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反转世界(一)
第98章 反转世界(一)
迄今为止,我经历了五个生存剧本,其中有与我居住的世界相似的,也有迥异的。尽管依旧不能断定它们都是平行世界,可至少可以确认,它们有着平行世界的部分特性,即:在我居住的世界中存在的角色,在那些世界中也很可能存在。比如说,我在前几天遇到的日本女孩,表妹的学妹——田中铃奈。
虽然她的头发与眼睛都不是红色,但是毫无疑问,她就是“铃奈”,不过因为身份与记忆不同,所以她并不认识我,而我也对她不甚了解。
经过短暂的惊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与这里的铃奈再遇呢?
我的意思是,即使两个世界都有铃奈,我与她再遇的几率也是十分之低的。在茫茫人海中,别说是两个出生在不同国家的人了,就算是曾经同在一家学校中就读的旧校友也不见得能够重逢,而我们却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达成了这一点。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只是巧合,那我也无话可说,因为这种几率纵使极低也是存在的,可是身为调查员,我总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巧合难以释怀。
是的,比起巧合,我更愿意相信,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正在运作着,促使了我与铃奈的重逢——这么说的话仿佛有点多愁善感的意思,好像把一切的邂逅都当成命中注定的浪漫主义者一样,但我并不是抱着这种感性的想法去看待这件事的。
或许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了,这也是经历了多次剧本的后遗症。
与她“重逢”的三天后,我在外面走动,途中经过一条商业街,感应到了不远处有她的气息——打从我自觉到自己可以感应到别人的气息这件事开始,这项本领就愈发地突出了起来。我朝着气息的源头走过去,进入了一家日料店,随即在里面看见了正在帮忙端盘子的她。
说起来,她是有说过自己家在市里开了日料店的事。
我在店里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菜品。日本料理是我很少接触的食物类型,虽然以前没想过要尝鲜,但是现在既然都来了,顺势尝尝也无所谓。
没过多久,表妹也来了。不知为何她拿了一张报纸遮住自己的脸,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很不愿意让我发现,不过我对她的气息还算是有点印象的,稍作回忆之后也就认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吃了几口,守秘人就不解风情地发来了短信:
“你被选入了这一期生存剧本的名单。距离剧本开启还有五分钟,请做好准备。”
依照我的经验,新剧本的开启也确实就是这几天,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我站了起来,买单的同时,也顺便把表妹的单给买了,随即转身走出了这家日料店。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记下了店的名字:酒吞屋。坦白说,这有点唤醒了我不好的回忆。
五分钟之后,令人不安的黑暗又一次淹没了我的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双眼。
就在我重新苏醒的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心悸感抓住了我的心脏,这是附近有危险的明证。这种感受令我立即紧绷起了肌肉,发动念力护住全身,四下扫视。
此刻的我正身处于一处黑暗的空间内,双足站立,右手握着一支手电筒,明亮的光柱向前射去。前方有一面距离我只有四五步远的白色墙壁,墙面掉漆严重,布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鞋印、污渍,一片狼藉。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试着照亮周围。很快,我就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原来我正站在一间废弃病房的中央,室内面积不大,只放了两张凌乱的病床,输液架歪倒在地,床头柜破破烂烂,遍地都是垃圾和灰尘,角落还有蜘蛛结网,空气中依稀飘荡着令人不快的气味。不远处的房门紧紧地关闭着,旁边的窗户也被帘布遮挡,从没有任何光线穿透窗帘这一点来看,此刻应该是夜晚。
接着,我试着寻找,到底是什么引起了我的直觉的警报。
简单地扫视了一遍,我什么都没发现,这间病房只有我一人,除此之外,别说是活人了,就连活物的气息都没有。不止是病房内是这样,病房外也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动静传进来。
难道是在头顶?
我抬起手电筒,向上照射。
这里的天花板是白色的,上面排列着长条形的灯管,此刻不知为何都破碎了,地上散落着尖锐的管壁碎片。没有谁藏在那里,是我想多了。
我仔细地品味了一遍自己感受到的心悸:每当有危险来临时,我就会产生这种感觉,这种来自于直觉的警报可以令我料敌先机,非但能提前预知到危险的接近,还可以提示危险源头的所在,再不济也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然而,我此刻的心悸却没有源头可言,它好像无处不在,既盘踞于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也紧挨着我的身体各处。
它的程度很轻,倘若不是我处于剧本,内心非常敏感,我也难以察觉到这种仿若错觉般的心悸。
我再次照向墙壁上的涂鸦。
这一片涂鸦都是暗红色的,像是儿童的信手之作,画的是一家三口牵着手和和睦睦微笑的样子,三人的四肢和躯干都只用了几道简单而粗糙的线条勾勒出来,面部的笑脸也只是三道弧线,画出了眼睛和嘴巴。在这荒凉废弃的病房中,这种天真无邪的儿童涂鸦居然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仿佛有着什么恐怖的寓意。
接着,我走过去,用指腹摩擦了一下涂鸦的线条。这种眼熟的颜色和粘稠的触感,没有错,是血。
我没有深入思考涂鸦的意义,而是拿出了黑色手机。在缺乏线索的眼下,再多的思考也只是空想,不如先看看守秘人发来的短信指令和这一次的队友。我先是打开了短信界面。果不其然,有一封未读短信正躺在里面:
“找到盒子。”
