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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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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纨绔

五月二十三日,距离马家杰“遇害”已经八天了。

屯溪距离黄山七十公里,乃黄山市政府所在地。位于屯溪郊区的山水秀小区名字可谓相当普通,里面的大部分建筑却都是国家严令禁止的联体别墅。

马家杰在国外留学期间结识了几个与他出身、资历相近的朋友,山水秀小区的开发商宋理就是其中的一位。

说来,他们这一批人归国后大多对仕途没什么兴趣,宋理与马家杰也是如此。

与马家杰不同的是,宋家在安徽官场的势力正趋于没落,他的父亲已经无力在仕途上为他提供多少支持。宋理归来后,在屯溪国土部门挂了个名,然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房地产开发的热潮中挣大钱去了。

宋家有子如此,当然会让宋家的潜与明面上的对手们很是放心,他们虽然不至于明着站出来表示强烈支持,宋理要做什么事,却少了很多掣肘之类的麻烦。

所谓万事开头难,宋理的房地产公司创业初始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也是资金问题。

宋理那时骨子里还抱有几分傲气,不屑于向父亲的对手们低头,就求助于自己的同学们。马家杰当时刚到马家产业中锻炼,手里刚好有一笔资金。在西京一来有“小马哥”牵制,二来实在没什么好的投资项目,于是,他就把这笔资金投入道宋理的房地产公司里。

宋理也走过一些弯路,可那时的外部大环境相当给力,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白痴,能进入这个领域人都不会赔钱。

简而言之,马家杰的投资取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山水秀小区开盘之初,有三分之的别墅都属于马家。即使是现在,马家还在这里拥有一号、七号、九号、十八号别墅的产权。不是卖不出去,这是马家杰特意留给马家四兄弟临时小住的度假别墅,每家一套。

马家杰的灵堂就布置在一号别墅,这套位置与规格都相当讲究的别墅是他送给父亲马格权的。只是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马格权坐在一号别墅二楼的休息室里,情绪相当的低落。

他有一子一女,女儿还在国外留学,马家杰可谓是他们夫妻俩的心肝宝贝。接到消息的当天,夫人的就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住院了。

昨天是头七,马格权抛开一切公务从北京赶来,亲自为儿子送行。他昨晚一夜都好好休息,今天又迎来送往的忙了大半天,身心相当疲惫。

去年九月份,王向帧曾透过巴常务隐晦地提醒过他,马家杰在天轮寺开枪的事可能会有麻烦,那些人不是普通的牧民或小贼,马家杰或许会遭遇对方的报复。

马格权相信王向帧不会传播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这半年多来,马家杰被严格限制在省委大院马家的老宅里,那里的安保措置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可马家杰到底还年轻,根本适应不了那近乎坐牢的隐居生活。前一段接到宋理的邀请就迫不及待的带着辛云来散心了。

却没想到,来到黄山的第二天,惨剧就发生了。

马家杰的尸体如今还躺在医院的冰库里,马格权万万没想到的是,“杀害”马家杰的凶手竟然是著名画家梅夜。今年春节回西京的时候,已经离开交通厅厅长的宝座就任高速发展股份公司董事长的马格飞,在西京最高档最有文化格调的酒店宴请梅夜。马格权在北京的书房里,还挂着梅夜当时送给他的那张鹰花图。

细细想来,梅夜与马格飞的交往颇有痕迹可循,他的目的正是接近马家杰。想到这里,马格权捏紧拳头:这次,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这件看似意外的“突发事件”办成蓄意谋杀的铁案,一定要让梅夜给儿子偿命。

在他的努力下,梅夜已经被警方收押,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了。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半,马格权的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部长,楼下有位客人要求进来祭拜。”

“是谁?”马格权抑制住内心不满,和蔼地问道。

省里的几位主要领导昨天都来过了,屯溪本地官员更是跑前跑后的,伺候的别提多周到了。马格权很少出面与下级官员应酬,一直都是马家老三马格飞与他的秘书代为出面。作为一位实权副部长,马格权手里掌握着相当多的财物资源与人迈资源,这些都是依仗与筹码。

