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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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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围攻

民间虽然已经是暗流汹涌,不过清廷对此还知之甚少,送到太皇太后面前的最新报告只提到了山东出现乱事,还有人自称是邓名的兄长。

“朱二太子吗?”看到这个报告后太皇太后真是百感交集,她非常希望邓名能够挺身而出,光明正大地告诉天下人他是正宗的朱明宗室。现在满人中关于邓名身世的谣传实在太多了,而且在好几个版本中太皇太后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这肯定是假的,是用来蛊惑无知愚民的假货!”

这个判断脱口而出后,太皇太后注意到没有人附和,远处站着的几个汉人大臣还偷偷张望辅政大臣的反应。而索尼、鳌拜他们都沉默不语,整个金殿上一片沉寂。

“唉。”太皇天后伸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她知道这帮奴才在想什么,肯定在想:“你怎么知道邓名不是朱三太子?他到底是你和多尔衮的孽种,还是被你们母子阴谋陷害了的博果儿?”

搁在一年前,要是猜到下面的人在胡思乱想,太皇太后估计会气得暴跳如雷,但这一年来她自问修身养性的功夫练出来不少。有人说对着植物花卉可以锻炼养气的工夫,那真是瞎扯,太皇太后敢对所有的人大声说,只要被北京层出不穷的混蛋们气上一年,保证你的养气水平傲视天下。

“我没说邓名不是朱三太子,他就是!只是为了不给贼人们生出侥幸的心思,所以才没有诏告天下!”太皇太后越来越觉得有必要替邓名明确身世了。她非常需要邓名就是朱三太子,哪怕这会让天下的汉人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比现在强啊。她是太皇太后,应该受到奴才、臣子们的敬仰,被人泼脏水,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啊。

下面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太皇太后发现自己好像有越抹越黑的嫌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让山东官府张榜布告,凡是自称是邓名二哥的,都是假货。”天下人都传说邓名是朱明宗室了,太皇太后觉得硬是不承认也没有用,她的清白名誉不能无谓地牺牲:“传懿旨,凡是能斩杀前明宗室、伪保国公、化名邓名者,王之!其人左右,凡是能以其首级献朝廷者,王之!将士能克服四川者,以全川王之。”

公开替邓名正名,而且立下了封王这样惊人的赏格,金殿上的臣子们却没有人出来劝阻,索尼反倒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应道:“喳。”

清廷下过赏格,凡是能够杀掉晋王、延平郡王这样亲王、郡王级别的人,也不过是封公侯,而现在杀一个明朝的国公就能封王……不过邓名杀了顺治,三年内入寇江南三次,搅动得长江沿线不安;今年又闹到浙江去了,连山东都有人打起了他的旗号。鳌拜觉得即使朝廷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封王赏赐,也不是太说不过去。至于把四川封赏给功臣,更是应有之义。川军的威胁急剧上升,已经超越了李定国和郑成功,成为清廷的大患。不过这个封赏鳌拜觉得一时半刻没有人能拿得到,川陕总督李国英是勋臣宿将,还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却被邓名打得狼狈不堪,川军还有余力继续去江南搅和。

只是……鳌拜注意到太皇太后旨意中的一个不妥,他觉得索尼等人应该也听出来了,但是康熙一案后其他三个辅政大臣都在邓名的问题上当磕头虫,从来不替太皇太后拾遗补阙。鳌拜心里轻叹了一声,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奴才以为,擒、杀邓名者,均可王之。”

又是当面一巴掌扇过来,太皇太后狠狠地盯着鳌拜看了一眼,在心里怒骂道:“老娘的脸,你这个奴才是想打就打啊!这种事你不知道退朝后私下来提醒我一声吗?”不过太皇太后也意识到鳌拜本质上还是想替自己圆场的。邓名的身世这么复杂,肯定是不能活着送来北京的,不过若是擒住了,让他死还不容易吗?刚才太皇太后被气昏了头,没注意到自己的懿旨似乎是在暗示要死的不要活的——其实这就是她真正的心意,但不能明说,不然又该有苍蝇嗡嗡叫了。太皇太后咽下了这口气,把鳌拜的小聪明录入账本,柔声说道:“就依你所奏吧。”

