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无战事
第261章 无战事
头戴钢盔,坐在敞篷吉普车里,刘文强感觉很不舒服,自己就像冒牌侦察兵。吉普在坑坑洼洼欧俄土筑公路上艰难行驶,31式自动步枪随便放在膝上,一边打量周围麦田,一边吃着修整时经过集体农庄时,俄罗斯人送给自己的樱桃。坐在车上,看着周围麦田里的俄罗斯人,刘文强知道,绝大多数人并不会把自己当成征服者。
吉普车身上贴有中国和俄罗斯帝国国旗,明确无误的表明,这支军队是俄罗斯盟军。部队进入俄罗斯后,自己都没听到枪声,战斗早已结束,也许根本来不及放上一枪,战争就结束了,只要有一张圣彼得堡照片和战役勋章,所有人都会把自己当成英雄,年轻女孩会纷纷投入自己的怀抱。
“笑什么?”后座上宣传队摄影师汪致遥,留意到刘文强的淫笑。
“过去报纸上,总是说俄国人如何英勇,现在却没碰到任何抵抗。”
“那是因为政治上的胜利,几天来,中俄运输机,在苏俄投下20亿份传单。传单上承诺,土地归还农民,工厂将进行股份改造,工人可以得到工厂股份,不追究普通社工党员责任等,所以士兵军官都在投降,很多城市甚至自己推翻苏维埃政权。”
“两天推进150公里,突出部接近300公里,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月,就能打到莫斯科,太快了,我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赵上兵不无可惜。
汪致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名字很有意思,据他说,父亲最高军衔是列兵,最尊重的班长是上等兵,所以为儿子起了这个名字。现在,赵上兵人如其名,赵上兵上等兵。
作为一名不算老的老兵,服役一年半后,就随同部队越过乌拉尔山,部队出发头天晚上,赵上兵和汪致遥并排睡在路边时,念叨过,希望战争不要结束太快,因为他想杀死一个苏俄赤匪,他父亲是名远征军老兵,共和9年,在喀山失去一条腿。一年前,赵上兵在家乡成功岭完成新兵训练宣誓加入国防军后,曾站在拐拐杖的父亲面前发誓。
“不打死一名苏俄赤匪,绝不还乡。”远征军老兵听到儿子誓言,竟然扔掉拐杖,用一条腿笔直站在儿子面前,向儿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老子未尽事业由儿子完成。老远征军曾经取得辉煌胜利,但蒙受的耻辱同样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从喀山城下仓皇撤退。多少年来,重返喀山、重返欧俄、让铁血旗飘扬在圣彼得堡,是八十万远征军老兵的梦想。
为了实现梦想,远征军老兵一直致力游说国会,组织苏俄人权听证会、苏俄难民听证会等,一方面成功使得大多数国人对苏俄充满敌视,更多国人将解放欧俄看作共和国未尽事业。现在,八十万远征军梦想实现,新的远征军正在俄罗斯大平原上驰骋。国防军、俄罗斯皇家近卫军投入数百万军队,中俄两国都有不解放圣彼得堡誓不回还的意愿。