“他说他叫祝童,这是名片。”秘书将一张深蓝色名片放到马格权面前的茶几上。

“祝童……”马格权暗暗念叨着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拿起那张名片。

名片的材质相当一般,应该是在街头小店里匆忙印制的。深蓝色的显得十分庄重,表示名片的主人对逝者的尊敬。马格权盯着“祝童”这两个字足足看了有三分钟,长长地呼出口气,沉声道:“请他上来吧。”

秘书应一声,轻轻退下。

马格权站起来来走了两步,又回到原处坐下。

他当然知道祝童是何许人也,“神医李想”掀起的滔天巨浪的余波现在还没有平息。就在刚结束不久的两会上,那尊佛正式退出了政坛。虽然各方面都表现的相当礼貌而克制,给予他评价也不可谓不崇高,可谁都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才是关键。

上海那边不必细说,一大批上次侥幸躲过一劫的官员落马。而在北京,也有相当一批人受到牵连。

马格权也可算是一位间接受益者,他的顶头上司,部长大人三月份就因病住院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将在两个月内被扶正,或者交流到另外一个部委做一把手。可是,马格权更希望能走出北京,到省里做一任地方大员。这对他培养马家的子弟兵、接班人与自己的资历的完整性都十分重要。

处于他的位置,能看到不少一般人无法接触到的东西,祝童的出身与经历是前一段时间政坛高层关注的热点,他在上海、在西京的行踪、与王向帧、周振逊、范西邻等人的交往无不透露着一些模糊而神秘的信息。

马格权刚才忽然想到一条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信息:与祝童一同出走的苏叶,曾经师从梅夜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绘画。

苏叶姐妹的经历十分简单,她们本不可能接触到梅夜这样的大师级的任务。那个时候……这代表着,过去的“神医李想”现在的祝童,与梅夜之间有相当亲密的交往。

他是来做说客,替梅夜寻求妥协的!

马格权认为自己在短时间内就作出的判断,应该有相当的准确性。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来,秘书引着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走进来。

“马先生,谢谢您能见我。请务必节哀,对令公子的遭遇,我很难过。”祝童远远地伸出双手,握住马格权略显勉强的右手神情沉重地说。

“谢谢祝先生,请坐。”马格权示意秘书退下,隔着茶几坐到祝童对面。

休息室的门关上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沉闷。

“请问祝先生,您与家杰……”作为主人,马格权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与马家杰先生素不相识,但是,我与‘小马哥’马格非有过一面之缘。算来,应该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祝童拿出香烟,自顾自地点上,徐徐道;“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件事。”

“没什么。”马格权挥挥手,阴沉着脸故作大度地说。

他想起来了,马格非出事之前,曾与这个人喝过酒。对于那个小杂种的死,马格权并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件事毕竟与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有关。

“或许,您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祝童又道。

“谁……”马格权身子一僵,一时有点恍惚:这个人,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件事了。

“不错,杀死小马哥的正是您的儿子。”祝童摘下插在西装口袋里的黄菊花,随手丢到茶几上。

马格非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在西京是一桩神秘的悬案。虽然,西京市局作出了“酒后情绪失控自杀”的结论,但并未得到一些人的认可。

马格权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也是被祝童的胆大妄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要马上出去,把这个人抓起来,送给当地警方。

“万丈高楼平地起,需要很多人用很长的时间认真地一砖一瓦地去经营建设。可是想要毁掉它就太容易了,也许只是一阵风,也许,只要一个传言就足够了。”祝童漫不经心地说。

马格权的手刚握住门把手,却没有去扭开了。他回过身,盯着祝童深深的看了十秒钟,问道:“祝先生,不要逼人太甚。”

他不敢冒险,开始冷静地思考。祝童可是个凶名远播敏感人物,他曾经亲手搬倒了那尊佛,起因只是因为一个叫赵永兵的混子私自录下的一些东西。具专业人士们事后分析,祝童本无意与那尊佛为敌,只是那些东西牵扯到包括“桃花潭水”在内的一些黑幕,就惹得那尊佛身边一些人的不满。

后来,祝童也只是掀翻了田旭阳,利用那些东西掀起了一点浪花。

在任何人看来,祝童与那尊佛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层级的对手,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可是那尊佛并不甘心在祝童手里吃瘪,这才有了去年那起“云峰寺台风”。

