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罗普岛(十)
第46章 罗普岛(十)
记者的右腿看上去像是被一把匕首捅了个对穿,血流不止,裤腿都被湿漉漉地染成了深红色。
团子刚才还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此刻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站了起来。
医生将记者背到了团子那边,让她坐下,接着冲向堆积在不远处的包袱那里,翻出了一个小型医疗箱。
记者坐到了石头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团子立刻向幸平询问缘由。
幸平回答了。
“我们遭遇了……有可能是食人族的家伙。”他说。
“食人族?”团子脸色一变。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只是猜测。”他接着说,“他们穿着兽皮做的衣物,使用长矛和弓箭,看上去十分落后。我们刚才遇到了三个,他们藏在灌木丛后面偷袭了我们,记者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打伤的;接着,我们就和他们发生了战斗,最后把他们打跑了。”
闻言,我观察了一遍幸平和医生的样子。尽管发生了战斗,可他们却没有因此而受伤,只是衣服脏了少许。作为拥有战斗特权的调查员,幸平能够战胜食人族并不令我意外,而医生也证明了自己那一身强壮的肌肉并非摆设。
“为什么你会猜测他们是食人族?”我问。
“我看见了他们佩戴着人骨做的挂饰。”幸平回答。
这依旧不足以证明他们会吃人,不过,就假设来说的确是足够了;而且在守秘人安排的生存剧本中,会有吃人肉的食人族出现也并非不可思议。
团子似乎在想象人吃人的画面,表情中显露出了恐惧的色彩。
医生拿着医疗箱走到了记者的身边,从中取出了药和绷带,开始给记者处理伤口。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攻击我们。”幸平继续说,“但是,如果说他们是会狩猎外来者的食人族,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们的?”我问。
“距离这个地方并不远,大约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幸平回答。
“那么,他们可能还在这附近。”我说。
旁边的团子吓得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医生已经给记者包扎好了伤口。他站了起来,看向我们,说:“幸平应该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你们了吧?那群野蛮人有可能还在附近一带,虽然很想报仇,但是我们必须尽可能地避免与他们再次发生冲突。先往远离战斗现场的地方行走一段时间吧,我会负责背着记者。”
没有人发表异议,我们重新启程。
因为医生要背着记者,所以这两人的包袱分配给了我和幸平背负,走得比上午更加吃力了。
我向幸平靠近了过去。
“你之前发动特权了吗?”我问。
“发动了。你是想问医生有没有看见吧?他没有看见。”幸平抬起了右手,压低嗓音,“你看,我穿的是长袖,而且还戴了手套,就算发动特权也不会露出令人在意的异象,他也只以为我的力气很大而已,没有多问什么。”
“原来如此。”
我开始思考起来。
那群食人族……虽然还不能确信他们是否真的吃人,但是现在先这么称呼一下也无妨。坦白说,我怀疑他们的身上也许有着守秘人发送给我们的短信指令的线索。
既然守秘人在我们抵达罗普岛之后就开始要幸平和团子寻找号角,那就说明号角肯定在罗普岛上。号角这种东西与石头或树木不一样,是人工的造物,假设罗普岛上不存在食人族之外的活人,号角就有可能在他们手中。这是很简单的推理,不过考虑到我没有推理的才能,这中间也许还存在着什么逻辑漏洞。
同理,宁海的朋友也无疑就在这罗普岛上,并且至少在短信发来的时间点,他一定还没有死——如果死了,守秘人也不会要我去寻找他。既然他和我们一样乘坐着奥西里斯号来到了这里,那就说明他也可能会遭遇食人族。他与我和幸平这种有着超自然力量的调查员不同,很可能只是一个一般人,如果被食人族盯上了,肯定凶多吉少。就算是现在,他也正在承受这种风险……不,稍等一下,我好像想漏了什么线索。
是哪里没有想到?
我看向医生背上的记者。
对了,记者……
为什么记者是右腿受伤?
如果食人族想立即杀死记者,肯定是瞄准上身要害去,怎么可能会往腿上攻击?
“幸平,攻击记者的食人族是瞄准记者的腿攻击的吗?”我问,“还是说,是本来想攻击记者的要害,但是因为打偏了,所以才攻击在了腿上?”
“不,就是攻击了腿。”幸平说。
“也就是说,当时食人族的目的不是就地杀死你们,而是活捉你们?”我问。
“嗯……如果是奔着吃我们的肉这个目的来的话,当然是活捉比较好。”幸平先是以厨师的角度评论了一句,随即恍然,“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你的朋友可能也遭遇了食人族,并且被他们活捉了?”
“只是可能,有这个想法而已。”我说。
“我觉得可能性不低。”幸平想了想,“我们在登岛的不久之后就遭遇了他们,而那人比我们还早登岛……他与我们不同,假如在这森林地带遭遇携带弓箭的食人族,连跑都很难跑掉。”
“没错。”我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了一条完成短信指令的线索。
如果宁海的朋友已经被食人族抓走了,那么他现在肯定就在食人族的集落里面,而我如果想要找到他,就必须先找到食人族的集落。
罗普岛很大,要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不知道要找上多久……
在我思考的时候,落在最后的团子快步走到了与我平行的位置,看着我的脸。
我看向她。
她说:“宁海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啊。”
“害怕什么?”我反问。
“食人族。”她说。
“为什么我要害怕食人族?”