苏联同样发生变化。部队进入俄罗斯城市和乡村时,都会迫不及待希望找到激烈抵抗的俄国人,但往往大失所望。第一次看到“苏俄赤匪”,是在一个集体农庄,一个举白旗的红军少尉,没有任何抵抗就和手下38名士兵选择投降。从赵上兵身上移开视线,望望前面六轮卡车,车与车保持75精密度距离,卡车后用漆喷涂中俄文字“勿忘喀山”。
长官带领全团士兵全速朝喀山进军,之所以把这个排交给自己,是要求自己,负责部队侧翼搜索。刘文强无奈的笑笑,远征军老兵后代永远忘不了喀山,即便国防军军官,同样忘记不了。
“国防军未曾一败,唯喀山耻未雪。”长官疯子般和其它部队比拼进军喀山的速度,自己却有机会独立指挥一支分队,2辆吉普、2辆六轮大卡车和50名士兵。
最重要是,退伍后,档案中会有“二次自由战役期间,刘文强上士曾指挥一排独立执行任务……”仅此一笔足够了,足够让自己在未来找到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而且会是管理人员,公司大都相信,可以管理士兵的军人,就是好的管理人员。
“情报怎么尽胡说八道,说红军溃散部队从部队侧翼疯狂反扑,可直到现在,连枪声都没听到。”
“情报是情报部门根据德军遭遇硬套的,要知道我们可是解放者。”
“多么富饶的国家,土地可都是最好的黑土地,可惜,田里种的麦子太稀散了。”
刘文强感叹还未结束,一声枪响划破沉寂的气氛,接二连三的枪响震惊了所有人,接两辆吉普车上两架26式通用机枪疯狂还击,士兵呼喊着不断跳下卡车。原本发牢骚的军士,迅速指挥下属躲到汽车后面,其余人则都气喘吁吁卧在沟壑中,等待长官命令。
“一班构建左翼防线、二班构建右翼防线。”多年训练让刘文强恐慌之中,做出正确反应。
原地构建防线,以确保部队安全。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战斗条令中关于遭遇战内容,“军官或军士应当保持绝对镇静,立即判断形势发出明确命令,坚定、大胆采取行动。”
“有没有人受伤?”
“一班没有、二班没有、三班没有。”各班报告损伤时,吉普车上提供火力掩护的机枪手拆下机枪跳下吉普车,趴在沟壑中,更换枪管。
行军途中遭遇战,要求机枪手及时向敌人进行密集火力压制,给战友创造机会。机枪手跳离吉普车后,枪声重新响起。
在卡车掩护下,刘文强注意到公路前方100米有路障,路障是仓促建成的,两棵伐倒的树木,一辆推倒的大车,尽管简陋但地点选择精确,公路两边是树林,大树阴影和倒下的大树遮住路障,而且正好处于半拐弯,不容易发现。
“妈的,幸好提前开火了。”看着隐蔽的路障,刘文强感觉后背冷汗直冒,一阵后怕。如果俄国人稍有常识,会等到自己近半拐弯时才开枪,火力压制的同时绕到侧后,把这支部队全部消灭。
“我怎么能分神,如果苏军有一门迫击炮或一架机枪,就能把兄弟都解决了。”刘文强摇摇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应该决定下一步行动,但怎么行动呢?
此时机枪手向路障后疯狂扫射,但路障后却毫无动静,“苏军不会蠢到躲在路障后。”朝四周观察,拐弯处坡地两侧是一片树林,车队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中半人高的小麦无疑是最好屏障,如果对手稍有经验,依靠麦田掩护逼近,然后……一阵枪声打断刘文强思绪,只见路障后伸出几支枪筒,难道猜错了?
