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夜袭
第304章 夜袭
公元1898年,面对刚刚驻扎下来的旅顺口,俄国长官、陆军少将苏鲍委奇曾有一个设想,拆去李鸿章时代的老市街,在此基础上建设欧式新市街。主意已定,他便准备去收购旅顺口老市街中国居民的房产,以实施建市计划。苏鲍委奇不过是个少将,而且只是个地方军政长官,在他上面还有关东州厅长官。
不久,关东州厅长官阿列克谢耶夫前来上任,他是俄皇亚历山大二世的私生子,是当时亚历山大三世皇帝的亲兄弟。他来旅顺口上任后,马上否定了苏鲍委奇的方案,主张离开龙河以东的老市街,在龙河以西的太阳沟海边,建造一座崭新的欧式城市,这也就是旅顺仅限欧人的新市街。摆在新市街上的建筑并没有多少新意,只不过是希腊、罗马、巴罗克、拜占庭等式样的大拼凑,包含了各种柱式、穹顶、尖顶、高坡屋顶、尖券、圆券、半圆形山花和断裂山花的欧式建筑。
在空军轰炸中,大都化为瓦砾。在新市街一座俄罗斯建筑风格楼房地下室内却充满焦躁和愤怒聚集,这里就是日本关东都督府,曾是沙俄侵占时期豪华市营旅馆。
“八嘎!请司令官阁下批准,第四师团向支那军攻城部队发起逆袭,以重扬帝国皇军军威。”刚刚从前沿返回的第四师团长村冈长太郎一见到支那军司令官写的“劝降信”便怒不可遏,失败的人脾气总是特别大。对曾参加过“日露战争”的日本将领而言,中国人原样套用乃木希典元帅致俄军司令斯特塞尔的劝降信,无疑极尽羞辱。
接到中国陆海军司令官写来劝降信的第一时间,武腾信义召开高级军官会议,讨论要塞防御问题。小孤山方向倾即失守,让武腾信义感觉恐惧,支那军投入重炮的数量超出预料,足以摧毁一切坚固要塞。
“炮击如地动山摇,坚固要塞倾刻化为粉末!”小孤山第八联队在遭到进攻时发回的报告让武腾信义原本坚守八个月的美梦从根本上发生动摇。
当年乃木希典元帅就是以18门280毫米攻城炮为支柱拿下尔灵山,而现在支那军却投入数十门或许上百门攻城炮。望远镜中遭受半小时炮击的大小孤山被炸平的惨相刺激着武腾信义脆弱的神经。
不光武腾,在坐的绝大多数将领,先前考虑旅顺防御作战时,脑中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乃木希典元帅率领第三军攻打旅顺近五月而不克的战例,想到旅顺要塞前尸海遍野的场面,而恰恰忘记了时代已经改变,欧战早已一再证明,没有无法攻克的要塞。尽管如此,所有人仍然将坚守旅顺的希望放在坚固的旅顺要塞群上。
与会将领的羞愤,武腾信义并没有放在眼中,把视线投向未发言的上原勇作。上原永作少将是在7日乘飞机夜间经朝鲜抵达旅顺。旅顺绝大多数要塞防御工事都是出自其手。上原的意见无疑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当时初抵旅顺的上原就对固守要塞持不同意见,现在证明了他的推测。作为日最出色的工兵专家,上原勇作显得沉稳。看到武腾司令官把视线对准自己,上原勇作只能发言。
“要塞炮兵军官根据大小孤山方向升起的硝烟判断,支那军应在大小孤山投入口径超过500毫米,弹丸重超过280公斤的重型攻城炮。根据炮兵推算旅顺大部分要塞堡垒别说抵御前所未见之重型攻击炮,就是支那军的M6式305毫米攻城炮也无法防御……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70%储备粮食,随着水厂遭到轰炸,甚至连同淡水都需要实行严格配给……因此我不认为凭借要塞可以坚守8个月,别说八个月,就是8个星期也很难维持!”
