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武斗
第二十六节 武斗
吕志强老板身边聚集着一群闽北商人,好几个人脸上都裹着绷带,还有一个人的胳膊用吊带吊着,杀气腾腾的吕老板正在向周围的朋友们分发手铳:“今天姓缪的那伙狗贼要是再敢强词夺理,我们就干死他们!”
“当众杀人,恐怕不好吧?”一个省卿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帮软蛋,哼,你拿火铳一比他们就软了。再说,难道你不会朝他们大腿开枪么?”吕志强老板一脸的凶光,哪里还像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吕老板说得好。”
“今天收拾不了那姓缪的贼,老子就跟他的姓!”
其他人轰然叫好,都把手铳塞进怀里,吕志强老板的桌子上还摊着一堆短剑、匕首,卿议员们也纷纷伸手拿上几把。
……
在省卿院的大门口,一彪人马昂首阔步地走过来,没有人穿着体面的长袍,一个个都是短襟紧衣,不少人腿上还打着绑腿、手腕上带着束袖,乍一看就像是一位大侠领着弟子巡街。
这群好汉走到省卿院门口就被卫兵拦住了,为首的军官为难地看着一身大侠装束的为首者:“缪大夫,您们不能这样带进去。”
“我们都是省卿大夫,我们要去开会谁敢阻拦?”
缪老板身后的一群人齐声叫好:
“谁敢阻拦?”
“谁敢阻拦?”
“大夫们要去开会小的们不敢阻拦,但是您们身上的凶器不能带进去,上峰有了严令,大夫们恕罪。”
“什么凶器?”缪老板大怒:“我们身上哪里有凶器?”
“缪大夫得罪了。”为首的军官当兵多年,对方就是身穿长袍,下面若是藏着武器他一样能一眼认出。
士兵们不顾大夫们的恐吓,从这伙人身上搜出了铁棍、短枪和几把斧头。
“这是我们用来防身的。”缪老板大声抗议道。
“卑职保证从今往后只有赤手空拳的人才能进去,”军官在每件物品上都贴上一个系条,上面写好主人的人名,把它们都扔到办公桌后的武器堆上去:“诸位大夫出来时,卑职会原物奉还的。”
缪老板刚进去没多久,军官又瞅见另外一伙大侠朝这里开过来,他立刻迎上去:“吕大夫,您们昨天闹得太凶了,上峰交代不能放你们这样进去……”
……
黄石给福建划定的选区基本是按人数来的,此外对沿海工商发达地区有一定偏向,对那些势力足够大的商人来说,比如朱九就自信一定能拿下霞浦五个席位中的一个,所以他们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对如吕志强这种小商人来说,他不是很有信心和强大的对手竞争沿海的席位,在农村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就有人提议推翻黄石的选区划分法,把所有的席位都挪到沿海来,内地随便施舍一两个席位就是。
不过齐国公已经明确表示他不同意修改选区,不过若是省卿院能够达到三分之二的话他也不会干涉,小商人集团就紧锣密鼓地进行拉票,提议对选区划分进行修改。
但除去这些彻底扎根沿海工商区的小商人外,还有一些商人和农村联系紧密,比如做粮食买卖的缪老板,最近就有不少闽省西部缙绅来拜访他,希望缪老板能够仗义执言,许诺若是选区维持不便的话,明年选举结束后给缪老板的货一概打三折,而且会动员他们在沿海的亲戚在缪老板选定的选区投票支持他。
“姓缪的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怎么会替那些缙绅说话,他们连商人都不是!”今天缪大夫才开了一个头,吕老板就跳起来,今天已经是辩论的第三天,吕老板一伙儿形势不妙,只有寄希望于在座的商人同仇敌忾。
“肃静!”
