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契约
第411章 契约
对于北京城里的那些满人来说，他们一生之中“最黑暗的时代”已经到来！
京郊那些在满人眼里比几百年的老树还要粗的火炮，正在那里肆无忌惮的把一个个和西瓜一样大的炮弹扔进城里，然后“轰”的一声，炸的天崩地裂的。
那些从城楼上匆匆跑下来的士兵，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之色，有的士兵已经被炸的不成了人样，让人看着心里就发慌。
听着前些日子，上万八旗精兵冲出城去，结果一个晚上时间，居然被那些“叛军”给杀的干干净净。
哦，不，现在恐怕不能再叫“叛军”了，没准那些人明天就打到京师来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要是那些人真的一翻脸的话那可怎么得了……
京师中笨一些的人开始在那寻找着什么地方可以跑出这个该死的京师，聪明一点的人居然开始偷偷缝制百战军的刺刀龙旗，这百战军一进了京师，自己挥舞着刺刀龙旗可不就显得自己是欢迎百战军入城的吗？
这当中全然不当回事情的只怕就是睿亲王德寿和恒格了，可不，自己但过百战军的俘虏，结果人家还不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把自己给放了？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在京城里换个主子爷吗？
现在想想只怕那个马敏中和安道员都是军政府派来的探子，不过这可和自己一点关系也都没有，自己犯不着眼看着百战军就要进城了，再去得罪了这些凶神恶煞的人。
算了，还是太太平平的过自己的日子罢……
又是一轮炮击过去了，硝烟还在城楼之上弥漫，那些受伤的士兵不断的发出了声声哀号，似乎正在那里诅咒着这场该死的战争。
康雪烛静静的站在城楼之上，身子一动不动，眼神盯着远方，好像想从远方看出一点什么东西一般。
格沈噶死了，自己那个最最忠诚的部下为了自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那次失败的偷袭，也让太后狠狠的训斥了自己。
可是太后为什么不能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只能冒险而已。
自己在太后面前拍过了胸脯，一定能够守住京师，可是说实话，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凭借现在京师的防御力量，绝对无法坚持多长时间。
“康帅，怎么城外的那些人天天都拿那些鸟炮在炸咱们，也看不到他们有任何攻城的企图，这炮打的让人心慌……”
康雪烛冷冷地笑了一下：“他们在等一个人的到来，等到那个人到了之后，就是叛军正式攻城的时候了，他们要把攻破京师的功劳全部安到这人身上……”
康雪烛知道城外的百战军在那等待什么，他们正在等待着张震的到来。
“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又在城楼上炸响，细小的碎石飞溅到了康雪烛身上，康雪烛冷冷地推开了想要把他拉下城楼的士兵：“问朝廷要的犒军银子下来了吗？”
部下失望的摇了摇头，康雪烛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下了城楼，当他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看到妻子已经等候自己时间长了。
饭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康雪烛勉强吃了两口：“孩子，孩子都送出去了吗？”
“顾妈已经带着他们出去了，我骗子他们说是出城游玩。”小曼眼眶一红，泪水几乎要流了出来：“老爷，这仗还要打多少时候？”
“快了，快了……”康雪烛放下了碗筷，轻轻叹息了声。
小曼在那犹豫着，终于大着胆子说道：“老爷，我听人说，城外的那些军队，其实是来恢复汉人江山的，咱们，咱们可不也是汉人？”
“混帐，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康雪烛勃然大怒，怒声而道：“咱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尽的是皇上的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是满门抄斩的罪名！你一个妇道人家，以前再不可干涉朝廷里的这些事情！”
小曼赶紧收住了嘴，不敢再发一言。
康雪烛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重了，轻轻叹息一声：“小曼，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老爷要用银子？”小曼怔了一下：
“家里本来也没有多少银子，可前两个月时候老爷嘱咐把老家的田地房产都卖了，父亲那里又给我送了一些银子来，说是应急时候用的，这么算着总有两万多银子的样子吧？”
“两万多，不够呵。”康雪烛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小曼，我和你商量件事，我想，我想把咱们这座宅子给卖了……”
