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反转世界(三)
第100章 反转世界(三)
我走出了接连发生灵异现象的废弃医院,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悬挂在夜空上的明亮星球却告诉我:噩梦,并不仅仅局限于医院之中。
过于出乎意料的景象令我的大脑短暂地陷入了空白。
那颗星球,毫无疑问是地球。它有着蔚蓝的海洋、白色的云朵、绿黄交接的陆地,就好像凸月一般只显出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没入了阴影,并且比月亮更加巨大,彰显着非常强烈的存在感。倘若我此刻伸直胳膊、张开五指,也无法将天上的地球从自己的视野中遮挡住。
愣怔了一会儿,我的思维这才重新运作起来。
为什么我会看见地球?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既然会看见地球,就说明我不在地球上,那么难道我是在月球上吗?
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出了地外殖民水平的先进科技?
假设以上疑问都是肯定答复,那么我此刻可以自由地呼吸、并且能感受到正常的重力,也能用我所不理解的先进科技来解释——氧气可以人工合成,重力可以人工补强,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些都是科幻故事中的“固定节目”了,可这样一来就会与我之前的所见所闻发生冲突:我身后的废弃医院里面可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造物,放着的都是一些二十一世纪初水平的医疗器械,如果它是地外殖民者建造的医院,那就应该不止是如此才对。
而且,既然我在月球上,那我为什么只能看见地球,却不能看见星星?这片夜空看上去是那么的黑暗,仿佛淹没了地球之外的一切。
或许我应该暂且搁置“我是否在月球上”这个问题——这是我进入这个剧本以来第二次搁置问题了,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截至目前,我碰到的尽是无法理解的难题,却找不到可以抓住的线索。有可能线索已经出现过了,只是我不够聪明,所以没有发现而已。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雾切,她会怎么思考呢?
我将抬起的头低了下来,平视前方,开始向前走。其实惊愕的余韵还没有过去,可我并不打算继续呆滞下去。
很快,我就来到医院前方的铁栅栏门前,轻而易举地翻越了过去。外面有一条公路,两边的路灯都是坏掉的,路上一片黑暗,我依旧需要手电筒来照亮前路。我站在门前照了一番,附近的路面布满或细或粗的裂纹,零零散散地掉着塑料袋和空罐之类的垃圾,一片荒凉的景象。
周围依旧没有活物的气息,远处也没有传来人类集体活动的动静,好像整座城市都死掉了,再加上头顶悬挂的地球,我怀疑……即使在医院之外,我也很可能会继续遭遇灵异现象。
这时,黑色手机震动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是赤瞳。我接通了来电。
“宁海,你还在医院吗?”她率先说话了。
“不,我刚出来。”我回答,“你在朝医院过来吗?别过来了,那里面有问题。”
“问题?”
“那里面会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我组织着语言,“也许是鬼魂作祟,或者是类似的事物。总之,那不是什么安全的集合地点。”
“唔,是吗?鬼魂……我明白了。”她说,“不过我已经到医院的门口了,你在这附近吗?”
“你在门口?”我扫视周围。
很显然,她不在这里,我之前就感应过周围的气息,这一带是没有我之外的活物的。
其实就算是之前在面对“医生”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应到它的身上有活物的气息,那就像是一具会活动的尸体……不,即使是我过去与尸体人偶交手的时候都能从其身上感应到气息,可对着那个“医生”,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一团空气。
“我也在门口,但是我没有看见你。”我对她说,“你大概找错医院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你已经从医院里面走出来了,那么你能看见医院的名字吗?应该有写着名字的地方才对。”
我用手电筒照向左边,门外有一小片草坪,上面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陌生的文字,应该就是她想要知道的医院的名字了,但是很遗憾,我看不懂。
“你刚进入剧本时就身处于医院里面,而且据你所说,医院里面存在异常,那就说明里面可能存在着与剧本相关的线索。”她冷静地说,“虽然贸然进入是不妥当的,但是我们可以先做好准备,然后再一起进入探索。”
“你说得对。”我接受了她的建议,“不过我看不懂这里的文字,就算找到了写着医院名字的地方也没用。”
“看不懂?”她的声音有点惊讶。
“你能看懂吗?”我反问。
“我能。”她居然承认了,“来的路上我经过了一条街,商店招牌上的文字我都能看懂。”
这个回答令我的心中升起了疑惑:我本以为她也不能看懂这里的语言,就像我一样,可她却声称自己能看懂,难道守秘人在灌输语言和文字的阶段对我们形成了差别待遇?只有我不能看懂这里的文字?
“看来你好像碰到了奇怪的麻烦。”她停顿了一会儿,“按理说守秘人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调查员有差别对待的,你的问题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也许问题是出在其他方面,比如说,你中了某种无法看懂文字的诅咒……之类的。”
她提出的假设看似异想天开、毫无根据,可在光怪陆离的生存剧本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你不能看懂这里的文字,那么就算我报出了自己的所在,你也很难找过来,那还是我来找你吧。”她说,“你能描述一下自己周围的样子吗?”
我环视周围,大致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她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问。
她顿了两秒钟,这才问:“宁海,你所在的那家医院,正门口的左边是不是还有一辆红色的汽车?”
