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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下无双的花钱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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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下无双的花钱功夫

将门子弟在赵兴这里培养了一批人,论威望,那些将门子弟虽然年纪幼小,但他们背后有强大的人脉,选他们作为出征大帅,朝廷方面交代不过去,可惜的是,大多数将门子弟都已经被赵兴派去了南洋,去参加实战演练。唯一剩下的石氏将门子弟,却又担任了北洋事务局兵事掌管。

除了将门之外,赵兴手里还有一个人选就是帅范,论资历,论威望,论以往战绩,帅范都已足够出任一方大将,遗憾的是帅范此人不擅于官场交际,而且他深刻的明白自己的短处,所以坚决不肯离开南洋事务局。而恰在此时,帅范头上还顶着一个杀夫的罪民,朝廷现在不追究他,只是朝堂发生重大变故,而无暇顾及。在这种情况下,打死帅范,他也不愿意离开南洋事务局。

赵兴左衡量又衡量,看来这场战争他终究要放手。思索片刻,他一咬牙,让步说:“将帅人选由朝廷定吧,我服从朝廷的令谕——此外,军械物资方面,朝廷只管放心,我南洋事务局有足够的军火供应。”

“朝廷没钱”,三日后,皇城里,紫宸殿上,张商英对着匆匆赶来的王钦臣回答:“这几天我清点了朝廷的府库,所有府库空了,封桩库也空了,朝廷没有钱,说明白点就是:我们打不起这场仗。赵老虎有钱我知道,可赵老虎的军械物资是白给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赵老虎的脾气?”

户部由张商英掌管,他这一说,黄庭坚诧异的直起身来,惊问:“没钱?怎么会没钱呢,我记得年初赵离人刚刚上交十亿贯战利品,此外,朝廷乱发交钞,变更盐钞法,设立西域括田法,敛钱无数啊……且不说别的,光是赵离人交上来的战利品,那就价值朝廷五到十年的赋税,才几个月,都花完了?”

张商英白起眼,直愣愣的说:“你也不想想开销有多大——延福宫有一万多宫女,供养她们每日要花多少钱?嗯,皇太后的供养费是每日一百贯,每年月一百万贯。可皇太后只有一人,宫女却有一万余人,这一万人,十天就能花去皇太后一年的费用,你算算这笔钱该有多少?

这还是小钱,官家每隔几日要临幸一名宫女,以便采阴补阳,事后要打赏礼物,官家的打赏向来没有个谱……黄鲁直啊黄鲁直,延福宫里可是有一万人,你算算这一万人的打赏,又该多少。

打赏宫女也是小钱,陛下还要打赏道士,往少里说,陛下每次打赏道士都在十万贯,可陛下召集了三千道士,其中知名道士一百四十七人,每人曾接受的赏赐恩钱不下百万贯,这一百个道士就花去了一亿。

打赏道士依旧是小钱,陛下还在各处修建了千余所道观,一所道观算是十万贯,这千余所道观至少要花销一亿贯。

修建道观依旧是小钱,陛下的花石纲花的才是大钱,每个花石纲运费不下三十万贯,多者达百万贯,陛下建延福宫,建艮岳,园林里堆得花石不下三十万。你算算这些石头需要多少运费?十亿能够挡得住吗?

不仅如此,现在罢停花石纲,你黄鲁直又说可怜天下生民,要给他们给予赔偿,但这花石纲名下遭难的可何止百万庶民,你每人赔十贯钱,那就是千万贯,若每人赔百贯,一亿钱财够吗?更何况,陛下强夺民间花石纲,光运费便累以万计,你赔别人区区百贯,你觉得够吗?

现在,不仅朝廷府库空了,各地封桩库也空了。自去年起,不,自两年前起,陛下已经开始动用封桩库,蔡元长蔡京那厮,也是因为各地封桩库都空了,朝廷再也没有钱,这才推出的变异盐钞法,滥发交钞等手段强取百姓的家产。

这些账目,你细细算一算:朝廷现在不仅各地府库都空了,陕西禁军已经三个月没发薪了,若按黄鲁直你的算法,赔偿花石纲受害百姓,朝廷现在不仅没有钱,反而欠下天下百姓的一笔巨债——没钱,朝廷现在拿不出一个钱来,连高丽使臣的封赏,朝廷不免都要动用皇宫内库。”

黄鲁直听到这,眼前一亮:“赵离人从南海归来,船只运载的珍珠数以船计,宝石论筐,朝廷没钱,难道不能变卖那些战利品吗?我听说赵离人在杭州把那些东西都卖的个好价钱。”

张商英笑的更猛了:“黄鲁直,你还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延福宫不下一万宫女,皇城里还有七千宫女,一万七千人,赵离人送来的珍珠再多,他论船装来珍珠,可陛下赏赐人的时候也是论筐的——‘唯王不会’,陛下何必量入为出。赵离人拿来的东西再多,又能怎样?我这次赏赐高丽贡使,已经搜刮了宫女的收藏,再要勒令她们捐献,你自己去!”

