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指间沙
第399章 指间沙
尸体在迅速腐烂风化,身上破烂的红色长袍下肌肤如流沙一般消散,皮肤散尽,骨骼露了出来……
茱莉是人,这一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史蒂夫俯身指点计算,“一,二,三……如果剔骨见到茱莉一定欣喜若狂,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只有这么几块骨头的人类!”
杜尘也蹲下身子,“我倒是听说过少长几块骨头的人类,不过骨头少到这种地步的人……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茱莉的骨骼究竟还算不算是人类?她的确有一个人类骨骼的轮廓,不过细节上却天差地别,就拿肋骨来说,正常人类都是一条一条的肋骨,可她却是板肋,只有两块大骨头板子护在胸口的位置……
看着茱莉的骨架,杜尘先是想到了茱莉的爹妈,跟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的黑心制造商!
二者拥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省则省,不求质量最好,只求用料最省!管你里面骨头如何,反正披上人皮叫人看不出来就行!
细数一下,茱莉总共只有三十六块骨头,这还是得益于“用料”颇多的脊椎骨贡献了小半的数目,不然,杜尘都要怀疑茱莉的爹妈,或者说制造者黑心如碳——哪里有这么省的?
茱莉的骨骼也开始消散,很快就只剩下一件红色的长袍。
杜尘斜眼问道:“大哥,你想到什么了吗?”
史蒂夫撇嘴道:“茱莉当年的确是尸骨无存,但她的尸体落在了赤军手中,被赤军中的某人给改造了,而且改造者非常吝啬,妈的,只用三十六块骨头,他还真是省到家了!”
杜尘摸着鼻子道:“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个改造者是个绝世天才!茱莉只有三十六块骨头,却与常人无异,能做到这一点,那人的智慧足以让菲利普汗颜!”
史蒂夫捡起茱莉留下的长袍,包起了一捧骨头碎屑,递给杜尘,“茱莉的皮肤与人类无异,我看不出异常!这些骨头渣滓你收着,回去叫剔骨看一看,布鲁克那老小子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杜尘却把所有骨灰都收拢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茱莉中将当年也是为人类献身的英雄,虽说如今变了质,可看在她当年功绩的份上,带回骨灰,立碑刻传还是起码的尊重。
至于茱莉为何会变得只有三十六块骨头,那不是杜尘要想的,至少是目前不需要思考的,他也想不明白!
他把这疑问归类到赤军的身上,而要查赤军……
第一步就是去茱莉古堡找到十三临终所说的东西!
……
终于到了离开这该死的生命迷宫的时刻了,有了小杜丁这颗生命树苗,回去的道路顺畅无比。
短短十日后,小杜丁在莲花里告诉杜尘,“老大,我们现在距离地面五十里,我们头顶大概是大爱因斯大陆的中部荒原,前面就是岔路了,你打算从哪里回到地面?”
这话一说,切克立刻紧张地盯着杜尘。
布罗克曼家族获得了自由,可是以后呢?他们是不容于红血人的魔族叛徒,茫茫三大陆,如果杜尘不给他们安排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布罗克曼家族仍旧没有未来!
杜尘拍了拍切克的肩头,“你放心,咱们家族的成员该怎么安排我已经想好了!我有一座足以容纳你们的大型秘密基地,你们先安顿在那里,然后逐步融入人类社会!至于你们的生活物品……呵呵,绝对是人类社会中最好的!”
那座秘密基地,正是两年前叫道贝特人挖出的地下宫殿!当年杜尘只是出于谨慎的天性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不想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
切克讪讪一笑,“这感情好,可我还有些不放心的,毕竟……有很多事情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杜尘附耳低声笑道:“马上要出去了,我也不瞒你了,亚力其实是我的化名!”
“那您在人类中的身份是……”
“我真名弗朗西斯,西格鲁神裔,兰宁帝国杜尔克斯大公,也是圣教暗殿执事教父,杜尘神教的神使!如今兰宁南方八百里纽因河沿岸,乃至爱因斯南部都在我的影响力控制之下,凭这些,足够保你们平安了吧?”
切克越听眼眸越亮,连连点头。
“现在放心了吗?”