“因为食人族很可怕啊。”她的表情像是在说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迟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没错,她说得对,食人族是可怕的,这才是正常的。
可对我来说,食人族只是很恶心而已。尽管细想下去确实是能从中找到恐怖的要素,可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从幸平的描述来看,那群食人族也不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样子,就只是十分残忍的野蛮人而已,对我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或许只有在他们能够威胁到我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害怕吧。
我害怕拥有强力法术的邪教徒、害怕当初将我逼至绝境的头狼维克多,他们都是能够切实威胁到我的性命的厉害角色,而相比之下,幸平描述中的食人族又有什么能令我害怕的地方?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医生放下了记者。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他说。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记者无可奈何地说。
“不用在意。”他摇了摇头。
团子往昏暗的山洞里面张望了一下,问:“里面会不会有熊?”
医生看向记者。
记者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山洞和山洞附近,摇了摇头,说:“这里很安全。”
“那就可以放心了。”医生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傍晚。
我们在记者的指导之下在山洞前弄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然后稍微地清理了一遍山洞内部。这个山洞并不深,往里面走个十几步就能走到底。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要早起。”医生转身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两瓶驱虫水,递给我们,“晚上可能会有虫子,先把这个涂在自己身上,再洒一些在睡袋旁边。”
“医生你不擦吗?”团子问。
“我不用了。”医生摇头,“我对这个过敏。”
我注意到,医生是从自己的包袱里面拿出的驱虫水,也就是说他为我们带上了自己不需要的物品……他看上去那么凶悍,实际上倒是一个为他人着想的体贴之人。
“都睡觉吧。”他说。
……
虽然在傍晚并没有多少睡意,但是躺得久了,睡意也就自然而然地上来了。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我醒来了。
其他人还在睡觉。
我看了一圈,突然发现医生的睡袋空了。
他去解手了吗?
因为已经睡得够久了,所以我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我拉开了睡袋的拉链,站了起来,走出山洞,随即在柔软的土地上看到了一串并不显眼的足迹。
这应该是医生的足迹。我顺着足迹走了过去。
走出了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我在前方的丛林中间看见了医生的背影。这个强壮的黑人背对着我,仰着头,好像在看日出。
“医生?”我发出声音。
他没有回应。
“医生。”我再次叫他。
这一次他有了反应。他转过身,用一双翻白的诡异双眼看向我。
我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医生,你怎么了?”我警惕地问。
他张开嘴巴,站在原地,发出了嘶哑的长吟,听上去就像是电影里面登场的演技拙劣的僵尸一样;并且,在他的左脸皮肤下,突然浮现出了一道十分刺眼的长条凸痕,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条拇指粗细的虫子潜伏在下面钻动一样。
这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出事了。我的直觉也在如此告诉我。
我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用念力形成的刀刃隔空对着他的左脸切割了一记。他的左脸陡然裂开,从里面喷出了鲜血和一道黑影。
黑影掉在地上,挣扎翻动。
我朝它看了一眼,那是一只好像蟑螂一样的昆虫。
医生的脸上又出现了三道凸痕,并且在他那紧贴着皮肤的衬衫下面也出现了很多条相同的凸起。这些凸起疯狂地钻动着,令看着这一幕的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医生,你还活着吗?”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对他发问。
回应我的不是医生的话语,而是一阵阵噗哧噗哧的声音。医生全身上下的昆虫不约而同地钻破了他的皮肤,从他的脸上、领口、袖管和裤脚等等地方窜了出来,他顿时变得满身疮痍,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了。
虫子纷纷落到地上,试图四散开来。
我抬起右手,往下一压,毫不犹豫地用念力拍碎了它们。
医生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我谨慎地走上前去,发现还有几只虫子没有死,就将它们的绝大多数都拍碎,只留下一只。
接着,我试探了一下医生的脉搏。
他死了。
……
我用念力抓着昆虫回到了营地,拿出驱虫水,试验这种昆虫对驱虫水的反应。
经过简单的测试,我发现这种昆虫果然对驱虫水十分厌恶。
医生昨天没有使用驱虫水,这就是他的死因——我确认了这一点,随即将它捏死了。
这种能够寄生人体的昆虫我还是第一次见。当然,我不是说寄生人体的特性很罕见,寄生虫在生活中也并不稀奇,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其中有这一种。它是这罗普岛特有的昆虫吗?还是说,它其实在外面也存在,只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它们似乎是在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潜入进来的,如果不是驱虫水的功效显著,我们都凶多吉少。
我叫醒了其他人。
记者揉着眼睛起来了。
“怎么了?”她又看了看周围,“咦,医生呢?”
“他死了。”我说。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我,急促地问:“你说什么?”
“他的尸体就在那边。”我指向那个方向。
她立即拉开了睡袋的拉链,想要站起来,但是又摔倒了。她的腿伤还没有恢复,自然站不起来。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对我说:“帮我一把,扶我过去。”
我扶起了她。
团子和幸平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也连忙跟了上来。
我们来到了放着尸体的地方。
记者挣开了我,半跪在尸体跟前,将耳朵贴在了尸体的胸膛上,想要听它的心跳,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她什么都不会听到。良久,她坐了起来,又悲伤又愤怒地破口大骂:“见鬼!”