“喳。”鳌拜这才和其他人一起跪倒在地,大声地应是。

“重庆那边怎么样了?”太皇太后继续问道。不久前有急报送到,说是夔东群贼围攻重庆,李国英带着前次会战后的残兵败将在城内坚守——朝廷输送大量人力物力到四川,最后还是惨败给邓名,已经招到了不少暗地里的嘲笑,要是最后援兵尽数葬送在重庆……还不知道北京又会冒出多少怪话来。这可是派了驻防八旗,省会级别的重镇啊。

“不是邓名亲自领兵,也没有他的心腹党羽,只是夔东的一群喽啰。”索尼支支吾吾地答道。四位大臣辅政一年来,局面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倒越来越糟,他感到自己的腰都快被压弯了。索尼虽然竭力往好处想,但对重庆也是全无把握,最近送来的报告说,汉中和重庆的音讯已经断绝。

“江南呢?”

“川贼已经被两江兵马击退,周培公正统帅兵马围追堵截;浙江的详细战报也已经送到,杭州先败后胜,杀伤川贼数万人,一同送来的还有有功将士的名单。”

“赏,全都重赏!”太皇太后下旨道。现在北京还有谣言,说杭州的驻防八旗和浙江总督搬空了浙江的藩库,花了两百万两银子向川军赎城。不过朝廷对此是绝对不信的,杭州最终一定是大捷,打得邓名的党羽抱头鼠窜:“这次浙江遭受兵祸,赋税就免了吧……嗯,免一半吧。”

若赎城的谣言是空穴来风,那杭州的藩库肯定是空了,以这个借口免征赋税可以保存一些朝廷的脸面;若杭州真是众志成城、力挫强敌的话,太皇太后觉得也有必要赏赐将士,那免一些税也是应该的。

“重庆若有捷报,无论什么时辰,立刻送入大内。”退朝前,太皇太后又嘱咐了一句。

……

在邓名返回成都的路上,有关重庆的报告就不断送到他的面前,那里的战事正如火如荼。

两个月前,拿到军粮的夔东军在万县誓师出发。此番夔东军出兵六万人,其中的甲兵高达三万人,是五年来闯军从未有过的盛大军容。

明军水陆并进,雄师跨长江两岸,白日行军的时候两岸旌旗遍野,晚上扎营的时候篝火连天,前锋逼近铜锣峡的时候,后卫部队才刚刚通过忠县。看到这样的威武军容,夔东众将都是心情大好。占领铜锣峡后,李来亨召开军事会议:“铜锣峡是重庆的门户,昔年八大王(张献忠)入川时,守军占据铜锣峡,让八大王的十万大军无法前进一步;而今日虏丑不战而逃,弃守雄关,我知道他们已经胆寒,无能为力了。”

“虎帅说得极是。”党守素大声赞同。

邓名刚穿越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明军的攻势,那次高明瞻不战放弃铜锣峡,原因也是因为重庆空虚已极,进行这种外围的抵抗毫无意义。这次明军知道李国英还在重庆,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估计重庆还有清军的重兵,所以提前做好了强攻铜锣峡的准备。李来亨还准备了预案,若是李国英以精兵坚守铜锣峡,他或许会效法张献忠的旧法,从南山绕过去,合围歼灭铜锣峡的守军。不过现在看到清军毫无坚守外围的意图后,夔东众将的普遍看法就是重庆的实力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薄弱。

“多亏了我军完全控制水道,所以只要三万辅兵就可以保证三万战兵上阵。”袁宗第分析道。在夔东众将中,只有袁宗第在川东长期作战过,其他各路都是才到万县,而且也很久没有和李国英交手过了:“正因为我们控制水道,李国英才会放弃铜锣峡,因为他根本无法立足,这不能说明重庆空虚。”

“袁将军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贺珍不满地说道:“李国英的精锐不是已经被袁将军打垮了吗?他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我军有三万战兵,实力是李国英的数倍,怎么打都是赢。这次一定要拿下重庆,也让成都好好看看我们的实力。不要让他们看轻了我们,以后再出去扫荡也会记得捎上我们。”

“虽然赵良栋、王进宝他们不在,但城内应该还有一万绿营战兵,还有几千满汉八旗。”袁宗第继续说。这段时间以来袁宗第的话经常被别人当做耳旁风,觉得他总是替邓名的种种不仗义行为开脱,导致连他的军事意见也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我觉得,我们还是围三阙一,压迫李国英退兵,然后衔尾追击为好。”

