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逢鬼必斩(一)
第57章 逢鬼必斩(一)
前三次生存剧本,我都是在室内苏醒的,但是这一次似乎不同,我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就感到有冷冽的风经过,淡淡的泥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然后,我睁开了双眼,观察周围。
我站在了一片银装素裹的树林中。
地面上布满了积雪,四面八方都是枝叶枯萎的树木,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动静,细小的雪花犹如樱花一般稀稀疏疏地从天而降。我仰起脸,向天望去。天空被铅灰色的乌云笼罩。因为望不见太阳,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看得出来是白天,大约不是早晨或傍晚,是上午到下午的时间段。
紧接着,我又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穿着。
每一次进入生存剧本,我的穿着都会发生变化,变成这个世界的宁海应有的穿着。此刻,我穿的是一身瓦蓝色的宽松和服,里面衬着两件御寒的衣物,腰间还挂着一把被黑鞘包裹的武士刀。我隐约地看见自己的袖口上绣了一个字,就抬起袖子看了一眼,那个字是“宁”,宁海的宁。
和服,武士刀。
我莫非是被守秘人传送到了古代的日本?
在过去,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今后会不会被传送到落后的古代或者更加先进的未来,这种可能性毕竟是无法否定的,但是我的前三次生存剧本都是现代世界,这一次突然就把我传送到了古代,还是令我不免吃了一惊。
当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一定是古代。和服也好,武士刀也罢,这些又不是在现代已经完全绝迹的东西。
我摸索了一番自己的衣物内部,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宁海随身携带的物品。
不过一会儿,我就翻出了一个装着陌生金属货币的布袋、一张地图、一封信件、一张整整齐齐地折叠起来的白纸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我首先拆开了信件,低头观看。
上面只写了一行文字:
“速回平安城。”
这行字尽管简短,可用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文字。在守秘人灌输给我的语言知识的帮助下,我看懂了它。
从外形上来看,它比较接近日文,不过我在第一次生存剧本的时候曾经临时性地接收过日语知识,虽然现在已经失去了日语的会话和书写能力,但是最基本的印象依旧有残留。这上面写的文字绝对不是我所知晓的日文,对此我十分确信。
或许是古代的日文?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古代日文与现代日文的差异,甚至就连是否有差异都不清楚。
我从自己身上搜出的装着货币的布袋,其实也能成为这里是古代的佐证。毕竟就算是一个喜欢穿和服的Cosplay爱好者,也不至于就连钱包都非得换成这种简陋的布袋。
然后,我又舒展开了另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白纸。
白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而且用的不是之前那封信件使用的文字。我无法解读它。如果要我形容,这似乎是一种密文?
既然看不懂,我也不会浪费时间继续去看,反正再看下去不会有结果。
最后,我开始检查地图。
地图看上去是用炭笔之类的粗糙的书写工具手工绘制而成的,画得相当简陋,令我联想到了部分小型RPG冒险游戏里面会出现的那种地图。不客气地说,这与小孩子的涂鸦相比较也只是五十步走百步,它或许连一个标准的比例尺都没有。我只能大略地通过几个图案,分辨出像是山峰、森林、河流这些地标和简易的道路线条,至于具体的实用性,我已经不抱期望了。
我注意到,在地图的右下角,有一个被用红圈标记的村庄图案。
这是这个世界的宁海留下的标记吗?他的下一站目的地就是这个地方?
遗憾的是,本来就缺乏看地图识路技能的我,对这张地图自然无处下手;还有一点,说起来有点难为情,其实我就连自己有没有拿反地图都不知道。
我决定先将这些烦恼抛到脑后。
先看看这一次的队友在不在附近吧,兴许他们有办法呢?
接着,我拿出了黑色手机。
手机里面已经有了一封未读的短信,是守秘人发送过来的。我将其点击打开,内容如下:
“前往平安城。”
这个短信指令和之前那封信件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现在,我已经基本确认了这个地方就是古代了,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古代的日本,不过平安城又是什么地方?古代的日本有这座城市吗?我对日本史不熟悉,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作探讨。
我开始查看起了联系人名单。
这一次的队友也是两个人,分别是“两仪式”和“平贺才人”。
如果再加上我,这一次就又是三人一组了,守秘人总是会让调查员们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参加生存剧本吗?
我按下了拨打按键,试着联络两仪式。
四秒钟之后,我被挂断了。
这个回应令我不由得呆了一下。
我被挂断了?怎么会?
我再次试着拨打过去。
这一次更快,只用了两秒钟不到,我就又被挂断了。
没错,这个叫作两仪式的人——因为不确定这个人的性别,我就暂且将其称之为“他”吧。他居然挂断了我的电话。既不是长时间未接,也不是不小心挂断,他明显是故意地挂断了我的电话,这令我格外费解。为什么他会选择挂断我的电话?他不愿意与其他调查员交流吗?
他应该不是新人。
如果是新人,在被莫名其妙地传送到了这种陌生的环境之后,肯定会立即接起我拨打过去的可疑电话——自己说自己可疑还真是令我心情复杂,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会挂断电话,说明他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晰的了解。
更进一步地说,他也许还是一个对自己的本事有着莫大的自信、并且不喜欢队伍行动的角色,要不然也不会在危机四伏的生存剧本中拒绝与队友交流。
以我的推理才能,也只能推测到这个地步了,而且不保证正确,说不定他只是不方便接电话呢?
