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人生重启(十)
第144章 人生重启(十)
人是无法轻易明白自己的心灵的,要不然也不会诞生出来心理学这门学问。
一直以来,我都无法完全看清自己的内心:我在拒绝神秘团伙主张的弱肉强食论的同时,也在用暴力不择手段地虐待自己的敌人;在明白抽身而退才是理性选择的同时,却又在屋主事件中对铃奈施以援手。如此看来,我既不正义、又不正确,却始终没有彻底地堕入邪恶与错误之中。这种不干不脆的感觉真是太不舒服了。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我这个半吊子就不可以利索地投身于其中一边吗?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但是我发自内心地对邪恶有着一股强烈的抗拒心理。这使得我总是不至于被躁动的性欲和暴戾所吞没,沦为一个“随心所欲”的恶棍。
而经过这次问答,我进一步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在除了正义和正确之外,还存在着“正直”这一选项。
所谓的正直,指的就是贯彻自己的念头、并对自己厌恶的事物说“不”的勇气——这一条解释其实与词典中讲述的正直有着细微的出入,但是我打算以此定义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径。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一定存在着对于这种被我错误解读的正直的向往。
然而佐藤坚持的正直与我无关,我不会包容他的任性。
他在购买奴隶女孩的时候并不知道我遇刺的事实,所以当然也推理不出自己碰巧接触的冬民的可疑性,但是事已至此,他估计也不会再把奴隶女孩退回去了。要是他继续坚持,那我就只能想办法让他与奴隶女孩脱离队伍。
正当我打算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旁听我与佐藤对话的薇奈特突然发出了声音:“宁海,等一下。”
“怎么了?”我转头看向她。
她会在这种时候插入进来并不出乎我的意料,说的多半也是希望我网开一面的话吧。
现在这种情形搞得我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一样。但说实话,我完全没有高高在上应有的得意感,反而因为对方是自己人,所以觉得比较麻烦。
“我想跟你私下谈谈。”薇奈特说。
“好。”我没有回绝。
随即,在柴崎一头雾水的视线下,我们离开这间客房,来到了外面走廊的尽头,然后开始了私底下的对话。
“那个女孩没有问题。”薇奈特开门见山地说。
看来她也能从我遇刺一事中推理到此刻的奴隶女孩的可疑性。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什么会这么说?
“理由。”我言简意赅地问。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女孩,并且对她进行了审问。”她说,“所以我知道,她是清白的。”
“又是你那个‘特殊的审问办法’?”我问。
以她的善良性格,在审问的时候估计是不会对目标造成肉体的疼痛或者心灵的压力的,那种办法的真面目很可能是某一种超自然力量。
她点了点头。
我试探地问:“方便展示一下吗?如果是特权,那就算了。”
“不,不是特权,也不是我本来就持有的力量,而是我在某一次剧本中得到的特殊能力。”她像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角,“要是用得次数多了,就会出问题,所以不方便为了展示而使用。”
听上去真是麻烦,而且还不知真假。我本想问问具体是什么能力,但如果她是在欺骗我,那么现在也完全可以当场编造出来一个虚假的能力信息,而她既然没在之前就告诉我这种能力的存在,那想必也是倾向于保密的。想到这里,我跳过了这个问题,继而说:“希望你没有骗我。”
“我是不会欺骗你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那就好。”
见她用自己的信用保证奴隶女孩的清白,我也不便再追究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接着,我又提起了从之前开始就十分在意的问题:“之前通话的时候,你说自己潜入监狱的计划失败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可以隐身吗?”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回答:“有一个魔法师对监狱施加了探测气息的结界,未经登记的人进去就会响起警报。我起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找了个角落躲藏起来,听经过的狱卒们的对话才明白了这件事。”
“王国魔法师的数量不是连十个都凑不齐吗?”
“似乎刚好有一人在这个冰城坐镇。”她无奈地说。
真是不凑巧。
不过,如果只是探测气息的结界,那我倒是可以攻略。当然,前提是狱卒们提起的气息和我所知晓的气息是一回事。相同的词语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含义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何况是在不同的世界。万一那个结界探测的其实是人体自然放射的红外线,那我就无计可施了。
“我的念力可以遮断气息。”我说,“接下来就由我来潜入吧。”
“你一个人?”她迟疑了下,“不好意思,先问一下,如果我和你同行,那么你能用念力把我的气息也遮掩住吗?”
“没问题。”
只要还在我的十米内,并且能被我感应到,那么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吧。”她说,“我的隐身可以把我接触到的物体也隐藏起来,包括穿在身上的衣服和触摸到的人类。只要再加上你的气息遮断,那么无论是结界还是狱卒们都无法察觉到我们。”
这听上去就像是理查德的隐身法术一样,令我产生了一种既视感。接着,我问:“但是你的隐身不是特权吗?这应该是有时间限制的特权吧,它还够用吗?”