袁宗第也承认重庆守军基本都是惊弓之鸟,所以他认为只要保持压力,李国英很可能主动退兵,那么战局就会演化成袁宗第擅长的追击战。

“必胜之战,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手段?”刚才党守素就有些不满,不过贺珍抢在他前面开口了,听到袁宗第的建议后,党守素再次出言反对:“我们应该把李国英的残军尽数歼灭在这里,这样我们可以趁势攻打保宁,更可以一举打回陕西去。”

党守素的言论很有煽动性,击毙川陕总督,消灭川北、陕南最后一支清军主力,然后叩关入西安,回到闯营旧将的家乡。

“邓名不许我们进攻湖广扩大地盘,我们就拿下西安,扫荡甘陕的赵良栋,就像闯王当年做的一样。接着我们出兵山西,再次兵临北京,重来一场一片石大战。不过这次我们要把虏丑的脑袋拧下来挂上旗杆!”党守素越说越是激动,放在几年前他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豪情壮志;但最近两年来,明军节节胜利,无论是在湖广还是两江,都把清军打得一败涂地,东南督抚都极为畏惧明军的兵力——这让党守素感到局面已经逆转了,清廷的气数将尽——邓名一个毛头小子能做到的,他们这些宿将也能做到。再说邓名把成都管理得一塌糊涂,从使者送回的报告看,党守素觉得川军的凝聚力还不如自己,他的部众虽少,但比川军控制得严密,只要有和川军一样的物资供应,他当然可以和川军一样追着清军跑。

本来还比较持重的刘体纯听到这番话后,也是怦然心动,带着儿郎们再次纵横华北,驻于紫禁城前当然也是他的梦想。而看起来明军确实很有机会,东南督抚连剿邓总理衙门都办出来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清廷已经是外强中干了吗?而只要回到陕西,刘体纯觉得振臂一呼,就能招募到大批骁勇的西北好汉。

再来一次东征吧,刘体纯的心里也在呐喊。他不禁回想起了上次跟着闯王东征时的场面,一路势如破竹,沿途文武官员不是闻风而逃,就是伏地请降。只要这次彻底消灭了李国英,确实是进入关中的好机会啊。

张长庚评价邓名的时候,曾经用过“狐假虎威”这个成语,他认为东南督抚对邓名的恐惧,有很大程度是来自对清廷的实力的畏惧,不过刘体纯显然没有往这方面想。

在营内众将都浮想联翩的时候,袁宗第同样因为被唤起了往昔的记忆而呼吸变得沉重,但他是最早一个从回忆中苏醒过来的人:“虽然围三阙一可能会让李国英带着一些人逃走,但我们的损失也不大,到时候攻入关中还是有机会的。”

“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良机,怎么能轻轻放过!”贺珍同样做梦都想回汉中去,情绪被调动起来后,贺珍突然开始担心李国英已经逃走了:“我们能看明白的事,李国英说不定也能想到,我们要赶紧追上去,不要让他跑了。”

当即就有好几个人嚷嚷起来,表示愿意带领本部精锐立刻去包抄重庆。

被推举为主帅的李来亨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望了袁宗第一眼。他能过坐上主帅的位置就是因为江陵的军力强大,而且众将也都给他的养父李过面子。不过袁宗第同样因为和邓名的关系密切而拥有强大的实力,比李来亨也差不了多少。袁宗第还没有彻底消化上次大战收获的战果,若是再给袁宗第一年时间,那么在万县附近作战时,有主场之利的袁宗第出兵不会比李来亨少。

正因为统帅的位置是靠实力获得的,所以李来亨非常重视出兵仅次于他的袁宗第的意见。而且李来亨也很明白,在座的众人中,袁宗第对川东的情况和李国英的现状最清楚,最有发言权——因为李来亨和邓名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袁宗第那些偏向邓名的言论没有让李来亨感到太不满,所以他对袁宗第的军事意见比较重视,也没有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

“我觉得饭还是一口一口吃为好,我们还没拿下重庆,就不要惦着西安;没进入西安以前也不要琢磨东征的事。”袁宗第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不想制定什么战略,重要的是关注眼前的战术问题:“围三阙一,还是最稳妥的办法。”