君臣谈论这番话的时候,宋徽宗是坐在大殿中的,但谈话的大臣根本没有向他的位置扫一眼,而宋徽宗仍旧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黄鲁直已经决定遣散他的宫女了,没什么乐趣的宋徽宗只好把心思沉静在艺术世界里,底下的大臣的话含锋带刺,他若无所觉,只是手指在袖中反复划动,琢磨着早晨没画完的那幅画作。

此时,大殿中,已经被设立为监国的燕王也在,大臣们毫无顾忌的讽刺令他有点羞愧,虽说大宋皇帝被臣子顶撞惯了,但臣子们当着皇帝的面唇枪舌剑,句句话不忘捎带上皇帝,这种现象以前还没有过,这让燕王如坐针毡,局促不安。

燕王忘了,虽然宋徽宗遭遇的待遇是宋代皇帝未曾遭遇过的,但宋徽宗的荒唐也是宋代皇帝中绝无仅有的。

燕王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张相、黄相,如今府库没钱,各地封桩库也空了,可赵相坚持要打,如之奈何?或者,我们加个税……”

“绝不行!”张商英与黄庭坚异口同声的说:“百姓苦于朝廷搜敛许久了,若我们上来也加税,我等与蔡京那奸贼何异。”

兵部尚书刘正夫轻咳一声,悄声提醒:“封桩库!”

刘正夫只说了几个字,他不敢说的太明白,似乎担心他在大殿的声音惊醒了某头老虎。

张耒听懂了,他一拍肚子,肥硕的肚皮发出镭鼓的响声,而后张耒露出弥勒佛似的喜容:“对呀,天下各地封桩库空了——真的如此吗,可我知道一个地方封桩库不仅不空,反而装得满满的。”

黄鲁直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对了,李之仪几个月前来信,说是赵离人给各州县分配‘应急资金’,要求各州县将应急资金全部封存入封桩库……没错,上个月,李格非又隐约提到过,说是南洋事务局封桩库的钱堆的太满,赵离人正打算将各地封桩库移交三大银行接管,以便让那些闲钱能生息。”

张耒拍着肚子说:“没错,李格非在信中还讥笑说:广南明明已经够富裕了,赵离人还想着裁撤封桩库,把朝廷保存封桩钱的成本由三大银行分摊,而他还要将封桩库守卫裁撤下来,节省各地官府开支。

记得你我当时还笑话过,说赵离人一个路,每年光分配的筑路钱都到了一千万贯,裁撤那几名封桩库护卫,又能省下几个钱?”

黄庭坚一拍手:“仲至(王钦臣)大人,你再跑一趟扬州问赵离人要钱,就说朝廷现在火烧眉毛,无论如何请他支应一下……”

黄庭坚他目光转向张商英,张商英有气无力的质疑:“赵老虎的钱是好要的吗?”

黄庭坚答:“我故知赵离人不是为自己存着这个钱——这要钱的事归我,张相只管告诉我:朝廷要解燃眉之急,至少需要多少?”

张商英转向了刘正夫,刘正夫捏指一算,答:“陕西要新添置火器,还要给士兵发犒赏,粮草……吐蕃之战,朝廷至少需要三千万贯,另外,各地积欠军饷,也需要六百万贯。”

工部尚书李诫插嘴:“黄河民工也需要十二万贯的薪水。”

李诫说完后,其余各官纷纷上前,讲述自己所需要的年度款项,张商英汇总一算,叹了口气:“往少里算,至少也需要八千万贯,我们就算的富裕点,以便到了赵离人那里,万一被他打个折,朝廷紧巴点也能度过难关——且要一亿一千万贯吧。”

黄庭坚看了一下王钦臣,王钦臣露出为难的神情,张耒一拍肚子,爽快的说:“我陪你去!”

黄庭坚大大松了口气,笑着说:“张师弟亲自出马,怎么也值九千万贯吧——你说,我们开口问他要两亿贯,成不?”

张耒沉默片刻,答:“还需做点让步!”

