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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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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骇浪

大臣们鱼贯而入,进殿见了皇帝和太皇太后,行礼完毕以后一个个都低着头闷不吭声,等着别人先开口。

“康熙”案的爆发彻底改变了御前会议的气氛,原本那些汉臣都铆着一股劲想在太皇太后面前露个脸,但现在都远远地躲着,辅政大臣哼哼哈哈的全都是一幅没担当的模样。

本来被太皇太后寄予重望的鳌拜,这两天也没什么劲头了。康亲王、安庆王一开始集中火力在索尼身上,当这个首席保皇党哑巴了以后,亲王党的火力立刻转向鳌拜。原本北京的旗人对索尼的怀疑最大,大家都说“康熙”这两个字是索尼先拿出来的,但安亲王居然主动替索尼解围,说“康”字是鳌拜先提出来的。

安亲王这一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可是把鳌拜砸得不轻,每次想到这里鳌拜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手下的幕僚想出来的年号有好几个,其中排名第三的年号是有个康字,但那也是‘康德’不是‘康熙’啊!”

在亲王党的诱导和暗示下,现在对鳌拜的轰击已经开始超过索尼了。以前一直声称是汉人走漏消息的亲王党,现在开始在旗人中“谨慎地怀疑”可能是重臣的幕僚、仆人甚至是家人泄露了情报——就算这个说法成立,害死先皇的连带责任也足够让重臣找绳子上吊了,这正是鳌拜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家中进行排查的原因。

现在重臣集团不但不能排查细作,反倒要一口咬定“康熙”案是谣传,邓名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重臣集团一定要拼死撑下去,年号更是不能改,只要撑到皇帝成年、邓名被剿灭的那一天,这件事在史书上也就成为悬案了。

“关于禁海一事,爱卿们有何意见?”国家还需要运转,战争也要继续下去,今天太皇太后召集保皇派来商议的重点,不是如何反击亲王派,而是确定下一步的战略和国策。

“这个时候索尼一定得说句公道话了。”鳌拜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顺治对黄梧的禁海策略很有兴趣,顺治谈到此事时,索尼和鳌拜都觉得虽然禁海造成的损失可能大些,但只要郑成功同样受损失就可以接受。各地督抚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尤其是西北大员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东南各个督抚的考虑主要集中在停止海贸以后对藩库的影响上,不过藩库一直是由中央户部直接管辖,两江、湖广和福建因为战事紧急,户部曾经临时把管理权交给总督衙门,但迟早户部还是要收回的。所以东南的督抚不能以此为借口减少田赋的上缴,他们对藩库也称不上有多么关心,反对声并不算大。基本上,执行禁海已经是顺治确定的政策,只差最后颁布诏书,开始执行了。

但现在形势已经和那时完全不同了,邓名对东南的骚扰是如此的频繁和长期化,已经可以视为入侵和争夺了,郑成功的压力也迟迟不能消除,两江、福建藩库重新收归户部控制的日子遥遥无期。如果禁海势必会给东南的督抚造成影响,到时候他们拒绝如数上缴赋税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而且顺治和大臣们那时也没有想到漕运会受到川军的威胁,如果漕运受到严重威胁,清廷可以考虑通过海运来把东南的粮食和银子送到北方——当年崇祯曾经想过这么做,但因为运河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而不得已作罢。但清廷和明朝不同,如果漕运效率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们没有必要去进行太大的改革;如果邓名对漕运的威胁极大,为了维持漕运清廷要付出太大的代价的话,清廷可以转漕运为海运。相比崇祯的大明,现在的北京朝廷拥有更高的行动能力,漕运改革的阻力也更小。如果现在清廷坚持禁海,自行烧毁海船、破坏海运码头并且停止制造新船的话,将来万一漕运再受到威胁,清廷就没有备选的方案,而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地维持漕运。

“奴才无异议。”索尼慢慢吞吞地答道。

“太没担当了。”此时不止鳌拜,其他的辅政大臣以及参与御前会议的汉臣们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索尼同意禁海很明显是出于他的个人利益,如果没有“康熙”一案,索尼或许敢于出面否决先皇的既定政策,但现在索尼断然没有这个胆量。

