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进入旋涡中心(五)
第041章 进入旋涡中心(五)
“他在说什么?”戴维凑了过来,当白墨给他翻译了老朱的话以后,戴维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向他们开枪?上帝啊,你,你还有枪呢!你买枪是为什么?”
老朱摇摇头,露出一个凄怆的苦笑说:“不能反抗啊,不然的话,暴动平息后,当地人会指证我枪杀了他们,我会被枪毙的……等当地人消了气之后,自然会和平起来……我还有一些不动产他们抢不走……生意还可以慢慢做,钱还可以慢慢赚……闺女,我们当被鬼压吧……”
“不!”那个女孩尖叫起来,她捡起地上白墨刚才扔下的刀,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胸膛。
老人扑到少女的身边,大哭起来,他的嚎哭的内容却更让白墨把牙咬得格格作响,因为老人始终在哭诉的,不是少女的惨遭毒手,也不是后悔他没有家庭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而是在哭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后无人养老之类,让他的日子如何过去这类的。
戴维听了白墨的翻译,重重地踢了一下边上的柜子,愤怒的走出了这个商行。白墨摇了摇头走出了房子,这时临街一幢焊死了楼下铁闸门的五层楼房上,有人用台语对着白墨大喝着:“利啊虾米阿扁派救宛?”白墨以前和一个福建同学玩得很好,闽南语大致能蒙懂几成,就对他叫道:“不是,我是大陆来这里的游客!”
那人很有点失望,大约他见白墨和一个美军走在一起,就以为是台湾地区派来的部队。白墨见他要缩回身子,就大声地叫他去邻近那个有机场的城市,估计大陆政府很快会有撤侨的班机来。
谁知这引起临街这幢小楼上许多的嘘声,这幢楼上的人们用闽南说着什么“安啦,我们有邦交,你们都没有,唬烂谁啊,中国人最会唬烂人!”之类的话,竟把白墨好一顿数落。这时另外的一幢较大的楼房上放下绳子让白墨爬上去,他们是大陆的商人。
上去以后白墨和戴维惊讶地发现,这一幢小楼几户人家基本没有怎么被抢!那中年的主人握着一把水龙管说:“敢来我就捅死他们!我们福建人最团结,他们来砸我们的店,对面那幢楼是潮州人,就一起煮开水淋暴徒,我们都没事!”
这个中年人的儿子英语很好,把他父亲的话翻译给戴维听了,戴维苦笑起来,这都成中世纪城堡战了。白墨喝了一口浓得吓人的茶,不解地说:“那街口怎么还有那么多家被砸毁,我们还见那一家的女儿被……”
“他们是台湾人!还是独的那种,他们最坏了,他们是看不惯钱慢慢被我们大陆人,就是温州、台州、福建出来做生意的人赚去,所以就操纵选举,又指使本地一些黑帮来搞乱,因为他的衣服、鞋子质量不够我们的好,钱又多,当然不行了!”中年人说得很气愤。
“那你们就见着他们被暴徒冲击,也不管?”白墨惊诧地道。
“他们都没有当你是同胞!再说你知道这些暴徒是怎么来的?刚开始就是他们煽动的!后来小鬼子也加了进来,情况就渐渐失控了!”中年人愤怒地说:“暴乱刚刚开始,有一个同胞叫张狂,就来组织我们走,我们包了一架直升飞机,撒走了一批人到有机场的城市了,回来要撤第二批时,飞机就击落了,我当时就是准备接应张狂的,那是条汉子,可惜了。”
“张狂?张狂他怎么了?”白墨急急地问道。
中年人黯然地说:“他和飞机一起掉到海里了,我们开小船去找过,都没有找到,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有人用火箭筒射飞机,飞机就冒烟掉进海里了。不过这不关那些台湾人的事,那班打飞机的人我认得,是小鬼子的商人出钱弄的保安队,专门欺负华人!”
白默没有搭腔,不光是因张狂的遇难。张狂的遇难反倒是意料中事,国内的报纸本来就有飞机失事的报道了,但江湖中人说他没死,必然有一些情况这位中年人没有掌握。白墨不想开口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这里华人受欺负的主要原因,是自己软弱。还有,就是不团结。大陆来的商人,和台湾商人各成一派,互相之间,也斗个不休。
也许在这里唯一得到的资料,就是那个杀害张狂的团伙,背后的支持者,是一群日本商人。戴维拍拍白墨的肩膀,白墨咬牙切齿道:“小鬼子,我操你妈!这事没完!”戴维想了一会问白墨说:“那你想怎么样?”
“日本人出钱弄的保安队,有什么标记没有?”白墨向那中年人问道。
“有!”中年人愤懑地说:“那班家伙全部穿着防弹衣,小鬼子招了这些人以后,还给他们搞训练……”
白墨和戴维从绳子上滑到一楼,戴维就对白墨:“我们离开吧,他们都说你的朋友死了。”白墨摇了摇头道:“我要去为我朋友报仇。”
戴维边走边提出他的反对意见:“那应该交给警察去干,那应该交给法律……”白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这个动作使得白墨要踮起脚,白墨愤怒地道:“这个地方还有法律吗?还有警察吗?”