“马家杰的命是命,马格非的命就不是命!那些被死在他枪口下的人的命就不是命!他有今天,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我想,马先生应该冷静地想想。我以为,马家杰的死,对你们西京马家未尝不是件好事。留着他这样纨绔子弟,早晚会是个祸害。”祝童走到马格权对面,嘴角浮起笑纹;又道“一些看似偶然的小事,很可能会演变为一场不可控制的灾难。马先生,我刚从国外回来,不想在招惹任何麻烦。听说,马先生就要高升了,这个时候……”

“好吧,你需要什么?”马格权咬着牙根,低声道。

“三天之内,放梅老出来。”祝童将一只优盘塞进马格权上亿口袋;“请不要有任何幻想,看看里面的东西吧,它能让您看清自己这个父亲做的是多么的失败!如果想毁掉西京马家,用不着等到现在,机会有的是。”

“嘭!”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马格权的秘书守在楼梯口,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

“部长需要安静,请勿打扰。”祝童拦住他,很认真地说。

可马格权毕竟是一位很有希望转正的部长,别墅内外有严密的安保措施,祝童被四个人拦住了。

秘书轻轻推推休息室的门,里面传来马格权的声音:“不要为难祝先生。”

祝童从四个人中穿过,瞄一眼他们腰间,道:“千万小心点,我很害怕。”

下到别墅一楼,正与个身材苗条、体态婀娜的女子走个对面。

祝童放慢脚步,轻声道:“辛小姐,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如果在西京呆不下去了,可以去上海。我给你介绍个很好的老师。”

七月时候,凤凰老城的人们逐渐习惯并接纳了一位时常出入陈家客栈的女孩。

她穿一身在此地极其普通的衣服,鼻梁上架副宽边眼睛,在柜台前后、客栈内外迎来送往的,俨然一副客栈女少东的模样。

左近邻居开始以为老夫妻年纪大了,要卖掉客栈搬到别处养老,这样的事近几年在凤凰城是为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家客栈一直没请帮手,只老两口经营,转让出去是迟早的事。

陈老伯夫妇也不多解释,只说那是他们的女儿。谁不知道陈老伯的女儿们都在外地,据说日子过得不错,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很少回来。这般年纪的女孩,说是他们的孙女还可信些。

那女孩也奇怪,自从六月中旬到来之后,每周都会失踪个三四天。周一出去,周四周五回来,帮陈老伯夫妇应付相对繁忙的周末。从外表看,女孩的容貌并不甚出色,夏日衣衫单薄,那遮掩不住的窈窕腰身与匀润修长的双腿却相当的引人注目。

七月十一日下午三点十分,一辆堪称豪华的旅行车驶进凤凰城,稳稳地停在虹桥旁。

车上下来几个外国人,这也算常见。可是他们并非旅行者,而是打开后车门抬下一副担架。

虹桥周围向来有帮客栈介绍生意的,他们没等车停稳就吆喝着“哈喽!哈喽!”围了上去。

看到担架以及担架上的那个憔悴的外国男子,不禁后退几步。这些人一看就是来看病的,医院在县城,虹桥周围只有几家药店。

陈家客栈的女孩也在虹桥旁,她迎上去,用英语与那几个老外交谈几句,担架就随着她去了。

包括担架上病人,陈家客栈住进了六个老外,女孩很快挂出客满的招牌。

晚上九点,一个衣衫简朴的年轻人走进陈家客栈,笑问:“老板,有房吗?”

“没房,睡大街上吧。”女孩正与陈大妈说话,抬眼看他一眼说到,眼睛里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年轻人正是祝童,不用问,女孩就是叶儿了。只不过,她现在的面貌还与那“林嘉舞”有几分相似。

祝童随着叶儿上楼,陈大妈是知道他们的,也不多问什么,起身关上客栈大门。

客栈二楼最大的房间里,博尼·斯内尔先生躺在稍显局促的大床上。

祝童在床头坐下,左手搭住博尼的脉搏,朝站在大床另一侧的汉密尔顿勋爵笑笑,道:“勋爵辛苦了,这一路还顺利吧。”

