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我来虽晚及春残
第二百零九章 我来虽晚及春残
广州市舶司一年有多少收入。从一个简单的比较就可以看到南洋贸易与东洋贸易的差别:密州市舶司在成立之前,每年收税八十多万贯。而同一时期,广州市舶司的收税额已经达到了七百多万贯,两者差距将近十倍左右。
广州市舶司执行的是十一税,也就是十中抽一,10%的税率。这也意味着广州市舶司每年交易额将近七千万贯左右。
这是笔巨款,傅才元只要手指缝里稍稍松一松,每年挣个三十万贯——那叫清廉,心稍微狠一点,每年挣个百万贯也不算贪心。
这笔巨大的利润傅才元不肯轻易放弃,所以他要求赵兴今天公开表态。
赵兴压根没有犹豫,他举起酒杯,豪爽的回答:“那我就多谢广州市舶司的商人们了。听说最近驻辇国崛起,南洋航路海盗越来越多,贸易量逐步萎缩,广州市舶司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我打算重新整顿广州水军,对南洋商人实行护航,扫清沿线海盗与抢匪,这活儿,以后还要请市舶司官员多多配合。”
赵兴这是婉转答应了傅才元的请求,但他同时表示自己对南洋贸易也要插上一手,比如要组织护航队下南洋——这或许意味着他想对南洋海商加收部分“保护费”。
傅才元轻轻松了口气。他以为所谓“水师护航”,不过是向商人们征收保护费的借口,但只要赵兴不来抢他碗里的食,他不介意赵兴转头去压迫那些商人们,并向商人征收任何名目的费用。所以傅才元答应的也很爽快:“好说好说,广州市舶司官员一定会配合大人。
啊,在码头上迎候大人的时候,我看到大人带来的船队,就在想这些巨舟一点不逊于海上巨船,原来大人是想把它编入广州水军。下官打听了一下,听说大人在密州就曾雇佣民间‘效用船’组建护航队,将密州市舶司弄得风生水起……这事好说,我回头跟市舶司官员吩咐一下,以后凡有商人出海,都让他们去大人那里登记报备……”
既然说到了船,赵兴也就不客气了,他举起酒杯说:“我知道诸位都已经发觉了,近年来广州市舶司的交易逐渐萎缩,这一方面是朝廷重开泉州、明州、密州市舶司,导致海商分流的原因,另一方面,想必诸位也隐约听说过,在交趾一带崛起了一个南洋联盟,这个联盟正在努力控制南洋贸易,并打算跟驻辇国争夺非洲商路。
我这次来,是打算全面跟南洋联盟合作的,我准备容许南洋联盟的船只进港自由停泊,只要他们向我方合法纳税,我们便给予保护,并提供停泊锚地与淡水补充,当然,更要鼓励南洋联盟的船只进港贸易。如此一来,我广州市舶司的税收必然大大上升,货物吞吐量也会上个台阶。
然而,南洋联盟是个大商业联盟,没有实力别人不会跟你平等谈判。所以我打算购置一百艘巨型战船——甚至更多,而后重新装备、训练我广州水师,组建一个大型舰队,方便水师下南洋进行武装护航——我大宋的刀,就应该保护向我大宋纳税的人。
这笔买舰的款项很巨大,广州市舶司出点吧,傅大人,从广州市舶司里拨款三十万,给水师添置点家当,三年为期,应该不影响朝廷税收吧。”
赵兴这是让傅才元一次性交出三十万贯来,换句话说:他让傅才元付钱买下广州市舶司的三年独占性管理权。傅才元虽然肉痛,但这笔钱他必须出。
干笑数声后,傅才元回答:“三十万贯不多,可是想买下一百艘赵大人乘坐的那等巨舟,恐怕这三十万贯不够。不过,市舶司也就能拿出这点多钱,若赵大人愿意不再向市舶司索要其他,这笔钱市舶司出了。”
赵兴点头,扫了一下席上的官员,而后简明扼要的说:“我知道广州、泉州去年一年共造了一千艘远洋船,想必两地的造船能力可以完成我的舰队计划。但我需要的巨舟,恐怕这两个地方造不过来,它是铁肋大船。三十万贯确实不够购买一百艘铁肋巨舟。可无论如何,广州造船场也该分得部分订单——我就用这三十万在广州船厂订购辅助船。