我只好转而拨打另一人的电话。
另一人——平贺才人很快就接通了我的来电。
“你好。”我率先说,“我是宁海。”
“啊,你好……初次见面。不对,说错了,还没有见面。”那边传来了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嗓音,“我是平贺才人。”
“我就先单刀直入地问了。”我问,“你目前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他停顿了一下,“这个……就算你问我,也一时间也答不上来啊。”
也对,我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我再次问:“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不是身处于一片布满积雪的树林里?”
“不,不是。”他很配合地回答,“虽然有下小雪,但不是树林。我看看……我在一间屋子里面,外面好像是一个不怎么热闹的小镇。从行人们的衣着来看,我们似乎被传送到了古代的日本?”
看来他与我不在同一个地方。
“我在一片树林里面。”我说。
“嗯……说不定我们隔得很远啊。我看过短信指令了,守秘人是要我们去平安城,这或许是想让我们在那里集合吧?”他似乎有一些经验。
“你经历过了多少次剧本?”我问。
“三次。”他说,“你呢?”
“三次。”
“和我一样啊。”
“你有和两仪式联系过吗?”我问。
“两仪式……是联系人名单上的那个人吧。我尝试过,可对方却不接我的电话。你联系到了?”
“没有,我也一样。”我说,“下次再联系吧。”
“好。”
我挂断了电话。
与平贺才人的交流十分顺利,算是多少挽回了之前被挂断电话的纳闷心情。
我重新环顾周围,开始思考应该要往哪个方向走的问题。
想了一会儿,也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没办法,我只好朝着自己苏醒时面对着的方向行走。
万一还没去到那所谓的平安城,就先饿死在这树林里,那可就不好笑了。
我迈出了脚步。
在走路的时候,我顺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武士刀。
据说武士刀只是一个大的分类,在下面还分成太刀、打刀、胁差等等小项,我对这些其实不太熟悉。它的刀身呈金属银的色泽,侧过来就能直接映照出我的脸,长度估计是一米一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把它竖着垂直地插在地面上,那么握柄大约就是在我的腹部前面。抬起来的时候感觉沉甸甸的,与小时候接触过的玩具刀截然不同。
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长刀武器。
仔细端详了许久,我突然发现,在它的刀身接近刀镡的一段上,铭刻了一行小字。
我凑过去看了看。
上面写的是:逢鬼必斩。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入了我的鼻中。
我将它拿得远了一些。
它看上去特别干净,但是似乎杀了很多活物,以至于只要凑近些许,就能闻到血的气味。
这个世界的宁海究竟是什么人?
……
天色逐渐地暗了下来。
因为没有计时工具,黑色手机也没有显示时间的功能,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步行了多长时间。估计是在傍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像接近了树林的出口,前面有人烟的痕迹。
远处,白色的炊烟扶摇直上。
我立刻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不久后,我来到了一座村庄前。
村庄中杂乱无章地搭建着一个个低矮的茅屋,地上的积雪被踩踏压实成了道路,穿着简单布衣的村民们零零散散地或走或停,有几个顽皮的小孩嬉笑打闹地抓着雪球到处乱跑。当我走入村庄的时候,几个离得近的村民注意到了我,他们窃窃私语地交流了几句,随即有一个人转身跑开了,剩下的人们向我走来。
“你好。”我主动搭话。
他们走到了我的面前,其中一人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名……”我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旅人。”
“旅人?”那人疑惑地看着我。
其他人都没有插话,默默地注视着我和那人的对话。
那人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身高一般般,双手布满老茧,似乎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
“为什么要到我们村?”那人问,“我们这里很偏僻。”
“我迷路了。”
那人微微一愣,说:“那还真是倒霉。”
“我可以在这里借宿吗?”我试着问。
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我们这里没有空的屋子。”
我看了过去。
旁边走过来了一个拄着简易木拐杖的驼背老人,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我察觉到,那个男人就是之前跑开的人,他是去通知这个老人了吗?这个老人又是谁?
其他村民,包括与我对话的那人,同时对老人弯了弯腰。
这个老人看上去在这个地方德高望重,或许就是村长之类的角色了吧。
“我是这里的村长。”老人果然如此自我介绍,“年轻人,你的衣服很漂亮,应该出身不凡吧?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到我们这种偏僻的小村子来?”
“我迷路了。”我给出了与刚才相同的说辞。
“迷路……”老人打量着我。
他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老年斑,头发都快掉光了,下巴留着一撮白色的山羊胡。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在村子的外面,那个方向……”他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你顺着村子的路走出去,走个一分钟,就能找到一座庙。里面是空着的,你可以用来过夜。”
“谢谢。”我说。
“还有……”他看向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太郎,你去把我们家不用的被子拿出来,拿两张,再拿一个枕头……给这个年轻人。”
那人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似乎是老人的儿子。
老人又看向了我,问:“你身上有吃的吗?”
我摇了摇头。
“那就先到我们家吃一顿吧。”老人友善地笑了笑。
他的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张嘴露笑的时候牙床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谢谢。”我认认真真地再次道了一声谢。
“不用谢。”老人摆了摆手,“虽然你好像隐瞒了什么,但你不是坏人,这件事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既然不是坏人,那你就是客人,我们村子不可以对客人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