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信念中毒(六)
第208章 信念中毒(六)
也难怪亚丝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我在开门之前就嗅到了从门后弥漫出来的血肉臭味,心中已经做好了目睹恶心场面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手中电光将门后的场景真正照亮的那一刻,也不免生出了一股要把铁门直接关闭的冲动。
门的后面是一间面积不大的仓库,天花板仅仅三米高,内部十分昏暗,打扫一下的话还能够当成卧室用,但只要是看见这一幕的人,想必都不会生出把寝室搬进里面的疯狂念头——只见一条条生锈的粗制铁索从里面的天花板垂落下来,每一条铁索的最下部都连着一把锐利的铁钩,每一把铁钩上都挂着残缺不全的人体部件:有的是手臂、有的是大腿、有的是五脏六腑、有的是还连着脊椎的人头、有的是被剖开的露出肋骨的胸腔……
每一块人体部件都是鲜血淋漓的,像是刚刚被人粗暴地切割下来,然后被当成猪狗的肉一般琳琅满目地挂在铁钩上,展览给打开铁门的“倒霉蛋”观看。
里面甚至还有几块孩童的残缺肢体。
恐怕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不禁生出这种想法:既然这些人体部件都像是经过处理的牲畜肉一样被血淋淋地挂在铁钩上,那么,它们会不会也像是那些牲畜肉一样,会在不久的将来经过二次加工,被运送到不知何处的厨房,再被不知身份的厨师拿去精心地料理炮制,最终成为不知身份的顾客的餐盘上的菜品?
从这种挑战神经的联想中,我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胃酸乱涌的邪恶。
在亚丝娜愤怒地锤击墙壁之后,里面挂着的手脚都在震动下轻微地摇摆起来,乍看之下就好像招手一样,就好像死者们正在通过这种方式,要邀请观看这一幕的活人们一起下地狱一般。
身后传来了控制不住的呕吐声。
我回头一看,原来呕吐的人是亚当。
一开始我进入这地下囚牢的时候,他也在扶墙呕吐,估计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吧。现在我们又打开了这扇铁门,肯定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我,此刻也有一股作呕的冲动,但我终究已经不是那种“菜鸟”了。在关闭铁门之后,我压下去了自己的生理反应,然后回头看向正在冷眼旁观的老男人,问:“这些人体部件都是刚刚切割下来的吗?”
“少数是昨天和前天切割下来的,多数则是切割下来已经好几天的。”老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答,“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那些肉块看上去都太新鲜了,对吧?我刚才进去检查过,铁门后面的房间有布置邪教法术的痕迹,所有放在里面的肉块都能够得到良好的保鲜效果。”
听见我们的对话,亚当吐得更加痛苦了,不过他其实已经吐无可吐,此刻也只能够有气无力地干呕。
亚丝娜也不顾空气恶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神色中的愤怒统统压制下去,然后面无表情地问:“老路易斯收集那么多人肉,是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根据他近年来身体好转的现象,还有我过去处理过的邪教徒案件来看……这些肉块十有八九都是用来治疗他的恶疾的。我知道有那么两三种邪教法术,能够通过进食新鲜的人类血肉,来弥补施法者的身体的不足之处。”老男人说,“毕竟……如果没有足够巨大的好处,谁又会愿意去吃人肉?哪怕是饥肠辘辘的灾民,在真正山穷水尽之前,也是不会将饥渴的目光投向同类的。”
他瞥了一眼锈迹斑斑的铁门,再环视那些空的囚室,说了下去,“那些本来被监禁在这里的流浪汉其实都是老路易斯的‘储备粮食’,同时也是他拿来缓解自己的邪神教义侵蚀进度的替罪羊……唔,替罪羊这个表达是不是有些不正确?总之,他身为邪教徒,也是深受邪神教义之苦的,所以为了能够缓解自己的痛苦,他就将邪神教义讲给那些流浪汉听。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流浪汉都已经是无法分辨同类的状态了。”
在讲述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恶心,有的只是一片冷漠。
就如同我是资深调查员一样,他也是资深的肃清部队战士,他亲眼目睹的惨景很可能比我更多。过去的他或许也是如同亚当一般的“菜鸟”,但是在这一系列残酷的经历中,他心中的柔软之处早已被悉数磨损,留下来的,则是这么一个麻木不仁的老男人。
“那么……那些流浪汉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亚丝娜问。
“统统处决。”老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亚当已经吐完了,此时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这种事情……”
“别觉得残忍,别觉得因为他们无辜所以就必须苦尽甘来,别觉得只要意志坚定就能够熬得下去……没有人能够治愈邪神教义的侵蚀,杀死他们对大家都好。”老男人面无表情地教育他,“即使现在不杀他们,再过一阵子,他们自己就会给自己一个痛快……或者,成为脑子里只想着转述邪神教义的邪教徒。”
“队长。”一个队员走到了老男人的身边,“物证已经收集完毕了。”
这时候,别墅二楼的队员也来到了地下囚牢,对老男人说:“那两个看守者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合作请求’,届时会成为我们的人证。”
“很好。”老男人满意地点头,“立刻前往教会,更换装备,然后活捉老路易斯!”