汉密尔顿勋爵摆摆手,连说不辛苦。

“告诉我,哪天都发生了什么?”祝童问道。

“我想,这封信上写的很清楚了。”汉密尔顿勋爵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那是斯内尔先生的亲笔信。

祝童接过来捏捏,信封里不只有信,还有一只优盘。他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着汉密尔顿。“勋爵,我想听您说。”

博尼五月份遇刺,第二天就被送到斯内尔医学研究中心。斯内尔夫人听到的枪声都打在那辆跑车上了,博尼身上没有枪伤,他是从山上滚落,身体特别是头部受到多次撞击。

博尼身上的伤处已经被治好了,可他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两个月来,博尼接受了多次检查,病因早已确定:颅脑淤血压迫神经。医学专家也给出了治疗方案,打开颅骨引出淤血。

可是,斯内尔先生并不认可这个方案,因为博尼脑部淤血部位十分敏感,接受开颅手术后博尼能否苏醒?是否能不留后遗症完全康复?这些问题,最顶尖的专家只给出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至于那些宣称有百分之八十、九十甚至百分之百把握的医生,根本就不再斯内尔先生考虑范围之内。他们是赌徒,想借助博尼这位亿万富豪继承人一举成名。

迈克·斯内尔多次在非正式场合表示,他只相信祝先生。

祝童离开美国的时候很是有点狼狈,航班抵达上海三个小时,纽约地方法院限制离境令开始生效,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的两位合伙人正在法院与起诉方大打口水官司。在这种情况下,祝童不可能去美国给博尼治病。

由于一些只可意会的现实因素,斯内尔先生不能亲自送博尼去中国;同样因为一些只可意会的历史原因,斯内尔夫人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范加斯特先生与罗贝尔、斯内尔都表示很乐意担负起这个重要的使命,还有安东尼,他十分希望能有个机会去修补与祝先生之间的关系。

可是,斯内尔先生最终选择了一位似乎不怎么乐意与祝先生打交道的人,博尼的教父汉密尔顿勋爵。

他们已经到上海一周了,望海医院的郑书榕与马八两位金牌医生检查过博尼的病情后,认为只有祝童亲自出手才有万全的把握。

郑书榕医生说,祝先生近期没有返回上海的计划。所以,汉密尔顿勋爵治好又带着博尼赶到凤凰城,还有斯内尔夫人特别交代一定要交给祝童的两只箱子。

祝童听完,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笑道:“勋爵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那么融洽。斯内尔先生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事委托给您?仔细想想,一定有什么被您忽视的原因。那天在十月庄园里,您都看到了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在博尼周围?”

汉密尔顿勋爵心里一惊,呆呆地看着祝童。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陈家客栈的大门一直没有打开,附近的人能闻到从客栈里传出的熬制中药的味道。

七月十五日,博尼开始对外界的刺激有所反应;七月十七日,博尼睁开的双眼,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目光空茫而无须;七月十九日,博尼开始说话了。

汉密尔顿勋爵长长地出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这些日子,陈家客栈里除了祝童之外,最辛苦的当属他了。汉密尔顿勋爵已经想明白了,博尼能否醒过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斯内尔先生之所以请他护送博尼,不是没有原因的。

七月二十日,汉密尔顿勋爵离开凤凰城返回上海。七月二十二日,汉密尔顿勋爵回到巴黎。七月二十三日,外界传出斯内尔家族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博尼·斯内尔先生病情不容乐观的消息,斯内尔家族所属公司的股票应声大跌。

七月二十四日,斯内尔先生的次子罗贝尔·斯内尔抵达伦敦与父亲见面。

第二天,范加斯特先生出面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代表迈克·斯内尔先生宣读了一份声明。这份短短的声明就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成为各大媒体关注的焦点。

迈克·斯内尔先生宣布剥夺次子罗贝尔·斯内尔在斯内尔家族内享有包括财产继承权在内的一切权利,也就是说,罗贝尔除了拥有斯内尔这个看似荣耀的姓氏之外,已经不属于斯内尔家族的成员了。

范加斯特先生在新闻发布会的第二天离开了伦敦飞往上海。

七月二十六日,范加斯特先生与福华造船董事长陈依颐小姐共同出席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签字仪式。这个签字仪式是为了履行范加斯特先生去年的承诺,U.G石油再去年委托福华造船建造两艘巨型油轮的基础上,追加两艘油轮的订单。

