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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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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大权

李本鼓起勇气,制衡徐阶之后,心里虽有些忐忑,但也不怎么担忧。

他是不怕的,因为眼下内阁就他和徐阶二人,如今皇帝不在,裕王监国,这皇权便显得十分微弱,徐阶骤为首辅,京城人心未服,这时候他要是干掉李本,那么内阁就只剩下他徐阶一个人了!他徐阶就变成独辅、独相!在国微主幼之际,独掌国柄可是相当忌讳的事情啊!所以李本认定了徐阶不敢动他!

这一日,徐阶忽请旨解礼部尚书职,原来徐阶虽然入阁,却一直兼着礼部尚书,如今身为首辅,事务日繁,自解礼部尚书之任倒也应该。

这等国家大事的决策程序是:内阁票拟,跟着皇帝朱批,批下来以后这公文就合法了!

因为涉及自己,所以这次在票拟之前,徐阶就请了李本以及吏部尚书李默一起商议,让小监国朱载垕在旁边听着。

徐阶的这个提议是合情合理,所以李本、李默就都没反对。徐阶当即票拟,如今皇帝不在,监国掌印,这条旨呈上去后,朱载垕马上就命司礼监批红,嘉靖时代的太监权微,如今徐阶又得势,司礼监的太监不敢拖延,马上就批朱盖印,转回了内阁,解徐阶礼部尚书任,由原礼部左侍郎欧阳德接替。因为监国、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全都在东暖阁,相当于是几个部门堆在一起办公,所以整个流程下来,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解了部任之后,徐阶一拍脑袋:“哎哟!我只顾着礼部的事,怎么把户部的事情给忘了!”原来南京户部尚书两月之前就出缺了,因这段时间忙乱,一直没有补上,因提议以大臣方钝接任。

方钝是户部左侍郎,在俺答、王直犯京期间负责军队的后勤,与李彦直合作有素,京城内外资源有限,也亏得他有经济大才,拆东补西的竟然就应付过去了,可以说乃是这两次保卫战的幕后功臣了!以他的资历加上这功劳,别说做南京户部尚书,就是做北京户部尚书那也是绰绰有余。

吏部尚书李默有大臣之体,便表赞成。

方钝升了一级之后入宫谢恩,朱载垕因问起他的功劳来,徐阶代为述说,最后评价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方尚书受命于存亡之际,于国家危难之时能保得三军无缺,这功劳真是不小!”

方钝忙谦逊说自己并无功劳,兵部户部工部的侍郎主事,很多在这次战中也多有建树,自己只是做好本职工作罢了。

朱载垕一听,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就对徐阶说道:“徐阁老,京师平定之后,有功将士都赏赐了吧,可这有功之文臣,内阁好像还没报赏请功啊。”

徐阶李本一听,都惶恐道:“是老臣疏忽了!”

所谓知错应改,徐阶便在御前点评群臣,论起功劳来。

这次是守战大事,所以论道功过,首当其冲的就是兵部,头两个就是兵部尚书丁汝夔和兵部侍郎王上学。他们俩有什么功劳?他们两人最大的功劳,就都是李彦直的老上司,李彦直在外头能专心用兵,也确实是多亏了这两个大臣在兵部的保举、回护和信任,所以李彦直每立一次功劳,也就算上了他们三分。王上学本来是职方司郎中,这几个月多已经积功升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兵部尚书丁汝夔却至今未动。

丁汝夔在朱载垕面前早已混得脸熟了,所以一听这个老臣有功,朱载垕就让徐阶赏他,颁赐了章服、白金诸物,又加荫其一子一孙,徐阶又奏道:“丁尚书有经纬之才,如今内阁只臣等二人,事繁任重,实在忙不过来。”因请召丁汝夔入值内阁。

朱载垕连连点头,说:“那挺好啊!丁尚书是兵部尚书,一定懂兵法,如今正当用兵之际,有他入内阁帮忙,平定胡马倭寇、迎回父皇便指日可待了。”

李本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但丁汝夔是兵部尚书,离宰相只有半步之遥,脚抬一抬就能迈进内阁了,能否进来只看一个机会而已。首辅建议、监国点头,丁汝夔又本有功劳,大臣廷议之后谁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来,且内阁眼下只有两个人,实在有些不稳定,所以便无人反对,丁汝夔入阁的事情就这么成了!

明代六部尚书中以吏部、兵部权力最重,丁汝夔又有战功在身,李本却庸庸碌碌,一直没什么大功劳可言,所以李本入阁虽早,但丁汝夔入阁之后,李本反而要让他一肩了!

丁汝夔入阁之后也解除了部任,又与徐阶商量,命张经接任兵部尚书。张经是福建侯官人,算是李彦直的老乡。刚好这时户部尚书以年老上奏请求致仕,内阁便准了,却让方钝从南京户部尚书转为北京户部尚书,方钝人在北京都还没动呢,就从南京户部尚书这个闲职,一转变成大明帝国的财神了。

跟着内阁却又让王上学转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做了御史言官们的头头。

这几个接连而来的职位调动虽然稍显频密,但战后论功之际,在程序上却也属正常,然而官场的老油条们却都嗅出了大变的味道来!