“是!”队员们纷纷回应。
亚当看向那些空空如也的囚室,面露不甘之色。
……
离开别墅之后,我们开始前往教会。
按照老男人的说法,为了隐藏身份,我们身为肃清部队成员的装备都是通过其他路径运送过来的,此刻都存放在了本地教会的密室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教会里面好像还有传送阵这种东西……这是从教宗的录像话语中提取的信息,他有对我说过,只要我发现了破晓人的所在,那么他就会用传送阵将肃清部队最强队伍传送到这个边境城来。
说起破晓人,在前往教会的路上,我也不忘向亚当询问了关于破晓人的事情。
结果……不出所料,破晓人果真是一个声名远扬的角色,就连亚当这种菜鸟都知道他的事情。
通过亚当,我在心中对于破晓人形成了一个大致的印象轮廓,同时也解明了一个从之前开始就隐隐约约觉得违和的地方:为什么这个教会的敌人,会拥有“破晓人”这种具备光明寓意的外号?
答案是:破晓人本来是教会的高层。
他甚至还是肃清部队的创建人兼第一任部长。
曾经的他是阿撒托斯的狂信徒,年仅十二岁就加入了教会,十五岁就凭借杰出的灵能力天赋脱颖而出,二十岁成为了教会的精英战士,三十岁一手创建了肃清部队,四十岁则是他的巅峰时期:他凭借自己手下的肃清部队,把当时与教会对立的其他两个大宗教变成了历史,教会藉此确立了在王国内部的唯一地位。
但是……距今五年前,在他五十岁的时候,他却突然叛出教会,沦为了一名邪教徒。
之前也有说过,教会的历史只有六十年,也就是说……在他最初加入教会的时候,教会其实还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地方宗教,而教会之所以能够有现在的地位,虽然教宗的贡献是不可争议的第一位,但他破晓人也绝对是功不可没,哪怕说“没有破晓人,就没有如今的教会”,恐怕都不会有几个人反对。
他在教会中的超然地位,也由此可见一斑。
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会叛出教会,为什么会成为邪教徒,谁都无法理解。
哪怕是教会高层……至今也没有给出一个足以服众的解释。
片刻后,我们进入教会,在一名修士的引领下,穿过两三条走廊,到达了一间密室中。
室内面积不大,从门口到最深处只需要七八步,墙壁都是深灰色的石质,内部没有放置任何家具,空空荡荡的地板中央只有九个涂成黑色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放着所有人的肃清部队制服和面具。
制服都是坚固的皮革质地,设计风格令人联想到全副武装的猎手,外面还有大衣、手套、三角帽、面具。在所有部件里,只有面具是因人而异,这似乎是为了能够在遮住面目的同时又能够让成员们识别彼此。
老男人和亚当所佩戴的分别是骷髅面具和防毒面罩,亚丝娜被分到的是狐狸面具,而分到我手里的,则是一个皮质的鸟嘴面具——根据我不多的了解,这种面具好像是中世纪的医生们为了不让自己感染黑死病而设计的,不知道这个剧本世界是否也有类似的历史。
除此之外,估计是为了追求某种不详的寓意、并且能够让敌人们联想到,所有人的制服和面具都是黑色基调的。
箱子里面还有武器。很可能是照顾到了每个人的习惯,每个箱子里的武器都不一样:亚丝娜拿到了一把细剑,而我则拿到了一把沉重的大砍刀——我不记得自己擅长这种武器,这八成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的习惯。
“这是什么?”亚当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保龄球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球体,所有人的箱子里面都有这个。
“这是灵力炸弹,教会那边最近研发出来的玩具。”老男人往亚当那边看去,“只要按下上面的按钮,数三秒再丢出去,这个就会爆炸……据说就连高等级的灵能力者都会在它的爆炸之下粉身碎骨。顺带一提,一般当我说‘高等级的灵能力者’的时候,指的都是那种能在一秒钟内就杀掉七八个你的灵能力者。”
亚当脸色一僵,看向这个球体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假设对手是破晓人这个层次的灵能力者,这个炸弹也能够做到一击毙命吗?”我问。
“为什么你突然问这种问题?”老男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一击毙命是不可能的,但是重伤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应该可以做到?”
“听说教会最近好像做出了能够杀伤灵能力者的火枪。”亚当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灵能力者,就会被这些火枪和炸弹所取代掉。”
“就凭这些?”老男人摇了摇头,“就算有着强大的武器,如果使用者本身弱小,那也发挥不出来多少性能。你想太多了。”
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即使在地球,假设子弹能够击穿灵能力者的防御,灵能力者也能够凭借强大的运动和反应速度将枪手杀死。只要不是被十几杆枪逼到了死胡同里,一般人想要用枪械杀死灵能力者,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但是……这种情况,仅局限于单人武器。
如果不对武器的规格做限制,那么即便是灵能力者也要饮恨。
除非能够强大到另一个我或者酒吞童子的水准,否则人类是绝对无法单枪匹马对抗战争机器的。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我们离开教会,直奔老路易斯的宅邸。
不过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宅邸的门口。
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看见我们,其中一人立刻后退,应该是认出了我们的制服,想要置身事外;但是另外一人好像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说不定连老路易斯的种种恶行都不知情,下意识地上前拦截,绷着脸说:“这里是路易斯子爵的宅邸,不允许……”
“肃清部队办事,阻拦者死!”老男人狞笑一声,一巴掌就把那人拍飞出七八米外,显得极为蛮横粗暴。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右小腿上暴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灵力电火花。
他重重一脚踹向了面前的铁门。
砰!
铁门顿时就被踢飞出去,像是以最高速度从上坡顶飞出的赛车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然后轰然砸坏了三十多米外庭院中央的喷泉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