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矛盾”（二）
第333章 “矛盾”（二）
被这么一闹腾，张震连吃饭的心思也都没有了。
让亲卫把两位夫人送回去，自己匆匆回到帅府，把李汐瑜、李鸿章、陈俊这三个组织负责人叫到了自己这里，又然把乔圻和丁牧这两个人叫了过来。
一见大帅，乔圻和丁牧怔了一下，张震冷冷说道：“两位爷，难道忘了吗，咱们一个时辰前才刚刚在酒楼里见过！”
乔圻和丁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张震冷笑连连：“两位爷可真是威风得很那，就差没有动枪动刀了，我在一旁看了，很欣慰，很欣慰。大帅卫队，皂衣队，对了，黑衣队呢，要把黑衣队也凑一块那可就更加热闹了……”
几个人垂手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张震坐了下来，语气缓和许多：“说吧，那个施强究竟犯了什么事要劳动大帅卫队和皂衣队一起抢人？”
乔圻和丁牧互相悄悄看了一眼，还是丁牧大着胆子说道：“大帅，施强于七日前秘密和发匪检点罗炳昆于望湖酒馆会面，次后又亲自把罗炳昆送出苏州，证据确凿！”
“哦？”张震倒不知道施强真的和发匪勾结，没准自己错怪这些部下了：“那当时为什么不当场抓人？”
“回大帅，我们原本是准备抓捕的，但施强当日就把罗炳昆安排在了送往陕西的粮船之中，等我们闻讯赶到的时候送粮队已经出城，我们追上上去，搜遍了全部粮船也都没有查到……”
张震抱着双臂在那想了一会：“那个施强同伴说施强不过是因为说了内军几句坏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乔圻抢先说道：“大帅，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施强是从陕西前线下来的，原来的确是发匪那向咱们投诚的，回来之后曾经几次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老子们虽然是在太平军干过的，可现在在前线杀敌的都是咱们这些太平军的人，外军外军，咱们外军就是在外面杀敌报国的，可不比内军那些娘娘腔的，只知道躲在家里享福……’”
“大帅，安西将军也听说过了此事，当时勃然大怒，只说我等内军浴血杀敌的时候，你们这些发匪还躲在金陵城里当缩头乌龟，眼下不过打下几个城池，就洋洋得意，不可一世，安知内军的刀就不能杀外军了？”等到乔圻说完，陈俊好像在那为部下开脱着什么。
“司马启明说过这样的话？”张震皱了下眉头，把司马启明叫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会：
“少云，这次军政府晋升官爵，你因功被晋为安西将军，怀军亭侯，那是因为你过去战功卓著，这才对你的奖赏。”
进来的时候司马启明已经听说了此事，当时站在那里一句话也都不说，张震也不见得有什么生气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分成什么内军外军，除了作战之外，内军的将领只和内军将领来往，外军的将领只和外军将领来往，平时是老死不相往来，这些你们平时的事情，我也不来管你们，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弄到要动刀动枪的，这未免有些过了。
少云，你是百战军的老人了，从我当初还没有地盘，没有势力的时候就跟着我，当年为了挡住陈玉成，差点把命都送了，战场上生死之间你尚且不眨一下眼睛，怎么别人说上两句怪话你就沉不住气了？”
司马启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随即又把头低了下来，张震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军中你和谢逸交好，这次谢逸被晋升为安东将军，也回了次苏州，听说你们整整喝了一晚上的酒，那些颜行本是谢逸部将，这次在前线被李世贤打了几下，降了级，是不是因为这个你要帮谢逸出气那？”
司马启明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大声说道：
“不错，大帅，颜行是跟着我们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在战场上杀几个鞑子算得了什么过错？李世贤这是挟私报复！故意打给我们这些人看的！”
“何止是打给我们看的，根本就是想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等地步，李汐瑜也大声说道：
“内军诸将，战功卓著，都是久随大帅之人，战场上要为大帅挡上一箭，咱们这些人断然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的，那些外军将领不过都是一些降将而已，立了小小功劳，一个个都耀武扬威，哪里还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又算什么功劳？
石达开定四川，李世贤克陕西，看起来战功不小，可也不想一想，之前是谁在和清军湘军拼命，耗尽了敌人的元气？要不是我们这些人舍身忘死，焉有那么人立功战场？不要说安东将军，就连我听了那些鸟话，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气！”
内军外军的矛盾已经非常激化了，张震托着下巴沉默在了那里。
要想让这些人彼此做出让步，似乎已经不太可能，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尽量的把这种尖锐的矛盾最小化。