黄庭坚转向张商英,用商量的口气问:“朝廷今年须借钱过日子,但我知道赵离人那里的钱不好要,但若有了两亿贯,张相会做出什么让步?”

张商英眨了眨眼,答:“我听说赵离人正竭力推行预决算制度,此刻半年已过,若有了两亿贯,你我这一届相位便可维持过去,因为等到二月过了,各地押钱纲递解上京,我们明年也算安然度过了……如此,我打算在明年推行预决算制,你看如何?”

赵兴推行预决算制,那是有基础的,他在广南的学院教授了六年经济学,第一批学生毕业后恰好无事可做,赵兴实时推出这个计划,立马解决了这批学经济的学生的就业问题。随后,各州县争相聘用他们作为属吏。这样一来,大宋县级单位也开始走向了数字化管理,如今每年的开支与收入,不再是草原牧歌式的粗放管理了。

张商英说这个话,意思是他愿意让出户部的部分权力,允许那批学经济的学生进入户部,帮助户部进行预决算。

此举也意味着,赵兴,或者说赵兴所属的中间党,对朝廷财政有了监督作用。

同时这也意味着,在党争激烈的情况下,户部成了朝堂党争的一个小缩影,三大党派各自都在户部插手,张商英所在党派掌管“拨款权”,韩忠彦所在党派掌管“收支权”,而赵兴所在党派掌握财政监督权。

“这还不够”,黄庭坚摇头:“赵离人在广南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纸币的发行一定要慎重,最好由专业人士干专业的事情……如今交钞与广钞两足鼎立,朝廷虽然罢了交钞,但我料张师弟此去,赵离人一定会提出许多经济策略,其中不免要谈到交钞的发行——我再问张相一声,朝廷真的要永不发行交钞了吗?穷则思变,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张商英沉思片刻,缓缓道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赵离人所发行的广钞,比交钞有信誉,朝廷真要发行交钞,我愿意借鉴广钞的发行制度,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走个捷径。”

王钦臣插嘴:“不如就如此定下来吧:朝廷专门设立交钞局,隶属户部。这交钞局完全仿广钞的发行制度,以金银作为储备金,发行额度则经过三部审议……不妨由三大银行联手推举交钞局董事,然后经朝廷任命为交钞局提举,专管交钞发行。”

王钦臣这是在要求张商英交出货币发行权,让有发行纸钞经验的赵兴派遣人组建交钞局,分管交钞发行。帮人不得插手。

张商英对这个提议一点没有为难的神情,蔡京前车之鉴,货币发行中的复杂道理不是他这个大诗人能够弄懂的。但通过印纸来敛财,对朝廷来说实在是一项简便的渡厄手段,张商英自知他今后难免受到这种诱惑,那么,既然自己不懂,干脆让有着“大宋第一点金手”的赵兴来干。

“正该如此,交钞携带方便,便于交易。而我大宋如今交易量越来越巨大,今后终究还是要使用交钞的。这方面赵离人在行,我原本想请教于他,他若肯接掌交钞局,以他在两广铸钱司的经历,以及手下之人才济济,定能为朝廷解忧。”张商英回答。

黄庭坚沉默片刻,还想说什么,燕王急忙插嘴:“今后,两大事务局的用兵权,朝廷定是要收回的,这方面无需再议。”

黄鲁直轻轻点头。

燕王再补充说:“徐州、真定防御也要交给朝廷,由朝廷另外任命重将守御。今后,南洋事务局以扬州为界,北洋事务局以濮州为界,非枢密院正式调用,两大事务局不准越过界限一步!……除此之外,黄河口由北洋事务局专责防御,但非奉令谕,北洋事务局不准越过顺保寨。”

黄庭坚继续点头。

黄庭坚这个老实人也赞同限制赵兴的权力。他这个小师弟生性胆大妄为,明知道汴梁是个水上城市,动不动就出兵卡住南北运河口,以此来威胁朝廷,这个习惯可不好。

黄庭坚赞同赵兴所说的——凡事没有规则不行。

现在在赵兴带领下,他可以相信南洋事务局不会有太大的野心,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朝廷。然而,在赵兴之后继任南洋事务局的主官,万一见到朝廷如此容易受威胁,会不会野心膨胀了,直接攻击汴梁城呢?