上原勇作很无奈,现在要塞防御战和过去不同,支那空军对旅顺持续三天毁灭性轰炸,不仅重创了要塞防御线上大量野战工事,同时将新老市街炸成废墟,更具毁灭性的却是对旅顺仓库和水厂的轰炸,大量仓库被炸毁,虽然没有炸毁太多军用物资,但却将旅顺食品储备降至为零,各防御要塞只能依靠有限储备,艰难度日。
水厂遭到轰炸停止供水后,要塞和旅顺城内供水出现问题。老市街中国旧宅内的水井虽然能满足十万军队和数万侨民需求,但对于要塞而言水井有与没有并没有太多区别。水厂被毁使得水厂不能通过输水管向要塞供水,令绝大多数要塞失去淡水供应。为了满足生活需要,只能出动包括妇女在内侨民向各个要塞背水。一旦支那军发起全面总攻,断水将会成为各个要塞必须面临的问题。没有食物军队可以战斗7至10天,但没有水,军队甚至连三天都支撑不下去。
“上原少将,是不是意味着投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向支那军投降是吗?”第二师团长坂研介的发言充满愤怒和不屑。作为第四旅团直接长官,对旅顺防御至关重要的大小孤山失守后,其就被指责应承担直接责任,这也是长坂没有发言的原因,毕竟是“败军之将”。
“武腾司令官、诸位,正如上原将军所言,失去食物和淡水,很难完成坚守8月的任务,但我们是要讨论投降吗?未战就降不仅仅有损大日本帝国的尊严和声望,对陆军的尊严和声望同样是毁灭性的。自明治天皇创建帝国以来,何曾有过投降的帝国军队?即便是在欧战时,被德军包围,尚不思投降,今天支那军一封劝降信让我们失去坚守旅顺的信心了吗?诸位,没有食物,我们可以杀马,旅顺不需要战马。”
“淡水供应不上要塞,我们可以用人背,支那军攻城炮是足够强大,但我们可以发动夜袭,袭击支那军炮兵阵地,还可以派出尖兵,获得支那军攻城炮阵位置,随后利用要塞重炮逆袭!总之,为了帝国陆军的尊严和荣誉我们现在所能思考之事,唯有一点……战斗!即便是旅顺最终将会沦陷,十万大和健儿血洒旅顺,我们也要让支那军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司令官阁下,我要求立即至电东京同时向要塞官兵宣布,既无法谋得坚守之望,旅顺皇军、侨民将与旅顺全员玉碎以报天皇圣恩!”
尽管从接到劝降信至今不过只是在与会将领之间传阅,并没有任何人提到投降一事,但长坂研介的话无疑从根本上否决了投降的可能性,尽管从没有任何人心头动过投降的念头。长坂研介说话时武腾信义不住点头,无疑他是赞同长坂研介的建议!
“长坂师团长所说甚合我意,帝国陆军绝不可能向支那军投降,无论是现在或是将来,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武腾愿剖腹以谢天皇圣恩,望诸位作好玉碎之准备!”
在地下室举行的会议没有任何悬念,日军绝不会投降,自甲午战争之后,积蓄在日军心中的战无不胜的傲气和对支那军的藐视令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任何投降的建议。
会议结束后被人指责为有“投降之意”而忘记奉公之精神的上原勇作,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巡视要塞防御工事,无论军队做出再大努力,几天来的经验清楚地告诉每一个人,修建野战堑壕的速度永远跟不上中国空军轰炸的速度,刚一走出关东都督府地下掩体,上原勇作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空中掠过,那是支那军侦察机,在侦察机面前,伪装不良的工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只要天空一日在中国人手中,帝国永远不可能赢得对华战争胜利!”空中的飞机让上原勇作想起自己的一位朋友,曾经在中国西北航空学院学习的仙仁联队原口中佐曾说过的话语,中国空军在战争爆发之初,就彻底毁灭了关东州帝国空中力量,而中国空军对帝国本土的轰炸又造成帝国不得不将有限的战机应用于本土防御,而面临陆海空三路夹击的旅顺,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一个星期?十天?半个月?
