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开始
第212章 开始
1911年中国的民族革命者通过起义成功毁掉了旧的秩序,获得民族的解放与自由后,却未能按照自己的宪政理想成功建立新的秩序。清政府台留下的省级权力空缺立即被新军军官同盟会员、议局领袖和前清官员接管,各省独立组织自己的军队,推举自己的官员,这个破碎社会如何重建秩序?共和中国的立国精英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美国,中山的共和蓝图在1911年辛亥革命前就是以美国共和立宪政体为楷模的,他曾在美国演讲时说:“我们要仿照你们的政府而缔造我们的新政府”。
武昌起义后不久,12月,上海方面的革命力量电请宣布独立的诸省派代表赴沪商议建国说:“美利坚合众国之制,当为吾国他日之模范;美国之建国,其初各部颇起争论,外揭合众之帜,内伏涣散之机,其所以苦战八年,收最后之成功者,赖十三州会议总机关,有统一进行维持秩序之合力也。”
如果站在宪政的角度,六年前,共和元年即西元1911年12月,当是共和中国史上最有价值的一个月,在一月,中国举行有史以来的首次国会选举。首次国会选举,当是中国史上最靓丽的一页,这一月掀开了中国宪政之始,尽管此时国人并不理解宪政,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六年后的共和七年即西元1918年12月1日,注定同样将被载入共和中国的史册,这一天掀开了共和中国的第二次国会大选。尽管二届国会大选已经逾期达三年之久,但迟到总胜过不到。六年来尽管民众仍然还不理解什么是国会什么是共和,但是至少在五千六百余万分布在共和中国本土以及海外的在册选民看来,他们多少明白这次国会选举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实利。尽管这次举国投入无比热情的二届国会选举尚未开始时,六年前第一届国会贿选与夹枪带棒的拳头选,就已经初现端倪,但是仍然不妨碍本土以及海外民众的热情。
据传说,夏禹镇是大禹的故乡,夏朝是禹所建,启又是禹的儿子,所以至今夏禹镇以夏禹启三个姓居多,镇南那座建于宋代的禹帝碑就是夏禹镇人的荣耀,这块象征炎黄正统的禹帝碑曾为夏禹镇的乡亲带来了荣誉,同样带来了无数的苦难。两百多年前,建奴入关,不愿为异族之奴的乡亲揭竿而起,夏禹镇半数之人皆被屠尽,半数乡亲被迫流亡异乡达百年。
晨曦尚未吹散清晨的薄雾,夏秀岩还在围着禹帝碑转悠,尽管碑已立五百年,经五百年风吹雨打,但碑上的篆字依稀可辨:“子禹,承舜命治水十三载,三过家门而不入……造九鼎,三苗作乱,禹克之……”看着禹帝碑上的篆字,夏秀岩心情越发紧张起来,不时朝仍弥漫薄雾的土路望去。今天是大选开始的日子,县里派来运送选票的马车一旦进村,选举就会开始,夏禹镇选站在册选民多达六千人之多,是全县十一个选站之中选民最多的一个选站,甚至占到了全县在册选民的三成之多!
“禹帝老宗,您老神灵在上,一定保佑徐先生当选国会议员!……后生子弟定铭记禹帝老宗的圣情,定杀三牲相献!”有些心神不定的夏秀岩望着禹帝碑不断地打着鞠,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夏禹镇的夏秀岩,两年前迫于生活带着妻儿离开家乡到了西北,在西北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甚至连做梦都未曾想过的好日子,甚至还在半年前办了一个有四十多人的工厂为大厂代工,一家人过上了让很多人羡慕的生活,甚至还买了车。
尽管在外人看来夏秀岩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或者说是他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了“西北梦”。但在夏秀岩本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先生给的,如果没有先生的厂子没有西北,他夏秀岩不过是夏禹镇上的那个衣食无着,甚至连老婆都养不起的饭店伙计,那里有今天的夏老板。
加入复兴党是夏秀岩的梦想,但作为精英党派的复兴党并不是任何人想加入就能加入的,现在夏秀岩不只是复兴党的外围志愿者,夏秀岩和数万名移居西北的各省志愿者一起,在月前接到复兴党的指示,返回家乡加入家乡的复兴党竞选委员会,协助当地竞选委员会赢得这场选举,有什么比像如夏秀岩一样能够充分体现“西北梦”的实例更具说服力?