为了给后世立下一个好的规则,黄庭坚赞同燕王的限制主张。

当然,这也是对赵兴的一种变相保护。

黄庭坚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朝议立刻通过,廖正一、周邦彦挥笔写下了诏书,宋徽宗盖上玺印,而后燕王加上监国印,这道圣旨正式生效……

谈论完对赵兴的限制方案后,黄庭坚显得意兴阑珊,他懒洋洋的吩咐张耒:“师弟,我以为你这次去要钱,赵师弟一定会肯的,要钱不是难事,难的是:赵师弟向来主意多,也向来不肯吃亏,他还有什么要求你自己看着办,能答应的不妨答应了;不能答应的,你让他写奏章,带回京城大家一起商议。”

数日后,扬州城里,赵兴接到匆匆赶回的王钦臣,他正在畅春楼欣赏艺妓的歌舞。

伎乐界都有一个潜规则,各妓院所属的女伎一般不会登上别家的楼,但扬州这次为赵兴破了例,赵兴所在的屋内,不仅有畅春楼所属花魁一丈青,连另外扬州四大名楼的歌伎也来了,而那些没被邀请的妓楼,它们也将自己的花魁梳妆打扮齐整,送到畅春楼下,并在楼门口与老鸨交涉,直抱怨太尉大人小看了她们——扬州十大名楼,他凭什么只请五座楼的花魁,这不公平。

王钦臣与张耒登楼的时候,畅春楼三楼整整一层只有赵兴一个客人,泰森与几名廓尔喀武士守在楼梯口,见到认识的张耒,压根没阻拦,还用手指了指赵兴的所在。

顺着泰森的手指,张耒看见艺妓们正在跳舞,她们跳的是一种魏晋时代流传下的偶面舞,女伎们头戴面具做出罗敷女采桑的样子,赵兴扮演那位笨拙的追逐罗敷的好色男,他张着两手采风捕蝶,一举一动滑稽可笑,引得场下观看的妓女哈哈大笑。

台上与他对舞的是长乐楼的花魁秋日,秋日以歌声享名于世,可她的名声远远比不上廖小小。台上的她衣着华丽,一眼能认出花魁身份,而四名扮演罗敷女伴的伎乐穿的很朴素,除一身玫瑰红色的裙装外,别无装饰品。

正在舞蹈的除了五名女子和赵兴外,还有一群小女童,她们排在成年女伎乐的身后,学着成年人手舞足蹈。台下,其余四个妓楼的花魁身边也各自陪伴着几名女童,她们也在手动腰扭。

这些女童都是妓院从年幼时购买来,她们是妓院的后备力量。等这些女童长大后,她们将成为妓楼的新生代,接过老一辈的旗帜继续表演。为了让她们从小感受妓院的气氛,她们被分配在年长妓女身边,自小学习魅惑男人的手段以及舞乐技。

而花魁身边陪伴的女童,都是妓楼里精挑细选,认为她们有继任花魁希望的绝色女童。这些女童们平常负责照顾花魁的生活,为花魁端茶倒水,支应客人,当然,也要跟着花魁学习谋生手段。此刻,她们盘膝坐在花魁身边,跟着花魁的动作一板一眼舞蹈着。

这是一种盘膝舞,只有手与上肢动作。它创自我国春秋时代,到了魏晋时代最为盛行。自宋以后,这种舞蹈在中原绝迹,只流传于日韩。

盘膝舞是客人们的舞蹈,当台上的人舞蹈着,台下的人跪坐无趣,所以就随着音乐节拍一起舞动双手、扭动腰身。它的舞姿很简单,腰配合手动作,手依次伸展成一字,缩回、过渡到另一侧,周而复始——这种舞蹈在中原最后出现,是在南宋一处墓葬壁画中。

见到张耒到来,早已接获通报的赵兴举手邀约张耒同舞,张耒晃了晃身上的肥肉,摇头拒绝,赵兴转而邀请王钦臣。王钦臣欣然同舞。

宋代是一个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读书人最喜欢干的就是官场宴游——当然,那个时代,读书人之间的信息交流也主要是通过这种宴会形式完成的。所以,但凡是出名的才子,对整套交游本领都能驾驭娴熟……这话的意思是说,王钦臣这个正牌宋人,舞蹈跳的比赵兴还好。

一舞结束,赵兴笑嘻嘻的回到座位上。

这种舞蹈充满了中国文化底蕴,它的动作符合儒学所要求的大雅标准。也就是说动作较为舒缓、平和,一点不狂躁、不急切,仿佛太极拳一样,令人舒筋活骨,却又不觉得过度劳累。所以赵兴一舞过后,连个汗珠都没出,他坐倒在一丈青身边,一把搂过一丈青,笑嘻嘻的问:“文潜(张耒)兄,何事纷纷来此处?”

张耒也毫不客气的搂住旁边一个花魁,随口回答:“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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