小曼吃了一惊，丈夫是最近才得的势，原本也没有多少银子，这宅子还是过去自己父亲，花了两万五千两银子买了送给姑爷的。自己家里有钱，父亲又特别看重这位姑爷，总说姑爷将来总会有大出息的，这才特别厚待。可现在丈夫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小曼也不是舍不得，只是父亲送给自己的房子，总得问清楚了原因这才可以……
“眼下将士们士气不振，我向朝廷请求犒军银子，可朝廷一直到了现在，还是一点动静也都没有。”康雪烛神情忧虑，忧心忡忡：
“在这么下去，京师怎么能够守住？眼看叛军炮火越来越猛，将士们的信心越来越低，再没有银子的话，只怕不等叛军攻城咱们自己就已经垮了……”
小曼什么也话也没有说，转身回到内室，过了会，拿出一个盒子，放到了丈夫面前：“房契都在这里……”
康雪烛手有些颤抖的捧起了盒子，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不是为了妻子帮助了自己，而是这大清的江山，究竟为了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好的江山居然沦落到了要一个女人去救……
……
“哎哟，大学士，您说，您说您怎么也卖起房子来了？”胖胖的掌柜满面带笑，拿着房契在那看了半天又悄悄地问道：
“大人，这京师是不是守不住了？您看，连您都已经开始卖房子了，前个日子那些个朝里的官员还都说了，京师固若金汤一样，怎么这一转眼间，就成这个样子了？”
“京师的确固若金汤，这是我自己手里急着用钱。”康雪烛苦笑了一下，叹着气说道。
胖掌柜的脸色阴晴不定：“这个，大人准备把这房子卖多少银子？”
“这宅子是我两万五千两银子买下来的，我折卖就算两万银子如何？”
“大人，这价码在京师现在可卖不出去。”胖掌柜搓着双手，皮笑肉不笑：“您也知道叛军正在攻城，这京师里的什么都在涨，可就唯独这房价一天跌一下的，您看看现在哪里还有房子是能卖出价钱的？这房子两万实在是卖不出去。要不我给您个价钱，五千，就只能五千两银子了，这价除了我可再也没有人能买的下了……”
“什么？”康雪烛几乎跳了起来：“两万五千两银子买的房子，你五千两就想买下？”
“大人，您别动怒。”胖掌柜笑嘻嘻的，也不把康雪烛的态度放在心上：“您是当官的，我是做买卖的，咱们做的不是一码子的事，对不？咱和您掏心窝子的说一句话，要不是看您是大学士，有头有脸的，小人还真不敢收下来。您说要是叛军进城了，一把火烧了京师，又或者把房子给收了回去，小人这可不是血本无归了吗？”
康雪烛咬牙切齿，强忍着不发脾气。这京师里的局势一天坏过一天，这些商人现在哪里还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
听着朝廷里的不少官员，最近都在想着法子变卖自己家产，这京师可真的颠倒过来了，当官的居然要反过来去求这些做生意的了。
前些个日子京师里都在那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体仁阁的大学士翁心存找了个商人，想要变卖掉自己在京城的一处房产，结果那个商人开了一个翁大学士根本无法接受的价格，可还没有等翁大学士发火，那个商人居然这么对大学士说：
“等这京师一破，只怕您这位大学士还不如我这个做买卖的，您要实在不想卖的话，我也不勉强您，您大可以去找别人！”
看看，看看，翁心存是谁？体仁阁大学士，当今圣上的帝师，放过去的话谁见了大学士不是恭恭敬敬的？可现在这个局面，堂堂帝师居然还不如一个做买卖的。
“大学士，小人劝您还是不要再犹豫了。”胖掌柜笑嘻嘻的样子，恨不得让康雪烛狠狠的扇上一巴掌：
“这样，谁让您是朝廷的大学士呢？这次我也认了，再加给您一千两银子，六千，再不能多了。您要想卖，咱们这就签了契约，您要实在不想卖，我也不勉强您，可下次您要再找小人的话只怕小人就不会再出这个价码了！”
“卖，卖！”康雪烛几乎是憋着嗓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当他用颤抖的手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之后，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悲哀可笑，那样的孤独无助。
大清，自己为之效命的大清那……
……
“臣康雪烛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今天气氛有些奇怪，一贯对自己非常亲厚的太后居然并没有让自己起来的意思，康雪烛跪在地上，心里有些忐忑。
“康大学士，最近过的如何那？”慈禧太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听在耳朵里多少有些阴沉。
“臣，臣很好那……”
“是啊，你很好，很好，可是我们和皇上不太好那。”慈禧太后明显冷笑了下：“康大学士，我和你商量个事你看成不？”
“太后说笑了，太后但要臣做什么事情，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太后尽管吩咐也就是了。”
“好啊，难道康大学士那么忠心。”慈禧一口一个“康大学士”的叫着，可总让地上的康雪烛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大学士那，最近朝廷里用度紧张，我看，我和皇上想先问你借个六万两银子如何？”
下面康雪烛目瞪口呆，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又听慈禧冷冷说道：“大学士，你看这份东西是不是你写的那？”