就在夏秀岩向禹帝碑躬乞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辆马车在四名军警的护送下驶入夏禹镇,马车的黑色箱式车厢上用硕大的白漆写着“选票押送”字样,自全国选战拉开序幕后,通过报纸的宣传,几乎所有中国人都从报上得知,国会议员候选人以及选票车得到中央西北以及全国各省的联合作保,国会议员候选人及选票车如在任何地区遭受袭击,将由中央西北以及各省联合派兵组成“剿匪部队”进剿袭击匪帮,所有参与袭击者都将以叛国罪受到严惩。
通过长时间的宣传,没有任何一帮土匪愿意以身试法,尝试一下中央西北各省的联合进剿,更何况地方军阀同样不愿意中央部队用“剿匪”进驻本地,地方上纷纷和土匪交涉,以至于现在在中国国会议员候选人的竞选队以及选票车都是最安全的车辆,护送的军警甚至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看着已到镇口的选票车,夏秀岩心头一松随即又一紧,在心中忐忑不安的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先生,终于开始了!”
当夏秀岩长吐一口气时,远在千公里外的西北市复兴党总部大楼内,站在办公室内的杨永泰在收到京城竞选总部发来的电报,看着电报上的“共和七年12月1日,西北时间上午八时整,京城各投票点,已开始投票。”转身望着室外忙碌的众人,对身旁的先生汇报电报上的内容自选战的序幕拉来之后,近两个月来,杨永泰几乎是吃住在复兴党总部一楼的竞选总部内,每天接到的电报多达万份,五十六个日日夜夜的努力与付出,将在今天后的未来一周内得出结果,是输是赢都将会在一周后决定。
“畅卿!你觉的我们会赢吗?”原本喝着咖啡似乎比较轻松的司马在听到大选开始时,右手明显一颤,咖啡杯和杯碟轻微的碰了一下,声音很轻微但是却非常清楚,任何人都能感觉出司马心中的紧张,这种紧张是空前的。
话早在竞选开始前,司马已经说得不能再满,竞选结束后,西北将不遗余力的推动“军队国家化”,全面恢复地方上缴中央税款等等无数的承诺,早已把自己的退路全部堵死。如果失败的话,那么自己应该怎么选择?这是一个问题,事到临头,司马才发现似乎一直以来自己都太过自信了。
“先生,我们一定会赢!绝不会失败!我们派出了西北最优秀的宣传人员,提供了最充分的资金保障,西北所有的宣传力量都投入到这场选举之中,甚至我们还用提供补助的方式,把那些‘西北梦’的实践者派到他们的家乡助选,这些人就是活生生西北梦的象征,过去他们只不过是四万万民众之中最普通的一份子,甚至其中相当多的人都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而现在他们少则资产数万,多则数十万甚至百万!有什么比这些人更具说服力!总之,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
从先生的表情和动作中,杨永泰可以感觉出先生的担忧,于是便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自信,有时杨永泰总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先生更多的时候并不具备一个政客应具备的一些“天份”,待人以诚对人以信是先生的优点,但是先生有时往往会忘记一点,政客的诺言与友谊从来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他们……贿选和拳头选举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杨永泰的自信并没能让司马吃上定心丸,后世村级直选的经验告诉司马,有时候贿选和拳头选总会影响到选举的结果。
“先生,你放心,影响不了大局,您不是说过吗?贿选和拳头选,这不过是宪政之初必然的伴随物,就像一个孩子学走路过程中总要摇晃并发生多次摔倒,否则不叫成长!而且您不是常告诉我们,有腐败的选举,总比无选举的腐败要好些吧?先生!你说过,老百姓心中有杆秤,无论你的拳头多硬钞票多少,他们都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杨永泰说话时表情非常轻松,无论是徐树铮的共和党用的贿选和拳头选,或是中华革命党的威望选,在杨永泰看来绝不会对大局有任何影响,毕竟复兴党掌握着大势,现在即便的三岁小童也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复兴党才有组阁的实力,亦只有复兴党才能让他们看到未来。
“而且,先生,我们现在之所以压着贿选和拳头选不作表态,就是为了将来失败用的,选举只是我们的一个选择不是吗?”从来只是将自己视为先生智囊的杨永泰,从未反驳过先生做的种种承诺,在杨永泰看来那些承诺都有一个前提,复兴党赢得大选进而组阁才有可能会兑现承诺。至于如果……那么贿选和拳头选的存在,就代表此次大选并不是一次合法选举,既然如此,西北当然也没有义务承认受人“操纵”的国会选举,到那时西北还有其它的选择。
杨永泰的话让司马一愣,诧异地看着杨永泰,随即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个笑容无比的苦涩。
后世在评论共和初期宪政失败时,总是将其失败的根源归咎为“人民的觉悟不够”,就像历史上中山坚持在实行宪政之前必须经历“训政”阶段,就是因为他坚信中国人民奴性已深,他埋怨他们只会盼望出现真命天子,而不是奋起革命,争取自己当主人,因此要由“先知先觉”的革命者对他们加以指导,强迫他们做主人。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去点明一个事实,因为受历史条件局限,共和中国初年的革命者不但在民主宪政的理论上准备严重不足,更谈不上共和宪政的实际运作经验,受历史条件局限,革命领袖缺乏这样的素质。
他们更加直观的认识是,分割政府权力则导致混乱和无政府状况,因此,集权是他们的共同思想。就像现在这样,在竞选尚未有定论之时,当考虑到失败之后,无论是杨永泰或是自己,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否定大选的合法性,然后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是什么方式?武力!或许和历史上不同的是,自己尽管和他们一样仍然保留强力统一的思想,但至少并不像历史上的革命者一样没有想到利用宪法解决问题,至少自己已经在尝试,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努力了。
“乡亲们,在投票之前,你们要考虑到一点,谁能带给你们好日子?谁能免除苛捐杂税?谁能给你们土地?两年前,秀岩不过是夏禹镇上衣食无着,甚至连老婆都养不起的饭店伙计,甚至连俺家的婆娘都是俺娘拿俺妹和别人换亲换回的媳妇……投复兴党徐子茂一票,不为别的,就为咱们夏禹镇有一天能像西北的乡里那样,家家仓里有余粮,家家盖上新房,孩子都能读书上学堂,大的能娶着新嫁娘。记住了!是徐子茂!在他的名后有华字龙文徽,就是和党旗上一样的图案!”
