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贵族
第46章 贵族
一九二七年一月美国时代杂志选择杨永泰,作为新年第一期的封面人物,同时用“……全世界都在看着他,是影子?或是……”这句话作为标题。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这是中国第一次和平、民主的政权更迭。西方政治观察家,都留意到杨永泰背后的影子。总之,全世界关注中国,关注中国的走向,是真正共和,或是……
“共和九年是真正的共和元年!”共和九年后的中国与之前的中国鲜明对照,除了国家权益逐步收回、国家地位得以提升外,随一四、二四工业发展计划完成,国家工业实力迅速提升,真正的变化却发生在国民身边,最大的变化是快速城市化。工厂建设、工业发展离不开工人,为了满足工厂生产的需求,各公司委托招工公司从农村招工,大量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在国家工业化前提下,这种变化符合发展需求。
另一方面城市中的就业机会、完善的基础设施以及健全的社会化服务,令农村尤其是农村青年充满向往。他们认为,即使生活在城市贫民窟中,生活水平和质量也要高于农村。除去招工,每天都有数万甚至更多农村青年,带着少许盘缠和换取衣物,买上一张车票,只身来到城市之中,追求新生活。
火车闷罐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酸臭气,闷热的空气让人感觉窒息,闷罐车内挤满从各个小站上车,去城市追寻新生活的农村人,各种各样的方言在闷罐车内回荡,几个抱孩子的女人喜气洋洋,显然是男人在城市铺好道的,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迷茫,充满对未来生活和城市的迷茫。
“力哥,我打小和你一起长大,知道你长大后肯定有出息,村里的王举人都说你以后肯定有出息,还有马先生……俺娘说,只要跟着你,保准吃不了亏。”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奉承身旁的男孩,两人年龄都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
“胖子,到了城里,一切都得靠自己。”佟力苦笑,对在城里讨生活他并不乐观,出息?能在城里混一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阿力,记住,但凡光明照耀的地方,必定存在黑暗,明白吗?”老师的叮嘱让佟力心中七上八下,或许老师希望自己做好面对困难的准备。
“嘟!”火车拖着长长的汽笛声进站了。闷罐车车门被乘务员拉开,阳光直射入车厢,佟力用手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好一会才适应过来。人们纷纷跳下火车。
提着两个行囊的胖子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车厢内的力哥,“力哥,咱们走吧!”
“俺娘来,这人咋嫩多!”跳下火车的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老家过年时集上的人加一块也没这么多。繁华的街道、如织的车流,街道两边商店内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令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目不暇接。
在街上盲目走了两个小时,佟力饿得直发晕。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刚才去饭馆看了一下,搁老家一块钱就能摆一桌简单酒菜,可在这一小碗面条都要五个铜子,搁家都够吃一大碗了。
“忍,再忍,等到了胖子堂哥那,再放开肚子造。”
走了几个钟头,一路打听,直至傍晚,两人才找到胖子堂哥住的地方: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如果不是楼梯栏杆招牌上写着“中途之家三十六号”,真的很难发现这里。这是一个防空洞,“中途之家”其意不言自明,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只是过客,中途借住而已。
世界任何一座城市的贫民窟,都和拥挤、肮脏、疾病、贫穷、吸毒、卖淫、偷盗、暴力、黑恶势力、犯罪联系在一起,是治安的痼疾,同时还带来环境污染,正因如此,国内各级政府才会花大力气整治贫民窟。从共和九年起,中国每一座城市,为治理贫民窟、棚户区,改善民生、治安等诸多问题,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投入巨额资金新建居民社区,才算基本消灭贫民窟。