想必三十万贯足够订购舰队的辅助船了,这些辅助船也要求加装铁肋,而且是软帆船。技术由我提供,诸位,谁手里有造船商,不妨把这个消息散步出去,请他们到我衙门里拿图纸。我希望这些大船能在明年开春下水,以便我在秋季装备成军。”
赵兴这是当场表态,他告诉在场的官员分清形式:今后漕司只管理市舶司,广州其他的事都由他接手,希望在座各位能认清谁是老大。在场的官员都是明白人,他们举起手里的酒杯,齐声答应:“下官等——恭迎赵帅正式就任。”
官员们这一表态,也等于赵兴与转运司衙门之间的分赃完毕。两人各自划清了职责范围,从此不再相互干涉。赵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因为广州天高皇帝远的,只要傅才元满足于在市舶司捞钱,他正好在其余的行业一手遮天。
端起酒杯,赵兴马上表态:“本官上任后,首先要做的是修路、建学校、开荒、重整军备,这些事情说起来过于繁复,今日酒席上就不一一细表了。随同本官来的数千民夫明日就开始分散在广州与惠州沿线,开始修房、拓荒,储备筑路物资,希望各地方官相互配合。”
官员们齐声答应,程正辅接下来表态:“大人,是不是要募集广州民夫应付劳役,修路这活若需劳力,下官保证派遣手下催发劳役,使大人……”
赵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回答:“诸位,朝廷的局势各位想必已经清楚,免役法就要实行了,广南不能再随意召请劳役,现在正是风头上,希望各位不要触犯朝廷禁忌……好吧,今天公事就谈到这里,下面我们只谈风月——不知道广南东路当红头牌是何人,今天召请了吗?”
赵兴这么一说,官员们都露出了男人间会心的微笑,傅才元色迷迷的回答:“汴京城有一个十绝,我广南也有个十六绝,大人,今日十六绝毕至,还请大人为我们品鉴一下。”
赵兴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傅才元没有注意到赵兴脸阴了,他拍着手招呼:“快上来快上来,让那些伎乐快快上来。丝竹吹奏起来,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表演。”
音乐声响起,看来广州虽然天高皇帝远,但在追赶时尚上跟京城也差不了多少。此处唱的歌居然有廖小小的几首成名曲,歌舞声悠扬中,赵兴的脸越来越阴。
程正辅身为四大巨头的老三,早就注意到赵兴的脸色变化,他端着酒杯凑近赵兴,一边说着官场的寒暄话,一边低声解释:“大人,傅漕就是个有心没脑的粗疏人,他不是有意侮辱大人,这厮并不知道汴京十绝之一的廖小小大家在大人府上。”
谁信?赵兴翻了个白眼。
廖小小当日离京出奔,哄传天下。傅才元既然知道京城十绝的名声,他就不会不知道廖小小的出奔对象是赵兴。如今他拿京城十绝来比眼前的这十六位出色伎乐,还要求她们在堂下歌舞献媚,这是变相的侮辱廖小小,也是变相的侮辱赵兴。
赵兴心里正琢磨怎么反击,程正辅又端着酒杯低声说:“赵大人从京城来,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如今贬官当中唯有苏兄抵达贬所……下官不久前还收到苏兄的来信,他希望化解昔日程苏两家的仇怨。”
赵兴低声问:“你打算怎样?”
程正辅坦然一笑,回答:“若无赵大人在,老夫也打算跟苏兄重归于好,毕竟程苏两家是姻亲,上一辈子父母结下的仇怨,原本是场误会,如今苏兄遭遇困厄,在下怎能落井下石。”
赵兴点头:“刚才我随从当中又一个人向程宪打招呼,那人是职方司的少监,他是章相公派来的,据说有事交代程宪与惠州詹太守,等会酒宴结束后,程宪不妨见见。”
程正辅一惊,他约约猜出职方司官员的来历,但他搞不清楚这个人怎么跟赵兴走到了一起,为了表明态度,他试探的询问:“下官主管刑狱,监控贬官的事情刚好是下官的职责范围,职方司的官员要来,也不应该派一个少监来,他会有什么交代呢?”