太监把一张纸拿了过来，康雪烛草草一瞄，心里放心不少，这正是自己昨天才刚刚签下的房契，想来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情，觉得有损朝廷颜面，这才要训斥自己一番：
“回太后，这份东西是臣写的……”
“康雪烛，你大胆！”又没有等康雪烛说完，慈禧已经厉声说道：“你那房子买来不过两万五千两银子，但现在却居然有人出六万银子问你购买！商人唯利是图，难道对你康大学士特别厚待一些？六万？够买三幢你那样的房子了！”
“什么……”康雪烛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不过得了六千银子，而且全部都用朝廷犒赏的名义分发给了守城将士，现在哪里又来的六万银子？
此时恭亲王阴冷着脸说道：“康雪烛，你知罪吗？”
“臣不知！”
“你不知？好一个你不知！”恭亲王冷笑几声，忽然抬高声音说道：
“你不知，但问你买房子的人已经全部招了！那是叛军安插在京城里的探子，这六万银子哪里是问你购买房子的，分明是用来贿赂你的！”
康雪烛大惊失色，又听慈禧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呢，叛军大举围城，满朝都让皇上北狩，唯独只有你康大学士坚持要皇上留在京师，你这是要把皇上献给那些叛军，好做为你的见面礼是不是！”
“太后，臣冤枉！”
“冤枉？你冤枉？”到了这个时候，慈禧哪里还会信康雪烛半分：“你要真的冤枉，就不会出了那些主意。把大臣们的孩子说什么送出关外，结果却被杀的干干净净，那些大臣现在还在找皇上要人呢！你冤枉，你冤枉就不会把一万多精兵，送到叛军之中，一个晚上，才短短一个晚上，一万精兵死了个干净那！”
康雪烛根本无言以对，这些事情的确都是自己出的主意，结果也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可自己的一颗心却是始终向着朝廷的那！
“来人，摘去康雪烛的顶戴，押入大牢，把康雪烛如何同叛军勾结的事情都给审的清清楚楚！”
在慈禧的厉声之中，这位为满清尽心尽力的大臣就这么被拖了出去……
“太后，奴才觉得康雪烛似乎有些冤枉在内。”看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康雪烛被拖下，恭亲王皱着眉头说道：
“这些事情实在巧合了些，如果康雪烛真的和叛军有勾连的话，事情不会做的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康雪烛是冤枉，恭亲王，你看这张契约，分明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虽然做的非常精细，但放到太阳下去看，这‘万’字可不是被改动过的？”
慈禧的话让恭亲王怔在了那里，又听慈禧轻轻叹息了声：
“咱们即便知道康雪烛是冤枉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不得不将错就错。当初康雪烛率领新军出征的时候，已经得罪了朝里不少大臣，你看看朝里的大臣，有几个是说康雪烛好话的？这次咱们挑选出的那些孩子被杀，那些孩子的父母虽然不敢埋怨朝廷，可这心里却都不服啊，咱们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是不？
咱们把京师里的全部防御力量都交到了一个汉人手里，别说那些大臣，就连我们心里也都不安的很，万一康雪烛到了关键时刻忽然翻脸，只怕我们和皇上都要成阶下囚了。
另外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咱们和俄罗斯国借兵，所有的大臣都赞成，唯独这个康雪烛不肯，非但不肯，还到处宣扬什么借兵的危害，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说那些愚昧百姓是听超朝廷的呢还是听康雪烛的呢？所以我明明知道康雪烛是被冤枉了，为了稳定住朝廷局势，也非这么做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恭亲王叹了口气，到现在自己才明白了太后的一番苦心。只是可怜那个康雪烛，对朝廷忠心耿耿，结果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心里忽然再度对这位太后产生了恐惧，太后居然能把这戏演的如此天衣无缝。自己将来万一得罪了太后，天知道会不会落个和康雪烛一样的下场。
“恭亲王，我看让你统帅京城兵马最是合适，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无论如何也要把京师给守住了，现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慈禧的话里一片哀伤，似乎是在那里哀求恭亲王一般：“我们姐妹死了不要紧，可皇上那是大清的皇帝那！”
恭亲王跪倒在了地上，磕头连连，等到抬起头来，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太后，奴才誓死不辜负太后信任，贼来奴才死战，贼若进城，奴才就算拿自己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太后皇上安全，为了大清奴才已经做好了效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