就在不久前,两江和闽浙督抚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奏章赞同禁海。很显然这四省的官员看到高邮湖之战后朝廷暂时无法收回藩库,而四省官员可以利用禁海谋利,除了走私以外,查抄海商的家产、迁居百姓无疑也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到时候谁是海商谁不是海商,迁移地点多一里还是少一里,都是地方官府和胥吏说了算,这无疑是个敲诈勒索的好机会。

运河沿途的官员们也赞成禁海,这就会让漕运的潜在竞争者胎死腹中,既然漕运是朝廷唯一的和不可替代的大动脉,将来朝廷势必会向其中投入更多的资源。现在每年漕运的时候,从扬州到北京,三千里水路的沿途官府都会靠着走私、夹带和查抄大赚一笔。这些利益和漕运密切相关的官员同样在京师有广泛的人脉,就是辅政大臣家里,也常常有这些官员派来的送礼使者。

“辜负圣恩啊!将来你如何去地下见先皇?”对索尼的不作为,鳌拜心里感到非常的气愤,无疑,带头要求朝廷重新考虑禁海,会得罪很多的官员,来府上送礼的使者也会大减,但鳌拜认为,索尼作为辅政大臣之首、先皇的第一心腹,理应为了皇家的利益而做出一定的牺牲。

“鳌拜你呢?”太皇太后的目光转到了鳌拜的身上。

“奴才无异议!”鳌拜飞快地答道。康熙一案爆发后,他还曾天真地以为索尼会是政敌们的主攻目标,自己不但自保有余,还能帮助首席辅政大臣说两句公道话。但很快鳌拜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安亲王岳乐亲自出场,帮着索尼洗脱嫌疑,把众人的怀疑视线往鳌拜身上引。而康亲王杰书具有类似爱新觉罗家的族长一样的地位,他高调地称赞了一次索尼的功劳,表示相信索尼谨小慎微,情报应该不是从他的府上泄露出去的——但杰书可没有这么评价过鳌拜,反倒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暗示。

这时鳌拜才猛然记起,在多尔衮死了以后,索尼没有把女儿送进宫伺候先皇,反倒送了一个女儿给岳乐做侧福晋——索尼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奴才,送女儿去亲王家当小妾实属正常,但鳌拜当时觉得索尼这件事做得有点丢脸,毕竟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奴才了,而是皇帝面前的重臣。索尼说话可能比岳乐还能够入皇帝的耳,这个时候不但不把女儿捧上皇后的宝座,还紧巴巴地送去给亲王当妾就有点太贬低自己了,比如他鳌拜就断然不做这种事。

不过看起来亲王们显然很欣赏索尼的这种行为,而且索尼的女儿在岳乐那里也算受宠。鳌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作为一个侧福晋,嫁过去八年居然生了六个孩子,现在又怀上了一个。这样看起来,弄不好将来岳乐还真会搞点事端出来,让索尼的外孙成为他的亲王王位继承人。

索尼作为首席辅政大臣,一开始肯定会受到亲王们的重点攻击,但当索尼迅速闭嘴后,杰书、岳乐也不穷追猛打;反倒是鳌拜这个排名第二的辅政大臣,遭到亲王党铺天盖地的攻击。现在鳌拜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绝不会跳出去再得罪一大帮人。

“亏你们也是两黄旗的。”听到索尼、鳌拜的回答后,苏克萨哈对他们两个除了鄙视还是鄙视。由于苏克萨哈的尴尬地位,他受到的攻击也不少,有很多人都在怀疑是这个两白旗的家伙出卖了先皇。但苏克萨哈很清楚自己是清白的,他估计叛徒多半就是索尼和鳌拜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苏克萨哈现在对这二人的感觉,与邓名前世的一个小品很类似:没想到啊,没想到,索尼、鳌拜你们两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当了叛徒啊。

“果然其中有叛徒,甚至可能都是叛徒,现在禁海未必有好处,怎么也应该推延一下,至少也要看清了利弊才能决定啊。”苏克萨哈心里正想着,看见太皇太后的目光已经投到了自己的脸上,急忙躬身道:“奴才无异议!当从速进行。”