“放心了!绝对放心了!”切克突然抓住杜尘的双手,“原来您就是弗朗西斯啊!嗨,怎么不早说?原来我们当真是一家人啊!”
嗯?一家人?杜尘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切克喜道:“您的另一位妻子,我那侄女海伦还好吗?我二哥泰德现在有消息吗?”
果然是这个大麻烦!杜尘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史蒂夫一眼,当日这色鬼恶痞的胡扯……后遗症才开始显现啊!
老天,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要我现在告诉切克,嘿,我大哥在胡扯,在忽悠你们,老子跟海伦最多算是互相利用的“朋友”……
杜尘只觉得头皮发麻!雪姬这面还没有摆平,海伦又摆在了桌面上!天啊,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大哥!?
这时候史蒂夫忽然插了一句嘴,“切克,雪姬还不认识海伦,现在海伦跟我弟弟有些别扭,正离家出走呢,哈,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理解的……”
切克稍稍一愣,暧昧地笑了,“我年轻时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男人嘛……呵呵,我明白你的苦衷!”万分理解地拍了拍杜尘的肩头,天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在两个男人的暧昧“理解”之下,居然就这么暂时对付过去了!
切克看杜尘的眼神登时不同,以前是尊重敬畏,此刻多了几分对家人的亲切,这叫杜尘痛并快乐着!
三人正说着,切克忽然闭上了嘴,嘿嘿一笑,“史蒂夫先生,我们先避一避吧!”
杜尘顺着切克的眼神望去,雪姬正从远处款款而来,低着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自从那日被杜尘强吻之后,两人就一直刻意回避对方,谁也没主动说过话。此刻雪姬主动找上来,杜尘心里隐隐有些发慌,更是隐约知道雪姬是来做什么的……
要回到地面了,有些事情总要在这之前有个了结的!杜尘看着雪姬,心里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来到杜尘眼前,雪姬声若细纹,欲言又止,两人的眼神若即若离,片刻后,雪姬才艰难地开了口,“亚力,我们就要回到地面了,有件事可以麻烦您吗?”
客客气气的语气,叫杜尘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许多。
“这几天雪姬的伤势好了一些,行动已经无碍,雪姬想,想请您送我去沁水湖命门!”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杜尘不舍道:“你想回沁水湖?可现在那里被黑袍杀手围困着,危机重重!”
雪姬的声音更小,“雪姬明白,可沁水湖遭逢大难,雪姬不得不回去与师尊共抗强敌,而且那些凶手只在命门之外杀人,如果您,您让杜丁把我送到命门通道深处……”
“你回去有意义吗?现在你重伤未愈,回去对付那些黑袍杀手就是在送死啊!”
“雪姬沁水湖的弟子,就算死,也要尽可能死在师尊的身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雪姬说不下去,抬起头,望着杜尘,迟疑羞涩的眼神叫人怦然心动!
她是来道别的……
“你真的想回去?”杜尘的声音柔了下来,事到如今一切借口都是废话,两人都明白那寻常的请求与道别之下,还隐含着怎样更深的意思!他轻轻抓住了雪姬的手,咬牙鼓足了勇气。
“留下来好吗?”
一抹惊喜的神色在雪姬眼中闪过,但很快又是苦涩地笑了笑,“雪姬不敢违背师尊的命令……亚力,让我回去吧!”
“命令,玛格丽特的命令就对你这么重要吗!?”杜尘不知怎的心底冒出一股火气,猛地提高了声音,引得远处众人侧目。
雪姬不说话,只是不住地苦笑摇头,手却没有与杜尘松开。
“我大哥精通易容术,我的莲花擅长隐匿气息,只要我想藏一个人,就算是神皇复生也找不到!”杜尘强硬地说道:“留下好吗?”
雪姬双眸凄苦,“师尊把我养大成人,赐予我一身斗气,十九年来更是将沁水湖的天材地宝集于我一身……雪姬真的不能留下!”
怎么办?把雪姬强行留下?就算自己留得住人,可能留得住心吗?杜尘突然放声大笑,厉声强笑道:“你说得对,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在你心中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养你十九年的师父!大哥,你过来!”挥手叫来史蒂夫,把小杜丁往他手上一扔,“我带布罗克曼家族从图拉姆命门直接出去,你拿着杜丁,从地下送雪姬去沁水湖通道!”