可是,范加斯特先生在签字仪式结束后并没有离开上海,而是住进了望海医院。

七月二十八日,外界传出范加斯特先生因为身体原因辞去U.G石油董事长的消息。

第二天,这个消息得到了正式,某跨国石油公司首席财务官帕斯汀·西蒙尼先生赴伦敦与斯内尔先生见面。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接替范加斯特出任U.G石油董事长。

八月一日,帕斯汀·西蒙尼先生先生正式宣布担任U.G石油董事长。

至此,由博尼引发的这次股市波动告一段落,U.G石油的股价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式巨幅震荡。几家欢乐几家愁,很多人在这次震荡中赔了不少钱。当然,肯定有人赚钱了。

陈家客栈里的药香味消失了,客栈门前客满的招牌早已取下,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包括那个被老两口称为“亲女儿”的女孩。

距蝴蝶洞不远的枫仙谷内多了三座墨绿色帐篷。

第一座帐篷搭在那株最大的枫树下,帐篷周围群蝶飞舞,似在守护着什么对它们十分重要的东西。

第另两座帐篷位于环绕着枫仙谷的山崖边,不是帐篷的主人不想靠近那波光盈盈的湖水,是枫仙谷的主人、那些无处不在的蝴蝶们不允许。

清晨,翠鸟的鸣叫声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博尼伸着懒腰钻出帐篷,他已经在这里十几天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厌倦。对于习惯了繁华都市的他来说,不得不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枫树下,两个上下翻飞的身影在快速移动着。

博尼只向那边看了一眼就端着只脸盆到不远处的山泉边洗漱。这样的情景几乎随时随刻都会发生,他已经看的太多了,却从来没看清楚过,更别说看出什么门道了。

那个年轻的道士有时候被祝先生击败,赶出枫树笼罩的范围。有时候把祝先生打进湖水中,那就代表他取得了胜利。可无论胜败,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起另一次挑战。如此周而复始,他们似乎沉浸在这种博尼看不懂的技击之中。

洗漱完毕,博尼在帐篷周围的空地上似摸似样地做起奇怪的动作法,这是他从那个叫曲奇的年轻人那里学来的“逍遥游”的入门拳法。博尼一共学了十八个动作,到现在为止,他只能勉强地作出其中的三个动作。

曲奇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嘭!嘭!”两声,一个青衣道士跌倒在博尼身边。

他马上跳起来,擦擦脸上的泥污道:“你耍赖,刚才那一招不是水流东。”

博尼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不关心,依旧不紧不慢地练习着他的“逍遥游”。他知道,今天的一天的伙食有着落了,那个道士既然败了,就必须当一天的伙夫。

祝童挥舞着一只长剑走过来:“确实不是,这一招是我自创的剑法,我把它叫做‘鬼影重重’,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刚才只要再跳高一点就能躲过你这招。”道士正是凡星,他把破碎不堪的紫竹箫举到祝童面前,道:“最后一根箫也被你毁掉了,我去找个趁手的家伙。”

说完,凡星起身就走,留下祝童站在那里苦笑。

作为得到竹道士传承的两位幸运儿,凡星与祝童已经在枫仙谷切磋较量的整整四十天。

开始的时候,凡星能在不使用蝶神的力量的前提下压制住祝童。四十天过去了,祝童对于水流东的招式变化日趋娴熟,凡星道士已经完全不是祝童的对手。

凡星虽然挑战过索翁达活佛,以祝童的经验,他们之间还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对于一个步入江湖道不过五年的人来说,已经可以用天才来形容了。在祝童看来,凡星想要真正具备挑战索翁达的资格,至少还要五年,或许更长的时间。

所以,祝童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满意。在美国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从尹石风那里学到了正宗的汉水尹家剑法水流东。也许是因为没有修习尹家心法似水流年的缘故,也许是祝门蓬麻功自身太过保守,也许是上手的时间太短,祝童手里的水流东总是感觉有点别扭。没有尹石风的炫丽清灵,更别提那震撼人心的无坚不摧的锐气了。

尹石风一遍遍的演示给祝童看,刻意放慢速度与祝童过招,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问题还要祝童想办法去克服。

