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遥远的东方来客
第六十章 遥远的东方来客
托尼·唐恩没有出席赛后的新闻发布会，这不妨碍意大利的记者们在媒体上嘲笑他。瞧他们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诺丁汉森林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一样。不过这些攻击对唐恩来说没什么效果，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去关心意大利媒体上每天说些什么，他也看不懂意大利文。
尽管如此，他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毕竟如果有一群苍蝇总是在你耳边聒噪，你都会觉得厌烦，虽然你从来都听不懂苍蝇们“嗡嗡嗡”的在说些什么——第二回合，他们要去客场挑战AC米兰。唐恩已经可以想象到，当他踏上意大利国土之后，会面对意大利媒体们如何的狂轰滥炸。
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这次他用身体不适做借口躲过去了，下次在意大利呢？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这种悲剧发生，那就是战胜AC米兰，把悲剧甩给意大利人。
在冠军杯中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所幸的是在国内联赛诺丁汉森林取得了连胜。二月二十三日，他们主场3：0战胜了德比郡，三月一日他们他们又客场1：0小胜曼城，将埃里克森的球队彻底打回原形。
反正曼城的老板前泰国总理他信现在陷入了国内官司的泥沼，也没闲心来关注他的球队战绩如何。
……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诺丁汉森林俱乐部迎来了几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
《足球小子》选秀节目的优胜者们来到诺丁汉森林，正式开始他们为期一年的培训生涯。
小龄组两个人，大龄组一个人。三个人是由艾伦·亚当斯带着来的。
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湖南电视台的几名工作人员，他们将要做几期报道少年们在英国日常生活和训练的节目，在国内播放，作为让《足球小子》这档选秀节目继续发挥余热的办法。
唐恩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反正这三个人的受训地点都在青年队，媒体们要折腾也实在青年队折腾，那里实在冷清，多点人气也是好事。只要别来一线队妨碍他的工作就行。唯一的不满或许是唐会被拉着几次采访。
“他们大约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到维尔福德，然后你得和他们见个面，说一些话……”唐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正在给唐恩逐条逐条的念，这是唐恩今天的工作安排。
本来是没有这东西的，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俱乐部怕唐恩有出什么岔子，所以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份时间表。这东西唐倒是很熟悉，因为他以前的生活基本上就是这样来的。
“说点什么话？”唐恩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头看着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唐。他正在玩扫雷，以此打发等待的无聊时光。电脑上还装着最新的FM足球经理游戏，不过那游戏一旦玩起来他就会投入进去，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他身后窗户外面的训练场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还没到下午训练的时间。
“随便。”唐回答道。
“那上面没写？”唐恩讥讽道。他讨厌这种计划表，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失去了自由的犯人。
“没有，你可以自由发挥，就算你想说俱乐部的坏话，或者把那些小孩子吓哭都可以。但是……”唐看着他说，“你就要承担一次带来的后果。”
“我才没那么傻……”唐恩嘟囔道。“说点‘欢迎你们来到光荣的诺丁汉森林’这样漂亮的场面话就行了，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唐点点头，继续念。
“从中国来的媒体会集中到一起对这个见面进行一个拍摄，然后会有一个大约五分钟的简短采访……对你的。”他补充道。
唐恩觉得奇怪：“难道不是采访你吗？”
“你才是这里的负责人。”唐说了句让唐恩感觉很舒服的话。
“嗯嗯。”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唐合上笔记本，把他递给唐恩。“你要再看一遍吗？”
唐恩接过来直接放在桌子上：“用不着，只是见几个选秀获胜者而已，又不是会见女王，还搞的那么正式。”
唐笑了一下：“那么你想好到时候见到他们之后说些什么吗？”
“不需要，随口说吧，比如……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唐恩摊摊手。
“你不期待见到陈坚吗？他可是很激动能见到你哦——他是你的粉丝。”
“他啊……”唐恩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两个人闲聊的时候，美丽的芭芭拉·露西小姐敲门走了进来。
“唐先生。”她先是对坐在一边的唐点头打招呼，唐也回礼。
接着她看着唐恩：“唐恩先生，他们到了。”
唐恩侧耳倾听了一下，确实隐约听到从训练基地大门方向传来了一些喧闹声。于是他皱起眉头问：“人很多吗？”
“十五个来自中国的记者，四个诺丁汉当地记者，以及一个BBC电视台的采访小队，还有三名参赛选手。”芭芭拉·露西非常精确的报出了人数。
