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利益冲突
第182章 利益冲突
财团是由极少数金融寡头控制的巨大银行和巨大企业结合而成的垄断集团,又称金融资本集团。财团一般包括少数大银行、保险公司以及为数较多的工矿企业、商业企业和交通运输企业。它通过控制各个经济部门,并且扩展到文化、教育、科学、卫生、出版各个领域和政府机关等上层建筑部门。美国八大财团、日本金融财阀、德国卡特尔垄断、法国的两百个家族都是这一类财团,他们基本控制国家经济并影响国家政策的制定。
在中国有依托于北方政府的华北财团、有以银行资本集团以其金融实力为核心的江浙财团,以华侨及侨商为主的华南财团,而在武汉等中部地区,因为地方实业发展,华中财团亦已成型,四大财团则形成了中国的四大实业区,实业与金融结合,成就四大财团的快速发展。
但如果提及中国财团,人们总会提到西北财团,一个真正的财团。与这四大财团相比,西北财团无疑是中国财团中的巨无霸,无论是华北、江浙或是华南、华中财团,都是靠金钱去影响政府,与他们不同的是,西北财团和西北政府几如一体,西北政府大多数官员出身于西北财团。
“先有财团才有西北!”这是举世皆知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作为隐性财团存在的西北商会,自始至终对西北政策都有外人难以想象的影响力,甚至多数联合议会议员亦出身西北实业金融家族。理想归理想,最终还是回于现实,尽管司马一直想打造一个理想政府,但财团控制着西北联合议会,这不是秘密也不是新闻。
西北财团是国人对西北商界统称,人们提到西北财团时亦会提到西北公司,西北公司就是西北财团,这是大多数人对西北财团的概念。但事实上,现在真正的西北财团却是西北商会,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商业联合会,任何人在西北投资超过10万元即可入会。和西北商会不知名相同,西北商会所在地亦不起眼,在西北老区1号街区一座五层高华式大楼的四楼、五楼,就是西北商会所在地。
平时这里只有少数办公人员处理一些繁杂事务,每到月底当公路边出现长排高级轿车时,就是西北商会执委们议事的时候,而每次议事会都不会超过半小时,对于老板而言他们没有多余时间寒暄,说完正事即散会绝不拖拉。而现在12街区的十余辆高级汽车已经停了一天都未离开,巡逻警察看到汽车时都不自主朝大楼五楼望去,月初、长时间会议,这一切太反常了,而且几天来一直如此,似乎大老板们都丢下生意跑到商会。
千百年来低调是中国商人信条,因为他们地位低下,而儒家思想在西北被当成中国传统道德文化被发扬,在西北经济建设中,儒家思想家打破“士农工商”传统排序观念,承认商人如果具备高尚情操也可以被称为“士”,商人地位在西北并非因其财富而得到提高,而是因其社会贡献而得到人们承认,更何况大多数商人,本身就是传统的士族阶层,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保持非常低调的作风。
谨慎行事一直是西北商人的信条之一,尽管他们有能力影响政府,但鲜少运用这个权力,传统观念影响着他们,更何况公署一直以来所做在商人眼中都甚为满意。古语说的好知足常乐,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公署西北大小商人都执以百分百支持。即便有时也会颇有微词,比如最低工资、8小时工作制等等一些事关工业福利法案,不过最后仍然未行使他们干预议会的能力。
而代表西北商人利益的西北商会执委会,其执委员由西北各行业公会推选,执委员代表本行业在商会中发言、协调各行会利益,排挤打压影响西北商人名誉的劣商、恶商。执委员又间接控制西北商界在议会中的选票,虽然其中不少议员是复兴党人,但并不意味会背离身后的家族。
自从青年近卫军唱着军歌进军中央后,一直以来气氛融洽的西北商会执委却第一次发生争执,平日里信奉和气生财的财东们已经争吵了五天,五天来一直在争论一个问题。
在外人看来,联合议会之所以至今仍然没有作出决定,表面上是因为议员在讨论出兵关内的“合法性”以及“必要性”等等匪夷所思的问题。
