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反转世界(七)
第104章 反转世界(七)
从经过来看,刚才的灵异现象是只局限于病房内部发生的,而且必须建立在病房封闭的前提下,当病房的封闭性被打破——也即是门被打开之后,现象也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无论如何,这间病房十分危险的事实依旧不可磨灭,与病房一体的医院建筑无疑也是高危地带。怀着这种念头,我和纱纪立即离开了这个地方。好在上次的“医生”并未现身拦路,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走出一楼正门之后,我稍微地放松了一下,但这里依旧是反转世界,不能掉以轻心。
纱纪也松了口气,随即低下头,看向我的左手,问:“宁海,刚才你的手放电了?”
我点了点头。
“那也是超能力?”她好奇地问。
看她的脸色,刚才的耳鸣与头疼对她造成的负面状态已经好转大半了。
“差不多吧。”我敷衍地说。
虽然灵力与超能力是两回事,但是在不知情者的眼中,两者都是神奇的超自然力量,如果今后不打算涉足超自然的世界,那即使知道了两者的区别也没有意义。
只要离开了反转世界,她就可以做回普通的大学女生,就算身怀灵力,可没有灵感能力搭配的话,就等同于无。
“对了,宁海你刚才说要我带路……”她突然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没弄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就看着她。她看着我,疑惑地偏了偏头。接着,我说:“我不知道你的宿舍在哪里,所以要你带路。”
“为什么要去我的宿舍?”
“你不是用宿舍厕所的镜子进入这里的吗?接下来我们要用那面镜子回去。”我觉得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呃,可是我的宿舍有问题啊。”她说,“难道不是用你进入这里时使用的镜子回去吗?”
说起来,她之前确实有提过自己在宿舍中遭遇了灵异现象,所以才会从逃到外面去,然后遇到怪物,再被我救下。或许在她看来,我接下来肯定会带着她回到我进入这里时的地方,再带着她返回正常世界,可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进入的,虽然信纸反面写了地址,但我可没法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顺利地找到那里。让她带路也是一种办法,可那样一来我就无法解释自己身上的疑点了。
我斟酌了一下说法,随即说:“那面镜子被怪物打碎了,所以不行,只能去你的宿舍。”
她顿时露出了倒霉的表情。
……
经过了大约四十分钟。
由纱纪带头,我顺利地抵达了她口中的大学。虽然校门是封闭着的,保安室也没有人待着,但是这种程度的障碍自然无法阻止我,在用念力将纱纪送到对面之后,我也轻松地翻到了对面。校园中一片寂静,建筑物没有亮灯,一切都在黑暗中沉默地潜伏着,时而有微风吹过,带起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接着,又过了一会儿,她带我来到了女生宿舍。从外面看的话,这就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公寓楼,但入口是封闭的。我用念力攻击强行突破了入口,随即和她一起进入了楼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我暴力拆卸的正门,纳闷地说:“我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开着门的。”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先前的311病房也是这样,离开时没有随手关闭的门,回来时又变成了封闭的状态。尽管在这灵异四起的地方不需要为此找太多理由,可我还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合理的解释:会不会是因为反转世界与正常世界的同步性?
这两个世界的场景就好像镜面的里外一般,有着不容忽视的相似,仿佛存在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反转世界设计成了与正常世界雷同的模样,并且无时无刻地维持着这种雷同——显而易见,它不可能是自诞生起就维持着固定不变的样子的。如果我将正常世界的屋子A设计成了某个样子,那么在反转世界中与屋子A对应的屋子B也自然会呈现出镜面反转的样子,倘若将这个比喻更进一步地推理下去,那么是不是当我将屋子A的家具移动时,屋子B的家具也会因为这种同步性而凭空地移动?反过来说,如果我移动了屋子B的家具,那么屋子A的家具是否也会跟着移动?
如果不会,那么屋子B的家具是否又会在一定时间之后,恢复成与屋子A相同的样子?
很快,我和纱纪就到了女生宿舍的二楼。
她来到走廊的中间,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转动把手,将门打开,随即让到了一边。我走到门前,拿着手电筒向内照射。里面是一间四人寝室,面积不大,放了两个分上下铺的双层床,虽然被子和床单都很整齐,但是表面却布满了怪异的刀割痕迹,除此之外还有写字桌和衣柜之类的家具,上面涂有一道道凌乱的红色反转文字,看字迹像是蜡笔,但我怀疑还是血。
玄关的旁边还有另一扇门。我走进玄关,转身将其打开。里面是一间厕所,面积很小,放着坐便器和洗手台,洗手台上方有一面覆满尘埃的镜子,因为是女生宿舍,所以理所当然没有小便池。
纱纪也跟着进了玄关,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步伐很轻。
“现在几点了?”我问。
想要离开反转世界,必须先等待一段缓冲时间,在此之前是无法离开的。这个时间是四小时左右,不过看罗佩在信件中的描述,实际时间很可能少于三小时五十分,但少得有限。考虑到只有在午夜零点才能进入反转世界,那么返回时间应该就是凌晨三点多了。
纱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没带手机吗?”