“既然袁将军这么说,就这样吧。”在军事会议上,李来亨也不再称呼对方为伯父,他和袁宗第取得了一致意见后,基本就确定了军事方针。

因为与邓名合作而实力大增的刘体纯持中立态度,既然如此,其他人就是心里再不满意,也没有办法推翻决议。

……

“夔东贼已经通过铜锣峡了!”李国英得到报告。

和李来亨他们想象得不同,重庆的清军对夔东的进攻规模究竟有多大相当缺乏了解。放弃忠县后,李国英对东面更是两眼一抹黑。虽然隐约发现了一些明军进攻的征兆,但因为无法得知明军的进攻兵力和出兵时间,所以不可能进行外围防御。

一直等到明军在铜锣峡安营扎寨,重庆才判断出这又是一场明军大规模的进攻,具体的兵力还有待查明。

只是败军之将不足以言勇,发现明军冲着重庆来后,高明瞻、王明德等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对此王明德还振振有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夔东贼来了,而且是李来亨、刘体纯他们都来了,那他们一定是兵力雄厚,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还是先避其锋芒为好。”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李国英只是静静地听着,末了说了一声:“你们现在连邓名的几个喽啰都怕得要死了么?”

说完这句话后,李国英在心里轻叹一声,仅仅过了不到四年,夔东众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下降到了邓名的喽啰的地步,这个年轻人的崛起之速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众人都默然无语,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叫苦:要是邓名来了还不太怕,毕竟邓名的信誉好,做事也一向留有余地;但夔东众将和邓名可完全不一样,袁宗第和邓名关系那么紧密,上次落在袁宗第手中的俘虏还被逼迫去当苦力,挨打受饿,有些人在赎回来之前被蛮不讲理的袁宗第的手下杀了。这次来的夔东众将和甘陕绿营一点交情也没有,要是落在他们的手里,就算能侥幸活命肯定也是生不如死。

“为什么邓名不来拿重庆?”李国英也知道王明德说得不错,夔东军此番前来,必定是兵强马壮,誓要拿下重庆才肯罢休。但李国英绝不肯闻风而逃,这既有他的一点傲气,也事关朝廷的脸面,上次的大败好不容易才遮掩过去,要是听说李来亨到了铜锣峡他就弃城逃跑,那怎么向朝廷交代?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川陕总督的问题。

“为什么邓名不来攻打重庆?”李国英加重语气,再次厉声喝问道。

失去了长江水道的通行权后,重庆好像是个又聋又瞎的人一样。李国英恨不得朝廷立刻下令让他退回保宁,但现在没有这个命令,而且此刻更不是撤兵的好时机——重庆对明军来袭并无心理准备,这批败军之将一旦出城就能逃散一空,到时候恐怕要一路退回汉中去,连保宁大概都保不住了。

“因为邓名知道他打不下重庆,因为他知道重庆有我在!是我李国英在坐镇,他绝不可能从我李某人的手中夺取重庆,只会撞得头破血流,所以他才不来。”李国英猛地同时举起双手,然后用力地拍下,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我不是胡全才,不是郎廷佐,我是川陕总督李国英!是以两千人力抗刘文秀十万大军,保全川北的李国英!连邓名都不敢来重庆捻我的虎须,这几个喽啰算是什么东西?他们这是来送死的。”

“诸位。”李国英双手撑着左面,腾地站起身,大声喝道:“你们已经打了两年的败仗了,其中大部分是我的错,我不善于野战,却一次次以己之短,去与邓名这样的名将在野外争锋,确实是不智之极;但论守城,当世我不做第二人想。这正是振奋士气,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们却想着要退兵?你们是要把送上门来的功绩白白丢开吗?”

李国英环顾众将,满意地看到他们变得表情肃然,胸膛也纷纷挺直了,就连孙思克、袁佳文弼也都抿住嘴角,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伸手从壶中取出一支令箭,李国英把它竖直举起:“王明德听令。”

“末将在!”王明德跨上一步,抱拳大喊道。

交代了一番任务后,李国英把它掷于堂前。

“末将遵命。”王明德蹿上去拾起了令箭。

接着又拿出一支令箭,李国英再次叫道:“高明瞻听令。”

“下官在。”

……

随着李国英一道道命令发出,重庆守军纷纷行动起来,全城像开锅了一般,到处都是人喊马嘶。

“总督大人有何吩咐?”应召而来的孙思克恭敬地向李国英行礼。危机关头,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崇拜那些能够给他们带来信心的人物。

“陪本官到城头上走一走。”

“遵命。”

来到城头,李国英眺望着铜锣峡的方向,明军的大军正在滚滚而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李国英轻声说道:“就怕他们围三阙一,乱我军心。”