但实际上议会内大多数议员争吵的根源却在这里,在西北商会执委会,正是西北商会执委会委员们要求他们拖下去,把四十余名复兴党籍议员提请出兵议案无限期拖下去,至少取得共识之前,不能让一时冲动毁了西北,这是西北商会执委们的共识。商会议事会内气氛在几天来一直异常紧张,分成两派的执委员势成水火,甚至不顾平日风度、修养,大骂者有之,撕扯者有之,一直以团结著称的西北商会第一次面临分裂局面。
混乱的局面让身为轮执商会主席的高传祥心里隐隐后悔,为什么春节回西北时,要答应穆藕初出任西北商会主席,他们已忘记是谁给他们今天的这一切?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高传祥心中咒骂道。
“诸位静一静,请自立集团王董发言!”骂归骂,恼归恼,但作为商会主度高传祥必须要把会议进行下去,不能再因一些委员的集体退场无果而终,现在西北联合议会的争论,在外人眼中成了一个笑柄,这里的问题不解决,议会还会成天扯淡。
一身马褂的王万年起身向高传祥点头示礼,对坐在主席台上的高传祥,王万年从来都是异常尊敬,即便高传祥在上海回避时,王万年逢年过节也礼节不缺,他绝不会忘记让自己的字号变成现在自立集团的恩人。
“高主席,各位商董,在坐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王万年,过去不过是个贩布的,自立集团不过是自立祥而已。我过去常说没有西北,就没有我王万年的今天,没有西北公司相助,就没有今天的自立集团。对西北、对先生我王万年向来感恩戴德,只要先生一句话,王万年就是倾家荡产也不皱眉。先生要打俄国,我王万年买了300万债券当大家面烧掉了!……”
王万年讲话让一部分执委倍觉满意,而高传祥脸上也渐渐显露出笑容,王万年还记得西北和少爷对自立祥的恩情,还算有点良心。听王万年诉说少爷和西北的恩情,高传祥只盼那些没良心的记住一个理,没有西北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三年前自立祥虽布销西北,但不过是传统商号而已,也就是生意做得稍大一些,和几百年来晋号一般,而现在自立集团却是西北最大棉业集团,垄断西北棉布生产、销售,也是第一批进驻工业区的“外商”,正是西北的机器贷款成就现在的自立集团。
“但……,正因为我王万年对先生感恩戴德,才不会支持先生做总统!”王万年话音未落,议事会内乱成一团,原本面带笑容执委惊得张口结舌,王万年嘴上大表忠心,现在他娘的唱得是那出啊!
“叭!”一双皮鞋狠狠甩在王万年身上。
飞鞋袭人!
议事会内执委们惊诧莫名,会内众人所以会被选为执委,除了是业内翘楚外,更重要的是人品、德行,商会执委选举甚至比议员更严格,人品稍有问题,绝不可能当选,因为他代表整个行业的直接利益。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赤着一只脚的余华龙便跳过桌台,想撕殴这个无耻小人,但随即被旁人拉下来,这里是商会议事会不是角斗场。
“王万年,侬个忘恩负义的万年鳖精!”看着大骂不已的余华龙,人们不禁释然。华兴鞋业的余华龙在西北家喻户晓,先生的铁杆拥护者,四十好几的人,每早都像学生一样对主任照片鞠躬。果然不愧是做鞋的,连砸人都用鞋,不过也忒解恨!高传祥无奈地敲敲木锤,被余华龙一闹,按章程只能暂时休会。
“余董!你也太冲动了!”休息室内周明泰抽出一根烟给余华龙摇头叹道,作为西北启新集团的经理,周明泰一方面是建筑原料业执委,另一方面还是父亲周学熙在西北的代言人。和执委会中反对司马入主中央参选总统的商人不同,周明泰旗帜鲜明的持支持态度,毕竟周家另一重要身份是官商,如果没有父亲和先大总统以及北方政府高官的关系,就没有现在周家和启新集团,周明泰比任何人都明白司马当选总统后的好处。不过好处显然不能说服执委的担心,他们怕拖垮西北,尽管商董们比西北任何人都渴望西北扩张。
对于大多数国人而言,战争意味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苛捐杂税,因而国人恐惧、害怕战争爆发。但是当西北因为不甘被察哈尔都统盘剥而拿起武器后,几乎兵不血刃夺取了察哈尔,随后又以禁烟为由夺占热河、绥远。西北民众第一次品尝到胜利的果实,准确来说是西北实业界因而得以在三特别区内建厂、采矿,几近无偿获得的建厂土地、相对低廉的劳动成本,就是西北最普通的工人亦随之受益。
