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伏俟城惊变(上)
第二百章 伏俟城惊变(上)
子时,布达拉宫已经完全被静谧笼罩。忽然,议事大厅外面的走廊出现了一个黑影,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观看。确认左右无人之后,这黑影迅速进入一个房间,轻轻掩上了门。进去后,这人轻车熟路的掀起角落的砖头,将一份东西放在怀中,悄然出门隐没在了黑暗中。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布达拉宫。
一队精锐骑兵在宫门前整齐列队,注视着缓缓走出来的一群人。
今天是张焕离开吐蕃的日子,松赞干布特意亲自前来送行。张焕和松赞干布并肩而行,不时低声笑语几句,在他俩身后是禄东赞和其他大臣们。
出了宫门,张焕停下了脚步,对松赞干布笑道:“赞普,就送到这里吧!”
开放剑南道商贸一事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的一些细节问题,张焕都交给了王玄策,让他去和吐蕃官员商谈。这两天以来,张焕多次和松赞干布畅谈,发现双方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惊人的一致。抛开其他因素,俩人已经算是半个朋友了。
松赞干布叹息一声:“我尚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大人探讨,可惜大人时间紧迫!”
张焕也有些感慨:“我也想多和赞普请教一二,可惜皇命在身。若是有机会我会再来吐蕃,赞普若是去长安,我必定扫榻以待!”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赞普,那我就告辞了!”
松赞干布右手抚胸,面色真诚的说道:“一路顺风!”
“赞普保重!”
张焕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转头又和禄东赞等人行礼告别。
王玄策低声道:“大人一路顺风!”
王玄策要留在吐蕃,会同吐蕃官员前去剑南道,因此不会和张焕前往西域。
张焕微微一笑:“玄策,长安见了!剑南道的事你要多用点心。”
“大人放心!”
张焕接过纥干承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再次对松赞干布抱拳一礼,一抖缰绳向前缓缓而行。走出数百步之后,张焕回过头来,还看见松赞干布在挥手致意,张焕挥挥手,转身策马向前奔去。
目送张焕消失在山路上,松赞干布长叹一声,缓缓向宫内走去。禄东赞微微皱皱眉,紧紧跟了上去。
张焕和松赞干布都没有想到,俩人虽然惺惺相惜,不过这一次见面,却是俩人唯一的一次会面!后来吐蕃内乱,张焕才再次踏入逻些,不过见到的却是松赞干布的陵墓,吐蕃也撤销了国号归附大唐。遥想松赞干布的文才武略,张焕还专程做了几首诗,在松赞干布的陵墓前焚烧祭奠。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焕一行离开逻些不久,一只苍鹰缓缓降落在了纳木错湖边,带来的信件马上就被送到了达延芒的手中。这封信正是达延芒在布达拉宫的心腹送来的,里面只有一句话‘一切正常’。达延芒看完信之后仰天大笑,迅速走出帐篷出去传达命令。
达延芒近来可谓是丧家之犬,先从鄯善撤退到典合城,后来又撤退到吐蕃的沱沱河附近。不过因为和西边的党项人屡有冲突,为了平息冲突,松赞干布将他和部族迁移到了纳木错附近。达延芒占据鄯善的时候,可谓是兵强马壮,吐蕃对他也十分客气。然而自从达坂山口惨败,最后被迫撤离到吐蕃境内之后,吐蕃对待他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再加上党项人、羊同人的排挤,达延芒的日子过得很憋屈。
前几天在布达拉宫,见到害得自己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张焕,达延芒一时冲动提出决斗。可惜被张焕三招两式打倒,更严重的是引起了松赞干布的极大不满。等他醒来之后,禄东赞前去重重叱责了一番,还勒令他向张焕赔礼道歉。
达延芒历来心高气傲,若非走投无路,岂会甘于寄人篱下!对于向张焕道歉的要求,达延芒怒不可遏,差点当场和禄东赞闹翻。禄东赞离开之后,达延芒一怒之下离开了逻些,回到了纳木错寻思报复。
当初吐谷浑分裂的时候,达延芒和宣王慕容翱关系十分紧密,若非威信王和诺曷钵联手,只怕如今占据伏俟城的是达延芒才对。最近一段时间,宣王逐渐失去了诺曷钵的信任,威信王开始掌握更多的军权。宣王自然不甘心大权旁落,加紧了和达延芒书信往来,准备联手夺取伏俟城,将两方部落并在一起,恢复吐谷浑当年的雄风。