“党守素、王光兴、贺珍……”李国英数着明军的将旗,喃喃自语道:“来的还真齐啊。”

明军的船只从铜锣峡驶出后,两岸的陆军丝毫没有隐藏行踪和实力的打算,长江北岸的明军大模大样地一直推进到嘉陵江边,王光兴就在朝天门的对面竖起他的大旗,像是对李国英示威一般;党守素则越过王光兴的营地继续向嘉陵江的上游进发,大张旗鼓地去包抄重庆的侧后;而在长江的另外一岸,打着贺珍旗号的明军越过重庆正面,和大批船只一直向西走去,看起来大有在重庆西面择地渡江的打算。

随后开出的是刘体纯和袁宗第的部队,前者去呼应贺珍,而后者则追赶着党守素的脚步。直到此时,李来亨的本部还停留在铜锣峡没有动静。

见到明军源源不断地开出来后,重庆守军多有惊惶之色,而被李国英鼓舞起来的众将也重新显得忧虑起来。

“王光兴和其余的夔东贼好像有些不和。”见士气又开始下降,王明德赶来城头向李国英请缨:“末将觉得可以派一支精兵渡过嘉陵江偷袭王光兴,其他夔东贼未必会及时增援他,若是挫败他,可以振奋官兵的士气。”

李国英转头看着王明德:“你觉得派谁去为好?”

王明德毫不犹豫地答道:“末将愿往。”

王明德是李国英的心腹大将,当初高明瞻逃跑后他能坚守重庆也证明了他的胆色。若是遇上邓名,王明德的斗志当然会大打折扣——都被俘、获释三次了,能有斗志反倒是怪事;不过遇上夔东众将这种你死我活的敌人时,王明德的勇悍之气顿时恢复了不少。

“不妥。”李国英摇摇头:“你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将,渡江奇袭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胜任,交给其他人我是根本不放心的。只有你去,才有机会取胜。嗯,应该是机会很大。正如你所言,王光兴和其他的夔东贼不和,王光兴以前是楚军,我们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

“那为什么不妥?”王明德听得有些糊涂,李国英明明是支持他,认为他能够取胜。

“我不是说了么,你是城中数第一的大将,本地人,通晓地理;你此番出击,必然会是万众瞩目。若是敌人及时增援了,你不幸小挫,那军心又该如何收拾?别忘了城中还有几千山西的绿营披甲,他们本来就在狐疑,不是很信得过本官,若是出战不利他们势必胆寒。”

“可是机会还是很大的。”王明德对着江对岸的明军指点了一番,他通过观察,觉出了明军的骄傲情绪。

“不错,自古骄兵必败,所以就让他们再骄傲一些,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谨慎起来。”李国英赞许地说道,对王明德的观察力感到很满意:“你出击得手,也就是让王光兴退后一段罢了,还能振奋一下士气。可是本官要的是击退强敌,不在乎这么一点小胜负。”

“我们的士气。”王明德依旧有些不甘心:“必须要振奋一下了。”

看到明军从两翼包抄后,重庆的军心浮动得越来越厉害,明军主帅的旗帜还没有出现,但兵马已有四万之众,其中甲士大约半数,已经超过重庆的披甲兵数量。

“嗯,本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贼人围三阙一,这样恐怕就又有人想退兵了。”李国英并没有对心腹大将隐瞒自己心中的忧虑。

正如李国英猜测的那样,刘体纯和贺珍在下游开始着手横渡长江的准备,而嘉陵江对面的明军也开始打造木排、竹筏,看起来也要渡江,与另外一路明军在重庆西面会师。

相比上次袁宗第和邓名的虚张声势,这次明军的威胁无疑更大。上次明军还没有渡江合围重庆的实力和信心,但现在明军的水陆优势明显,连战连捷还让他们有着对清军的巨大心理优势。明军很清楚,现在李国英无法从后方调来援军夹击渡江的明军。

“他们的进度太慢了。”观察了两天明军的动静后,李国英确信对方是想迫使自己突围:“果然是想吓退我军。”

在重庆城内,要求确保退路的呼声也高涨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赵良栋、王进宝、张勇三人的边军已经返回他们的驻地,虽然重庆储备的粮食不少,但坐吃山空,只要没有援兵,那粮食再多也是被明军围死的下场。很多人虽然没有明说退兵,但纷纷提出应该沿着补给线建立堡垒据点,以确保重庆的粮道和嘉陵江生命线不会被明军彻底掐断。

