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楚中天与朱丽叶（上）
第七十章 楚中天与朱丽叶（上）
就在艾米丽来找楚中天预约圣诞节安排之后一天，杨洋也对楚中天说，二十五日圣诞节那天晚上中国留学生要组织一个庆祝晚会，不光是在温布尔登艺术学校的留学生要来，他还利用自己的关系请到了其他学校的一些中国留学生。所以特别嘱咐楚中天要来。
一年前的圣诞节楚中天可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受欢迎，还得轮番赶场。但杨洋这边其实楚中天不是很想去的，并不是他不合群，而是一想起来自己又要见那几个曾经和自己在球赛后吵过架的同胞，他就不舒服。他不喜欢那些人，打心眼里不喜欢，所以也不想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
不过看在杨洋的份上，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是在那之前的一天，他还有一个约会。
实际上圣诞节的气氛从十二月初就开始了。顿斯酒吧的天花板上吊着彩带，雕花的玻璃窗上贴上了圣诞老人的招贴画，楚中天还用喷壶在上面用中文写上了“圣诞快乐”的字样，这是老板科林·约翰的主意，他说这样能够让自己的就蹲在圣诞节期间区别于那些普通的英国酒吧，更有“异国情调”。
※※※
在学校，圣诞节似乎提前到来了一样。刚刚进入十二月份没几天，学校就连番组织活动，庆祝还有二十多天才来的圣诞节。
学校的草坪被辟来做“圣诞集市”的场地，来自各个国家的留学生和英国本地学生一起在那上面摆摊，出售各自的货物。一般来说，都是带有自己本国特色的小玩意儿、衣服，那些动手能力强的学生们则将自己的手工作品拿出来贩卖，还有人出售自己制作的风味小食品。
销售的对象要么就是自己的同学，要么就是那些前来学校与孩子们一起游玩的家长，还有一些附近社区的居民。
温布尔登艺术学校是一所艺术类院校，以培养艺术人才而闻名英国，是英国艺术类评分最高的学校。他们的圣诞集市自然带有浓烈的艺术气息，学生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特点。
在集市一角有专门搭建了个舞台，那是戏剧表演专业的学生们展示自己自编自导自演的戏剧的地方。学习素描和油画专业等学生们则支起画架，只要支付一英镑，他们就能给你画上一幅素描肖像画或者漫画肖像。技术与特效专业的学生们搬出了他们自己制作的可以活动的机械模型，吸引了不少男生的兴趣。戏剧服装设计的学生们将他们自己设计制作的衣服挂出来叫卖，引得众女生流连忘返。
整个集市就像是一个游乐园，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这段时间楚中天也帮着同学一起在集市上忙活。杨洋搞了一个中国传统文化展销会的玩意儿，卖点大家从国内带回来的中国结、织锦、盘扣、玉坠、印了汉字的T恤衫、写了中国书法的折扇……等一切和中国文化有关系的东西。楚中天偶尔去帮帮忙，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自己专业的那边。
楚中天的专业是印刷与数字媒体。他们这个专业的人在本次圣诞集市中没什么好卖的，也没有能够吸引别人关注的拿手绝活，所以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负责端着摄像机到处拍摄，记录圣诞集市的方方面面，然后在圣诞节之后剪辑制作成节目，这也算是他们的一项实习，是要算学分的。
他们四、五个人一组，有人负责拍摄，有人负责采访，有人负责编辑，有人负责打光照明举话筒的……楚中天就是那个负责摄像的，因为他健壮有力，而且身手敏捷，不像胖子菲利普力气有余，却显得笨重。
这是楚中天第一次这么过圣诞节。去年预科的时候，他的圣诞节是在公寓中独自度过的。杨洋搞了一个圣诞节的化装舞会，天还没黑就出门了。他独自一人在公寓里吃了碗自己煮的面条，就算是过节了。也就是在那一晚，楚中天第一次体会到了他的脆弱，第一次想家。
在很多人的眼里，能够来英国留学的都是富人，能够出国留学的人都是幸福的人，不少人梦寐以求能够出国，不管是在这里镀金再回国，还是就此呆在外国不回去了，只要能出国就行。在他们眼中，“出国”是一个很浪漫的事情，很酷的事情。可中国留学生在国外的生活，究竟怎么样？很多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真的是只能“冷暖自知”。
往事不堪回首，今年托足球的福，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这圣诞节可就热闹多了。
“嗨，楚！”当艾米丽向扛着摄像机的楚中天打招呼的时候，楚中天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和往天他见到的艾米丽可完全不同。
化了舞台妆，将一头金发盘起，身着戏服的艾米丽看上去就像她正在饰演的角色一样——一个高贵的公主。
“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楚中天将摄像机对准了艾米丽，然后看着在镜头中顾盼生辉的她说。“这是什么角色？”
“朱丽叶！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朱丽叶！”艾米丽骄傲地说道。楚中天在镜头中注意到她挺了挺胸，于是那被束腰挤起来的胸部就更挺了……
楚中天看着艾米丽那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肩和胸襟，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冷吗，艾米丽？”
艾米丽双手环抱，“有一点。”她对楚中天笑笑，“不过马上就要上场了。”她看了看一侧的舞台。