“……在我看来,旅顺成败关系到整个战役成败,如中国人夺取旅顺,他们将彻底赢得战争的胜利,对日本而言,将失去的并不仅仅只是旅顺港内几艘军舰、炮台、堡垒,而是将失去未来寻求媾和的全部筹码。旅顺陷落后,无疑中国军队会将目标直指朝鲜……中国的欧洲朋友德国、保加利亚、奥匈帝国甚至可能还有美国,都将不惜一切支持他们……所有为了显示自己高喊旅顺固若金汤的人,都是帝国的罪人,就是因为他们,旅顺才陷入现在的困境,如果当时可以撤出军队,那么……但愿曾战死在此的帝国英灵保佑我们,为了帝国军队的荣誉和光荣守住旅顺,但是看来关东派遣军将要为此付出极大的努力和牺牲了……或许等待我们的只有玉碎一途……”
在昏暗的灯光下书写日记的上原勇作在日记上写下自己的心情,写完日记尚未放下手中的钢笔,地堡顶部的吊灯晃了晃,密集的爆炸声从地堡外传入上原勇作耳内,尽管中国军队递交了劝降书,但对旅顺各要塞的炮击、轰炸却从来没有停止。
“但愿星野君派的肉弹队今夜能够成功!”端着步枪的加腾,觉得有人抓自己的手,回头一看是小林。从进驻旅顺以来他们二人就成了至交。他是在三个月前中学刚毕业就入伍的,已经订婚,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突然离开日本,以致来不及向他的未婚妻告别。
“今晚我可能战死!”小林轻声对身旁的加腾说,眼中充满恐惧。
“本来我想活着回去结婚,现在我可没有这个梦想了。这是我的地址,我死后,你愿意给我……母亲写信吗?”
加腾点点头,紧握小林的手让他放心。
“如果我被打死了,小林君,您也要给我的妻子写信。”不过两人都明白,即便两人有一个活下来后替对方给家人写信,恐怕也没有任何寄出的可能性,旅顺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奉命执行肉弹攻击的士兵们不声不响把自己的头发用剪刀剪下来,换上干净的内衣,都换成干净的,死也要死得干净,至于头发则是留给部队,带给家人的。
一旁的军官们互相在背上挂白布条,以便让士兵们能在黑暗中跟上他们。被叫做仁介的中队长显然比其他人更聪明,背上挂白布可能会暴露自己,他把从城中抢来准备带回国给老婆的一大瓶中国香水洒在身上,给部下的命令非常简单,“用鼻子闻着味跟我走。”夜幕下第九师团神尾联队近两千名日兵偷偷沿着山岩堡下山,朝梨岚逼进,根据水营堡等高地观察,情报部门认定中国军队的攻城炮阵地应该在梨岚和龙寨之间,随即武腾便做出派出肉弹队发起夜袭的决定。
在月光惨白的光芒下走在稀疏的林间,神尾中佐提着指挥刀,率领决心殉国牺牲以报效天皇的志士,在林间穿行。他们头顶上,不时有国防军打出的照明弹,将大地照成苍白,每当空中闪出照明弹时,身披插满杂草树枝伪装网的肉弹队便会趴在地上停止前进。加腾手端着刺刀紧跟在联队长神尾身后。
行军时不时有人滑倒在地,发出金属碰击声。小心翼翼通过并不算茂密的河边树林,跟在联队长身后的加腾就看到远处地平线上不时闪动着橘色光亮,光亮之后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是重炮!”光亮和炮声让神尾喜不自胜,那里就是自己的目标,如些巨大的炮声只有攻城炮才能够发出。随即下达分兵命令,肉弹队兵分两路,朝远处目标包抄过去,而随行的迫击炮兵被留在河边树林间。
“长官,我今天右眼皮直跳!”依在高地散兵坑内一个战士抱着五年式步枪,用力眨眨眼,同时仔细朝高地下望去,似乎想为自己右眼跳动寻找依据。
“右眼跳灾,你小子别……敌袭!”正想训斥下属两句的排长朝高地下望去,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下面似乎有一些影子在移动。
在即将接近一座只有数米高的山丘时,上面传来一声喊叫,让加腾心头一紧,连忙趴在地上。随后一颗手榴弹在数米外炸开,爆炸的闪光中,加腾看见山下露出一个中国兵的上半身,正端着步枪作瞄准状,是前哨兵。手榴弹显然是他甩出去的,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稍小的影子端着刺刀冲出来,那个中国兵倒下了,同时发出一声枪响。
“有倭寇!”阵地上随即出一阵混乱,如火镰般的曳光弹拖着绿色、红色的轨迹从高地上扫射下来,加腾身边不时响起被击中的士兵发出的惨叫声。
