我在。”市长助理兼新任房山新区党工委书记薛烈赶紧起身应道。
“薛烈,我来问你,之前我怎么给你交代的?我跟你说过起码三次,要充分做好周边群众的思想工作,向群众说明情况,征求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可是你们的工作做到哪里去了?省规划设计院的同志去现场搞测绘,竟然有不少农民包围冲散了人家,还胆大妄为地扣留了人家的车辆、设备和工具……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影响非常恶劣!非常恶劣!”
安在涛的声音陡然一下子高了八度,非常严厉冰冷。薛烈听了心里一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安书记……我们工作没有做到家,请安书记批评!”薛烈轻轻道。
“群众的做法我不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咱们都同志工作缺位了!”安在涛冷冷道,“我之前再三强调,省委省政府领导指示,为了节省时间,提高工作效率,为了确保工期,为了不耽误明年9月份东山理工大学的正常开学,很多前期的工作可以先开展下去!”
“比如市里关于土地的一些手续,比如市里该做的一些配套政策……”安在涛指了指在座众人,“你们这几个部门领导今天都在场,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工作有没有做到家?有没有把市委市政府的指示落实到位?”
“我还说过,如果省里的资金暂时不到位,我们市财政可以先行垫付,完了一并结算……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确保工程按期完成,不辜负省委省政府对于我们房山的重托和厚望!”
“人家大学能放在我们房山……这是一件小事?随随便便哪一个地市都能建一所省属综合工科大学?”安在涛怒道,猛然拍了一下桌案,“当日,我在省委常委会上,向李大年书记、阚新民省长和所有常委领导郑重承诺,我们房山一定会全心全意地支持大学建设……但是,现在呢?这一切,让我这个市委书记脸红!”
“听说有个别同志说,没有手续就推进工程,是违规操作,是违法行为,是行政权力越位……这些话听起来很漂亮,很冠冕堂皇,但是统统都是废话!”
“真的要依法办事按章办事吗?真的要坚持制度吗?那么,我看我们在座的某些同志就做不到现在的位置上了……”安在涛猛然挥舞着手臂,冷声道,“我奉劝某些同志不要说大话、空话、废话,还是要俯下身来多学习、多做一些实事。什么叫特事特办灵活操作?嗯?——我安在涛这个市委书记的话你们可以不听,可以说了不算,这不要紧,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重要批示摆在这里,你们也可以置若罔闻吗?”
“手续肯定会拿到,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拿这个来说事儿,到底是居心何在?是向我安在涛挑衅,还是跟全市人民作对?”
“要反省,必须要反省!”安在涛冷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着,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什么,心里都猜得出来,安在涛的怒火从何而生。
侯阳明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