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大连
第294章 大连
大连湾,为旅大咽喉要地,清末属金州厅。光绪十三年,清政府决定修筑大连湾炮台,十四年,清政府继续聘用德国退役工兵少校汉纳根为顾问,主持修建立炮台,十九年大连湾6座炮台全部竣工。甲午战争时,炮台没有发挥做用,守军不战而逃,将炮台留于日军。日俄战争时,又因炮台炮口直指大连湾,无法对从陆路进军日军形成威胁,而再次遭到弃守。国防军打到大连城下时,炮台再一次充分展现他的先天不足,海岸炮台再一次因射角的问题成为鸡肋,即无法阻止国防军进攻,又无法为大连外围提供火力支援。
老龙头炮台掩蔽所内,军装已成破布条的川口面对战场,低头合掌为阵亡官兵祈祷。川口放弃了把残存部队安全带回大连城的想法,在山下至少有一个营中国军队,正准备第四次的进攻,炮台外围防线已经被支那军占领,现在自己只能依靠坚固炮台地下工事死守。支那军队的军官敢于放弃大连城北的三座炮台,直逼大连外围防线,正是因为这三座海岸炮台因射角的原因,根本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地下通道尽头弹药库,其中堆积上千发150毫米和240毫米炮弹,却成为废品,让川口大尉颇为无奈。
此时日本兵都懒散地依着墙壁躺坐在地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酒,吃着马肉,讨论今天的战斗。
“我们有大和魂,支那鬼也有精神支柱不是,傍晚我们击退了他们进攻后,有个受伤的支那兵向我扑来,我捅了他一刺刀,他怪叫一声,但死前还打出一颗红色信号弹,片刻之后迫击炮弹便在我们周围炸开,我们小队全军覆没,只有我死里逃生。”
炮台地下通道内陷入沉默中,他们很难将自己碰到的支那兵和过去人们说的“支那兵贪生怕死,只需要一个刺刀冲锋就能击溃”联系在一起。
“那就是支那人的精神!”年轻日本兵喃喃说道,闭上眼回忆起今天惨烈的战斗。
“支那人,他们也爱自己的祖国,不是只有咱们才爱国。”
张秩明冲着简易胸墙重重砸了一拳,老龙头炮台已经让二营611名官兵牺牲、115人受伤,进攻了三次都没能拿下来,第三次进攻时,借助烟幕弹掩护都打进了炮台,最后却被挤了出来。
“戴德田!”
“有!”头戴钢盔手提六式半自动步枪的戴德田听到长官呼唤,连忙猫腰跑过来。
“几分钟后,你带一连,从……”张秩明话未说完,无线电员就打断他的部署。
“长官,师部电话。”
“是!是!是!”接电话的张秩明连声答应。
“营长?”见营长放下电话,原本肃穆的脸上带着诡笑,戴德田很疑惑。
“不用打了,今天晚上有戏唱了,星星倒是挺漂亮的!”张秩明露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后朝天空望去,繁星点点,显得很漂亮,好像和槟城老家差不多。
“你们如果没睡的话,也抬头看看天空上的星星吧!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看星星了!”望着山上炮台张秩明心中发狠。
从卡车上跳下来的欧阳森向三营长回了个军礼,“长官,师化迫三连向您报道!”
“辛苦了,欧阳中尉!”张秩明眼睛始终注意从六辆卡车上搬下来的240毫米重型迫击炮,张秩明兴高采烈。在化迫连六门迫击炮完成阵地构建后,欧阳森朝暮色中的老龙头炮台看了一眼,然后拿起无线电步话机。
“长官,麻烦打一发标记弹试试炮台上的风速,同时打几发的照明弹!”
远方天空突然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噪音,愈来愈近,负责警戒的日军,满怀好奇望着天空中一个小光点向自己头上奔来,愈来愈近。突然一阵强光照亮大地,炮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清清楚楚。随着爆炸,炮台中央升腾出一股浓浓的黄烟,是烟雾弹!川口的眉头一皱,不明白支那军为什么在打出照明弹之后,又打来烟幕弹,但川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快!快,支那军要进攻了!”