楚中天便将摄像机镜头移了过去，客串工作人员的舞台与银幕场景道具设计专业的学生们正在为戏剧上映做着最后的准备。而在这座小舞台的前面，由折叠椅搭成的几排建议观众席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游人坐了上去，等待着这出经典戏剧的上演。
“真可惜我得去拍集市……没办法在这里当观众。”楚中天是真的觉得有些遗憾，他还从没看过艾米丽演戏是什么样子的呢……一直以来，他对眼前这女孩子的印象完全来自于足球，似乎艾米丽就是一个温布尔登的铁杆球迷，倒忘了她还有一个身份——温布尔登艺术学院的戏剧表演系二年级学生。
艾米丽听到楚中天这么说，显得很高兴，她问：“想看吗？”
楚中天点头，抗在肩膀上的摄像机也跟着摇了摇：“想。”
“一连七天，我们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有演出的，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你总有休息的时间吧？”
楚中天嗯了一声：“等我休息了就来看你的表演。”
“一言为定？”艾米丽看着镜头问。
楚中天发现镜头中的艾米丽真有一种明星的范儿，而且毫不刻意，那是在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气质，难怪她会选择戏剧表演这个专业，并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和这个高贵的公主比起来，自己倒像是丑小鸭了。在平时上课的时候，他也曾经被菲利普和肯尼拍过。结果事后一看当时的录像，自己在镜头中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他以为的相去甚远，他也只能用“不上镜”来安慰自己。看起来自己的老师说的对，并不是每个人不经过训练都可以在镜头前从容展示自己的，那些不需要经过训练这个过程的人，我们往往称之为他们具备天赋。
艾米丽显然就是具备这种天赋的女孩子。因为她在镜头中的表现非常自然。
“一言为定。”楚中天向她摆摆手。
从她身后，透过镜头，楚中天看到去买吃的菲利普和肯尼回来了，他得重新开始工作了。
“我得去工作了，艾米丽。如果我忙完了，而你们的戏还在演，我就来给你当观众。”楚中天向艾米丽道别。
艾米丽也向他摆手：“我希望能够在台下的观众席中看到你，楚。”
“演罗密欧的人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楚中天看着美丽动人的艾米丽，忍不住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这句话让艾米丽开心不已，她对楚中天笑道：“可惜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否则我一定让你演罗密欧！”
“我可不是演戏的料，再见，艾米丽。”楚中天向女孩子摆摆手，放下了摄像机，向菲利普和肯尼走去。
“你可真漂亮，艾米丽！”两个人看到了艾米丽之后，向她打招呼。
“多谢两位，嘻嘻！”艾米丽提着长长厚重的撑裙小步跑向后台，她要为演出做最后的准备了。
两个人扭头看着艾米丽的背影，菲利普吹了声口哨：“哇喔——真是令人蠢蠢欲动的美丽背影。听说了吗？已经有电影制作人看上了她，好像还是好莱坞的……艾米丽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在大银幕上看到她光彩照人的形象了，到时候我可以和我的女朋友骄傲的宣称那是我朋友，哈！”光头胖子已经开始了幻想。
肯尼泼了他一盆冷水。“首先你没有女朋友，查尔斯，尽管你和威尔士亲王一个名字。”威尔士亲王的全名是查尔斯·菲利浦·亚瑟·乔治·蒙巴顿·温莎（Charles Philip Arthur George Mountbatten Windsor），在国际上来说，这位亲王远没有他的前妻有名气，因为他的前妻是大名鼎鼎的戴安娜王妃。而尽管楚中天的这位光头胖子同学也叫查尔斯·菲利普，却没有威尔士亲王的好运气，能够找到戴安娜这样美丽可人的妻子，直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其次，如果你真的这么说，我保证你未来可能存在的女友，一定会吃醋的。”
“闭上你的臭嘴！”菲利普恶狠狠地等着肯尼。
肯尼却哈哈大笑。
楚中天对这两位互相贬损的朋友说：“好了，我们该工作了。你们如果想看顿斯公主惊艳的演出，那就赶快点做完我们的工作。”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想看美女的肯尼和菲利普顿时收拾起所有装备，菲利普身材高大且胖，重活自然都交给他来干，除了摄像机是楚中天的，灯光、支架、音箱等全都背在了他的身上。尽管如此他也一点抱怨都没有，反而显得斗志十足。“为了朱丽叶！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他挥舞着拳头喊道，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嘿，离我们远点！”肯尼往旁边一跳，他可不想被那些人以为自己和这个疯子是一伙的。
※※※
戏剧已经开场，台下的观众席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站在过道和外围欣赏。他们中男生居多，显然都知道了在学校内鼎鼎有名的大美女艾米丽·斯坦要登场演出。
所以当艾米丽饰演的朱丽叶身着华服登场的时候，下面的观众席中发出了阵阵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艾米丽上场之后迅速扫了一眼观众席，她没有在其中发现熟悉的身影，略带失望。不过她倒是找到了另外一副熟悉的身影——她的妈妈，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两个人正在交谈着。
观察完毕的艾米丽进入了状态，她走到放着一个苹果的桌子旁，饰演罗密欧的幸运儿从舞台的另一端进入。