新建工厂对熟练技工的迫切需求,抬高他们的工资、增加他们的收入。在享受胜利荣耀的同时,西北自上而下都得以分享战争红利,在随后蒙古、黑龙江、俄罗斯、新疆、山西,一次又一次让西北民众分享到战争红利。
为了推动新控制区域内实业发展,西北民众只需几千元资本就可以申请贷款,用于在新区域投资创办小型企业,小型企业大都是西北大中型企业的下游供应商,繁荣的出口市场使得大企业为满足订单需求,纷纷将订单转包给小型企业。较少的投资使得最普通市民亦有能力集资投资新厂,而稳因的订单同样使其获利颇丰,在新区域合资办厂是西北民众最乐意的一项投资,甚至像现在甘肃尚未稳定时,西北各家银行就已经收到数千份投资甘肃的小额贷款申请。
战争以及西北领地的扩大对西北民众而言意味着财富,一直以来西北上下之所以乐于鼓吹所谓的“西北义务”、“西北使命”甚至常把“自由与正义”挂在嘴边,鼓吹西北应承担使命,统一全国,解救“水深火热”中的受难同胞,公开说是西北民众对家乡父老的挂念,但实质上最根本的原因是利益使然。
为推动西北扩张,进而从中分享扩张红利,西北实业界不断制造舆论以及民意基础,作为西北财政署署长和前任西北公司经理,对于其中猫腻可谓再清楚不过,甚至穆藕初本人也是“使命论”的鼓吹者。西北好战!表面上是西北教育的结果,但实质上是利益促使,实质的利益、战胜对手快感、优人一等的感觉以及对家乡的怀念种种复杂情感混杂在一起,展现出西北民众好战的表象。
但青年们和部分议员以及民众要求统一全国,最为恐惧的却恰恰就是从扩张中获取超乎想象好处的商人,他们害怕了!怕全国拖垮西北,如果西北毁了,他们的一切也就烟消云散,西北和商人早就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大少爷,王万年是忘恩负义的瘪三!嘴上感恩戴德,可临了那句话实在太气人了。”余华龙愤愤不平。几天来那群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瘪三的表演早让余华龙看不下去,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一个败类,而且是口是心非的瘪三。
“余董不用气恼,他们也是担心,主任不是说过嘛!慢慢谈总能谈出来结果,咱们回头一项一项把主任出任总统和全国统一的好处摆给他们看。”尽管在嘴上这么说,但周明泰知道至少在司马没拿出解决问题方案前,恐怕商会执委们还会吵下去,除非司马站出来吼一声“这个总统我当定了!”,要不然议会议员同样会扯皮下去!就像过去通过雇员工人福利法案一样,如果没有司马在议会的发言和签字,就不可能被通过。
忠诚是西北主流价值观,但是西北亦讲求利益,过去西北之所以一团和气,是因为大家利益一致,当利益发生冲突时,争执在所难免。
“他们还在争?”放下商会议事记录副本,司马问石磊。商会争执在司马意料外,如果说在西北谁最支持对外扩张,商会恐怕排名第一,但是这一次,商会中过半数执委竟然反对统一,甚至影响到议会表决。
“还在争,议员还在等商会的结果,继续扯淡,所谓君子其实就是商人手中的木偶。”对议员石磊从来不存尊重之意,老板成天叫他们“诸君子”,其实……。
“老板,现在关内都在看我们的笑话,看联合议会的笑话,这些天尽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反正就是拖,吕中仁恼得都想杀人,用时事报的评论,像这种议会不要也罢!”说话时石磊小心翼翼的观察老板的表情,当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石磊注意到老板眉头一皱,就知道这个碍手碍脚的议会恐怕依然还会存在。
“没想到还是不能避免!”司马摇摇头长叹口气,理想终归还是要屈服于现实,曾经想打造一个代表民众的议会,结果还是沦为利益集团代表。尽管非常失望,司马还是没有抛弃议会的念头。
“四石,你转告老高,过些天请那几位执委到我这里坐坐!”思考一下司马对石磊说道。与他们好好谈谈可能会解决现在的问题。
“等下去!”面对司马穆藕初提出自己的想法。自青年近卫军走出西北后,西北完全笼罩在即将入主中央的兴奋中,却没有几个人认真考虑西北入主中央后的结果。但商会和议会的争执却暴露出西北并不是一团和气,利益纠葛已经显露无遗。而现在商会里的一些执委之所以委托自己和司马沟通正是为了解决目前的问题。
“为什么?”司马反问道,穆藕初不是一贯鼓吹扩张吗?