“谢谢你，露西小姐。”唐恩点头致谢。同时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走吧，唐。”
……
三个人来到维尔福德训练基地大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除了一些记者，更多的则是来这里观看球队训练，找球星索要签名的普通球迷们，他们撞到这么稀奇的事情，自然要上来围观一下咯。
“什么成绩都还没有呢，就已经成了明星。”唐恩耸耸肩，略有不满。
唐在旁边笑，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芭芭拉·露西小姐则从自己的工作角度说道：“这不是正是亚当斯先生希望看到的吗？要上去吗？”她询问道。
唐恩摇摇头，站在原地没动。“不，我们在这里看看，反正还没有人发现我们。”
于是三个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观察。
艾伦·亚当斯正在接受BBC电视台接着的访问，采访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记者，他的娃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非常具有亲和力。倒不是因为对面是女人，这是他一贯的表情。第一次和他交手的对手们都会因为他的相貌和表情看轻他，等到最后才会发现自己因此吃了莫大的亏……
艾伦自己都说，他很喜欢笑，并非这样可以让自己心情愉悦，而是因为笑起来就可以眯起眼睛，隐藏与娃娃脸不相符的精明……这太狡猾了。
别人都争先恐后的表现自己的精明，对别人轻视自己表现出非常大的愤怒，但是艾伦·亚当斯已经领悟到了“大智若愚”的境界。
唐恩将视线从艾伦身上挪开，这个满脑子都是各种货币符号的人没什么好看的。他注意到了站在艾伦·亚当斯旁边的三名中国少年，他们并排站在训练基地大门外诺丁汉森林的队标雕刻下，做着胜利的手势，让那些兴奋的记者们拍照。
看到这一幕，他咧咧嘴。又不是来旅游的，还要合影留念吗？要不要再转身写上“某某某到此一游”啊？
“唐恩先生，可以了吗？”芭芭拉·露西小姐在旁边催促道。
唐恩点点头：“好，我们上去吧。”他摆摆头，自己先走了出去。
托尼·唐恩以及助理教练唐的出现，让现场发生了一些小骚动——并非来自媒体，而是三名小选手。从他们激动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对于能够看到传说中的狂人教练，他们都非常兴奋。
唐恩脸上出现了艾伦·亚当斯最喜欢看到的笑容。他很热情、很和蔼地向三个小孩子打招呼：“嗨，你们好啊。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他说的是汉语。
虽然大家都知道唐恩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但是面对面亲耳听到他对自己这么说，还是足够让三个孩子欢喜一阵子了。
看到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唐恩怎么不知道他们在欢喜什么呢？
你们是不是觉得有一个会讲汉语的主教练，交流起来要方便许多，能够占点便宜了？如果你们真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小子们！这是英国，这里的官方语言中可不包括中国话。
如果没有这么多记者在，只有他和这三个人小孩子的话，以上那番话唐恩一定会脱口而出的。但是现在嘛，如果他真的说出来了，原本脸上表情是“天亮了”的艾伦·亚当斯肯定会瞬间“天黑了”……
他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艾伦下不来台。
所以他脸上和善的微笑丝毫未减，甚至还更浓。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不再说汉语，而是用英语说，唐在旁边负责翻译成汉语。
“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孩子们。我和唐已经等候多时……”是啊，等得无聊到在办公电脑上玩扫雷的地步。“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
“中国没有在家门外面招待客人的道理，所以请进。”一行人被让进了训练基地。接下来就是带着他们去训练场。在这里，唐恩要寄语三个孩子，再接受一次采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带孩子们参观训练设施这种事情有专人负责，不需要一线队主教练亲自来。
绿草茵茵的训练场边，一群人站住了。
其实真要说未来的前途的话，更年轻的小龄组两名选手更值得大家关注，毕竟他们年龄小，就还有受训培养升级的空间，而且他们的选拔更专业化，没有为了满足电视观众搞一些有的没的噱头。但是由于小龄组并没有进行任何电视直播，在人气上不如大龄组。所以大龄组的第三名陈坚还是媒体关注的焦点。
如今，他正站在唐恩面前，略带紧张地看着这个传说脾气很糟糕的主教练。
“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唐恩看出来这个少年此时的情绪，他笑了笑。是的，你还是不是我的兵，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咯。想要被我凶，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格。
没等唐的翻译，陈坚就点了点头，显然他听懂了。
唐恩对此有点兴趣。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一点，只是一点。”陈坚用还不太熟练，并且带着浓重中国学校风格的英语回答道。对于陈坚来说，能听懂一点都不错了。由于出身传统的中国英语教育，读写能力强，但是听说能力弱，再加上唐恩那一口带着诺丁汉乡下口音的英语……陈坚在总训营期间做的英语补习发挥了一点作用。
唐恩想起来这个人是大学生，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瞥了眼在旁边进行拍摄的记者，他们在期待什么？想听到我说出一些满足观众的漂亮话吗？
啊，真抱歉。我只打算谈些实际点的……
“嗯，听着，小伙子。那些漂亮的场面话我就不说了，你千里迢迢来英国也不是想听一些不着边际的假话吧？”
陈坚点头：“不……先生。”