刘议长立刻开始执行权威。
“齐公说了,与万民共天下,”站在讲台背后的缪老板振振有辞:“难道征兵征不到农夫头上么?难道闽西的缙绅不出粮出钱抵抗闯贼么?在座的诸君都是商人,大伙儿来评评这个理,掏钱入股了,可是什么事都不能管,账册不能过问、伙计不听话也不能骂,难道吕老板平素就是这么对待合股的伙伴的么?吕老板就不怕为了自己的私心结果让闽西的缙绅投了闯,连累了大伙们么?”
“缪贼!你娘的就没有私心么?”吕志强恼羞成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大家都已经很明白坐在这个大厅里可是享受到齐公与万民共治天下后最多的好处,若这里没有你的椅子,那就只能去游说其他议员照顾自己的利益了。想到正式选举后可能失去自己的这把椅子,不再提问而是冲向讲台。
吕老板猛冲而来的时候,缪老板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心里全是不屑之意。
缪老板已经打探清楚,吕老板手下有个工头以前就是少林寺的武僧,河南大乱后流窜到福建给人看家护院,被吕老板聘去当了个消防工,最近听说吕老板把这个和尚从霞浦召到泉州,紧急学习少林武功。
“少林寺那是末流,外家拳何足道哉?”这些天聚集在缪老板家里的闽西缙绅听说省卿院的纠纷后,立刻就有人向他推荐了一位大相国寺的高僧——同样是从河南跑到福建躲避兵祸的:“这位大师修炼的乃是内家拳,千年来大相国寺始终压少林一头,就是因为外家拳这种末流无法和真正的内家高手相提并论。”
“气沉丹田。”趁着对手奔袭而来这一点点余暇,缪老板双目微闭、两腿微曲,双手从腰腹间缓缓上提,深吸了一口天地间的元气,顿时就感到通体舒畅,还有一丝真气从腹部上行到檀中。
吕老板一个大鹏展翅跃而演讲台,同时缪老板双目猛睁、挺身迎战。
“呼。”
“呼。”
“喝。”
“喝。”
两个都是一身紧衣武服的省卿院大夫,见招拆招,在讲台上你来我往打做一团。
“肃静!”
“肃静!”
刘会长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但是不但讲台上的那两人充耳不闻,台下两派也一拥而上大打出手。
这种全武行已经发生过多次,大部分事不关己的大夫都远远避开,围成一圈欣赏着免费的武打表演。
“吕老板一开始那两手,好像是白鹤亮翅加黑虎掏心。以前我在街边卖艺把势那里见过,所以知道这名字,久闻吕老板手下的消防工人里有少林武僧,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一个大夫看得过瘾,兴高采烈地评价道。
“那缪老板的招是什么呢?”
“缪老板几天前请了一个大相国寺的高僧回家,”有消息灵通人士马上讲起来:“缪老板修的是内家拳,讲求的是靠内劲伤人、无招胜有招,将来吕老板就是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也禁不住缪老板隔山打牛的内劲啊。”
“来人啊,快把他们拉开!”刘会长还在努力地高声喊着。
几个卿院的工作人员犹豫着走上前,但他们面前一片乱飞的拳头不但没有止歇,还传出愤怒的大喝声:“我是省卿院大夫,有豁免权,谁敢动我?”
……
张再弟气急败坏的跑进来,报告黄石省卿院又一次爆发群殴,十几把椅子都在斗殴中被打坏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会成为天下笑柄?”