“如果扩张数省,我举双手赞同,但是入主中央西北的代价是什么?国内民众为什么支持西北入主中央?西北入主中原日,华夏亦大同!这一句话说明原因,是因为西北有他们想要的生活,靠五千万人可以给四万万人同样的生活吗?不能。准确来说四千两百万人去资助四亿人的结果是什么?西北会背上沉重的包袱,看看山西、黑龙江、新疆,尽管三省实业发展迅速,税收较过去增加数倍,但西北依然还要负担其教育、医疗等等诸多开支。”
“依靠三省税收,可能实现免费全面强制义务教育和寄宿制中学义务教育吗?西北免费医疗为什么会中止?经济压力,现在西北强制医保只能提供基本医疗保障,只有像西北公司之类富裕企业才为职工购买了名副其实的医疗保险,才能享受医疗、疗养和住院服务。即便如此,财政署都需要承担沉重医疗补偿。再就是土地,民众支持西北入主中央,民众希望西北土改惠及全国,贫民希望得到土地,而地方士绅亦希望获得政府收购土地获得投资实业的资金。土改的开支会有多大?大到足以拖垮西北,完全统一的中国无疑使我们得以整合全国力量,但全国却又是西北的负担。西北不是救世主!西北是由一群商人、一群关内移民组成的市民阶层,他们没有多高的觉悟,之所以愿意扩张是为利益而不是使命!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统一会拖垮西北!毁灭西北!”
西北公司经理,亦为西北财政署长的穆藉初看待问题的方法,一直都是从经济角度出发,而正是经济成就了现在西北,所有问题说白了就是经济问题,解决不了经济问题,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穆藕初的话让司马沉默了,西北现在扩张的脚步无疑比过去更快,即便是自己也因为兰州一事,意图快速解决中国当前混乱局面,实现国家大一统,进而整合全国力量,推动国家快速发展,甚至司马还特意准备了一份三年计划,实际上是拷贝苏联的一五计划,试图用三年时间,让中国真正意义上完成从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但正如穆藕初所虑,关内有四亿人期待分享西北入主中央后的“西北红利”,而在西北却有四千两百万人期待分享“扩张红利”,如果不能确保利益平衡让民众失望,只有被抛弃。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他们的意见?”沉思一会司马反问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穆藕初既是财政署长又是商会特别执委,其他执委必定希望通过穆藕初向自己传递意见。
“司马,来之前我和商会几名执委谈过,如果一定要打一定要当,所有人都会支持,像过去一样,即便大家有不同看法。但是至今你都未明确表态,你是想等时机成熟再表态,商会发生争执正基于此,之所以发生争执的根本就在于入主中央后,你会不会继续在全国推动西北模式,如果推动会不会拖垮西北,这才是大家担心的,大家想要粒定心丸。”
穆藕初心里还压着一句话,西北不是司马的西北而是属于每个人,当然这句话穆藕初绝对不会说出来,像这种犯禁之话说出来后意味着什么,穆藕初再清楚不过。
“所以你让我等下去,让议会继续扯下去?”定心丸!听到这个词司马冷淡的反问,对于威胁司马从来未曾妥协,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受益人试图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做出承诺。
“湘钥告诉我,他们希望的定心丸是什么模式的?”稍做犹豫后强压心中怒意司马问道,既然穆藕初谈开自然是他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司马,军国大事不是商人可以介入的,他们也从未想过干涉西北政务,我想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中国商人从来比任何国家商人都更知足,他们的分歧点你已经了解,现在问题在于你是否愿意解决这个问题。”穆藕初理解司马的愤怒。
实业是西北的根基,司马再清楚不过,但是商人尝到干涉政务的好处之后,会不会变本加厉?这是司马担忧和不敢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