一时之间觉得头脑里有些混乱，军政府发展的形势太快了，有些隐藏或者潜在的矛盾，过去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而现在这些矛盾一旦爆发，就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
“你们，都先回去罢。”张震看起来有些疲劳，缓缓挥动了下手。
当这些将领离开之后，张震又将那个被捕的施强让人带了过来。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震定了一下精神，竭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和顺一些：“他们说你和发匪勾结，但我不相信我的士兵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帅，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施强大声说道，声音之间充满了愤怒：“不错，我的确是和金陵方面出来的人接触过，但那是我以前在太平军时候的兄弟，这次来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也想要带人投降咱们而已，所以我才见了他，然后又把他送了出去……”
张震微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施强倒在那怔了一下，没有想到大帅那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
张震轻轻叹息一声，招呼施强坐了下来：
“第一，你既然随着李世贤来了我这，那就绝对不会再有二心，这点我绝对相信，你们这些人在太平天国的时候，浴血奋战，到了陕西战场，一样也浴血奋战，这点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你们对我的忠诚。
第二，你的有些做法我不太认同，比如骂那些被你们称为内军的人是娘娘腔，他们可不是什么娘娘腔，他们和你们一样，也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要换成是我这么被人骂了，施强，我心里一样不开心……”
“大帅，这点是我做错了。”施强是个耿直的人，一点也不隐瞒地说道：
“可是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们，在内军里他们也一样骂咱们。在陕西的时候，不知道有一件事情大帅听说过没有。
李将军和颜将军的部队，一起打了一仗，有个内军的司尉，不顾生死的救了一个外军司尉，胳膊都几乎断了，等到仗打结束了，外军司尉正想着却说声谢谢，谁想到内军司尉却拿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狠狠的打了外军司尉一拳头，大帅，您猜这是为什么？因为那个外军司尉，就在前几天骂了他们的颜行将军将来不得好死……”
张震听的甚有兴趣：“那战场上为什么还要去救对方呢？”
“一来是因为打仗归打仗，私怨归私怨，二来这也是在那里争功。”施强老老实实地说道：
“战场上救了对方一命，别管两人之前有多么大的过节，以后被救的人，在恩人面前就别再想能够抬起头来……”
张震淡淡笑了一下，战场上的一些事情自己还真没有办法弄明白。挥了下手：“去吧，回到军营之后，不要再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施强在那怔了一下，原本想着这次处罚一定跑不掉了，谁想到大帅居然就这么放了自己。感激地看了大帅一眼，不顾伤口疼痛用右拳在左胸行了一个军礼，大步走了出去。
“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啊？”张震斜眼看了下一直坐在边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莫黑。
莫黑淡淡说道：“大帅，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未必就不是好事了，刚才施强也在那里说了，内军外军，虽然矛盾重重，不过上了战场，为了争功，却是人人不甘落后，个个舍身忘死，所以职下以为，既然咱们没有好的办法，干脆就暂时别管……”
“什么鬼办法？”张震有些不满的说一声：
“再这样下去的话，将来早晚必出大事。内军外军矛盾积累在那，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化解得开，我看不但要尽快找到办法解决，而且一定要开……”
说着在那沉吟了会：
“咱们在这事上也有责任，比如过去制定好了军衔制，结果石达开一来，又硬生生的弄了一个翼将军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特意为石达开这些降将设置的，你说能不让别人心里有别的想法？
翼将军、忠将军这些官职都是临时过渡的，随着来投靠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不太适合目前的情况下，所以我准备效仿洋夷军衔制度，把咱们目前的军衔制度重新改革一下，让大家都没有被排斥感，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从长久角度来看是好的……”
“外军有多大的官，内军必须提拔相应的官。”莫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管大帅准备怎么改，都必须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才行。不然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个问题很快又会出现的……”
