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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苦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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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苦王爷

景王朱载圳是嘉靖的第四个儿子,他的三个哥哥,大哥出生两个月就夭折了,那时朱载圳还没出世,二哥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在胡马南侵之前不久也死了——那是景王的人生中的最重要的机会!他身边的人,比如他的老师胡敬宗就积极地四处活动,但最终也没有如愿,因为朱载圳上面还有一个三哥——裕王朱载垕,也就是当今的隆庆皇帝。

当年朱载圳曾经很感激。

直到王直乱京华,朱载圳作为人质之一被软禁入海,在船舱中的那些日子里,哪怕王直已经尽量照顾了,但对自幼锦衣绣食的他来说仍然是人生中最苦的一段日子了。

之后他便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海州,在严世蕃的安排下成了吸引北京注意力的活工具,在嘉靖和隆庆的斗争还没结束的时候,朱载圳和三哥的斗争就已经结束了。

回到北京城以后,兄弟俩先是抱头痛哭了一阵,然后他就被送到了天津,在路上,还是少年的他忍不住想:“三哥抱住自己哭的时候,那眼泪是真的吗?”

或许是真的吧,只是他已经无法相信什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当初由于自己的存在,三哥在二哥死后也没当上太子,只是封了裕王。虽然嘉靖别有借口,说是自己的前两个太子都夭折了,担心封了太子以后朱载垕也走上同样的命运,但明眼人都很清楚,嘉靖皇帝是更喜欢朱载圳的,如果不是朝议的阻力在,光考虑个人喜恶的话,或许嘉靖就不顾长幼次序立朱载圳为太子了。

因为这个缘故,哪怕是在当上皇帝之后,朱载垕以及拥立朱载垕的大臣们在对待朱载圳时都比对待其他王子不同,因为对隆庆来说,朱载圳曾经是他帝位最大的威胁者。

当初,朱载圳感激过为自己争夺太子之位的老师、宾客、门人、太监,可呆在天津的王府里时,他忽然很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三哥对自己也许就不会向现在这样忌惮,自己或许就能做个更舒心的太平王爷了。

可惜这一切如今都已经不可扭转。

这如履薄冰的日子,让朱载圳每天吃山珍海味也觉得没滋味,穿绫罗绸缎也觉得不顺心。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日子,比大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

“叫花子至少还自由些!”

可朱载圳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真会闹穷。

朱元璋定下的国策中,对皇子的保护极其严密,哪怕不受皇帝待见,按常理朱载圳也会有封地,虽然没有封地的政权,但每年例行的大笔开销费用也少不了。

可是这一年,在朱载圳回京后就不离不弃、跟在他身边替他打理的胡敬宗忽然发现例银没到,他跑到有司衙门询问,得到的回复却是:“右都御使如今正在清点诸王封禄,说诸王的俸禄要迟点发。”

如今的右都御使,正是已被士林视为李哲爪牙的高拱。

胡敬宗虽然正烧着景王这口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灶,可对朝中的变化仍然是了如指掌,一听之下大怒道:“高拱算什么东西,敢来截王爷的例银!这些目无君长的暴发户,难道连这太祖成祖定下来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这可还真叫他说对了!

高拱这次的作为不是针对景王,而是有心要从这里拿钱。朱元璋对他的子孙照顾得实在太周到了,所有皇家宗室一生下来,就有一个严密的登记手续,子孙列名之后,他这一生的费用从生老病死国家就全包了,而且大概是为了保证皇族的尊贵,朱元璋又不许他的子孙考科举走仕途的道路,更不许他的子孙经商,至于打工就更不用提了,因此洪武皇帝的子子孙孙,除了北京城里的皇帝以及几十位藩王之外,其他的一爬出娘胎就被决定了要做一个制度下的废人。而且朱元璋对子孙的恩泽当真是不分远近,只要是他的血脉他就要他所创立的大明朝廷都养着。

而朱元璋更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子孙越来越多,几百个王侯加上数以万计的宗室奉养,给国家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据徐阶的粗略估计,地方上的赋税有将近四成在供应各地的藩王、宗室,剩下的才转太仓!天下供养朱家的费用,竟远远超过了全国的军费!

眼下南海战事将起,朝中叫嚷着增兵,李彦直却因缺少经费而无法成行,因此竟然就把脑筋动到藩王宗室的头上来了。当然他也没有自己出面,而是将这份重任交付到了高拱手中。

这当然是一个很危险的差事,但高拱很爽快地就接过了这个重任,因为“此举若成,则为国家之大幸,拱纵身死刀下,亦将含笑九泉。”

这时他已经做到了右都御使,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李彦直在北京的代言,他将夺取藩王供养这个想法告诉内阁诸大学士时,就连徐阶一时间也惊呆了。

“你不要命了么?”

而高拱的回答依然是他在给李彦直信中所说的那番豪言壮语!

“可是此事干系皇室尊严,若是轻易动摇……”徐阶叹道:“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啊。”

这两年里隆庆皇帝虽然从未真正地掌握到政权,但徐阶等阁臣对他也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两年来隆庆对内阁各项施政基本都很配合,可要是高拱想夺取诸王俸禄,那小皇帝会如何反应就难说了。

诸王对皇室虽有威胁,但威胁不重,在当前外姓大兴的形势下,诸王反而是小皇帝的羽翼。

“你要真想这么做,”方钝对高拱的主意本身并无抵触,他考虑的竟也只是事情的成败:“那最好先准备几十万大军分头守在各地藩王府邸外面,因为你命令一下,只怕就会有几十个藩王同时举事,要来‘清君侧’了!”

虽然诸王起事,未必能成,但全国所有王爷一起造反,天下非大乱不可!

“事情自然不能那么做!”高拱说:“拱倒有一谋,自己寻思着或者能行,就不知诸公赞成否。”

徐阶便问:“你想如何?”

高拱说道:“天下宗室,如今怕不有十几万!这十几万人里面,真能过富贵日子的也不过几百人,剩下的大多数人其实都被这宗人府制度给绑死了,不能考科举,不能做生意,靠着每年从县衙门领到的那点银两在家挨穷等死!想想这些人也着实可怜。我想此事若要办,不妨从这里着手,许他们考科举、做生意以自谋生路。此路一开,必得众穷宗室的响应,富贵宗室、各地藩王纵然反对,因为事不干己,也不会一下子就起来造反。那些穷宗室既然肯去读书做生意了,那么国家就没理由供养他们了,便可先将这一部分人的供奉砍了。之后由疏而亲,由穷贱而富贵,再削减诸藩王的供养便顺理成章,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众宰执面面相觑,都觉得高拱此计好毒——因他看透了诸藩王不会为穷宗室做最激烈的反应,但等十几万穷宗室都解决掉了再动富贵宗室,那时诸藩王再想造反也势单力薄了!

“这事从兵法上来说……”张经似笑非笑地道:“倒也行得。”

其他人却都不敢说话,徐阶沉吟许久,道:“这事嘛,要做也可以,不过得有个挑头上书的人!”

高拱道:“我来上!”

“不行,”徐阶道:“让李哲来上吧。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钱是要给他做军饷的,他既想要钱,这黑脸就得他来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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