白墨的话让戴维无法分辩,因这岛上,的确已经是绝对的混乱,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唐人街,夕阳渐渐黯然失色,夜来了。而在这夜幕里,他们前方五百米左右,一处桔红的焰火显得格外的醒目,白墨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对戴维说:“那里有两个穿防弹衣的家伙,我们捉一个回来!”
没有等戴维发表意见,白墨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快速地闪入楼房的阴影之中,向那边冲了过去,戴维只好无奈地跟进并为他提供掩护。这两个身穿防弹衣的匪徒得意扬扬地在哪里抽烟,他们刚刚指挥完暴民砸毁了一个商店——事态发生到现在,已经不可能分辨到底是不是华人的商店了。
白墨快速地扑了上去,一刀就划开其中一个匪徒的咽喉,而另一个匪徒望着捂着脖子不停飞溅出血线的同伴,心中的恐惧实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而这时白墨的刀就架在他的颈上,冷冷地对他说:“跟我走。或死在这里。”
那个匪徒明显没有赴死的心,他连忙用生硬的英语说:“我跟你走。不要杀死我啊!”白墨没有去和他废话,就这么用刀抵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到墙边,戴维见了二话不说一枪托就把那家伙砸昏,对白墨道:“这样好搬!”
那个匪徒被水泼醒,呻吟着睁开眼睛时,已经置身于一间民居里。这个城市因为暴徒的砸毁,大部分地区的供电系统已经被破坏,绝大多数地方已经没有电,而这间房子也不例外,一根蜡烛是唯一的光源。
“你们为什么要针对华人?”白墨扭曲的脸部肌肉在昏暗的烛光下,那种出自内心深处的愤怒点滴不漏地弥漫而出,他的身影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白墨尽管对这种小角色提不起什么战意,但他身上那种威压,对这个匪徒来说,已到了极致。
匪徒开始仍想和白墨对视,不想示弱,但一对视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白墨的怒火在眼睛里洋溢着那种华人的自尊,和天生的中央之国的沙文主义心理,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什么有利民族社会的事,但不可否认,一旦占了上风,这种心理会让对手崩溃得更快些。
渤泥时代的历史,匪徒并不是不知道,他从白墨的眼中,读出那种将要到来的血淋淋的报复,想起自己组织和煽动暴徒们,针对华人造的孽,他在颤栗,他在害怕,他的良知或许早已离他而去,但他同伴捂着咽喉的惨景却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这个人会杀他,只要他不高兴就会杀了自己,他的恐惧到了极点。随着白墨一声大喝:“说!”匪徒哭了起来,他的裤子湿了,并且湿渍快速地在裤子上漫延。
“他们给我们钱,给我们许多的钱,比我们工作能赚多十倍的钱。”那个匪徒被白墨打了几个耳刮子以后,开始哭哭啼啼地招供:他们本来是街上的混混,但在一年前被一家美资公司招收,全是混混,整支保安队。
“不是日本人?”白墨惊疑地问。匪徒现在已收住了眼泪,他有点不太明白地望着白墨,直到白墨把刀子那锋利的刃边,再次抵在他的脖子上时,匪徒急叫道:“好的,日本人,你是说日本人就是日本人!”
白墨摇了摇头收回了刀子,这么说,难道真的不是日本人?刚刚在打电话的戴维,在边上走过来,他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决定开口,他对白墨说:“白,我要走了,我接通了第二支突击队的电话,我要去接应他们,你知道,我是一个军人。”
戴维说完以后对着白墨那真诚的眼光,最后终于说出了真话:“OK,这种背后有政治势力插手的暴力冲突,我不想插手。如果是单纯的寻找朋友,或者复仇,我可以帮你。但明显你有一种戾气,你在发泄一些类乎种族主义的东西,而这些本地人也和你一样,我不想插入其中。而我真的也要去和第二支突击队会合。”
在戴维写起他的步枪走出去时,白墨叫住了他:“朋友,谢谢。也许如你所说我们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如果你有困难,我知道了,我也一样会去帮你,而不是和英国佬一样找许多借口。”
把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塞到白墨的口袋,戴维突然笑了起来说:“如果,打仗呢?你帮你的国家还是帮我?噢噢,好了好了,有核国家打不起来的,我开玩笑而已,我走了,你小心一点。”
现在,房间里只有白墨和匪徒两个人了,白墨提着刀子走近那个被五花大绑捆在凳子上的匪徒,他的表情和他的行动都让这匪徒感到害怕,他颤栗着问:“喂!喂!你要做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告诉你!”