张震点了点头，其实实行新的军衔制，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关键是这些将军脑袋里的那些想法已经根深蒂固，要想扭转他们的思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到的。
心里想着事情，忽然门外亲兵来报，家里两位夫人让人带话，请大帅尽快回去一趟。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匆匆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家中，谁想才刚进了客厅，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陌生男子坐在客厅之中，见到大帅进来，那男子急忙站了起来，脸上笑容看起来甚是亲切的样子。
张震脸上看起来倒是神色不善，冷冷的打量了下这人，正想开口问话，忽然听那男子说道：“三弟，难道这么几年不见，我这做哥哥的模样变化那么大吗？”
三弟？哥哥？张震差点一口喷了出来。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那位失踪的兄长？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已经看到后面一大群人欢天喜地的走了出来，自己的老子，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祖母、夫人……
张母一把抓住了张震和那男子的手，眼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好了，好了，这可一见团聚了，要是你们大哥也在，那，那就真的完美了……”
老太太也是哭成了一团：“冤家啊，一家三口人，一个个的都跑了，我都快入土的人，没有想到还能看到你们，镇祥呢，镇祥这个冤家当初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吗？”
“奶奶，大哥没事，要不了几天时间，也会来看奶奶的。”那男子微微笑着，搀扶老夫人坐了下来。
张震依稀记得自己这位二哥名字叫张曾，听老爷子说过在长毛那里做事，谁想到现在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二哥，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回长毛那了，那个装神弄鬼的天王，成不了什么气候，连石达开、李秀成这样的人都来了我这。”张震坐了下来，好歹是自己二哥，说话之间客气不少：
“父母、祖母年纪也都大了，多在他们身边陪一会也是好的……”
张曾不由自主多看了张震几眼：“三弟果然变了，记得我刚离家的时候，三弟还鲁莽得很，现在可像个大帅样子了。后来我和大哥听说清妖那里出了个九战九捷的张震，当时还不敢相信就是三弟，只当是同名同姓而已，谁想到后来才知道果然就是三弟……”
张震心里微微也有几分得意，就听张曾继续说道：
“三弟当真是越来越威风了，百战百胜，一直到了现在建立了这样大的事业，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心里也当真开心得很。起初是怕给家里惹来祸事，一直不敢和家里有书信来往，后来三弟反了清妖，曾经想过前来相认，可三弟你也知道，天王疑心病越来越重了，只怕知道了我们与三弟的关系，会用我们来要挟三弟……”
张震叹息了声，自己这两位哥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汶祥啊，你三弟现在威风得很，手握三省之地，我看金陵发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了，我让远成想办法把你大哥也给接出来。”提到自己的小儿子，张元伟也是透露不住的一脸骄傲……
汶祥，原来自己二哥的表字叫汶祥。张曾，张汶祥，恩，这字可听着比张曾好听多了……
张震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忽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哥：“二哥，你，你，你叫什么？”
张曾怔了下，接着恍然大悟：
“我和大哥在太平天国那里，为了不给家里惹麻烦，都用表字当成自己姓名，你大哥在那叫张镇祥，我在那里叫张汶祥……”
张汶祥？张汶祥！
张震一脸苦笑，这老天爷玩笑可开的真大了。在自己的记忆里，张汶祥的确也是安徽人，可历史上记载着他出身农家，从小就喜欢练武术。十八岁那年参加太平军，属侍王李世贤的部下。经过南征北战，成了侍王一员骁将。
清兵掘壕围困天京，太平军总部告急。太平军各路将领挥师救天京。侍王李世贤主攻天京城东小水关，张汶祥率先攻破清军江南大营，乘胜追击清将张国梁，张国梁逃到丹阳时落水身亡。由于这次战功，张汶祥被提升为左营主将。
后来太平天国失败，张汶祥加入到了捻军之中，后来因为湘军与新任两江总督马新贻的矛盾，被人利用刺杀马新贻。
什么为兄弟报仇等等，这都是戏文里编造出来的故事。
张汶详刺杀马新贻，在警卫森严的督署重地一扑而中。马新贻被刺后，立即有“刺马案”戏文上演，而且正值乡试，安徽学政殷兆镛出试题，竟然寓其讥讽，乔松年也来凑热闹，写了一首歪诗作证，湘军将领给张汶详立碑等等。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刺马案是一件有计划、有组织的政治谋杀事件。和戏文里唱的那些可毫不相干。
在颜士璋写的《南行日记》之中，记述了赴宁的全部过程。据他的曾孙颜牧皋说，日记中写道：“刺马案与湘军有关。”“刺马案背后有大人物主使。”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张汶祥居然是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