“还能再用很长时间。”薇奈特用了比较谨慎的措辞。
“那就麻烦你了。”我接受了她的建议。
“不用客气。”她露出了放松的微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我,那么宁海你打算如何绕过监狱里面的狱卒们?虽然他们都是一群普通人,但毕竟都是职业的,不能隐身的话很难不被发现。”
“打倒就可以了。”
“打……打倒?”她的微笑有点维持不住,“但如果发出动静,吸引来其他狱卒的话……”
“那就再把赶来的其他狱卒统统打倒。”
我一边说,一边想起了以前的经历:在最初与铃奈相识的剧本中,为了阻止保守派势力的阴谋,我在中后期接受了黑桐寮主的刺杀委托,以蒙面刺客的身份潜入了目标的宅邸里面,期间放倒了所有发现我的门卫、看守、侍从……一路来到了目标的房间门口,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次也不会很困难,对手都只是普通人,只要我遮住面容,在第一时间对发现我的狱卒施展念力锁喉,或许就连薇奈特所假设的“被动静吸引过来的狱卒”都不会有。
最后,我还可以尝试在监狱中留下容易令人怀疑我是反抗组织成员的痕迹,就能轻易地将掳走囚犯的嫌疑转移到反抗组织那边去。
“只要把所有发现自己的人都放倒,就是完美的潜入。”我下了这个结论。
“才不是啦!”薇奈特忍不住喊了出来。
……
下午,我和薇奈特来到了监狱的外面。
本来按照我的想法,潜入应该选在夜晚,但既然有薇奈特协助,那就不必趁着夜色行动了。反抗组织不知何时会对冰城发动袭击,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从监狱里面捞出来一个反抗组织的成员,审问有关于部长的情报,要不然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从外面看,监狱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物,占地面积相当于地球上的高中学校,形状四四方方的。如果将视角拉高到超过百米的高空往下俯视,那么这个建筑看上去或许就会像是一块放在地上的白色橡皮擦一样。
不知道是出于对监狱的信心还是城市规划过于落后……这监狱就堂堂正正地建在了城市的东边,而周围一带都是正常而热闹的街道。
“听说坐镇冰城的魔法师还做出来了一种能够测谎的魔法道具,被监狱的人拿来审问罪犯。”薇奈特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
魔法的使用都是耗资巨大的,想必这种魔法道具的制作过程也消耗了许多物资。
按照这个说法推理下去,部长曾经举行的仪式自然也有着不可小觑的消耗。恐怕我们看见的仪式只是表象,在那看似简陋的魔法阵之外,还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先准备。这种准备绝不是一介高中生能轻易拿出来的,也许部长的高中生身份只是掩护,他还在现代社会那边经营了隐藏的势力。
而为了拯救大雪原的冬民,他放弃了自己的苦心经营、放弃了现代社会的物质享受、放弃了从与王国的斗争中抽身而退的大好机会,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卷土重来,拯救同胞于水火之中……
这背后所体现出来的坚韧意志,无疑也是“正直”的一种。
“我们进去吧。”我说。
薇奈特站在我的右边,嗯了一声。
接着,她停顿了一下,伸出洁白的左手,牵住了我的右手。
为了带动我的隐身,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被女孩主动牵手对我来说还真是罕有的经历,特别是薇奈特也是容貌可爱的异性,从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和柔软微黏的触感令我的心情有点静不下来,而她好像也在紧张,手心都渗出了少许的汗水,神色十分不自然。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看上去想要偏头,却又打住了,故作冷静地说:“我开始了。”
说完,我们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薇奈特的外表显得虚幻了起来,仿佛幽灵一般,我可以直接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前方川流不息的街景。她说:“现在别人是看不见我们的,只有我们可以看见彼此。”
“嗯,抓紧时间吧。”
我点了点头,发动念力封住了彼此的气息。
随即,我们一起走入了面前的监狱,守在入口的两个卫兵没有察觉到我们。
薇奈特上次已经来过一回了,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拉着我前进,经过几条长长的走廊,一路上绕过了十几个狱卒。周围的背景也很快就从普通的走廊转变成了左右两边有着囚室的过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来一股怪异的臭味,地板从木质变成了凹凸不平的黑色砖块,两面墙壁的质地不再是白色石砖,而是排列密集的铁杆,里面是一间间狭小的囚室,有的空置,有的关押了穿着同款白色粗布衣的囚犯。
期间一切顺利,结界好像没有探测到我们,警报也没有拉响。
“这里分成了几个区域,越往里面走,关押的犯人们的罪行就越重。”薇奈特十分小声地说,“重犯如果跑到不属于自己的外围区域,结界就会响起警报,同时机关会发动……不过具体是什么机关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拜此所赐,这里的犯人们,除了最外围的,谁都跑不出去。”
“最外围的应该都只是小流氓水平的犯人吧。”
“我记得是这样的。”她点头,“还有一个专门关押冬民的区域……到了,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我们就到了一个新的区域。
在我看来,这里与其他区域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走廊、一样的囚室,关押的犯人们乍看之下也没什么不同。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掳走谁。”薇奈特观察周围,“部长是在四天前成为反抗组织首领的,所以我们掳走的要是四天前入狱的冬民,那他肯定会对部长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看了一圈,随即注意到了一个罪犯。
只见……中午被我废掉一手一腿的刺客,此时就坐在左前方的囚室中,衣服也从黑衣换成了白色粗布衣,十分狼狈地垂着头。
薇奈特说过这里是专门关押冬民的区域,那么他也应该是冬民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不是部长从别处雇佣的刺客,而是本身就是反抗组织的成员?
“就是他了。”
说完后,我简短地补充了一下理由。
“原来如此,他应该是部长亲自派来刺杀我们的,所以肯定会知道部长的情报。”薇奈特望向了右边的方向,“那就动手吧。”
我牵着她走到了囚室的前面,她好像有些意外。随即,我抬起左手,用蛮力强行掰弯面前的铁杆。
剧烈的噪音响了起来,惊醒了囚室里面的刺客。
“谁?”他猛地抬起脸。
与此同时,噪音也不出预料地惊动了附近的狱卒们,有七股气息开始向此处快速地接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