而这时李来亨的本部也终于出动,看到又来了一万多明军,五、六千以上的甲兵后,重庆的守军人人震惊,对面的明军实力至少是清军的两倍。放在四年前,或许清军还会认为可以坚守,因为他们有无数以少敌多、最后守住城池的战例;但现在大家脑子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年的忠县惨败。见到明军的军容后,因为李国英豪言壮语而勉强提升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必须要主动出击,以恢复官兵的士气。”王明德私下来见李国英,再次提出发动反击。

“不,本官决定让一些兵马去阻挡夔东贼渡江。”李国英摇头道,他命令人把高明瞻等嫡系将领都喊来,对他们宣布道:“本官会派一千名山西绿营士兵出城,让他们带足辎重,兵分两路,在江岸想要渡江的贼人对面扎营。”

“大人,不可,一千山西绿营不济事的。”胡文科急得大叫:“山西绿营不熟悉地理,又是客军,而且还对我们有成见。”

上次陕西绿营毫发无伤地返回重庆后,山西绿营对他们的意见很大,私底下多有怨言。

“必须要用我们陕西绿营去,才有可能阻挡明军渡江,还是让末将去吧。”王明德觉得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明军有兵力优势和水师机动力,可以拉着清军跑:“辎重携带起来不方便,反倒会拖累行军,还是等末将扎营稳妥以后再运粮去营地,不然万一交战不利,岂不是要被贼人夺取了?”

“就是因为有被贼人夺取的可能,所以本官才会让他们携带辎重去扎营。”李国英微微一笑:“辎重正可以诱敌。”

李国英虽然看破明军想逼他弃城,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明军还没有渡江,但补给线已经是岌岌可危;只要明军不攻打重庆,坐在原地和李国英耗下去,清军的胜算就不大。而主动渡江去把两倍于己、士气高昂的明军击退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手下的将领们在军事压力下会变得越来越紧张,要求退兵的呼声也会愈发高涨,而单纯压制这种声音只会把全部的怨恨都聚集到李国英自己身上。更可怕的是,万一满汉八旗不顾一切地开始撤退,李国英可拿这帮大爷没有任何办法。

李国英开诚布公地告诉嫡系心腹们,他打算用少量士兵诱惑明军渡江,彻底切断重庆的退路。

“不过本官需要你们配合。出城的士兵被贼人打垮后,必然有人被俘,那么重庆的虚实也就尽数被贼人知晓了。”

除了要明军把重庆的清军逼入死地外,李国英还希望明军强攻城池,这样他才有机会通过坚定的防守来消耗明军的实力,从而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退敌解围。而如果明军知道重庆城内还有上万披甲的话,很有可能倾向于依靠围困来削弱守军的力量,这是李国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在第二天的军事会议上,李国英就对满汉八旗、陕西绿营和山西绿营宣布,他打算派兵拖延明军渡江,为大军争取时间,以便在必要时退兵。不过这种任务肯定有风险,而被李国英首先点名的王明德等人都做出一副畏惧的样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坚固的重庆城去外面扎营。

任凭李国英威逼利诱,这些陕西熊包就是不愿意服从将令,看起来他们宁可躲在重庆城中饿死,也不愿意出去抵抗明军,显然是彻底丧失与明军交战的勇气和斗志了。

经过一上午歇斯底里般的争吵后,李国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山西绿营去肩负这个重任。满怀着对陕西众将的不满,山西绿营不情不愿地踏出了重庆城。他们出城后,李国英又朝令夕改,没有继续派来援兵,这样最先出城的一千多山西绿营不得不分兵两路,同时看顾长江和嘉陵江岸。

完成了初步的营寨建设后,这些守军就满心盼着李国英尽快把后续援军派来,因为谁都知道,五百人的小分队在明军的大军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根本无法完成拖延明军渡江的任务。

不过他们还没有等来重庆的援兵,反倒遇到了党守素的夜袭,怀着对重庆城里那些瞎破胆的同僚的深深鄙视,山西绿营的士兵们大骂着逃离了他们的营地。

到天明的时候,党守素已经夺取了靠近他的清军营地以及其中的全部辎重。在发现重庆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后,渡过嘉陵江的党守素和刘体纯继续攻击,夺取了靠近长江的那座营寨,里面的守军早在他们冲过来以前就逃向了保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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