“很好，那么让我们来谈点实际的。你会在这里……不，是在那里。”他指了一下北边，“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不是商业作秀性质的训练，是真正的英格兰足球俱乐部的青年队训练，在英格兰有上百万孩子在进行着和你完全一样的训练。如果你能通过这些训练和测试，那就说明你具备了踢职业足球的能力，如果你不能通过，那就……”唐恩拍拍手，唐的翻译是“一拍两散”。
这次陈坚用力点了点头。他就是冲着有机会踢职业足球这个梦想来的，所以如果训练内容只是作秀的话，他还不如不来。既然来了，就是要接受最正规的训练。
“我希望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因为训练的内容将会非常艰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陈坚摇头：“我不可能放弃，先生。”
“那好，一旦选择加入，除非被我们淘汰，否则不允许主动放弃。你只有坚持下去一条路可走。你听懂了吗，陈坚？”唐恩板着脸，认真地说。
“我听懂了，先生。”他的表情和内容也让陈坚严肃起来，同样人真地回答道。
唐在翻译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奇怪，为什么唐恩要反复强调这些训练内容很艰苦？据他所知，青年队训练还没有一线队强度大呢……吓唬人吗？
“好的，祝你好运。”你确实需要一些好运气……唐恩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之后他不再理会陈坚，转身去和另外两个小孩子聊，这次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唐恩被记者们拉住进行采访。大家关心的问题很一致——这些中国少年是否真的有机会在一年之后成为森林队的正式一员。因为《足球小子》选秀节目的一个宣传噱头就是如果小球员在一年训练期内表现的极其出色，是有机会成为正式一员的。
唐恩还没听完问题就开始摇头，给所有人浇了盆冷水下来。“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成职业球员，那么全英国的俱乐部都应该放弃青训计划，改去和媒体搞选秀。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在这一年内学到一些东西，同时感受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他们未来的人生道路应该会有所帮助。或许……”看到这些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情绪，唐恩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或许，经过这里一年的训练，他们可以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成为一名职业球员，我知道中国也是有职业联赛的。但是在这里……”
他又摇了摇头。
“好了，很感谢你们的关注，但是我现在必须回去准备下午的球队训练，很抱歉。”他向记者们摆摆手，拒绝再回答其他问题，挤了出去，把这里的一切都扔给了唐。
这里还有人比唐这个中国助理教练更适合给一群来自中国的“好奇宝宝”做导游的吗？
……
在媒体们的陪同下，唐带他们参观完了森林队的各种训练设施。接着芭芭拉·露西小姐出面告诉那些记者，拍摄到此结束。因为一线队的训练要开始了。唐恩教练不希望在球队训练的时候，训练基地内还游荡着这么多媒体——这话芭芭拉·露西换了一个不会让媒体感到不快的说法。反正就是希望大家支持一些，配合一下。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
记者们不甘心的散去之后，路上还顺便拍了些驾车来到训练基地准备开始训练的那些一线队球星们。
而唐则带着三个孩子往北边的青年队训练基地走去。身边再也没有闹哄哄吵人烦的媒体，也没有了艾伦·亚当斯和芭芭拉·露西，就他们四个人。连翻译都没有，因为唐本人就可以当翻译了。
当然了，这群小子在穿过训练基地往北走的时候，也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些一线队的球员们，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和面孔。见到一个就惊喜一下，只有陈坚表现的老成一些，因为他的年龄是三个人当中最大的。
“哇！是范尼耶！”
“里贝里！里贝里！”
“佩佩！好厉害！”
幸好他们没有看到贝克汉姆，否则一定会冲上去索要签名。
陈坚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低着头跟在唐的后面，向青训基地走。
走出一线队训练基地的时候，两个小孩子还在热烈的讨论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些球星，陈坚却抬头问走在他前面的唐。
“唐……教练。”
“什么事，陈坚？”唐只是回头，并没有停下脚步。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那个，唐恩教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唐被这个问题搞的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显然这小子被唐恩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态度吓到了。他想起来之前唐恩对那个选秀节目的看法，和他那执拗性格，所以只是笑笑：“没有，他只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是一个严格的主教练……”
“可是我看有些报道说他对自己的球员都很好……”
“那你现在是他的球员吗？”唐问道。
这次轮到陈坚发愣了。
他是个聪明的人，他想明白了。于是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我明白了，唐教练。”
唐的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好好训练，其他的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