“风向西南、微风,天气条件……”错助照明弹的光线,从望远镜中看到炮台上向西南微飘黄烟,欧阳森心中有数。其实,欧阳森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毕竟从射孔之类的孔洞进入工事内部的毒气有限,再加上日军普遍配有防毒面具。
“方位312,距离1396,射角……”
炮弹在空中发出类似猪鸣,川口心头一紧,这应该是支那军广泛采用的重型迫击炮炮弹。川口没有听到剧烈爆炸,隐约看到在炮台周围升腾起白雾,白雾向四周不断扩散。
“毒……毒气弹!”瞬间川口明白了。
“毒气弹!快!快!防毒面具!”手忙脚乱从腰间盒子中取出防毒面具的同时,川口大声呼喊,让士兵及时戴防毒面具。
欧战给日军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防毒面具被普遍采用,尤其是中国军队在喀山大规模使用化学武器之后,日军认识到发展化学武器以及防化的必要性,毕竟他们的近邻是一个化学武器强国。戴着橡胶制成的防毒面具,滋味并不好受,滤毒罐过滤的空气显得匮乏,让人总觉得空气不够用,或许是因为憋气,不一会川口额头就冒出汗来,出汗和呼吸产生的热气在防毒面具镜片上积了一层水雾,眼前一片模糊。
戴着防毒面具的戴德田在接近炮台时用右手打了个手势,示意突击部队压低脚步声,戴德田身后是两名身背喷火器的喷火兵,喷火器是攻坚时最有效的武器,不过从突击部队战士时刻与其保持距离可以看出,喷火兵非常危险,今天下午的战斗中,就有一名喷火兵受到“重点照顾”,身后油罐被击中后燃爆,不仅本人身陷火海,甚至还引燃两个邻近战士。
当石质炮台台基出现在视线内,戴德田冲身后的喷火兵打了个手势,提着喷火器的喷火兵小心翼翼朝炮台逼近,在距离十来米的地方趴下来,同时将喷火枪脚架支在地上,瞄准隐约可见的射孔。
“突!”随着一声闷响,两道橘色的火龙同时出现在山腰,瞬间将山腰映红,龙头直抵炮台台基,从射孔内喷溅进地下通道内,汽油随即顺着通道蜂拥向前。
“啊……”戴防毒面具的日本兵立即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原本趴在地上的喷火兵,立即站起来朝台基处逼近,十来米距离也就是几秒功夫,在他们贴上台基的瞬间,枪声响起来,日军开始还击。依在台基旁的喷火兵猛地侧过身,将喷火枪枪头斜抵进射孔,“突!”两条射程近四十余米的火龙延着炮台内部通道喷涌,将里面的日本兵烧成火人。
……
夜幕下,一处炸毁的民宅破墙后二十六联队长伊地知幸朝占领满铁沙河口铁道工场的支那军望了一眼,占据工场的支那军没有任何动静。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伊地知幸点点头,对身边的腾田福说道:“腾田君,成功就在今夜,午夜零时你部要准时发动反攻,与第三大队正面攻击沙河口铁路工场,务必成功。第一大队会在左侧同时进攻,一鼓作气收复铁道工场。”
“嗨!”腾田福重重点头。沙河口铁道工场是几个小时前,自己放弃的,现在夺回自然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义务。
星光下,提着指挥刀的腾田福亲自带领第二大队近千名兵佐以及武装平民,借助夜幕掩护缓缓朝沙河口工场逼近,端着步枪的后腾森跟在人群中。此时沙河口铁道工场悄然无声,春雨使得面泥泞不堪,脚上虽然穿着软胶布鞋,但踏在地上发出的卟吃声显得格外剌耳。
沙河口工场铸造车间内一名国防军准尉排长,从墙上拳头大的弹孔朝外看去,借助星光和地面积水反光,隐约看到大队敌军正在逼近,于是便拍拍身边的战士。
“让大家起来干活,声音轻点!”下达命令后,年轻排长从无线电员手中接过话筒。
“山猫,我是野狸,目标区域,照明弹1,间隔2,榴弹急速射!”
“妹妹!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端着步枪的后腾林越来越接近厂房,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但异常的寂静让后腾冒出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啸音,正在朝铸造车间逼近的日军好奇地望着天空中一个小光点向奔来。虽然包括后腾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好奇,但在严格纪律约束下,没人敢开口问询问。突然间一阵强光照亮大地,刺目的白光使人目眩,包括后腾在内的武装侨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意识到夜袭失败的腾田福在天空亮起的瞬间就挥起军刀,试图命令其他人立即全速进攻。此时在照明弹映照下,参加夜袭的第一大队绝大多数兵佐和武装侨民的身影显得非常清晰。以几处厂房为核心精心布置的火力点,形成一幅完整的交叉火力网,6式两用机枪、冲锋枪、半自动步枪、手榴弹同时发出怒吼,日军在火力网中哀嚎,徒劳地挣扎。
后腾被吓呆了,甚至没意识到是怎么卧倒的,是自主的还是被人推倒的。趴在地上的后腾看到同在铁道工场工作的太郎突然哀鸣一声,重重摔倒,沉入一旁的积水坑中,水瞬间被染成红色。身前原本提着步枪的军曹被机枪撕碎上半身,混着血肉的血雾喷溅了后腾一身。后腾尖叫着,发泄内心的恐惧。
“突斯给给!”在密集的枪声中,后腾听到军官绝望的嘶吼。原本要随大家一起冲锋的后腾在起身的瞬间,看到一米开外有个黑洞,那是被炮弹炸开的下水道水泥板,后腾提起步枪,不顾一切朝黑洞跑过去,一猫腰钻进高不过80厘米,宽不过50多厘米的简易下水道。后腾惊恐不安的蜷缩着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枪声停了下来,躲在下水道内的后腾森听到头顶传来呻吟声、叫骂声、讨饶声、日语发出的“投降”声。
“投降了?”一名国防军准尉觉得颇为诧异,从开战到现在,还真没碰到过会投降的日本兵,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日本兵举手投降,一百多号呢!