苏克萨哈以两白旗的身份跻身辅政大臣的行列已经很尴尬了,两黄旗没把他当自己人看,两白旗中也有不少人视他为叛徒,他因为参与了几次重要的御前会议而受到怀疑,如果太皇太后被逼无奈一定要抛个替罪羊出去的话,苏克萨哈怀疑自己中选的几率很大——他绝不去做阻扰禁海令的带头大哥。

排名第四的遏必隆一直为自己没有能够及时赶回北京而暗暗高兴,虽然总有些不知内情的人把他也当成嫌疑分子,但大多数八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知道御前会议的时候遏必隆还在外地。

“奴才无异议!禁海势在必行!”遏必隆恭敬地说道。现在索尼和鳌拜不知哪一个会当上首席箭靶,鳌拜似乎以微弱优势领先但还没有拉开距离,苏克萨哈紧随其后。遏必隆的形势非常有利,他是辅政大臣中最不引人瞩目的——这个好势头要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出风头也不要去吸引仇恨,只要不犯错就不会中箭太多。

四位辅政大臣表态以后轮到了汉人,汉人当然更不会有丝毫的异议。四位辅政大臣挨上几支箭不当回事,汉臣可不行啊,一定得远远地躲在边上,别说被火力攻击了,只要误中流矢都能一命呜呼。

见大家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实行禁海令的决议也就此确定下来。这件事太皇太后觉得也不坏,起码可以节省下来不少重建水师的军费,朝廷可以拿这笔钱继续加强最重要的陆军。江南官场嚷嚷着要收厘金,对此朝廷也找不出反对的借口。

清廷统治者归根到底是人数不多的小民族,无法随时补充他们需要的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汉人抬旗。而现在旗人的身份很值钱,朝廷也不愿意随便乱给。清廷入关以来一直就是依仗汉人去打汉人,现在朝廷不但无法向湖广、两江提供兵力,还要从那里继续征收粮草,所以督抚都是眼下用得着的人,至少他们没要求封王,只要江南各省还能向北京供应粮草和赋税,朝廷觉得也只好暂时放权给他们。

“以微臣之见,当务之急是重建山东和河南的绿营,将来若是东南有警,可以从这两个地方派兵去增援。”既然禁海以后能节省一部分开支,接下来就要讨论这笔钱应该如何花了,孙廷铨指出这些年来虽然战事不断,但朝廷一直努力把钱粮从地方的藩库运到京师,现在国库里积蓄的物资大概足够国家三年所用;前不久达素报告朝廷,他听说郑成功已经死了,先皇要求他们剿灭郑成功的目的已经实现,或者说无法完成,因此要求返回京师。在场的大臣们都知道郑成功多半没有死,但达素已经把河南和山东的绿影丢了个精光,不返回京师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孙廷铨主张增多向山东和河南的拨款,以尽快恢复这两省的绿营实力,将来无论是支援湖北还是协防两江,朝廷都不会陷入无兵可用的窘境。

大臣们讨论了一番拨款的数量,也把这件事确定下来。至于达素,还是让他再在福建呆几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带着剩下的一、两千满洲八旗返回便是。

“还有一件事。”大部分简单的问题都处理完毕后,太皇太后终于拿出了最棘手的问题:“康亲王他们说应该速派大军,进入四川剿灭邓贼,为先帝报仇,你们怎么看?”

现在太皇太后当然把邓名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就能把他碎尸万段,但四川实在太遥远了,物资转运相当不便。在之前的御前会议上,大家就曾对未来两年的战略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静以观变,不因怒兴兵——现在明军的气势已经上来了,和李定国当年的情况有些类似,当时洪承畴给清廷的建议就是稳固防守,甚至可以放弃一片领土,让明军欲战而不得一战,等到清军从战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大家也渐渐淡忘了明军的胜利,然后再与其交战。

之前太皇太后和重臣都打算照此办理,先冷静两年,养精蓄锐然后再与邓名交战,当时他们也有政治资本执行这个战略。但“康熙”一案爆发后,保皇党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现在若是朝廷示弱,很容易给亲王派攻击的口实。

“这是康亲王的奏章,索尼你看看罢。”太皇太后说完,就让一个太监把杰书的奏章递给索尼。

索尼对慷慨激昂的前言不感兴趣,他把目光飞快地挪到奏章的后半部,果然不出他所料,杰书只是领衔,后面还有一大堆王公大臣联名,异口同声要求直捣邓名巢穴,把他抓回来在先皇的坟前千刀万剐,以告慰福临的在天之灵。