一名舞姬一曲跳罢,到赵兴的席前敬酒,赵兴借着那名舞姬的遮掩,不动声色的说:“他会有什么交代,口头上的交代而已。程宪无需在意,只管按照他的要求办理好贬官递解手续,剩下的事交给我。”
口头上的交代,这个词让程正辅明白了这种交代的性质,一定是不敢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广南天高皇帝远的,程正辅才不怕章惇,只要赵兴这个地方官支持,他怕什么。
赵兴将舞姬敬上来的酒一饮而尽,趁这机会,程正辅低声自语:“苏兄给我送过来信,我原本该过去看望下,恰好该过年了,我也该过去看一看苏兄的年货制备的怎样。”
程正辅这是向赵兴表明态度,赵兴满意的一笑,继续说:“请转告家师,我正在修从广州通往惠州的大路,等大路修好了我就过去。以后凡是有贬官的地方就有新官道,我准备以土地做代价,在广州修百十条通衢大道。还有,你带上苏鼎同行,老师贬居寂寞,我打算在有贬官的地方重新设立乡学,让那些贬官闲着没事教书娱乐,让他们为广南留下一些文化种子。”
程正辅郑重举杯:“我替广南百姓谢过赵帅。”
程正辅跟赵兴聊的私密,提举常平司萧世京(仓司)坐不住了,他也端着一杯酒过来,一上来就抱怨:“傅漕莽撞了,怎么拿我广州伎乐类比‘京城十绝’。在场的这些伎乐虽然能唱廖大家的歌曲,可没有一个及得上廖大家一半。我听说廖大家这次没跟大人上任,怎么赵大人舍得把廖大家放到家里?”
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文勋凑了上来,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我等无福啊,我听说廖大家在密州一曲,唱绝天下。她随大人前去扬州,扬州百官齐声惊叹‘观之止’。前不久,京兆府也传来消息,说是廖大家在京兆献艺,连程颐这样的老古板都惊叹:‘叹为观止’。可惜我等无福。”
文勋这是拍马屁,他把话说完,围着赵兴的几位官员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官场逢迎的笑容,赵兴也哈哈笑着,接受了文勋的恭维,还偷眼一瞥傅才元——他的意思很明显,连文勋这位转运司判官都知道廖小小的存在,傅才元不可能装傻说他不知道,所以他刚才那番侮辱的话是故意的。
另一边,傅才元脸绿绿的。如今宪司、仓司都扎到一块调笑,全然不理他这位漕司,连自己手下的判官都过去了,说明广州官员已经弄清了风向……
形式比人强,这让傅才元有点心境灰凉。
“管他呢,只要保住广州市舶司,每年就能稳稳收入百万贯左右,赵兴如此心黑手辣,为了防止他的跋扈被朝廷知道,他一定对自己的敛财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岂不更好。”
文勋过来了,代表广州官员已经彻底转向,万俟咏端着酒杯,在赵兴身边介绍:“这位文大人文判官乃是包拯包龙图大人的外甥,时任番禹县令兼转运司判官。”
赵兴听了介绍,马上重新大量了一下文勋,没想到包拯已经死了三十二年,还留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外甥。
“包龙图大人是在下素来敬仰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包大人的外甥,文大人任官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一个县令?”赵兴诧异的问。
番禺是转运司所在地,文勋以番禺县令兼任转运司判官,这说明判官这个官职是虚衔,他的任务是监控转运使,也就是宋朝常有的那种“橡皮图章”官。既然他的官衔是“县令”而不是知县,这说明他这位县令是皇帝亲手任命的,所以才被称做“县令”。这样的官员很可能是一名“走马承受”,也就是享有“有事直接向皇帝报告”的皇帝密探、亦即地方职方司要员。
文勋拱拱手,波澜不惊的回答:“下官不是恩荫的,而是‘同进士’出身,而今已历任三任知县,都在广南一地辗转,希望下一个任期能到中原地带。这就要靠大人了,大人可要给下官一个好的考绩。”
文勋这话说的不亢不卑,程正辅在旁解释:“文大人深有龙图大人的家风,为官清廉,县境内百姓深有好评,今年拿个‘卓极’的考评不成问题。还望赵帅秉公处理。”