面对源源不断涌入城市的农民,大多数城市采用西北市的办法,建立“中途之家”。
“中途之家”是政府利用防空设施,修建的福利性质的旅馆,供初进城的人居住,费用极其低廉,在全国各个大中城市内普遍设有中途之家。
走进防空洞,佟力觉得浑身冰凉。灯光昏暗,走道中响彻各地方言,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从各地来此讨生活的农民。走道一边挤着数十个赤膊耍牌九的男人,叼着纸烟兴奋的叫嚣。这哪里是家啊!显然与繁华的城市截然不同,这是个隐藏在地下的阴暗世界。佟力和胖子彼此对视,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想法。
走道一边是桌椅,另一边则矗立着分为三层的“柜子”或者说小房子,如果不是看到铁柜内睡着人,很难相信“柜子”竟然是住人的地方,人竟然被塞到只有八十厘米宽、二米长、九十厘米高的柜子里,看到“房子”,两人总算知道,别指望住在堂哥家了,这柜子,能挤去一个人就不错了。
“堂哥!”胖子看到堂哥衣裳搭在肩上,正跷着脚尖锁“房门”,连忙喊道。胖子堂哥先是一愣随即一喜。
“小胖?嘿嘿!你们得先适应适应,刚进城的人都住这。也不错,不需要支付水电费,一个星期还能洗三次澡、厕所很方便,厨房轮着用,一个月租金才一块五,等将来有钱了,也能住大地方。这两年房价涨得太快。只要努力丰活,肯定能住上真正的房子。你们来巧了,今天刚搬走几个人,要不真没位子了,要住私人地方,一个月最少两块五。我带你们去与吴老板打声招呼,给你们弄两个相邻的床铺。”
陈浩无可奈何,不是不照顾亲戚,而是根本没能力。
“中途旅馆”没有窗户,唯一光线的来源小灯被关掉后,整个房间便陷入黑暗之中。
“衣橱”的墙不隔音,打喷嚏、打呼噜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喂!胖子,咱们以后就在这里过吗?”隔壁衣橱内传来呼噜声。躺在衣橱里的佟力终于明白老师的话了,“但凡光明照耀的地方,必定存在黑暗!”但愿有朝一日,自己能脱离这里。
位于张恰铁路西侧的安固里草原上有一处华北最大的高原内陆湖,安固里湖,大多数国人对这里并不陌生,原因非常简单,前总理离开西北市后,就搬进安固里湖边的私人农场,一如当初的承诺,将以中国公民的身份在领地内享受自由的生活。
欣赏完刚刚买回的几幅名家油画,一回到书房,就看到桌上放着印有国徽的白色文件夹,司马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尽管去职已经很久,但杨永泰一如既往地令人将每天上呈总理的情报简讯交给自己审阅。随意翻看几页后,将简讯锁进保险柜。畅卿这么做的意图,司马心知肚明,是表明无意做这个总理,只是勉力而为之,国家的大小事务,还是先生您拿主意吧!杨畅卿永远是你的幕僚。
司马有时会在文件上写上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有时会写上“交总理处理”,提醒杨永泰才是总理。不过内心深处,司马觉得很爽,自己仍然牢牢控制这个国家。对于内阁更迭,一切顺利,一切正常,国会依然很吵、军队一如既往的训练、人民正常的生活工作,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恰恰是共和政权构成造成的,在中国,市县是依据国会、省政府、省议会特许而成立的自治组织,完全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官府,特许授权将市县长的选择权交给民众,而上级任命只是形式。省、市、县,之间不再是上下级隶属关系。中国历史上,省服从中央、府服从省、县服从府,但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争取中央拨款时的争吵,自家管好自家田,是中国各级政府最大的特点。
中国的市县长,总理和省长都管不着,只有市民决定能不能当选,选票决定一切。政治隶属关系上的分裂,正是司马柄持的削权原则,削权是为了限制地方派系,但最简单的削权就是放权,把省级权力下放,并不是简单的下放到市县,而是下放到议会,一切重大决定,都由市县议会议员们投票决定。
行政命令上的大一统、行政架构上的小分裂,将曾经为一个整体的省,分裂成无数平行的块,是中国政局稳定的基础。省级权力严重削弱,使地方派系无力对抗中央,即便名省国民警卫队,同样根据地域原则分配,市县议会有权力否认省长在非战争时期签发动员令,从而令国民警卫队“合法”拒绝省政府的命令。
削权令地方很难形成有效的派系,除非全省几十个市县官员以及议会议员决定一起叛乱,一个人很容易做决定,但一千人要做出同一个决定,天方夜谭,尤其是利益不同时更是如此。