路障后的敌人重新开火,祈祷好一会,刘文强才露出半个脑袋,数数路障后露出的枪支,七支,也可能八支,没有自动武器,枪声突然开始,几十秒后,又突然沉寂,他们在装子弹。枪声暴露了敌人的力量,非常薄弱,或许根本没有军官,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战术素养的溃兵。接下,刘文强发布一系列命令。
“二班长,我带领三班从右翼向路障后包抄,三班长,带步枪伍、突击伍从从左翼向路障后包抄,路障后敌人大约有十人左右,只有步枪,当中可能没有军官,一班长配合三班掩护伍居中牵制敌军。”刘文强躲在车轮后用刺刀在地上描绘进攻示意图,下达命令后,注视下属,示意有疑问及时提出。
“排长,要不要打几发榴弹?”赵上兵拍拍枪下挂的榴弹发射器,父亲曾告诫,遭遇战第一要务就是接敌瞬间立即以密集火力覆盖可疑目标,有什么打什么,千万不能犹豫不决。而长官先前就一直在犹豫,错过最佳反击时间。但在军队中,长官命令不容置疑,即便长官失误,也不能提出来,毕竟关系到长官权威。
“暂时不用,十分钟后开火,赤匪发现腹背受敌,在没有军官指挥情况下,通常不会抵抗。如果反抗,再打不迟。”自信的摆摆手,一个排就算全歼赤军溃兵也无光彩可言。
“刘上士,我和你们一起去。”早已取出相机的汪致遥在部队即将出发时跟上来,作为宣传队摄影师,自然不能错过战斗,这是难得的战地拍摄机会。
“刘上士,我有俄罗斯血统,你需要俄语翻译。”
“好,拿着这支枪。”刘文强点点头,从三班长腿间取出一支手枪塞给汪致遥。
“长官,我是非战斗人员。”
“苏俄可不管你是不是非战斗人员,只要穿着军装,就会成为靶子。”
率领一个步兵班,刘文强猫腰离开公路,跳入麦田。半人高的麦田并不会给人良好掩护,但尽量压低身体,勉强可以让身体隐于麦田中,一只手拿着“海鸥”相机,另一只紧握打开保险的手枪,汪致遥感觉呼吸急促。
“阿汪,把保险关上,除非你想把我们都害死。”紧随其后的赵上兵留意到随军摄影师握枪的手不住颤拌,连忙提醒。
一行18人半爬着迂回到路障所在丘地树林边缘,是村落用来采集桦蜜的林地,树叶在微风吹动下哗哗作响,稀薄的枪声不时从树林中传出,周围却静悄悄的。
赵上兵猫腰贴到班长身边,压低声音,“班长,我觉得不对劲。”
班长点点头,一旁的刘文强也竖起耳朵,“太静了,听不到人嘈杂……”
“嗖……当……”
啸声、金属撞击,猫腰的班长猛地摔倒在麦田中,钢盔中满是脑浆、血污。瞬间,枪声大作,不是稀落的枪声,而是密集的射击,步枪、冲锋枪、轻机枪。田间麦草被子弹打飞,手榴弹接二连三的甩过来。
“陷阱!”瞬间,刘文强意识跳进陷阱中,被人扑倒在地时,双目仍然惊恐地看着闪动橘色枪焰的树林。
扑倒长官后,朝林中疯狂扫射的赵上兵,根本没机会庆祝战争中第一次开枪,子弹打空,发射榴弹后,趁换弹匣当口,一把抓住趴在地上没反应的长官,“长官!”面色灰白的刘文强脑中充斥自责,自己带着兄弟钻进了陷阱,其它部队当然能打到圣彼得堡,而兄弟们却再也见不到圣彼得堡了。
赵上兵见长官表情呆滞,周围兄弟正拼命朝林中扫射还击,尽管自动步枪火力强大,但敌军至少有一个连,林中人影移动,如果再不走,兄弟就全搁这了。
“火力伍掩护,交替撤退,突击伍、步枪伍快撤,无线电员,命令三班长立即撤退……”
“带上受伤的兄弟。”赵上兵一边撤退一边大声指挥,绝不能抛弃受伤兄弟。三百米距离如同数公里一样漫长。
“命令三连停止追击,二连从左翼攻击车队。”科涅夫站在林中给通信兵下达命令。
“营长同志,中国人撤退的很熟练。”洛金诺夫轻声道。中国人像二十四年前一样,撤退有条不紊,三人一组向追击部队扫射,子弹一打空,下一组掩护射击,交替反复。加上自动武器优势,三连追击不足百米,就损失数十人,撤退显然经过精心训练。