艾米丽苦恼地皱起眉头，幽怨地叹了口气，说道：“啊！罗密欧，罗密欧，你为什么叫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放弃你的名字吧！如果你不愿意，便立下爱我的誓言，我就不再姓开普莱特了……”
“您的女儿真美丽。”台下和艾米丽母亲站在一起的男士，看着在台上表演的艾米丽·斯坦，对他身边的这位母亲说道。
“我的女儿可不只是美丽而已，约翰逊先生。”身边的女士仰起头看向舞台，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十分骄傲。实际上也是如此，听到这位先生夸奖自己的女儿，她分外自豪。
这一次那个约翰逊先生并没有马上就接腔。他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表演很有天赋，很自然很投入……我想在演出结束之后和她谈谈，米兰达女士。”
“没问题，约翰逊先生。我会为你安排的。”艾米丽的妈妈，米兰达女士微笑道，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
楚中天所在的这个小组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他们的拍摄任务，然后他们将素材带子一股脑交给了负责编辑的同学，就统统溜走了。
三个人赶到了舞台前的时候，这一幕已经接近了尾声。
当罗密欧指着天上的月亮准备为他们之间的爱情起誓的时候，艾米丽扮演的朱丽叶惊道：“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罗密欧苦恼道：“那我凭什么起誓呢？”
艾米丽在这里顿了一下，没有接过话头，这让在下面专心观看的妈妈皱起了眉头。
但是很快的，朱丽叶又深情地凝视着她的情郎：“好啦，别起誓啦。我相信你的爱情。”
这时从幕后传来了朱丽叶乳娘的呼唤声。害怕被人撞见自己与仇人家约会的朱丽叶露出了惊惶的神情。
“小姐！”乳娘的呼喊声大了一些。
朱丽叶应了一声，然后回过身对罗密欧说：“亲爱的蒙太古，明天我会叫人去给你送信，愿你不要负心，晚安！”
罗密欧依依不舍地伸出了手，“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晚安，美丽的姑娘……”接着他侧过身子，朱丽叶匆匆跑下了场。
“这个可恶的幸运儿！”在台下看着艾米丽饰演的朱丽叶和罗密欧深情告别的菲利普恶狠狠地骂道。“为什么不是我？妈的！”
肯尼也有些失神道：“早知道我当初就报考戏剧表演系了……”
菲利普之前曾经被肯尼打击过，现在他总算找到机会反击了：“哈！难道罗密欧是黑人吗？”
肯尼不甘示弱：“最起码也不是一个胖子，而且还是光头！”
“你简直是活腻了，约瑟夫！我要和你决斗！”菲利普指着肯尼说。
“求之不得！来吧，尽管我们的友情日月可鉴，但为了亲爱的朱丽叶，我接受你的挑战！”肯尼就好像在舞台上演戏一样，大义凛然地念完了他自己编的“台词”，然后挥了挥手，仿佛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刀。
“朱丽叶是我的，你休想霸占！看刀！”菲利普向肯尼“滚”了过去……
两个朋友在一边闹作一团，楚中天可没参与进去。他看着跑下了舞台的艾米丽出神，之前他曾经对艾米丽说过扮演罗密欧的小子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但那时候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现在嘛，他倒是真的很羡慕还站在舞台上的那个罗密欧了……
他和艾米丽认识了一个学期，可从来没见她这么亲热的称呼一个男生。“亲爱的”这样的话完全没有从艾米丽的嘴中说出来过。哪怕自己和她关系那么好，也只是称呼自己为“楚”，有时候会叫一声“中国男孩”。
艾米丽他们所演的只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片段，如果都演的话，时间便不够。所以这一幕结束之后，今天这出戏就算是演完了，艾米丽匆匆卸妆，又换了衣服，从后台出来打算直奔楚中天所在的地方。刚才在台上，她偶然间瞥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楚中天，也正是那一瞥让她差点出了差错，幸好自己最终只是顿了一下，还是不露痕迹地演了下去。
她刚刚露面，就被守候在后台的母亲拦住了：“艾米丽。”
“噢——妈妈……”艾米丽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个时候被拦住了呢？早知道她从另外一侧溜出去了。在她被妈妈拦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要脱身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她还知道了妈妈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自己。
“注意你的仪态！”妈妈压低声音在女儿的耳边教训道，她不喜欢女儿翻白眼的动作，那会让她看起来气质全失，就像一个村姑。尤其是在约翰逊先生的面前，更是不能如此。
艾米丽忍住了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她的妈妈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面不仅大骂粗口，还旁若无人的竖过中指吧？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艾米丽。”妈妈将女儿拉到了和她一起看表演的中年男人身边。“这是卡尔·约翰逊先生。来自洛杉矶。”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好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