说完,杜尘甩开雪姬的手,转身大步离开,唯有雪姬默默无语,低头含泪。
一面是师尊,一面是亚力,她还能怎么选择?千年来,从大姐雪兰和圣博文开始,哪一个沁水湖的女婿有好下场?轻则妻离子散,落魄潦倒,重则被玛格丽特千里追杀,尸骨无存!
爱一个人,等于杀一个人……这就是沁水湖的规矩!只要玛格丽特仍在,雪姬有选择的余地么!?
“亚力,再见!”千言万语都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杜尘本已走远,回首见雪姬低头苦语的模样,心头一软,第四卦的沙土凝结在手中,取出一部分,幻化成一条金色的晶石项链,那项链的下坠是一个小女孩奔跑的模样——如果杰米斯在这里,或许他能够认出来这就是画神第十秘图,夕阳幼女图中的女童轮廓!
杜尘亲手把项链挂在了雪姬修长的粉颈上。
史蒂夫眉头微皱,冷眼给杜尘一个眼色,兄弟默契,心中之意跃然而出,“老三,你疯了么?今日雪姬一去,说不定他日你们就在沙场相见,这时候你把最机密的法宝分一部分给她……找死么!?”
杜尘冷冷盯着史蒂夫,“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转眼对雪姬挥挥手,“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如果路上遇到那红色军盔的杀手,就给他们看看这项链的下坠,或许能有些用处,再不济,你就砸碎项链的下坠!”
雪姬轻轻抚摸胸前的项链,抬手斩下自己的一截长发,交到杜尘手中,默默地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史蒂夫叫小杜丁留下地图,护着雪姬也走了。杜尘背着身,没有去回望,第四卦的沙土缓缓在指尖盘旋,纷纷扬扬地绕着那一截长发,又落寞地顺着指缝洒在了地上……
“水溟盾,火莲灯……第四卦的弟兄们,你们就叫做……指间沙!”
雪姬已然远去,杜尘突然摘下脸上的面具,对布罗克曼人朗笑道:“从今日起,世间不再有亚力,只有杜尔克斯大公爵——弗朗西斯!”
轻轻地将那一截乌黑的长发塞进了怀里。
……
按照地图一路向东,穿过最后一段生命迷宫,杜尘带着布罗克曼家族在夜色中出现在纽因河的入海口,涉水前行七八里,来到隐蟒山的山脚,从这里,布罗克曼家族的四千人进入密道,安顿在杜尔克斯城下的绝密基地!
安顿了这四千人,杜尘来到城主府,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切都不出预料,教皇发动了对魔族的战争宣言,第二次人魔大战拉开了序幕,但详细的情况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弄清楚。而众多杂乱的消息中杜尘只对两个人感兴趣——一个是剔骨,另一个就是安迪!
当日这两人都被骨喽兽给设计陷害,差点被困死在生命迷宫,不过他们平安脱险的法子倒是叫人啼笑皆非。
剔骨落单,孤零零地被困在了迷宫当中,他心中发狠,凭借超卓的实力和对骨骼结构的了解,在骨喽兽的地盘上横冲直撞,一日之内,竟然把七百多骨喽兽拆成了零件,然后就用这些“零件”组合成一条漫长的骨索做记号,给后期清扫战场的教廷高手留下了线索,从而平安脱险。
安迪和提尔在一起,他们被困的时间长了一些,结果……安迪快饿死了,饥饿的雪狼恐怖到什么程度?提尔作证,安迪与黄金比蒙达成协议,变身六面组合凶兽帕米尔完全体,直接轰开了生命内壁,杀回地面,然后闯入麦卡伦祭奠场所,吃光了所有给奥尔巴赫的祭品……
唯一遗憾的是,安迪变身的时候布罗克曼背着菲利普早已经跑远,这时他们可能已经在地下深渊面对胡胡兽了。
如今剔骨和安迪还在奥尔巴赫大峡谷寻找杜尘,杜德和波特在帝都疏通兽人战俘的事情,而城主府内只有管家哈里和杜尘的一双儿女。叙旧的话无需多说,杜尘嘱咐哈里秘密照看布罗克曼家族,并且通知大峡谷的家人自己已经平安,然后带上儿女和一队心腹亲随前往茱莉古堡。
兰宁里克行省与纽因河领地交界处,南端海滩,夕阳斜下,茱莉古堡千年不变,孤零零耸立在涨潮的海滩上,远远望去,虽没有当日的阴森可怖,但也冷清落寞。
“爸爸,我们就快到啦!”小贝贝欢快地在队伍前方奔跑,一身红色的小小连衣裙,两股小辫一颤一颤,煞是可爱。杜尘骑在白马上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嘴角的微笑洋溢着慈祥父爱……而亚历克斯跟个小老头似地,坐在马车里,眼前一个大水盆,一堆脏衣服,“刷刷”地揉搓。还从泡沫中抬起头来,摇了摇手指,对看着他发笑的车夫冷冷说道:“收起你的笑容!高手,洗衣服不需要理由!”