把文件锁进保险柜,司马拿起报纸,看简报还不如看报纸,翻开报纸,司马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名词,“蜗居”,有意思!后世“蜗居”一词,尽人皆知,过去,能有一处房产是司马的梦想,但现实总是残酷的,靠工资一辈子也别想。即使靠贷款,也会沦为房奴。正因如此,司马一直努力让更多人拥有房子,因为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产业弥足珍贵。
“我在七月十三日第一次踏入中途之家,以每月一点五元的租金拥有一个顶层铺位,铺位是由一个个薄薄的木质隔板或铁皮隔成的矩形空间,只能放下一个床垫……”
这就是上百万涌入城市寻求新生活农民的家。除了狭小的居住空间,他们还必须忍受极差的卫生条件,在潮湿闷热的夏天暴露在裸露的电线和闷热的空气中。究竟有多少人居住在这样的条件下,数字很难精确计算,因为更多人租住在私人“蜗居”中。根据上海市政府福利处统计,仅上海至少有八十三万人居住在由政府提供的“蜗居”中,而且每天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入住……来自农村梦想新生活的人们,每年为城市创造巨额财富,却只能一年、两年、四年甚至在更长时间内,生活在“蜗居”中,过着贫困的生活。这是城市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报道的目的在于唤起大家对于农民工困境的关注。
司马神色变得极不自然,中途之家正是司马的发明创造,源源不断涌入西北的新移民是对安置工作的巨大考验,迫不得已,便利用防空设施等闲置公共资源,临时安置新移民。为了尽可能利用空间,自己借鉴后世香港的笼居和日本的“衣橱旅馆”设计了中途之家,效果显著,在西北市避免了贫民窟的出现带来的诸多问题,同时安置了大量新移民。
但现在看来……仅在上海竟然有多达八十三万人,在鸽子笼中生活了超过八年!难以置信,中途之家只是临时安置的地方,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别说八年,八天自己就疯了。西北现在情况怎样?想到这,司马拿起电话,“敬恒,打电话到市福利处,给我送一份西北市中途之家的数据资料。”
话说一半,司马突然意识到,似乎这个问题不应该由自己过问,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不需要再为政务烦心。自己还是放不下啊!潜意识之中,还把自己当成总理。对于新内阁的决策,应该柄持只要不出大圈子,就绝不过问,偶尔会通过其它渠道给予善意地提醒,毕竟执政的还是复兴党,善意提醒总会受到重视。
“任何公民都有权查阅非机密政府档案!”司马在心中为自己开脱,或许不能像过去一样,以总理身份去处理事务,但总可以以公民身份去关注,实际在半年之中,自己没少干涉政务。
“敬恒,不要让他们送了,你亲自去一趟!”司马改变了处理问题的方法,用普通公民身份去调阅档案。
“是!先生!”徐敬之一愣神,随即明白先生的用意,是希望规避官方身份,而以公民身份查阅资料。
挂掉电话后,司马怎么也平静,看书、骑马都没心思。司马一出书房,就看到玲儿抱着女儿正要出去,“灵儿!”司马连忙喊了一声,灵儿在上海呆过多年,听听她的意见。
“嗯!”抱着女儿准备出门的石灵诧异地看着丈夫,他似乎心烦意乱。
司马边用手指逗女儿,边问石灵,“你在上海住过,知道上海的贫民窟吗?”
“贫民窟?”石灵眉头一皱,贫民窟什么模样?自己还真不知道。在上海时自己在租界别墅内,怎么可能见过贫民窟,贫民窟到底是什么样子?
见石灵茫然的样子,司马意识到她在上海怎么可能接触贫民窟,所问非人了。
“灵儿,相比之下,你觉得中途之家好还是贫民窟好点?”
对于这两个地方,石灵都非常陌生,看着正逗女儿的丈夫,石灵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管在哪,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行了,有什么比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更好的。”
和家人在一起!灵儿的回答让司马无言以对。
贫民窟或许老旧、狭窄、阴暗,租金昂贵,但在那里,至少还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而在福利性质的“蜗居”中,却只能隔板而居,完整的家庭被分割为一个个八十厘米宽、二米长、九十厘米高的隔间中。司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忽视了家庭的重要性。
“中途之家”的租金便宜,但却活生生把家庭分割开来,甚至一分割就是数年。意识到错误,司马一时间却没有解决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