“只是一种利用武器优势的战术而已。”科涅夫冷冷的回答。红军对自动武器反应迟钝。干涉战争中,红军就体会过中国军队半自动步枪强大的火力,但直到十年前,红军才开始使用半自动步枪。德国入侵苏联后,兵工厂再次停止半自动步枪生产,全力生产莫辛纳干步枪,现在红军战士不得不拿着上世纪武器,阻挡手持最新式自动武器的中国军队。也许战争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燃烧的汽车冒着黑烟,四辆成环形汽车外围,简易散兵坑附近,躺满尸体,散兵坑里士兵手持步枪,瞄准被燃烧弹烧出或工兵铲铲出的空地。汽车之间空地中,伤员拼命装填弹匣,不断把装满的弹匣送到车外。拿照相机的汪致遥不断为伤兵,还有附近防御的战士拍照片。看到赵上兵时,没忘记给他一个特写,赵上兵救了所有人。
十几分钟战斗,三个班长悉数阵亡。至于刘文强那个胆小鬼,战斗打响后,除不断冲电台求援,要坦克、飞机外,根本就没有发布任何有助于作战的命令。靠在汽车轮胎旁,刘文强听到战友的呻吟,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谨慎些、小心些,大家伙根本不会被包围在这里。
“我肯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刘文强突然想到端坐审判台后铁石心肠的军事法官,听到他们翻阅公文时的沙沙声,自己神情呆滞惶恐地站在审判席上,等待判决。
“刘文强,罪名成立,死刑,立即执行。”
“我不想的。”瞬间,刘文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好兵,但自己从来没想过伤害兄弟,而现在,自己的确要为他们的死负责,如果不是自己……
子弹擦伤的脑袋阵阵抽痛,赵上兵摸了下脑袋,血流到耳朵里面。从汽车底盘下爬进汽车“掩体”时,赵上兵看到一个战死的兄弟,子弹击中他的脸,把他的脸打的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是谁。赵上兵站起身,朝排长走过去。刘文强脸上依旧带着死灰色,在赵上兵弯腰蹲在刘文强面前时,刘文强勉强点点头。
“长官,外边只剩下16个兄弟,加上里面21个伤员,估计顶多能挡住一轮进攻。”子弹已经打空了,至少快打空了。几十号兄弟能挡住几百人进攻,全仗火力,一旦子弹耗尽,除了拼刺刀别无他法。身上的防弹衣或许可以救命,但没有子弹,防弹衣毫无用处。
“挡住一轮又能如何?空军飞机要30分钟,最近部队最快也要一小时。不过,上兵,多亏你。”
“长官,应该的。”看着赵上兵头上的伤和周围慷慨赴死的兄弟,刘文强鼓起勇气,“上兵,鉴于目前情况,我已不能指挥战斗,赵上兵,第九警戒排由你指挥。”移交指挥权后,刘文强长松一口气,至少做对了一件事,赵上兵比自己更适合指挥部队。
瞅着从汽车底盘下爬出去的长官,赵上兵无奈地叹口气。
“如果没有援军,即使有通天本领,也没办法把兄弟们带出去。汽车在一班遭到进攻时就被炸毁,否则还有逃生机会,现在……”
站在散兵坑中,刘文强终于打开步枪保险,但紧握自动步枪的双手,好像没有力气,软绵绵的。为稳定心神,刘文强紧咬发白的嘴唇,用左手支撑左肘。
“像个军人一样死去吧!”
“注意,敌军正从四面包围过来。”喊声传来,刘文强注意到红军身影,因为紧张,一发现他们,刘文强就扣动扳机,训练场上优加的射击水准,此时消失殆尽,接连几个点射都打空了。
“长官,调整呼吸,放近点打。”子弹打完,坐在散兵坑中取出弹匣时,刘文强听到旁边有人指点。
“汪大摄影师,还准备再拍吗?”赵上兵见汪致遥在废车中藏胶卷,将一支步枪扔到他脚下。
“打中了。”看到俄国士兵慢慢扑倒在地,刘文强感觉勇气、信心逐渐恢复,兴奋叫喊的瞬间,只觉脖颈被蜇了一下。雾状血喷出来,软绵绵倒在散兵坑中,身体不停抽搐,捂着脖颈无神地望着天空。
最后一刻,刘文强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天空中似乎出现飞机的影子,嗡嗡的马达压过战场上的枪炮,接着似乎还传来爆炸声。
“终于来……”缓缓放下捂脖颈的手,刘文强脸上露出笑容,视线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