站在禹帝碑前的夏秀岩大声呼喊,不断用自身做例向眼前乡亲们宣传选择复兴党候选人的好处,临了指着自己过去做活的饭店前那十几面红色的复兴党旗,要众人记住那个标志,毕竟乡亲大都不识字。自从二十五天前回到夏禹镇后,看着镇上大多数乡亲家里依然是破屋烂墙,还有乡亲亲戚身上破旧不堪的衣裳,夏秀岩的心情非常沉重,在没有任何苛捐杂税的西北农村,几乎很难看到家乡的破屋烂墙,也看不到破旧不堪的衣裳,似乎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时代总是由少数精英引领前进!”
“‘精英’是国家发展的中坚力量!而你们就是这个时代的精英!”
站在鲁山县城竞选总部内来回踱着步子的徐子茂脑中浮现出西北党代会上先生的讲话。
自己是精英吗?或许吧!被推选为河洛道选区复兴党候选人后,徐子茂就一直处于惶恐不安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落选。成为选区候选人并没有让徐子茂感觉有什么值得庆幸,尽管这象征着“党对自己的信任”,但是这同样也是“党对自己的考验”,信任与考验!两者意味着什么?
“要是万一……”看着曾热闹无比,现在却空荡荡的竞选委员会办公室,徐子茂知道那些人跑去各个投票点做最后的努力。想到中央党部对这次选举的期望和付出,徐子茂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没能当选,到那时是不是应该自杀以谢党人。
“大山!快!快备车!”想到这徐子茂连忙喊自己的司机,无论如何都不能落选,否则恐怕只能那么做了!在这个重要的时候,自己竟然呆在竞选委员会内静等消息,实在愚蠢至极。想到当时自己从投票点离开时,总部派来的宣传委员对自己说的话,算算时间自己已经浪费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要是在投票点拉选票的话……
与此同时,远在上千公里外的广西省一个偏远山区的某一个乡公所,被乡长招来的几个老秀才,瞅着县上送来名单上的广东省四十三个国会候选议员的名字,正在犯愁:“扬年兄,选票上到底填哪个名字好嘛?”
“这里头有复兴党,还有中华革命党、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复兴党是实心为咱们百姓的,可中华革命党孙先生,是咱们粤省人,选谁倒是一个难题。我看要不这样,其它党咱们就不填了,就填复兴党和中华革命党的人,一张选票填一个,咱们就给它来个顺着填。”
“好好好,这么做咱们就是谁都不得罪,管他是什么复兴党,什么革命党,反正……”乡公所内的老秀才们点着头,开始分别在选票堆上抓过一张选票,毛笔也开始在砚台上润着……
尽管这里的选票是按照在册登记的选民数从县里数来的,但是却并没有像其它地方那样,展开正规的选举,而是像过去一样,由乡长喊乡里几个识文断字的秀才填上名字,就像第一届国会一样。对于现在的这种国会议员选举,早在六年前,他们也曾经历过一样的选举,也有选票,只是那个时候,没几个人能明白选举是怎么回事,也不如何填写那些彩色的纸片,因为选票上要填上自己的名字,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不仅要写上自己的名字,还要按上自己的指印。
和六年前的那次一样,除了选举的时候发选票,大多数老百姓一般都不清楚选举结果什么的,也没有人有兴趣关心这些,对于靠天吃饭的老百姓而言,他们关心的都是地里的庄稼,今天吃什么好饭,过年穿什么新衣服,能不能给孩子取房新媳妇,谁会在意这呢?
所以,一切还和过去一样,只需要找几个老秀才,然后按照选民登记名册上的名字写上就行,然后再由老秀才们自己按上指印,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选举的结果反而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