午夜的寂静被一片响彻云霄的“突斯给给”声和机枪声打破。在身上挂白十字布条黑影的率领下,神尾联队近两千名士兵向高地包抄,一路朝着高地,另一路则朝侧翼迂回,尽可能逼近重炮阵地。
负责守卫炮兵前高地的是吉林国民警卫旅六营,在数量上与日军达到一比四,中段和右翼由二、三连防守,左翼则由营长叶军平指挥的一连防守,叶军平是前吉林省军军官,曾经作为吉林先遣营排长在俄罗斯参战。
天空升起红色夜袭信号弹,跟着日军的一阵迫击炮火。整个高地瞬间落下数十枚迫击炮弹,迫击炮弹并没有什么准头,但却让叶军平确定,这是日军大部队夜袭,而不是小规模的骚扰渗透,目标一定是梨岚重炮阵地。
“我需要照明弹,6-4-8,1-2-66……”刚一放下电话,叶军平就端起冲锋枪,对高地下扫射。
照明弹一个个在高地上空爆炸,白光让吉林国民警卫队战士睁不开眼睛,但照明弹却让他们清楚看到高地下的情况,一队队日本兵正猫着腰快速朝高地冲来,日军如蚂蚁一般多。
夜袭的日军在稀疏轻机枪火力掩护下疯狂冲锋,但高地上的五挺五年式重机枪十二架轻机枪密集弹雨,却像死神镰刀,把日军一个个打成碎片,日军的偷袭瞬间变成强攻。
在高地顶上,叶军平正在与另外两翼逐个通话,以确定他们的情况,高地附近的防线都遭受到攻击。随后才朝梨岚打电话,重炮阵地显然从枪声中知道日军派出夜袭部队。
“叶少校,我们这里形势很好,炮旅已经做好应战准备,谢谢你们。”高地一端似乎已被日军完全包围。
叶军平手持电话,趴在地上指挥战斗,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看到有几名国民警卫队士兵争先恐后后退,显然他们被吓坏了。看到这一幕暴怒的叶军平不顾头顶上横飞的子弹和迫击炮破片,跳出散兵坑扑上去抓住两人,把他们推回阵地,叶军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是个爷们给我上去,你们就是没种,难怪人家都说国民警卫队是他妈童子军。秋生,你带三个人,带着冲锋枪,谁敢撤,就地正法。战后清点人数,逃跑的立即以逃兵上报,通信兵,立即通知炮兵,我要他们炮击前标定方位!”
国民警卫队作为国防军补充力量和地方军事力量,除装备较差之外,他们同国防军有着根本不同,国民警卫队只有五分之一官兵每天接受训练,至于其它官兵则是星期天训练,一年仅只集训两次每次十天。因为这一点和童子军类似,才会被称为“童子军”或“星期天兵”。
随着一阵炮弹打来,日军冲锋被压下去,但不到半小时,日军又发动冲锋。这次,日军先放烟幕弹,接着边冲边用汉语高喊“毒气弹进攻,支那兵,你们死吧!”他们想用这种办法扰乱中国军队的意志,显然他们达到了目的。
在烟雾和混乱中,己无法和连队保持联系。叶军平仍没有下令撤退,身后就是重炮旅阵地,一旦日本兵冲到炮兵阵地,炮旅就可能遭受重创,进而影响未来对旅顺的进攻。
在密集弹雨下冲锋的日军踏着自己人的尸体盲目向前冲,速度虽然减慢,却没有因机枪扫射以及不断的手榴弹和迫击炮轰炸而停步不前。在高地上,国防军反击时摧毁性炮火挡住了日军最疯狂的冲锋。一发又一发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炮弹和120毫米迫击炮弹不断在冲锋日军队伍中炸开。
凌晨两点多时,嗓子已吼哑的叶军平才拿起电话对团部报告。
“我们守得住。”叶军平显得怒气冲冲,部队已经多次出现逃兵。而此时高地下残存的日军仍然在拼死进攻。他们试图为肉弹创造攻击炮兵阵地的机会。
叶军平刚放下的电话,就看见三名日军“班哉!”的嚎叫着,从战壕前跳下来,向自己冲来,其中一个军官还挥舞指挥刀。叶军平连忙抬起了冲锋枪,随着一阵冲锋枪声,三名日军都被撂倒在他脚下。
十几分钟后,神尾拖着数百名伤兵向河边森林方向撤退,以便重整旗鼓。原计划完全没有实现,神尾没想到在高地上碰到的支那军防守如此顽强。炮兵阵地方向并没有传来爆炸声,显然先前的突击并没有给肉弹创造机会,想到临行前师团长的交待,神尾再一次抽出了军刀。
“但愿黑林君能够……诸君,为了帝国、为了天皇……突斯给给!”在高地一侧朝炮兵阵地迂回的是由黑林少佐率领的一个大队,在黑林少佐指挥下,拼命向前方的炮兵阵地前进,那里就是他们的目标,只要端掉支那军的攻城炮阵地,旅顺之困自然可解。
“勇士们!我不会让你们中任何人冲在我前面的,明白吗?诸君。”说话间黑林把钢盔往脑后一推冲着夜空举起指挥刀,“突斯给给!”