在这种黑暗的地方,屏幕的光亮显得比较刺目。我不由得眯起了双眼。短信的内容还是这么简短,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此时居然令我有点心安。
至于盒子是什么,要上哪儿找,这个问题被我先搁置到了一边。五次剧本的经验告诉我:在遇到这种看似没头没尾的指令时,盯着它看再长时间也只是钻牛角尖,不如先调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短信指令往往与扮演角色的立场与身份息息相关,这个盒子也必然是这个世界的宁海要找的物品,我需要先从他的身上着手调查。
我点击手机屏幕,转到了联系人界面。令我意外的是,这一次的队友只有一个人。
上一次剧本的队友白井有提到过,调查员的队友并不一定是三人一组,有时也可能是二人一组、四人一组或者更多人一组,三人一组只是最常见的组队形式而已。一直以来都是以三人一组挑战剧本的我,这一次也终于轮到了二人一组的时候。
遗憾的是,剧本的难度似乎与人数多寡无关。
这一次的队友名叫“赤瞳”,很奇怪的名字,好像不是日本的姓名,比起名字更像是某种绰号。以前我的队友绝大多数都是日本人,只有极少数——确切地说,只有一个人并非日本出身。虽然我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待这个国家的人的意思,但是日本人那么多,反而显得我格格不入,这令我多少有些介怀。
我点击了一下这个姓名,联系人界面转变成了拨打界面。
几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我将手机放到了耳畔。
“你好。”我说,“我是宁海。”
那一边传来了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的嗓音:“你好,宁海。我是赤瞳。”
在报出名字的时候,我用的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更不是日语,而是某种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历的语言。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此刻所在的地方的人们使用的语言。值得一提的是,守秘人将陌生语言灌输给我们调查员之后,每当我们想要说话,就会像是使用母语一样将其脱口而出。赤瞳的表现也与我相同。当然,如果我们要用母语,那当然也是可以用出来的,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罢了。
“你在什么地方?”我直接地问了。
“一间卧室里。”她的表现有着与新人截然相反的冷静,“我刚才简单地调查过了,这里是这个世界的我的卧室。”
“我在一间病房里。”我说。
“这个世界的你生病了?”
“不,这是一间废弃的病房。”我走到了窗户的前面,“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一间有着血涂鸦的废弃病房,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如果要我在这种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做个设想,那我也只能假定这个世界的宁海是一个灵异爱好者,他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来这个地方探险的。
说着,我拉开了窗帘,想要看看外面,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所在地。
然而……我没有如愿地看到外面的景色。
我拿手电筒照了一下,发现窗玻璃被一层深褐色的油腻泥污给密不透风地覆盖住了,还散发着淡淡的恶臭,令我下意识地皱眉。恕我粗俗,我怀疑这层泥污是人类或其他动物的排泄物。
“废弃的……病房。”赤瞳缓慢地念着我的所在地,“宁海,方便告诉我你的剧本经历次数吗?我也会把我的次数告诉给你。”
“可以。”我没有隐瞒,“我是五次。”
“我是九次。”她说。
这个答案让我产生了惊讶的情绪——这居然是一个经历了九次剧本的调查员。在以前,我几乎没有接触过比我更有经验的调查员,唯一一个还是第二次剧本时的雾切,之后碰到的调查员要么比我经验少,要么与我相同。大体的理由我也能想到:在危机四伏的剧本中,经验越丰富的调查员数量越是稀少,也越难相遇。我的五次经验看似不多,背后却有着数次的险死还生,就连我这种带着超能力进入剧本的调查员都这样,更不用说是那些先天薄弱的人了。赤瞳声称自己是九次经验的调查员,那她又跨越了多少的险境?手中又有多少的特权?
这很可能是一个比我更加强大的调查员。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有这样一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在,就算是二人一组也没有抱怨的地方了。
“你收到的指令是什么?”她提问之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我的是‘调查阴谋’。”
“我是‘找到盒子’。”我说。
“是什么盒子?”
“暂时不知道。”
“是吗……”她说,“在剧本刚开始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太多线索。不如我们先集合吧。你说你在病房里,也就是说在一家医院里面?”
“应该是的。”
一边说话,我一边走到了病床旁边,用念力切下了一截床单布,又回到了窗前,试着将覆盖住窗户的不明泥污擦掉。然而在擦了几下之后,窗户居然越擦越脏,明明布条上已经积了很多泥污,可窗户却完全没有被擦干净的意思。
“你知道是哪一家医院吗?”她问。
“不知道,等下我看看。”
“好。”她停顿了一下,“那我先挂断了。”
“嗯,再见。”我说。
通讯结束。我将黑色手机放回口袋里。
经过这次对话,我对这个叫作赤瞳的女孩形成了一个基础的印象:虽然听声音与我年纪差不多,恐怕还没有成年,但是口吻却比较稳重,很冷静,并且透露着一种老练。她说自己的指令是“调查阴谋”,这恐怕也是我在之后需要面对与解决的事情。调查员在剧本中的行动往往都是殊途同归的,不知道这又会是一场什么样的阴谋。
想再多也没用,先做好眼下的事吧。
我又擦了几下窗户,却始终没能擦走覆盖在窗户上面的泥污。正当我思考是不是要把窗户打碎的时候,后方传来了一道动静。
咚咚。
有人叩响了病房的门。
我回头看去,右手握着手电筒,照亮了白色的门板。
咚咚。
门板再次被叩响。
可外面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活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