文勋是告诉赵兴自己不是靠祖宗上来了,而是自己考上的。程正辅是在暗示傅才元的贪渎与文勋无关,赵兴领会了这暗示,轻轻点点头,举杯邀约:“诸位大人,今日尽欢,待本大人安顿家眷,还要请诸位过府一叙。”
方次彭刚才有点冒犯赵兴,此刻上前缓和语气问:“大人,您刚才说捐献助学款……”
“对,捐献”,赵兴强调说:“本官想用自己的行动影响广南今后的助学气氛。本官打算捐献一笔钱帮助各州县整顿县学,州学,以及各项蒙学,凡本官捐献的校舍学堂,都在楼前竖立雕像以示纪念——本官就不竖自己的雕像了,竖至圣先师的。但今后再有捐献者,一律准许竖立自己的雕像在楼前,以此鼓励百姓捐资助学,以此让士子学生明白感恩、明白求学不易,应该好好珍惜当前,珍惜少年光阴。”
“好!”各位官员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轰然叫好。
赵兴继续补充:“为表彰替我广南培养读书种子的人,本官打算跟学政做个商量,凡捐资助学着,身份不限,一旦捐资建立校舍,便可以获得学谕资格。这种捐献而得的学谕没有薪酬官俸,但可以享受学谕待遇,也就是见官不跪,每年冬至日,可以到学校与学生同祭至圣先师,而后在学堂向学生讲述……管他讲什么,讲自己发夹创业经历,将自己的著作,都行。而后,学校要组织学生出面感谢捐献者助学,为朝廷培养文章种子。
此外,学校也不能全培养六经,我需要培养一批专科学生,比如航海知识,建筑知识,算学知识,医学知识——我打算建一批六艺学堂——比如广南医学堂、广南航海学堂、广南武备学堂、广南经济学堂、广南农学堂、广南矿学堂……等等。我要让广南读书人即使考不中科举,也能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
赵兴雄心勃勃,方次彭游移不定:“赵大人,办这么多学堂干什么,这学堂的老师……”
赵兴嘿嘿一笑,答:“我岭南即将来大批贬官,这些人让他们讲授自己的学术,恐怕朝堂上……让他们讲授杂学,也算是个安置吧。总得给他们找点活干!”
哦,方次彭明白了。原来赵兴这是为自己的老师着想,打算给老师找点活儿干,是老师贬居生活不那么寂寞。这样一来,赵兴的行为就好理解了。
“下官明白”,理解了并不等于敢惹火烧身,方次彭含糊地回答:“这建六艺学校的事,全凭大人做主,大人只要报备一下就行。至于各地官舍的事,下官决不袖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让每文钱都花在实处,读书人,怎能贪花在‘至圣先师’身上的钱呢?下官一定做好账目,恭候大人核查。”
方次彭退下后,官员们有想跟赵兴继续沟通的,趁酒宴过来攀谈,也不时的也有舞姬上来跟赵兴递话,说某某官员打算私下里拜访……赵兴现在已经不是官场菜鸟了,对这种官场伎俩驾轻就熟,一个个定下后会日期,努力将这场酒宴起风维持到半夜,方尽欢而散。
接下来几天,赵兴一边忙着接手自己的各项职务,一边私下里跟官员交流,一边从码头上向惠州方向发运农夫。广州的冬天并不冷,在码头上缓过气来的民夫每人领上床单被褥,加铁锹等工具,每一千人被编成一屯,沿着惠州的大路,每隔二十里布设一屯人马……不久,陆陆续续来了将近八万青壮,而且看这个架势,涌来的民夫还没有穷尽,最后可能远远不止八万。
等民夫都安置到位后,先期到达的民夫开始搭建自己的茅草屋,算是在当地安了家,不久,奇十三也从环庆赶到,他带着一些助手开始对广东进行勘探,他将担任广南铸钱提举司‘都提点’。不久,单锷也从扬州赶来,他一边勘探道路,一边规划着筑路工程、水力工程。在广南,单锷将担任广南东路开山、关河、司牧、作院、色役、桥道监监司。
单锷抵达后不久,在路上走了六个月的章楶终于到任了,这一天正是冬至日,赵兴带着百官迎接这位快七十岁的老英雄。
场面有点尴尬,因为章楶原来是赵兴的上司,现在赵兴反而成了他的上司,章楶下了轿子后,不知道该向赵兴行拜见上官的礼节,还是以平礼论交。赵兴抢先一步,以子侄礼解除了尴尬,他恭敬的拜见章楶,口称:“‘西夏罪官’赵兴赵离人拜见同党罪臣章大人——章大人,你我今日总算聚首了。昔日章大人带我一起给西夏人吃了大亏,今日我们两个同党在此携手,不知道章大人剑指何方?”