“抓回来千刀万剐固然痛快,可四川到京师路途遥远,夜长梦多,以奴才之见,抓住邓名后应该立刻处死,当年先皇也是这个意思。”高邮湖一战后,关于邓名是穆果尔的谣言传得更厉害了。有两点非常惹人怀疑,一是邓名愿意接受禁卫军投降,而且事后把他们毫发无伤地释放了,但却坚决不肯接受顺治投降。无独有偶,顺治生前曾经下令李国英抓到邓名后立刻处死,这两件事足以让旗人浮想联翩;第二,蒙古八旗迅速地倒戈攻击皇营,邓名不但没有逼着全部的蒙古人一起上阵,还让他们批上了双层重甲,大家还从来没听说过谁这么珍惜过俘虏的生命。再联想到穆果尔的母亲来自黄金家族,还曾经是林丹汗的寡妇,就更让大家疑惑重重。

事关皇家隐私,索尼当然不能去询问太皇太后邓名到底是谁。索尼处死邓明的建议也不算唐突,四川到北京路途遥远,如果杀了邓名带回首级一样能祭奠先皇,再说这还是先皇下过的命令。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索尼根本没有反对进攻四川,而是大谈抓住邓名后的处死问题。

“你的意思让哀家听不明白。”太皇太后听着听着有些沉不住气了。上次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索尼分析为何不能立刻找邓名报仇,可是说得有条有理,太皇太后追问道:“你怎么又改主意了?你不是说过现在不是攻打四川的好时机吗?”

“奴才承认攻打四川会有很多麻烦,钱,粮,还有该给李国英派去多少援军都需要仔细斟酌。但奴才以为,若是得知邓贼伏诛,先皇一定会很欣慰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抓到他之后立刻杀了。”索尼说什么也不肯带头否决杰书的奏章。

“废话!”鳌拜在心里骂道:“杀了邓名,先皇当然会很欣慰,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该急着打仗,立刻讨伐四川完全没有必要。”

鳌拜曾经私下向顺治询问过邓名的身份,那次他遭到了顺治的痛斥,不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顺治气恨之下还随手抓起身边的棍子把鳌拜抽了一顿。鳌拜知道顺治曾经秘密调查过此事,听说还找了几个穆果尔的旧侍卫问话,不过事后这几个侍卫都从人间蒸发了。虽然顺治说穆果尔绝非诈死,但鳌拜对此并不敢深信,至于太皇太后是否知情,他也没有把握。

太皇太后和索尼对答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索尼无论如何都不肯否定讨伐四川,太皇太后又把目光挪到了鳌拜身上。

“钱粮凑一凑还是有的,这一年来虽然给川陕总督送去了不少钱粮,但李国英恐怕没有独自攻下成都,擒拿邓名的实力。而眼下京师没有什么部队可以派去四川……”听鳌拜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眼睛一亮,以为鳌拜接下来就要大谈杰书的计划为何行不通,但鳌拜却话锋一转:“但可以动员山西绿营,奴才不敢说山西到底能派去多少人,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亲王派极力主张剿灭邓名,打着为先皇报仇的旗帜,占据了舆论道德的制高点,如果鳌拜此时跳出来把这个计划驳倒,那他的局面肯定会变得更加糟糕。索尼对这个计划死活不肯说一句坏话,鳌拜也不敢,鳌拜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兵力不足的问题,在险恶的局面下还敢这么说,鳌拜认为自己已经对得起太皇太后了。

鳌拜已经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要别人帮忙了,现在需要同舟共济,不能让鳌拜一个人背黑锅,他随即把皮球踢给了苏克萨哈——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球,接下来需要舒克萨哈完成最后的临门一脚:“山西的兵力苏克萨哈很清楚,去年就是他负责检查山西绿营军备的。”

“嗯,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克萨哈的身上,让他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山西的兵力是很富裕,至少能够抽调出三万绿营去增援川陕总督。”随着这话一出口,苏克萨哈就看到鳌拜的眉毛倒竖了起来,双目中喷出了要杀人的凶光。

“可是山西兵力确实富裕啊,要是我昧着良心说山西没兵,那外面的人还不得把我吃了?”苏克萨哈在心里委屈地大叫着,他现在努力躲在索尼和鳌拜背后,不想引起亲王派的注意。现在苏克萨哈要是故意说谎阻止朝廷给顺治报仇——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联想?