“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军装!”一个眼尖的一等兵突然开口说道。仔细一看,可不是,跪在地上举手投降的人身上服装各异,这是什么军人,分明是平民!
“八嘎!良心大大的坏啦!”被子弹击碎胯骨的腾田躺在血泊中怒视举手投降的平民,大声地吼骂。
“长官,怎么办?”年轻准尉看到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命令,到底要不要俘虏?准尉犹豫不决,如果是日本兵他会毫不犹豫下令开枪,而现在……却是日本侨民。
“哒、哒……”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阵轻脆的机枪声响起,一名机枪手替长官做出选择,其他人也纷纷扣动扳机,跪在地上等着被中国人俘虏的武装侨民发出阵阵惨叫……
躲在下水道内的后腾死死咬住手,屏住呼吸。还没等后腾森松一口气,他又一次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这是中国人在打扫战场,听到头顶的枪声和脚步声,后腾森匍匐向前爬行,期望逃出生天。
周岐泽手中提着一把菜刀,猫着腰躲在暗巷里,手心不停地冒汗。周岐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他看到废墟里一具浑身赤裸,满身刺刀眼的女人裸尸后,就从家里拿出菜刀,整整磨了一个下午,他想要做些什么。远处不时传来密集的枪声、爆炸声,周岐泽希望畜牲一样的日本兵被炮弹炸成碎片,被子弹打得粉碎。
就在这时,周岐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躲到巷子的旮旯里,手中紧紧握着菜刀。满身污泥的后腾森提着步枪惊恐的狂奔,后腾是顺着充斥恶臭和污泥的下水道一个劲往前爬,直到受不了的时候,才顶开头上的水泥板钻出下水道。
“日本兵!”借着月光,周岐泽隐约看到一个提着枪浑身是泥的日本兵朝自己跑来,近了!越来越近了!就在日本兵刚从周岐泽身边跑过时,周岐泽猛地站起来,使出全身力气冲日本兵的脖子砍下去,在菜刀没入脖颈时,血瞬间喷了周岐泽一脸。
失魂落魄的后腾森只觉得脖颈间一凉,随后便重重摔倒在地。而周岐泽像疯了一样,不断用菜刀拼命砍杀倒地的日本兵,砍了数十刀后,周岐泽才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恢复神智,从地上拾起步枪。
看着地上砍烂的尸体,周岐泽失魂落魄,这时远处传来日本兵铁钉军靴发出的脚步声,周岐泽连忙用力把地上的尸体推到巷边,将筐里的杂物倒在尸体上。
“什么人?”刚把尸体藏好,周岐泽就听到巷道口传来喝问,同时响起哗啦哗啦子弹上膛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端枪的日本兵跑过来。
因为周岐泽身上穿着黑色的呢子校服,两名日本兵心头一松,借着月光他们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满是血污,衣服上沾满污泥,手里还拿着一支枪身布满污泥的三十年式步枪,血和污泥让两个日本兵想到先前二十六联队对沙河口铁道工场的攻击,年纪稍长的日本兵拍拍周岐泽的肩膀,苍白的脸色充分说明年轻人被吓坏了。
“别怕,要像个战士一样,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河田次郎。”被吓呆的周岐泽愣愣地望着和颜悦色的日本兵。
“上原永泽!”急中生智,周岐泽用熟练的日语回答,这或许是满铁开办的公学堂给自己带来的唯一好处。他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个名字,因为自己的日本老师叫上原永作,这是自己最熟悉的日本名字。
河田次郎听出这个被吓坏的年轻人带着东京口音,“东京人?”此时河田次郎对“上原”充满同情,下午联队里已经通告支那空军对帝都轰炸,东京完全陷入一片火海,无数东京人葬身火海,或许上原的家人已经……
“嗨!”被两个日本兵夹在中间的周岐泽双腿发软,在回答河田问话时,声音也在颤抖。上原永泽声音中的颤抖让河田次郎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因为提到东京,上原想到了在东京的家人才会如此。
“上原,别担心,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家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走,上原,跟我一起去中队,中队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一头牛,烧了好多牛肉。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支那兵打仗!”从农村出来的河田次郎依然热情如故,拉着“上原永泽”朝中队驻地走去,周岐泽身不由己,只得跟随。
朝山寺庙路旁的义犬碑走去时,周岐泽看了一下那座高达三米的碑座上屹立着由黑石雕成的义犬,碑座上的义犬耳朵被削去一只。在碑座四周围着圆形沙包,其间躺着酣睡的日本兵,而路边铁丝、网障碍物和沙包工事以及随处可见的日本兵、武装侨民,周岐泽意识到此时正置身于日本人的老窝中。
“上原,走,我带你去见我们中队长,以后你就在我们中队吧!”热情的河田拉着周岐泽的手朝路边亮灯的房间走过去,或许是因为知道上原家人在东京的缘故,想到他的家人可能已经葬身火海,河田希望自己能够保护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像自己早逝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