赵兴的称呼让广州官员面现尴尬,他们一起把脸扭过去装没听见。
赵兴这是在扇朝廷耳光,而且扇的劈里啪啦作响。
他自称“西夏罪官”,是在发泄满肚子怨气,在宋军节节失利下,当初陕西五大路一级官员上下携手,扭转了持续十年的败局,甚至攻入西夏境内,西夏对这五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对他们毫无办法。但朝廷的党争帮西夏人出了这口恶气,这五个“西夏罪臣”都被解除了职务——仅仅比正常历史多出一个人:赵兴。
历史总是这么无奈。
五人当中,范纯粹谢麟好点,范纯粹贬到了地处豫鄂边陲的邓州任州官,这地方属内陆,也还算繁华;谢麟是关学大儒,贬到了荆襄,算五人当中处境最好;而范育出知熙河——依旧是陕甘前线,但哪地方更穷困、兵力更窘迫。章楶则贬成了广州知州。
赵兴官职未降反升,但他从陕西调到广州任官就是一种贬谪。而他之所以官职未降,是因为他入仕较晚,出来的时候司马光王安石都已经去世了,所以说他是司马光党徒,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此外,赵兴一直在地方任职,没有参与朝廷党争,加上他跟皇家还有一份渊源,所以他跟吕陶一起躲过了这场大清洗。但在这种情况下,赵兴身在广州这个中央消息传递到此都需要六个月的地方,如果不发一两句抱怨,那就不正常了。
赵兴抱怨,章质夫不能抱怨,他看到广州官员一起别过脸去闪避,哈哈笑着打圆场:“离人总是如此直率……你们知道吗?夏人唤他做‘惹不得’,都说这人的脾性是属爆竹的,一点就炸。夏人只不过在他上任时骚扰了一下环庆,他闯入烧了西夏,烧了人四座城池。
哈哈,老夫只有一座广州城,可经不起你烧。离人还想烧其他人,只管烧!老夫老了,时日无多,这辈子还能重回故乡就算满足了,可不敢再乱动刀兵了。”
赵兴轻声吟诵韩维所做的《王岩叟招饮南园》:“翠木珍丛百亩问,我来虽晚及春残。
未嗟流景飘蓬疾,犹喜余芳对酒看。
斜照舒迟明埤堄,清阴迢递覆栏干。
凭君莫剪高花尽,留插游人醉后冠。”
吟诵完这首诗,赵兴再向章楶鞠躬,轻声补充:“我来虽晚及春残……章老大人,王岩叟王枢相死了,死在贬谪路上。我刚刚还得到消息,说吕大防吕相也死了,死在虔州。”
章楶沉默了片刻,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白发苍苍的头颅,面冲北方行礼默哀。赵兴跟在他后面,向这两位前辈、也是俩老好人遥遥拜祭。
拜祭完毕,章楶默默无语,他起身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轿上,催轿夫赶紧进城……
等到官场宴迎接过后,章楶屏退左右,用对待子侄的语气责备赵兴:“离人,此刻你我处身旋涡中,就该谨言慎行,你怎么在城门口坦然念诵韩维的诗呢。而且还直接为王岩叟与吕大防鸣冤,如果在场的官员里面……”
赵兴截断章楶的话,说:“老大人,韩维也死了,死在贬谪的路上。”
沉默!现场一片沉默!
ps:哈,有人问本章名的含义……嗯,偶对对指头说:本书是采用回旋曲的形式设立章目的,希望每一部都是一部乐曲。本章名“狐步舞”,也就是“躲闪中前进,退一进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