白墨停下步子抱着手,对他说:“讲吧。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公司的所有的事。”他们有一千人,被训练半年以后,他们大部分就被辞退;然后据说那间公司又继续招人,过了半年以后,再次换血。
但凡是进入过那支保安队伍的,每年都可以收到一笔钱,相当于他们整年工作收的一半,然后他们每个月都要去公司报到一次。而在这次暴动之前的一周,他们的教官召集了他们,宣布公司重新聘用他们。
白墨打了个冷颤,怪不得戴维的战友那支美军突击队会被全歼,起码三、四千人围攻一支二、三十人,准备来撤侨的小分队,而这几千人都受过训练的,并且还有被煽动的无数暴民作为肉盾。那个叫乐肥弟的家伙,能活到碰见戴维,也是奇迹了。
“真的,这不是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拿了钱以后,照教官的话去做,你相信我,虽然我讨厌那些中国人,我豁出去了,这是事实,这个岛上我想没有谁喜欢他们,他们卖的东西很便宜,但很多都是假的,并且他们欺贫爱富,这些恶习导致岛上其他人共同的敌视!当然,也有好的中国人,但坏的实在太多了……我跟中国人买了过一个劳力士,结果是假的!”
白墨点点头道:“好了,不要再说中国人的坏话,不然我会剥下你整张脸皮,不是不让你说实话,是你在偷换概念!我不否认卖假货,但他们是用真货的价钱卖给你们的吗?你买那手表花了多少钱?噢,三十美元对吧?那你买的时候知不知道是假货?你他妈的是猪啊!三十美元你认为能买到一块真的劳力士?”
匪徒打了个冷颤低声地说:“不……”,白墨用刀拍着他的脸说:“讲下去,不许说中国人的坏话,不然活剥了你的皮。”匪徒只好小心的继续他的口供,几乎恨不得把在那间公司上洗手间的事都讲出来给白墨听。
很快白墨就从他的话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问他道:“你说给你们命令的是训练你们的教官?他分配你们去煽动群众抢华人的商店?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现在在哪里?你给我指出来。”
在军用地图上,白墨用红笔标出了那个教官在位置,他问那匪徒道:“他是很多人住在一起的吗?不是?单独住?好的。”白墨把那匪徒的嘴塞上,又在他绑着绳子的手腕上割开两道口子,迎着那匪徒乞求的眼光,白墨一点心理负累也没有地说:“你让人去砸华人的商店时,他和你们有恨?有怨?噢,都没有,就因为你拿了钱,然后你喜欢对不对?OK,现在我告诉你,我也是华人,现在轮到我高兴了。”
出了房间的门,白墨用铁链把那门紧紧的缠了起来,他一边下楼一边给霰弹枪装子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得不小心一些,他并不怪戴维,毕竟这是一场华人的战争,戴维一个萍水相逢的外国人,能帮到这份上,也就是了,再过了就是苟求了。
白墨在夜色下,慢慢地前进,这是一个没有路灯的夜,因为不单供电系统的破坏,而且路灯上也找不到一颗完整的灯泡。白墨每行走一段路,总要停下来,用戴维留给他的红外望远镜观测一下,有没有那些匪徒的狙击手。
其实他是太过小心了,或者说教导他城市作战的戴维,太小心了,这班匪徒虽然受到一定军事训练,但毕竟不是正规军,要说全歼美军突击队,本身伏击者就占了极大便宜,加上人数上极大的悬殊,美军三十人左右的突击队又要顾着侨民,侨民里还混有武装匪徒的内应,所以被全歼,并不说明这些匪徒就有多强。
当然白墨现在十分小心的前进,肯定是很安全的了。也许那些暴民们,白天砸累了抢累了,晚上又没有电,所以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白墨走了一会,在一个已破碎的橱柜里扛出一辆山地车,这是不会有人抢的东西,总不会有人去抢自行车或高压锅吧?
于是骑着单车白墨继续他的路程,当然,每接近一个路口,他都会很小心地停下来查看,而自行车无疑也是最合适他目前要求的东西,因为不会有发动机的轰鸣,不会有排气筒的声音,要知道,在这个如同死城的夜晚,就是自行车,白墨也不敢大意,因为小小的声音会格外的清楚。
但当白墨到达地图上标注的附近,他发现自己错了,这里有太多发动机的声音,举起望远镜,白墨发现在几百米外的广场,点起篝火,有许多人围在那里,不少人骑着摩托车在那里兜着圈子。
白墨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狂欢的广场侧面,上了五楼,这就是那名对匪徒发号施令的教官的住所。门已经上了锁,但这难不倒白墨,他从窗口钻了进去。房间里有电,客厅的电视在放着不知什么节目,而卧室里似乎有声音。
轻轻地用枪口顶开房间的门,皮鞭抽打在人体上的声响传了出来,白墨从门缝里望了进去,却见一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正在用皮鞭抽打一个被脱光了衣服、捆绑在椅子上的女人,那女孩泪水和口水不停地渗出,每一鞭都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