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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小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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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小两口

即便是如今的宋朝,对于女子文采出格还是颇为忌惮的,毕观虽然替苏油作了《伦理》和《训类》,但是人多将《伦理》归苏油,《训类》归毕观。

无他,就因为《伦理》是古文,《训类》是白话文。

易安的词作个性太鲜明,这是无法遮掩和转嫁的,李格非担心自家女儿词作流布天下,引来苏油和漏勺反感,特意将女儿的词作收集起来交给苏油,同时写信跟他解释。

大意就是我家易安虽然喝酒赌博填词制曲骄傲任性自由奔放,但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苏油拿到信后不由得直乐,老李可真是想得多,你还能比我了解你女儿?

于是开始誊录词作,给大苏、黄庭坚、秦观、贺铸、晏几道寄过去。

这个大家都给看看,都给评评,反正我是要给易安出版发行的,名字都定好了,就叫《漱玉集》!

给了评论的,我都会附加在词集之后。

先说好啊!今后《漱玉集》大名得传,可不是我们家易安沾你们的光。而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沾了我们家易安的光!

于是秦观首先就不服了,论作词我们可从来没有怕过谁,我才不信易安担得起司徒如此之高的评价,这摆明了就是因为李家穷给不起嫁妆,司徒故意在这儿哄抬人设呢……

待到看过之后,秦观也不得不服气,集子里边,诗笔虽然稍弱,而词令则极婉秀,且亦妙解音律,无一字不协者。

这就叫“实倚声之正宗”。

秦观回忆了一下身边周围的人,似乎、好像、就连二晏、欧阳、苏、黄、周、柳,包括自己,都不是敌手……

晏小山最感兴趣的是里边的“白话词”,其中翘楚就是那首《声声慢》,还有“知否知否”这等妙到毫巅之句。

白话如家常般自然,却处处出新,合声押律得毫无琢磨痕迹,这已经开宗立派的水平和现实。

说起来还有个笑话,李妹崽曾经将那首著名的《醉花阴》寄给当时远在广州的漏勺,漏勺读过后,觉得自己的水平与之相比,好像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于是也搞了几十首。

蒋之奇也是大行家,漏勺很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师妹相比究竟如何,于是便将师妹刚刚寄到那首《醉花阴》里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也掺合到了自己所创作的这些词中,拿去给蒋之奇点评。

蒋之奇欣赏完漏勺的词作后说道:“子衡啊,依我看来,这些都是不错的。不过其中有三句,却如香檀植于别户,孤云独占高峰——喏就是这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非圣手不能制也。”

以漏勺堂堂探花之才,也只能掩面而走。

而且小妹崽乃是文学全才,除了词作独树一帜外,史论诗也让苏油非常赞赏。

苏轼的学生,翰林学士张耒曾经做了一首长诗,叫《读中兴诵碑》,感慨天宝年间事。

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

撞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

金戈铁马从西来,郭公凛凛英雄才。

举旗为风僵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

元功高名谁与纪,风雅不继骚人死。

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笔下胶龙字。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磨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荒凉语水弃不收,时有游人打碑卖。

这首诗张耒很得意,当时黄庭坚、潘大临等皆有和作。

苏油作为史论诗的大擘,也收到了张耒的诗作,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和这么长的诗歌。

自己写不香吗?为啥要找虐?

结果没几天漏勺的信也来了,爹呀,张学士那诗,小师妹和了俩,一首算我的,一首算你的,先给你挑?

《其一》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其二》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

花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

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

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专,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苏油当然不允许漏勺这么干,易安的声名就是我们家的声名,就堂堂正正用这俩诗去应付张文潜,就说是我们家易安所作!

真好,自打见过那首“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就知道易安胸中气象不一般!

漏勺回信,爹呀你怕是记错了吧?当年那首……不是我的作业吗?

苏油回信只有两个字——呵呵。

易安的《漱玉词》之所以大受追捧,关键在于你挑不出人家的毛病。

你可以说有柳屯田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可以说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之辈,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可以说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然作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可以说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固似西汉,然作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为不可读也。

其余也就晏几道、贺方回,秦观、黄庭坚几人,如今方有些样子。

但是晏词苦无铺叙;贺词苦少典重;

秦词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

黄词故实倒是有了,却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就连司徒的两首《思人》,虽然差不多避开了以上的诸多毛病,算是情景交融的佳作,然而其中雕琢的痕迹也不少,不够自然。

只有“起芦花,又入芦花后”和“惟此意,君知否”两句可取。

说到底,还是“句读不葺之诗”。

就易安妹崽的小歌词,你挑不出这些毛病来!

这些东西,易安也写在了一篇叫做《词论》的文章里,苏油看到后给她收了起来,不予出版。

这孩子,净瞎说些什么大实话!

因此两个孩子结婚虽然低调,但有这本《漱玉集》的加成,却也成了文化界的大事情,漏勺和易安私下收恭贺他们新婚的诗词,书法,那也是收到了饱。

大苏还是那么的调皮,化用“才子佳人”的成语,送了漏勺一个卷幅——“才女佳儿”。

见到这小两口,苏油就不禁开心,问道:“易安最近又有什么新作没有啊?”

易安低着头:“易安拜见爹爹,没有什么新作,不过路过濮阳的时候,收到一本徐熙的牡丹图。”

“哦?这可是不光是文华上的喜事儿,也是你们新婚的好兆头啊!”

漏勺不耐了,自打下船爹爹就跟易安问东问西,自己就跟透明的一样,不由得轻咳两声:“爹,看这边,这里还有个亲儿子呢。”

苏油就表扬:“当中书舍人便该如此,要让群臣只看到陛下,而看不到你,漏勺你做得非常成功。”

漏勺:“……”

每次来大名府,漏勺都会发觉巨大的变化:“道路都换了水泥砖,还多了不少的砖楼,爹,那几栋是什么建筑?”

苏油看了一眼:“那是公共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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