汉水尹家心法虽然说与祝门心法系出同源,彼此之间的区别却也相当明显。祝童不可能放弃厚重保守的蓬麻功去修习讲求自在清静随波逐流的似水流年。虽然,他已经明白,只有将似水流年修炼到尹石风那样的高深境界,才能真正发挥出水流东剑法的威力。

祝童挽个剑花,将手里的长剑抛出去,稳稳地刺在枫树下的草地上。那里有十三把不同风格的剑,祝童刚抛出的是他感觉最好的一柄剑,却也是十三把剑中最平凡最普通最便宜的一柄中号斗士剑。它原本被悬挂在某件宽敞舒适的书房里,那是它的上任主人在一个小型拍卖会偶然所得。据卖家说,这柄斗士剑来自地中海周边地区,应该有超过二百年左右的历史。

这种剑体宽大的斗士剑本来就与水流东剑法的风格相差甚远,祝童也试过尹石风的细剑,可他就是适应不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完全掌握水流东剑法需要经历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对身体的协调性与爆发力都有严格的要求,其中最关键的两个阶段是举重若轻与举轻若重。

尹石风浸润其中多年,已到达举轻若重境界,使用斗士剑这样的重剑与细剑那样轻剑差别很小。可对于祝童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想,除了一招一式的勤加练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祝童升起柴火熬出一锅玉米粥,把面包火腿切开,与博尼草草吃完早饭,又拿起斗士剑进入湖中,一招一式地开始最枯燥的练习。

十一点的时候祝童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几尾银白色的小鱼。烤兔子,炖鱼汤就是今天的午饭了。

原本他与凡星道士约好,每天清晨起来较量一场,谁输了就负责一天的饭食工作。现在凡星走了,祝童不得不担负起这项工作。

那个花花公子博尼是个真正的吃货。他能勉强照顾好自己的日常起居已经相当不错了,走路还行,超过二十米的奔跑就肯定会摔跤。

这是脑血管长时间被挤压留下的后遗症,恢复起来相当的困难。

祝童之所以把他带到枫仙谷,就是为了使他处于一个艰苦的环境之中。在凤凰城,博尼身边随时有两个护士、两位保镖伺候着,半年的时间能走到现在的程度就算不错了。

曲奇传授的简化版“逍遥游”,对博尼有相当好的效果。祝童估计,博尼如果能熟练地掌握那十八个动作,就代表着他彻底恢复了。

午餐后照例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祝童与博尼坐湖畔闲聊,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此处在距离大枫树二十多米,只有在这里,博尼才不至于招来枫仙谷的蝴蝶的攻击。

最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曲奇。他每隔一天要从吉首市到枫仙谷跑一趟,把来自外界的信息传递进来。

“博尼,你怎么看?”祝童将一份英文报纸丢到脚下,问道。

这份两天前出版的报纸博尼上午已经看过了,财经版刊登了一条信息:在博尼·斯内尔先生康复之前,范加斯特先生将替他主持斯内尔医学中心的工作。

这其实是给范加斯特逗留上海找了个比较牵强的理由。中界医药研究中心的基建工作已经完成,正在进行内装修与仪器采购配置,基础研究人员的招聘与培训也在同步进行。

“没什么特别的,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博尼的语言能力与思考能力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对于让自己遭受如此磨难的幕后凶手,没什么好说的。

“你真的认为那件事是他们做的?”祝童道。

“难道不是吗?”博尼奇怪地问。

“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斯内尔先生的反应就有点奇怪了。”祝童抚摸着横在膝上的斗士剑,两眼望着远方的天空;“告诉我博尼,你都做什么了?”

博尼整理着思路,详细地将他遇刺前那段时间的行程安排与言行讲给祝童;这个中国医生看上去似乎不是父亲斯内尔的对手,可事实究竟如何,谁能说的清楚呢。

“安东尼呢,他现在做什么?”