“或许顺王他们会笑,会笑我们的朝廷官员不成体统,不过这是民主的必经之路。”黄石对这种事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派人去修理椅子:“因为这个卿院里的人都明白他们是真正有权的人,他们争夺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一开始难免就会急眼,等他们明白讲理比动武更有用后,自然就不会如此了,莫说这么几天,就是打个一年、两年我都不奇怪,记得不许他们携带武器进场就行,不要闹出人命来就行。”
随着这个省卿院继续发展,黄石知道议员往里面投入的心血和精力就会变得越来越多,对这个卿院的依赖越来越大,若是有人想把权利收回时,这些已经投入了巨大成本并且享受着高额回报的人会誓死保卫省卿院,哪怕只有牙齿和指甲也要战斗到最后一息。而且他们拥有的绝不会只是牙齿和指甲,封建专制的官场中只有最寡廉鲜耻、精于阿谀奉迎、欺上瞒下的人才能一路顺风,所以通过这种优胜劣汰法则选拔出来的封建官员无论无能到什么地步都不必太过惊奇。而议会制选拔的是最能争取人心、最能团结同盟的人,每个议员都会有广泛的支持者,精于控制人心为自己所用,善于引导平民自愿去走他手指的道路,这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优胜劣汰法则,会选拔出所长截然不同的官吏。
“这样很好,不用去管,”黄石再次重申道,他觉得这充分证明议员已经开始觉醒,意识到了自己手中的政治权利并在努力争取它:“省卿院大权在握,你难道指望在这种真正的权力面前,他们还会见面握手、表决举手,通过拍手一团和气吗。”
……
“大相国寺,果然名不虚传。”缪老板的心情现在大好,今天在省卿院的武斗他们这派没输,而随后的表决则是大获全胜,大部分都心明眼亮估计到重划选区派不可能让他们的提议获得通过,既然无论如何都无可能取胜,中间派就希望站在胜利者一边,捞到维持现状派许诺的好处。还有些人虽然不稀罕维持现状派给的好处,但考虑到齐国公明确说明他不希望重新划分选区,那反正吕老板一伙儿也赢不了,那没有必要为这些很可能会被逐出正式省卿院的人得罪未来的同僚和齐国公。
最后表决下来,维持现状派以压倒性多数击败了挑战者,晚上请功宴上,缪老板把大相国寺的高僧也请来喝茶,虽然一咧嘴就会锥心彻骨地疼,但缪老板的笑声依旧是哪么的爽朗:“将来王师收复河南,本大夫一定提议拨款给大相国寺当善款。”
其他人觉得缪老板是喝高了,这一个月下来就连院外游说的闽西的缙绅也知道这种白花钱的事在省卿院是通过不了的,连忙提醒道:“这个钱就不必省里出了吧?”
“闽省当然不出这笔钱,”缪老板两眼紫黑,大笑着说道:“到时候把欺世盗名的少林寺拆了,把他们的地卖了的钱拿去给大相国寺好了,今天我才知道,这外家拳真是末流,那吕贼打在老子身上的拳,一点而也不痛,哈哈,一点都不痛啊。”
志得意满的缪老板看着满屋来恭贺自己大胜的人群,知道明岁正式选举时自己的席位已经是板上钉钉,除去这个席位外,缪老板最关系的就是闽省的军备建设,毕竟只有保住了省卿院才能安享胜利果实,他暗自盘算着,庆功宴后他就要分头去找闽西的缙绅,向他们宣传朝廷的征兵、征粮政策,鼓动他们支持朝廷——经过这一个月在省卿院的厮杀,缪老板的口才和说服能力也是水涨船高,这些议员和以往的朝廷官员不同,很少讲什么国家大义,一开口就是赤裸裸地利害关系和利益交换。
几家欢喜几人愁,吕老板院子里现在则是愁云惨雾,二十几个议员人人带伤,不过相比他们心中的忧愁,这身上的伤痛又算的了什么?
“朱九爷居然也投了反对票,我那么多次给他的厂救火,一次次给他折扣,他都忘记了么?”看到一个个老朋友也不支持自己,吕志强的伤心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坐在他周围的全是势力有限的小商人,他们拿不出足够的钱也没有足够多的工人同大商人竞争,而远征内地的选区更是没有丝毫把握。
“不是光巨富、豪商才想为国效劳。”吕志强抱怨道,看起来齐国公的体制,似乎只有闽省最有影响力的头二、三百人才能有机会入围:“我们虽然位卑言轻,但也是心忧国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