达延芒对张焕恨之入骨,三天前得知他的具体行程之后,曾经想过带队袭击。后来冷静下来一想,猛然发现这是一个夺取伏俟城的好机会!一旦张焕到达伏俟城,诺曷钵肯定会设宴盛情招待,威信王也会作陪,防备肯定会松懈。再加上宣王掌握了一部分城防兵马,有他们做内应,攻入伏俟城就有了很大的把握!达延芒强压下对张焕的刻骨之恨,迅速使用苍鹰传信,将自己的计划通报给了宣王。
前天夜里,宣王的回信就到了达延芒手中。在信中,宣王约定了详细的计划,督促达延芒赶紧做好准备,一旦张焕动身,就率领精锐骑兵赶往伏俟城。收到信之后,达延芒迅速召集手下,东拼西凑之后凑够了三万骑兵,就等着张焕的出发消息。
不到半个时辰,达延芒就率领最后的三万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向伏俟城赶去。
离开逻些城之后,张焕就下令加速赶路。此去西域,准确的说是去碎叶城,为的就是亲眼看看今年的棉花种植情况。最迟明年秋季,棉花就会派上大用场,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亲眼看看张焕实在是不放心。除此之外,张焕也有些假公济私的意思,想要看看图尔坎和一直没见面的儿子。
三天之后的酉时,张焕一行就赶到了伏俟城下。本来按照张焕的想法,和诺曷钵打声招呼之后,就经由阿尔金山小路前去典合城,再转道到达碎叶城。可惜前来迎接的威信王哪肯放他离去,以天色已晚为由死活将他请进了城,前去王宫拜见诺曷钵。
听说张焕要翻越阿尔金山去碎叶城,诺曷钵马上找来几个常年去那边放牧的牧民,作为张焕的向导,同时再三邀请他参加晚上的接风宴。张焕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了下来,跟着威信王前去住处沐浴更衣。
张焕沐浴更衣之后,威信王询问起了去吐蕃的事情。除了辩机和强巴桑德的事情,其他的张焕都没怎么隐瞒,详细的告诉了威信王。
“老弟,听你的意思,并没打听到慕容翱和谁书信往来?”听完张焕的讲述,威信王有些沮丧。
“这个实在抱歉!”张焕歉意的摇摇头,“我只在吐蕃待了四天,怎么可能打听到这事?”
“老弟估计是和谁通信往来?”
张焕不假思索道:“禄东赞或者达延芒,只会是这两人!”
威信王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惜啊,老弟没当场杀了达延芒。”
张焕笑着微微摇头,达延芒如今是松赞干布的属下,怎么能在布达拉宫杀掉此人?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宣王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可惜暂时无法让诺曷钵相信这点,只能让威信王多加留心了。一番商议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焕带着纥干承基和十几个侍卫,跟随威信王一起前去王宫赴宴。
到了王宫,宣王和其他大臣早就到了,见到张焕进来,纷纷上来见礼。宣王第一个走了上来,对张焕态度十分亲热。张焕心头有些奇怪,宣王对自己一直不冷不淡,怎么会忽然亲热起来?张焕正想出言试探一下,诺曷钵大踏步走了进来,只好将这个念头收了回去,转身向诺曷钵行礼。
诺曷钵笑着摆摆手道:“诸位免礼!张大人,今天的酒宴是为你准备的,还专门上了大唐的三勒浆,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三勒浆是大唐盛行的烈酒,可谓是无人不知,张焕赶紧笑着道了谢。
“诸位就坐吧!酒宴这就开始!”诺曷钵一拍手,一队歌姬鱼贯而入,载歌载舞起来。
宣王第一个上来敬酒,而且还连干三杯,张焕无奈之下只好奉陪。宣王回到座位,看着正在和张焕碰杯的威信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头对身后一个侍卫吩咐几句。那人连连点头,悄悄退到一边,趁着没人留意离开了王宫。
诺曷钵虽然不是明君,不过也懂得平衡之道,伏俟城的城防就分别交给了宣王和威信王。城东和城南,是威信王的手下看守,西门北门则交给了宣王的手下。虽然诺曷钵对宣王的信任大不如前,不过为了避免和宣王起冲突,并没有调整城防力量。
城西和城北,驻扎了宣王的四万兵马,和威信王的手下数目相当。宣王的几个心腹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特意加强了巡逻和防守。
那侍卫出了王宫,就迅速来到了城西,找到了宣王的亲信大将慕容信。听了侍卫带来的消息,慕容信迅速集结手下,同时悄悄将城门打开一道缝隙,派了几个人出城,前去和达延芒接触。
此时王宫的酒宴正进行到热闹的时候,而在伏俟城西五十余里,达延芒和三万手下已经到了约定地点,正在焦急等待宣王的人前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