“罗贝尔被驱逐了,父亲大概会把那个位置留给他。我知道您有点失望,我也不喜欢他。可是安东尼已经跟随父亲很长时间了。”

“还有个问题,博尼,你一定要诚实的回答我。你和斯内尔夫人之间……”祝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个……您知道,我的意思是……咳咳!祝先生,难道您真的很感兴趣吗?”博尼尴尬地挠着头。

“是啊,我相当认真。”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曾无意中听父亲说过这么一句话:不敢偷情的男人没有驾驭大企业的天赋。”

祝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博尼,这次出去后不要轻易去美国,多与汉密尔顿勋爵交流,巴黎更适合你。有件事你做错了,不该抛下斯内尔先生和那个重要的会议赶去为我送行。”

博尼楞了楞,张张嘴没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祝童。

“斯内尔先生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或许,二十年。他现在信仰不灭金刚,那是个能使人永生的神灵。”祝童语带无奈地说。

这次针对博尼的刺杀,在祝童看来斯内尔先生未必如表现出的那么无辜与震惊。别忘了,伊顿公学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呢。

以迈克·斯内尔的性情,注定不甘于忍受任何限制,哪怕这种限制能对他有莫大的好处。也就是说,祝童正在一点点失去对斯内尔的控制,且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的流失不断发展。他有点后悔将斯内尔介绍给金佛寺,有龙虎丹打下的基础,在无处大师以及金佛寺高手的全力帮助下,斯内尔先生的《洗髓经》早晚会登堂入室。到那时,他将彻底摆脱蝶神的影响。

即使早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祝童思来想去,如果时光倒流,他依旧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区别只在于是将斯内尔介绍给金佛寺还是道宗而已。不灭金刚只是个没什么个人野心的中级护法神,道宗的那些神仙,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胜枚举。

午后二时许,枫仙谷附近照例下了一场小雨。

祝童赤裸着上身跳进湖水深处,在齐颈深的水里挥舞起斗士剑习练水流东。

博尼看了一会,也脱下衣服,只留一条短裤跳进湖中,顶着湖水带来的阻力练习“逍遥游”。

五点多的时候,叶儿与曲奇来了,他们带来的两个背包里有一半都是博尼和祝童的换洗衣物。

枫仙谷里不允许使用肥皂洗衣粉之类的化工产品,那会让满谷的蝴蝶觉得不安。换下的大的衣服都是叶儿拿回凤凰城去清洗,小的到谷外那条从枫仙谷流出的溪水边漂洗。

博尼已经穿好衣服,坐在自己的帐篷前安静地看书。枫仙谷内没有电源,晚上唯一的照明设施就是蜡烛。博尼正在习惯没有夜生活的枯燥时光,可对于在摇曳的蜡烛下看书,还是不太习惯。

曲奇只呆了半小时就走了,他要赶回凤凰城天王庙。道宗火长老、金长老与金佛无虚大师就要到了,曲奇要把他们接来枫仙谷与祝童切磋。

迎战索翁达活佛不是祝童个人的私事,还有短短的半年时间,整个江湖道都被动员起来。只要祝童需要即可发出召集令,每个接到召集令的江湖道成员都必须无条件的赶来提供帮助。

这三位只是第一批接到召集令的人,今后,会有更多的江湖中人来到凤凰城。

因为这个原因,这是他们在枫仙谷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上午,他们将搬至蝴蝶洞去。毕竟,枫仙谷属于蝶神的领地,知道人不宜过多。如果这里有大群蝴蝶常年聚集的信息被外界知晓,枫仙谷肯定会被当地政府开辟成旅游区,这个神奇而灵秀的山谷也就可以被宣告寿终正寝了。

晚餐比平时多了盘牛肉和一份油炸花生,博尼已经习惯了中国白酒那种辛辣醇厚的味道,他与祝童两人喝光了大半瓶白酒。叶儿只喝了一小杯,一两左右。

博尼很喜欢叶儿来到的日子,这不仅代表着有更好的食物,夜晚的寂寞时光也似乎不那么难熬,他和凡星道士也可以不受干扰的进入那株古老的大枫树下做客。

这个问题一只困扰着他,为什么只有叶儿才能自如地指挥枫仙谷内无处不在的蝴蝶,祝童只能勉强让它们允许他和凡星道士生活在外围?