“当然,山西的兵力需要用来防备蒙古人。”苏克萨哈扛不住鳌拜射过来的凶光,战战兢兢地说道:“到底蒙古人会不会趁机捣乱,这个奴才以为遏必隆大人最清楚了。”

把球短传给遏必隆后,苏克萨哈急忙把头低下,刚才鳌拜虽然没有射门,但还是把皮球控制在门线上,而苏克萨哈就有一点替对方解围的意思,球从门线回到了禁区边缘了。苏克萨哈有些惭愧,他在心里默念着:“我尽力了,只要遏必隆说一声蒙古人需要提防,山西绿营不能轻易调离就行了。”

“遏必隆!遏必隆!”太皇太后等了半天,也不见遏必隆接茬,忍不住叫道:“哀家问你,你怎么说?”

“这个……”遏必隆自问前面三位辅政大臣都不反对出兵,甚至暗示这个计划可行,他遏必隆跳出去阻止给先皇报仇干什么?是存心要跑到最前排给他们三个挡箭么?

“奴才以为,蒙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遏必隆飞起一脚,就把皮球从对方禁区直接踢回了中场。

遏必隆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汉人都在心里大骂:“亏你还是黄旗的亲信,未免也太无耻了!”

也就是搁现在,要是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估计已经拾起棍子向四个辅政大臣抡过去了。她是蒙古女人,十二岁嫁给皇太极,丈夫专门请了老师教她,才学会看书认字,学了一些礼仪;直到满清入关以后,每逢遇上不顺心的时候,她作为皇太后还一边用脏话大骂,一边没头没脑地乱打人;也就是近几年,生活越来越安逸,尤其是当了太皇太后,学会一口一个“哀家”,生气的时候也能稍微按捺住性子,不至于暴跳如雷地把污言秽语朝大臣们头上甩过去。

“你们呢?”太皇太后满心不高兴地看向那些汉臣。她很清楚大臣们谁都不想背黑锅,希望能由太皇太后一言而决,把康亲王的奏章给否决了。可太皇太后也有难处啊,谣言不仅仅光说邓名是穆果尔,还有风声说邓名是太皇太后与睿亲王的种子;更有些旗人觉得若不是太皇太后通邓,那邓名断然不会说新皇帝的年号是“康熙”,毕竟这个年号还是要由太皇太后来拍板。

汉臣们一个个开始发言,不是说朝廷有钱有粮,就是说黄河运输相当便利,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谁都不肯说康亲王的奏章不可行,还说抽调山西的绿营去配合李国英,肯定能把邓名杀个片甲不留。辅政大臣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尤其是那鳌拜和索尼,现在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居然还是活蹦乱跳的,汉臣可不敢学他们——亲王和辅政大臣都不反对给先皇报仇,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去阻拦吗?

“恭请太皇太后圣裁。”四个辅政大臣和汉臣们跪了一地。他们该说的都说了,要是太皇太后还是不同意去讨伐四川,那跟他们绝对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太皇太后手指发抖:“要是我否了这个折子,外面的混蛋们会怎么议论我这个老婆子?”

“你们这些狗奴才!”太皇太后再也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戟指大骂道:“害死了亲生儿子,还要一意孤行,阻拦你们这帮忠臣去给先皇报仇吗?”

“太皇太后息怒。”见太皇太后动了真怒,御前会议上的人急忙伏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息怒,什么息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人报告了外面流传的种种小道消息后,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这帮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怎么就让邓名得知了皇帝的行踪和新皇帝的年号,害死了她的亲生儿子。现在大臣们一个个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实话,居然还要她来背黑锅:“这黑锅你们不愿意背,那老娘!就愿意背吗?”

索尼:“……”

鳌拜:“……”

苏克萨哈:“……”

遏必隆:“……”

“打吧!去打四川,老娘也同意。这个折子,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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