我看向自己的左边。
没错,是有一辆红色的汽车停在了左边十几米外的用白线画出的停车区,它看上去特别破旧,车窗支离破碎。我走近查看,车厢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件件衣服,驾驶席和副驾驶席分别放了一套男人和女人的衣裤,后排车座上则有一套小孩的衣裤,仿佛之前还有人坐在车上,此刻却都蒸发掉,只留下了衣服一样。
“有。”我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接着,她又报出了包括石碑和环保垃圾箱在内的几个物体的位置,都与我周围的布置完全吻合。
不需要再问更多了。我说:“你可能来对地方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没有看见你,你也没有看见我……”她似乎正在思考中,“我们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却无法接触彼此?”
听见她这么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设想。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或许还是会觉得双方都不在一个地方,相似的环境条件只是巧合,但我们是调查员,不会单纯地视巧合为巧合。
拜网络所赐,即使是既没有读万卷书也没有行万里路的我,也在某些方面有着不错的“见识”,像是我们眼下的遭遇,就能在少数虚构故事中找到相似的案例,尽管这些都不是现实案例,可至少能够丰富我的想象力,加强我对大多数奇妙现象的接受力与联想力。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却无法接触彼此,这或许是因为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就好像图像处理软件中同一文件的不同图层——我知道在没有任何根据的前提下提出这种设想是十分离谱的,所以我也没有拿出来正经讨论的意思,只是在脑海中设想一番,然后以此为基础延伸思考,看看能不能误打误撞地抓到某些线索,这比起停止思考要好得多。
思考着、思考着,我抬起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地球,灵光一闪。
如果是虚构故事,在这种“重叠在一起的两个空间”的结构中,其中一个多半是正常的现实空间,另一个则是疯狂诡谲的超自然空间。我的所见所闻无疑是异常的,那么赤瞳那边会是正常的吗?
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我对她问:“你能看见天上那个地球吗?”
“天上的什么?”
“地球。”
“……不,我只能看见月亮。”
中了。我想。
接着,我又提出了几个问题,比如周围是否有人、路灯是否有正常运作,她都逐个回答了。
经过几次问答,我对自己和她的处境有了大致的把握——说不定,就如我之前设想得那样,我们真的是在同一地方的不同空间,一处是正常,一处是异常。在她的眼中,医院外面的公路没有裂纹和垃圾,路灯都有正常运作,医院建筑也有灯火亮着,正门口左边停车位的那辆红色车子也没有破损的痕迹,里面更没有放着大人小孩的衣裤。
她面对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正常的世界。
直到这时候,我才将自己心中这个仍嫌不够成熟的设想抛了出去,告诉给她。
她好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假如这是真的,那么你接下来又打算怎么行动?”
“我想先找找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和我一样身处于这个地方的活人。”
“你要从他们身上获取情报吗?”
“是的。”
“指令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比起找一个连样子都不知道的盒子,找活人对我来说更加靠谱。”我说。
“我明白了。”她好像点头了,“我这边也会做一下调查,看看有没有能帮助到你的地方。”
敲定接下来的行动之后,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她挂断了电话,我将黑色手机收了起来。
忽然,我感到有视线从身后投来。
回头看去,只见在几十米外的医院三楼的窗台前,一道穿着绿色手术服的身影正立在那一处,面朝我这里。我定睛看去,那道身影又不见了,窗户也是一片漆黑,好像那只是我的幻视。
不,那一定不是幻视,刚才的家伙就是之前被我杀死的“医生”。
我没有深入思考它再次出现的含义、以及它是否会离开医院追逐我的可能性,这种灵异的怪物恐怕是难以真正杀死或摆脱的,但我也不是好对付的人,如果它再来,我就再杀它一次。我有超能力、有特权,并不是对怪物无计可施的一般人。我重复地暗示着自己:我有这种底气。
随即,我转过身,沿着公路,离开了这个地方。
……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我走出公路,来到了一条灯火皆熄的街道上。
道路两边是一家家破破烂烂的商店,饭店、服饰店、电器店,应有尽有,但却都是一副好像被强盗冲进去劫掠过一番的惨状。我经过了一家服饰店,旁边的橱窗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假人模特也被拆成好几段,丢到外面的地上,断面居然呈现出了血肉蠕动的样子。
这种画面令我意识到,在这个地方,灵异现象只怕是无处不在的。
我绕过了那些东西,继续前进,感应周围是否有活人。
几秒钟之后,我感应到了想要的对象——大约就在百米不到的十字路口,我察觉到了有活人的气息正在向这里接近——速度很快,恐怕是跑过来的。
人还没看见,就听见声音传来:“救、救命!”
是女生的嗓音,气喘吁吁地,听上去又狼狈又疲惫。下一刻,那人就从前面的转角冲了出来,笔直地向前冲刺,从我的面前十几米外经过——或许是因为过于匆忙,她没有看见就在旁边的我,惊慌失措地逃跑着。
她看上去比我大两三岁,大学生的年纪,面容姣好,一头乌黑的披肩发,穿着黑色的带粉红图案的T恤、深蓝色牛仔短裤和黑色棉质裤袜,跑步动作不算矫健,速度也不是很快,恐惧与焦急或许使她爆发出了平时没有的力气,却也紊乱了她的步伐。
才跑出没多远,她就踩到了地上的空罐,重重地跌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人也从那处转角冲了出来。
确切地说,那很难说是一个人:它的外形与人类近似,浑身赤裸,一头乱糟糟的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面部没有五官,被一张漩涡状的血盆大口所占据,里面长满了牙垢遍布的利齿。它的胳膊和腿比常人长了七八倍,冲刺时手脚并用,除此之外,又有两对同样长的手脚从它的躯干左右生长出来,令它进一步地远离了人形,反而更像是一头有八只脚的怪异蜘蛛。
见女孩跌倒在地,它疯狂地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