而身处其间的李本更是坐立不安!徐阶提出的这几个职位变动,也都知会过他,李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然而这几个人每上来一个,李本便觉得自己被挤开了一步,离权力中心远了一步!到得后来,廷议时是丁汝夔、方钝、欧阳德、王上学等济济一堂,都拥簇着徐阶,而李本却被抛弃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了!

这些变动,竟然在两日之内就完成了,和这次官场大变仿佛没什么联系的李彦直坐在家里,看着风启在“欧阳德、丁汝夔、张经、王上学、方钝”等一个个的人名后面打勾,上去了一个人,就打一个勾,等王上学当上了左都御史以后,李彦直才笑道:“差不多了!”

就在当天,刑部主事董传策上书,请监国裕王登基称帝,以正国本,以安天下!

话说,拥立皇帝登基,关他一个刑部主事什么事?不过明朝的规矩,六部主事官员也是有资格议政,所以董传策就上了这道奏疏。他这奏疏一上,天下人就都明白了:首辅徐阁老在表态了啊!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董传策是松江府人,是徐阶的老乡!

在同一天,行人王宗茂也上表请裕王称帝,行人在北京也是个芝麻绿豆官,不过这王宗茂乃是徐阶的门生,同时又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是李彦直的同学!

这下事情就完全明了了!

御史们看看他们的顶头上司、左都御史王上学的脸色,忽然就积极起来,泼墨起草,纷纷请裕王称帝!听到风声后,兵科、户科、礼科的给事中也动了起来,他们一动,刑科、工科、吏科的同僚便不甘人后!

再跟着,京城九门、居庸关驻军、天津驻军的有功兵将,并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也都泣血飞奏,求裕王赶紧登基称帝,否则“军心不安、民心不稳、四夷不服、天下危矣!”

如今嘉靖不在,裕王监国,其实也没多少人敢公开反对新皇登基,大部分人其实都持观望态度,想要“等等”!可徐阶将态度一亮出来,而几个实权派人物又分明都站到了他那边去!像李本这种“持重派”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那这群中间派再不表态就不行了!再不上表,等到新皇登基,那时候秋后算账起来,不拥护的人都得倒霉!

一夜之间,满北京城的大小官员忽然都哭着喊着求裕王登基继位,群情汹汹之下,李本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时他哪里还敢说什么“华亭,你何必这么着急呢!”的话来?他要是说了,都察院那帮言官马上就要跳出来将他扯下马!

小监国也吓得有些没主意了,找来了徐阶哭道:“徐阁老,父皇还在海贼手里啊!军民就拥我登基继位,那不是陷我于忠孝两难吗?这……这可怎么好!”

徐阶忙奏道:“事有经权之分,如今陛下失陷东海,举国惶惶,人心不安,监国登基立极,正是人心所向!既承国祚,又安天下,列祖列宗在上也必庇佑赞同!此事并无妨监国的孝道,相反,这才是为人子孙者的大孝啊!”

杜皇后在帘后听了,也说道:“皇儿,徐阁老所言有理!”

朱载垕连连推辞,徐阶与丁汝夔都垂泪跪诉,磕头请监国以天下为重,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重!

朱载垕慌忙下座,扶了两位老臣起来,这才收了泪水,道:“既然如此,那小王就只好顺应天命人心了。”

徐阶、丁汝夔大喜,旁边的执笔太监也赶紧纷纷跪下,作三跪九叩之礼,山呼“万岁!”

至此,君臣之名便定!

“应承了,应承了,监国应承要登基了……”

宫中传出了喜讯,其实宫外的文武大臣对裕王答应继位一点都不意外,然而还是个个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来,额手称庆:“这下大明中兴有望了!”

满北京都洋溢着喜庆,只有李本的府上寂寂清清,就让家人收拾东西,家人问收拾东西干什么,李本没好气地说道:“准备回家吧。”

“回家?回哪儿的家?”

“当然是回老家!明天我就上表请辞!”李本不是在发脾气,他的言语中并没有一丝怒火,有的只是绝望与无奈:“难道还要等人家来赶吗?”

一个差一点儿就有望做首辅的大臣,就这么彻底玩完了,他上本告老还乡时,满朝文武谁也不意外,但徐阶却还不肯放他走!眼下新皇就要登基,你却忽然要走,这算什么事儿?怎么着也得拖到陛下登基之后你才能走啊,所以宫里就不肯批复,只是把他晾在那里,虽然俸禄照给,但大事小事都没他份了!甚至就连开海军都督府衙门、廷议海军都督人选这样的大事,也没来问他意见!

这就是朝廷啊!

李彦直感叹着,这时他也在收拾行李了,不过和李本不同的是:他不是辞官,而是打算走马上任了。

“耽搁了这么久,希望东南那边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蒋逸凡说。

“放心!”李彦直笑道:“朝中座次既定,我背靠朝廷,那就无往而不利!王直虽然先南下了,但就算让他有时间尽统东海群盗又如何?我如今不但名正言顺,而且手掌大权,一到东南,令谕一下,你认为还有几个海商会听王直的?他们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几天,等着我去收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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