枫树下升起一堆不大的篝火,上面坐着不锈钢水壶。

叶儿拿出一套茶具摆放在作为餐桌的青石板上。

水开了,过了一会,博尼面前出现了一杯清香四溢的香茶。

博尼习惯于在茶水中加入牛奶和糖,现在已经逐渐接受并享受起种最真实的饮法。况且,能近距离欣赏到叶儿这样级数的美女的,这对于他的身体某些机能的恢复有莫大的好处。

枫仙谷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午夜时分,博尼已经在自己的帐篷里睡着了。

两条人影在湖水的另一侧紧紧地依偎着。他们身后是一条清泉,汩汩流淌着注入湖中。

淡淡月华盈盈辉洒,湖面漂浮一层轻雾,两只手掌大的蓝色蝴蝶分别停留在两人的头顶。

还有一只更大的蓝蝶在几米的高出翩翩飞舞,数不清的蝴蝶层层叠叠将此处围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叶儿举起右手,那只最大的蓝蝶落在她的掌心。

叶儿手掌一握,将蓝蝶送到祝童面前。

祝童注视着蓝蝶,张开嘴一吸,蓝蝶消失了。

叶儿收回右手,她的掌心里只留下一团蓝白相间的卵状的东西。

这时祝童吞下的最后一只蓝蝶了,他们头顶停留的两只是前两只蓝蝶留下的后代。每只蓝蝶消失的时候,都会留下十几个卵。将这些卵放到枫树最高处,三天后就会孵化出十几只蓝色幼虫。它们会在那里互相战斗、吞噬,直到剩下最强壮的一只,变成蓝色的蛹。再过一周,一只崭新的蓝蝶破蛹而出。

枫仙谷只同时存在三只蓝蝶,它们是枫仙谷的守护神,也是这里所有的蝴蝶的祖先。寻常的鸟雀蛇虫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生命周期可长达数十年。

蝶姨说,如果蝶神传人将要遭遇劲敌,可以到枫仙谷去吞噬一只蓝蝶。

祝童已经吞下的三只蓝蝶,每吞下一只,蓬麻功都会有不小的进步。他自觉距离跨进蓬麻仙境只差半步,身法也迅捷了许多。

可惜的是,三只不只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的蓝蝶已经没有的,新的蓝蝶要成长起来,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祝童潜入湖底,他要沉寂一些时间消化那只蓝蝶。

叶儿轻轻站起来,越过湖面跑到枫树下,她要将那些蝶卵送到枫树的最高处。

博尼忽然从帐篷里跳出来,捂着脑袋大叫道“蜜蜂!蜜蜂!”

叶儿心里一惊,急忙从帐篷里随便拉出件外衣披上。她现在只穿了一套比基尼泳装,实在是不太方便。

嗡嗡声音传来,百十几只指头肚大小的鬼脸蜂凶横的扑过来。

一群蝴蝶上去拦阻,可它们都不是鬼脸蜂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落下了几十只。

叶儿向祝童隐修的地方看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轻笑。她高高的举起双手,枫仙谷里的蝴蝶聚笼过来,形成一个直径十多米的密不透风的彩色漩涡。

博尼的背部被鬼脸蜂蛰了两下,那钻心的痛痒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他不顾一切地冲进蝴蝶的漩涡,闭上眼,将全身浸入湖水中。

第一批闯进漩涡的鬼脸蜂身上很快被粘上一层粉屑,两只蓝蝶各自扑住一只鬼脸蜂,尖利的口器刺入鬼脸蜂的背部,瞬间将它吸成薄薄的一片。

鬼脸蜂们挣扎着想要逃离,可它们的前后左右都被数不清的蝴蝶封死了,只能等待着一只只被蓝蝶消灭掉。

这时,枫仙谷北面的悬崖上出现了三个人。

前面那个是云青,在他身后,是两位手执铁棍的摩尼僧。

云青嘴里咬着一只金色口笛,双手乱挥,他身后忽然升起一团由不只多少只鬼脸蜂组成的金色云团。

云青猛吹几下口滴,这金色云团裹挟下跳下悬崖,扑向枫树下的蝴蝶漩涡。

叶儿终于变色了,如果只是几百只鬼脸蜂还算不得什么,可云青带来的鬼脸蜂少说也有上万只。蓝蝶只有两只,即使那些鬼脸蜂都不发动攻击只等着它们去吸,累也能把它们累死。

第六章 祝先生 目录 第八章 降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