“带了。”她拿出手机,“但是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不能开机了。”
我的右腕上戴了一块电子表,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的物品,目前也是失灵状态。回想起之前的经历,虽然没有实际测试过,但是在这个反转世界,电器搞不好都是无法正常使用的。
不知道时间的话,就不能确定现在能不能返回正常世界了。
先试试看吧。
我走进厕所里,抬起手,摸了摸镜面。
没有反应。
“是这面镜子吗?”我问纱纪。
她立即点头,说:“就是这面。”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我的身边,也跟着摸了一下镜面。
与我一样,她也没有成功返回的迹象。
“看来现在还没到时间。”我说。
她沮丧地低下了头。
不过我计算了一下之前经过的时间,虽然缺少了这个世界的宁海从进入反转世界到第一次抵达311病房为止的记忆,但是只看我进入剧本到现在的记忆的话,至少也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接下来只需要再经过一段并不漫长的等待,就能返回正常世界。
我姑且用这样的话安慰了她一句,她稍微地振作了起来,说:“嗯,说得也是。”
接着,我们走出厕所,在寝室里的书桌旁边坐了下来。
纱纪拿出汽水,喝了一口。
这瓶汽水是她在来宿舍的路上从街边的便利店里顺手拿的,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喝了半瓶,因为这一带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也不会有人阻止她。兴许是觉得气氛压抑,当时她还对我开了个玩笑,说这里虽然危险,但是只要有那个意思,从收银机里面拿出所有钞票也不会有事。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而她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僵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但她的发言却是激起了我的灵感:对于这个世界的国家来说,反转世界和灵能力者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即使受限于无法使用电器和灵能力者数量稀少这两个条件,只看反转世界与正常世界的相似性,似乎也可以大做文章。如果是我本来居住的世界出现了这两者,那大约会出现以灵能力者为士兵,潜入敌国军事基地在反转世界中的镜像,对各种机密大肆窃取的事件……不,这只是我心血来潮的想法,做不得准,或许在实践时还会碰到意想不到的障碍,但是有一点依旧可以肯定:如果国家知晓了这两者,肯定不会放过其中潜藏的战略性价值。
到后来,她也没有真的从收银机里面拿钱,看来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就我的观察,她的确不是那种会在这种场合下大把捞钱的性格,不过倘若要详细评估她的性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平凡、胆怯、半吊子的好奇心、不轻不重的自尊心……优点不突出,缺点不突出,除了脸和身材好之外没有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普通的大学女生。话虽如此,我也一直没有放松过对她的关注——不是因为我对她有异性方面的好感,只是因为我和她的相遇很巧合。
我遇到她的时候,恰巧是她差点被人体蜘蛛杀死的时机,可以说如果没有我,那她就死定了。从调查员的视角出发,这种“恰到好处”的相遇是极难被忽略的,像是有某种刻意的安排一样;而这种经历被安排的感觉,正是一直以来都伴随着我的事物。我曾对幸平描述过它,他也声称自己有这种体验。我想,这恐怕是大多数调查员都有过的感觉。虽然没有问过白井,但是她也与我一样,是对巧合无法视而不见的人,她肯定或多或少也有过这种体验。
然而如果只是因为巧合就对某个人产生怀疑心,那也未免太过不讲道理了。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都是充满巧合因素的,比如说我和罗佩之所以是同学,就是因为我和他巧合地上了同一处学校且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就只是因为如此而已,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同学关系也都是这么来的,那么难道这些同学关系也都是值得怀疑的吗?
现在我还能以“因为是剧本,所以会对巧合敏感也无可厚非”的言论来说服自己,但是我明白,再这样发展下去,这种思维不久之后就会蔓延到我在剧本之外的生活中——田中铃奈的存在正是其主要诱因之一。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纱纪自言自语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向她。她正坐在椅子上,收拢裹着黑色裤袜的双腿,抱着膝盖,像是小孩子一样;但是见我看过来,她就又放下双腿,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估计快了吧。”我说。
“说不定现在就可以了?”她缺乏底气地问。
“我试试。”
我站了起来,走进厕所,摸了摸镜面,然后拍掉了手上沾到的尘埃,走出去对她说:“还是不行。”
“这样啊……”她叹了一口意料之中的气。
接着,她问:“要喝汽水吗?”
她晃了晃手中只剩下半瓶的汽水。
“你不是在喝吗?”我问。
“这里有一次性的杯子。”
她转过身,从旁边的书桌上拿下了几个叠在一起呈塔状的纸杯,然后从最下面抽出了一个放在桌面上,背对着我倒起了汽水,安静的寝室内响起了汽水泡沫密集涌灭的动静。很快,她就倒好了汽水,将倒满的纸杯递了过来。
我接过纸杯,凑到嘴边。忽然,强烈的凶兆从心底冒了出来。
有问题。
危险。
不可以喝。
“……”
我立即中断了喝水的动作。
纱纪看着我,好奇地问:“怎么了?”
我低头注视着水杯,泡沫在水面的边缘聚成了小半圈的弧线,不时地灭掉一两个。一杯汽水为什么会给我危险的感觉,就算是拿膝盖思考也能想得出来:这里面有毒。
毒从何处来?
可能性有两种:第一,反转世界的食物和水本来就有问题;第二,纱纪下毒。
如果是前者,那么纱纪的状态就很危险了;如果是后者……
我抬头看向她,抱着试探的念头,刻意地降低语气的温度,问:“纱纪,为什么要对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