“哎呀!”小贝贝脚下一滑,摔在了海滩上,弄了满身的海泥。杜尘上前,给女儿换了一身新衣服,转身拎着脏衣服来到亚历克斯面前。
亚亚凝神静气,如临大敌,“老爹,你确定?”
杜尘拍了下儿子的脑袋,“傻小子,洗个衣服犯得上这么郑重吗?”
“高手,自有高手的风度!”亚历克斯接过衣服,然后趴在车窗上,满脸泡沫地哀求哭道:“爸爸,叫姐姐不要玩了,亚亚这一路尽给姐姐洗脏衣服了!”
儿子的憨态令杜尘不禁哈哈大笑,可就在这时候,前面小贝贝“哎呀”一声惊叫,“爸爸你看海面!”
杜尘纵目望去,小家伙的精神力进化得更加恐怖,直到她示警之后的半分钟,杜尘目光所及之处的海域才慢慢地展现出变化,那夕阳下波涛蔚蓝的大海上开始隐隐透出一股猩红色,咸腥的海风变得更加血腥刺鼻。
难道附近有惨案发生?爱因斯南海的鱼人被彻底清除后,茱莉古堡附近的海域已经被划为禁海区,少有人烟,只等鱼苗长成后就进行渔业开发。如今这里怎么可能有如此浓厚的血腥味!?
小贝贝忽然朝着海面跑去,“爸爸跟我来!”小家伙奋力跳进了海水当中,不消片刻,她从海水的深处探出头来,小手还费力地拖着一个……人!
“爸爸,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肌肉非常强壮,但身上穿的却是奴隶和穷人才穿的土布衣服,而他的胸口,肩头,后背,遍是已经被海水泡烂,泛着血沫子的狰狞伤口。杜尘撩开他面前灰黑色的乱发去看面容,不禁眉头一皱。
壮汉的面容并无出奇的地方,朴实憨厚,看上去与普通的乡下强壮农夫并无区别,但他的额头上却有一道二指宽,食指长的烙印!这烙印左右两端是三叉戟的形状,而中间一排文字,杜尘并不认得。
莫非是哪家逃出来的努力?
“所有护卫都过来,你们谁认得这个标记?”
亲随们都凑了过来,却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年长的护卫道:“公爵阁下,这文字我不认得,可这两旁的三叉戟图案倒像是海族的标记。不过具体是哪一海域的我就不清楚了。”
“海族?肯定不是大三角海域的,哥德他们家的标记不是三叉戟,那是……”
小贝贝突然拽了一下杜尘的衣角,指了指海面,杜尘泯起嘴巴,把儿女抱在怀中——他也感应到了!冷声喝道:“对面是海族那位大人物?在下兰宁大公弗朗西斯,这里是我的领地边界,请阁下自重!”
“自重?呵!好久没有人敢跟我说自重这个词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海水中传来,他的爱因斯大陆通用语并不标准,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多久了?”
另一个声音谄媚,“尊贵的皇,自从万流山罗兰德跟您说过之后,这二十余年间还真的没有人敢叫您自重呢!对面的人听了!海皇塞恩斯驾临,即刻跪拜迎接!”
本想来古堡取了茱莉的遗物,不想却遇到了万流五绝峰之海皇塞恩斯,有趣!
杜尘瞄了一眼被他救下的昏迷壮汉。谁这么大的面子,居然引动海皇千里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