瞬间,试图向重炮阵地发起肉弹攻击的日本兵,立即陷于早有准备的炮兵部队步枪和冲锋枪组成的交叉火网中。不惜一切朝前冲锋的黑林冲到一座M5式305毫米臼炮前,此时黑林脸上负了伤,军装染满血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队士兵只剩下五、六个人。黑林一边大喊“班哉”一边向另一座重炮冲去,黑林挎背着一包炸药。
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趔趄一下,但仍跳上炮座。正当他得意洋洋准备将炸药包安放到炮座上时,一颗手榴弹在他身边爆炸,黑林随即倒在炮座旁,口中还喃喃着:“突斯给!”随后头一歪停止呼吸,炸药包散落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草地上。听到高的方向响起枪声,率领部队进攻的神尾知道黑林终于发动了,但是,枪声很快沉寂下来,显然,他遇到难以应付的对手。
第二次进攻还没有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尽管如此,神尾还是决心豁出命挽回失败,如果占领高地也许还有机会……至少一定要战死沙场。随着神尾一声令下,八百名决心一死的日本兵在黑暗中冲向高地。而此时国防军炮兵部队已经开始集中火力轰击这个地区,猛烈的炮火把神尾联队团团围住。
机枪子弹嗖嗖穿透正在冲锋的日军身体,随着密集弹雨的落下,地面像发生地震一般震动,树根翻倒,炽热的弹片在空中呼啸,神尾无法后退只有继续朝高地逼进,但此时他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借着照明弹的灯光,由高地上观察员引导的炮火不断追击他们,终于彻底击碎了神尾的最后一丝幻想。
临近拂晓时,夜袭的神尾联队只剩下最后几挺机枪还在不时还击,在迫击炮还击后,机枪沉默下来,原本依高地而守的六营随即派出一个连扫荡残余日军。
“山口,山口!给我一刀,给我一刀!”拖着残肢的士兵一边哀求距离自己最近的战友,一边哭诉亲人的思念。另一个年轻士兵一手抓住躺在地上加腾的大腿,乞求加腾给自己点水喝,他的另一条胳膊已被打断,伤口还在喷血。
加腾摇摇水壶,水壶早就空了,壶嘴上还有点湿润,加腾将壶口往那个士兵干裂的嘴唇上碰了碰,那个士兵呷呷嘴唇,无力的笑了笑便死去了。
身处尸海中的加腾,看着没有活人的战场,和不远处被炸得只剩半截身子的小林,神情呆滞,在朝阳的光线中,腰腹被击中一枪的加腾隐约看到上百个黑影从高地上走下来,黑影不时高扬起步枪,用刺刀清点尸体。加腾摸摸前胸口袋,这是出征前,妻子送给自己的千人缝,加腾回忆起临行时妻子对自己的嘱咐:“别送命呀!”
此时仍然不时有炮弹接二连三在周围爆炸,加腾觉得身体一而再,再而三被慢慢抬上空中,然后又掉下,好象中国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加腾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脑袋不由自主垂落在树叶堆上,整个身躯好象在下沉,沉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睡觉呢?还是快死了。一张张脸孔出现在他眼前,有父亲的、有妻子的,甚至出现联队列队上船时的场面,无数面旭日旗在人们手中挥舞。
“祈战死!祈战死!”一浪盖过一浪的呼喊声从送行人们嗓中发出,就在这时加腾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愁容满面的妻子,“加腾!别送命呀!”就在这时,加腾看到两个绿色的影子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想抓住枪的加腾看到枪上踩着一双中国军靴,两个雪亮的刺刀刀尖直抵自己,加腾无力的举起双手,“我……投降!”
几个小时后,天亮了,叶军平率领的吉林国民警卫队六营战死四十二人,伤一百三十二人,高地前的草地和高地上成了一个屠宰场,一千一百具日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在高地不远处,躺着六、七具背后中弹尸体,他们是在日军冲锋时,被击毙的逃兵。
望着这几名逃兵,提冲锋枪的叶军平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又扫视了一眼战后余生的下属,两个星期前他们大都是还是工人、职员、农民,昨天他们显然吓坏了,但……
“把他们的名字划去吧!告诉他们家人,他们牺牲时战斗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